起閼逢困敦五月,盡柔兆攝提格,凡二年有奇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下天祐元年(甲子,公元九零四年)
五月,丙寅,加河陽節度使張漢瑜同平章事
帝宴硃全忠及百官於崇勳殿,既罷,復召全忠宴於內殿
全忠疑,不入
帝曰:“全忠不欲來,可令敬翔來
”全忠擿翔使去,曰:“翔亦醉矣
”辛未,全忠東還,乙亥,至大梁
忠義節度使趙匡凝遣水軍上峽攻王建夔州,知渝州王宗阮等擊敗之
萬州刺史張武作鐵糹亙絕江中流,立柵於兩端,謂之“鏁峽”
六月,李茂貞、王建、李繼徽傳檄合兵以討硃全忠
全忠以鎮國節度使硃友裕爲行營都統,將步騎數萬擊之;命保大節度使劉鄩棄鄜州,引兵屯同州
癸丑,全忠引兵自大梁西討茂貞等
秋,七月,甲子,過東都入見
壬申,至河中
西川諸將勸王建乘李茂貞之衰,攻取鳳翔
建以問節度判官馮涓,涓曰:“兵者兇器,殘民耗財,不可窮也
今樑、晉虎爭,勢不兩立,若並而爲一,舉兵向蜀,雖諸葛亮復生,不能敵矣
鳳翔,蜀之籓蔽,不若與之和親,結爲婚姻,無事則務農訓兵,保固疆場,有事則覘其機事,觀釁而動,可以萬全
”建曰:“善!茂貞雖庸才,然有強悍之名,遠近畏之,與全忠力爭則不足,自守則有餘,使爲吾籓蔽,所利多矣
”乃與茂貞修好
丙子,茂貞遣判官趙鍠如西川,爲其侄天雄節度使繼崇求婚,建以女妻之
茂貞數求貨及甲兵於建,建皆與之
王建賦斂重,人莫敢言
馮涓因建生日獻頌,先美功德,後言生民之苦
建愧謝曰:“如君忠諫,功業何憂!”賜之金帛
自是賦斂稍損
初,硃全忠自鳳翔迎車駕還,見德王裕眉目疏秀,且年齒已壯,惡之,私謂崔胤曰:“德王嘗奸帝位,豈可復留!公何不言之!”胤言於帝
帝問全忠,全忠曰:“陛下父子之間,臣安敢竊議,此崔胤賣臣耳
”帝自離長安,日憂不測,與皇后終日沉飲,或相對涕泣
全忠使樞密使蔣玄暉伺察帝,動靜皆知之
帝從容謂玄暉曰:“德王,朕之愛子,全忠何故堅欲殺之?”因泣下,齧中指血流
玄暉具以語全忠,全忠愈不自安
時李茂貞、楊崇本、李克用、劉仁恭、王建、楊行密、趙匡凝移檄往來,皆以興復爲辭
全忠方引兵討,以帝有英氣,恐變生於中,欲立幼君,易謀禪代
乃遣判官李振至洛陽,與玄暉及左龍武統軍硃友恭、右龍武統軍氏叔琮等圖之
八月,壬寅,帝在椒殿,玄暉選龍武牙官史太等百人夜叩宮門,言軍前有急奏,欲面見帝
夫人裴貞一開門見兵,曰:“急奏何以兵爲?”史太殺之
玄暉問:“至尊安在?”昭儀李漸榮臨軒呼曰:“寧殺我曹,勿傷大家!”帝方醉,遽起,單衣繞柱走,史太追而弒之
漸榮以身蔽帝,太亦殺之
又欲殺何後,後求哀於玄暉,乃釋之
癸卯,蔣玄暉矯詔稱李漸榮、裴貞一弒逆,宜立輝王祚爲皇太子,更名柷,監軍國事
又矯皇后令,太子於柩前即位
宮中恐懼,不敢出聲哭
丙午,昭宣帝即位,時年十三
李克用復以張承業爲監軍
淮南將李神福攻鄂州未下,會疾病,還廣陵,楊行密以舒州團練使泌陽劉存代爲招討使
神福尋卒
宣州觀察使臺濛卒,楊行密以其子牙內諸軍使渥爲宣州觀察使,右牙都指揮使徐溫謂渥曰:“王寢疾而嫡嗣出籓,此必奸臣之謀
他日相召,非溫使者及王令書,慎無亟來!”渥泣謝而行
九月,己巳,尊皇后爲皇太后
硃全忠引兵北屯永壽,南至駱谷,鳳翔、邠寧兵竟不出
辛未,東還
冬,十月,辛卯朔,日有食之
硃全忠聞硃友恭等弒昭宗,陽驚,號哭自投於地,曰:“奴輩負我,令我受惡名於萬代!”癸巳,至東都,伏梓宮慟哭流悌,又見帝,自陳非己志,請討賊
先是,護駕軍士有掠米於市者,甲午,全忠奏硃友恭、氏叔琮不戢士卒,侵擾市肆,友恭貶崖州司戶,複姓名李彥威,叔琮貶白州司戶,尋皆賜自盡
彥威臨刑大呼曰:“賣我以塞天下之謗,如鬼神何!行事如此,望有後乎!”
丙申,天平節度使,張全義來朝
丁酉,復以全忠爲宣武、護國、宣義、天平節度使,以全義爲河南尹兼忠武節度使、判六軍諸衛事
乙巳,全忠辭赴鎮,良戌,至大梁
鎮國節度使硃友裕薨於梨園
光州叛楊行密,降硃全忠,行密遣兵圍之,與鄂州皆告急於全忠
十一月,戊辰,全忠自將兵五萬自潁州濟淮,軍於霍丘,分兵救鄂州
?茨媳澼凸庵葜冓霮構懍戡按兵不出戰,全忠分命諸將大掠淮南以困之
錢鏐潛遣衢州羅城使葉讓殺刺史陳璋,事泄
十二月,璋斬讓而叛,降於楊行密
初,馬殷弟賨,性沉重,事孫儒,爲百勝指揮使
儒死,事楊行密,屢有功,遷黑雲指揮使
行密嘗從容問其兄弟,乃知爲殷之弟,大驚曰:“吾常怪汝器度瑰偉,果非常人,當遣汝歸
”賨泣辭曰:“賨西殘兵,大王不殺而寵任之,湖南地近,嘗得兄聲問,賨事大王久,不願歸也
”行密固遣之
是歲,賨歸長沙,行密親餞之郊
賨至長沙,殷表賨爲節度副使
它日,殷議入貢天子,賨曰:“楊王地廣兵強,與吾鄰接,不若與之結好,大可以爲緩急之授,小可通商旅之利
”殷作色曰:“楊王不事天子,一旦朝廷致討,罪將及吾
汝置此論,勿爲吾禍!”
初,清海節度使徐彥若遺表薦副使劉隱權留後,朝廷以兵部尚書崔遠爲清海節度使
遠至江陵,聞嶺南多盜,且畏隱不受代,不敢前,朝廷召遠還
隱遣使以重賂結硃全忠,乃奏以隱爲清海節度使
昭宣光烈孝皇帝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下天祐二年(乙丑,公元九零五年)
春,正月,硃全忠遣諸將進兵逼壽州
潤州團練安仁義勇決得士心,故淮南將王茂章攻之,逾年不克
楊行密使謂之曰:“汝之功,吾不忘也,能束身自歸,當以汝爲行軍副使,但不掌兵耳
”仁義不從
茂章爲地道入城,遂克之
仁義舉族登樓,衆不敢逼
先是,攻城諸將見仁義輒罵之,惟李德誠不然,至是仁義召德誠登樓,謂曰:“汝有禮,吾今以爲汝功
”且以愛妾贈之
乃擲弓於地,德誠掖之而下,並其子斬於廣陵市
兩浙兵圍陳詢於睦州,楊行密遣西南招討使陶雅將兵救之
軍中夜驚,士卒多逾壘亡去,左右及裨將韓球奔告之,雅安臥不應,須臾自定,亡者皆還
錢鏐遣其從弟鎰及指揮使顧全武、王球御之,爲雅所敗,虜鎰及球以歸
庚午,硃全忠命李振知青州事,代王師範
全忠圍壽州,州人閉壁不出
全忠乃自霍丘引歸,二月,辛卯,至大梁
李振至青州,王師範舉族西遷,至濮陽,素服乘驢而進
至大梁,全忠客之
表李振爲青州留後
戊戌,以安南節度使、同平章事硃全昱爲太師,致仕
全昱,全忠之兄也,戇樸無能,先領安南,全忠自請罷之
是日社,全忠使蔣玄暉邀昭宗諸子: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禕、景王祕、祁王祺、雅王禛、瓊王祥,置酒九曲池,酒酣,悉縊殺之,投屍池中
硃全忠遣其將曹延祚將兵與杜洪共守鄂州,庚子,淮南將劉存攻拔之,執洪、延祚及汴兵千餘人送廣陵,悉誅之
行密以存爲鄂嶽觀察使
己酉,葬聖穆景文孝皇帝於和陵,廟號昭宗
三月,庚午,以王師範爲河陽節度使
戊寅,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獨孤損同平章事,充靜海節度使;以禮部侍郎河間張文蔚同平章事
甲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樞爲左僕射,崔遠爲右僕射,並罷政事
初,柳璨及第,不四年爲宰相,性傾巧輕佻
時天子左右皆硃全忠腹心,璨曲意事之
同列裴樞、崔遠、獨孤損皆朝廷宿望,意輕之,璨以爲憾
和王傅張廷範,本優人,有寵於全忠,奏以爲太常卿
樞曰:“廷範勳臣,幸有方鎮,何籍樂卿!恐非元帥之旨
”持之不下
全忠聞之,謂賓佐曰:“吾常以裴十四器識真純,不入浮薄之黨,觀此議論,本態露矣
”璨因此並遠、損譖於全忠,故三人皆罷
以吏部侍郎楊涉同平章事
涉,收之孫也,爲人和厚恭謹,聞當爲相,與家人相泣,謂其子凝式曰:“此吾家之不幸也,必爲汝累

爲清海節度使劉隱同平章事
壬辰,河東都押牙蓋寓卒,遺書勸李克用省營繕,薄賦斂,求賢俊
夏,四月,庚子,有彗星出西北
淮南將陶雅會衢、睦兵攻婺州,錢鏐遣其弟鏢將兵救之
五月,禮院奏,皇帝登位應祀南郊,敕用十月甲午行之
乙丑,彗星長竟天
柳璨恃硃全忠之勢,姿爲威福
會有星變,佔者曰:“君臣俱災,宜誅殺以應之
”璨因疏其素所不快者於全忠曰:“此曹皆聚徒橫議,怨望腹非,宜以之塞災異
”李振亦言於硃全忠曰:“朝廷所以不理,良由衣冠浮薄之徒紊亂綱紀;且王欲圖大事,此曹皆朝廷之難制者也,不若盡去之
”全忠以爲然
癸酉,貶獨孤損爲棣州刺史,裴樞爲登州刺史,崔遠爲萊州刺史
乙亥,貶吏部尚書陸扆爲濮州司戶,工部尚書王溥爲淄州司戶
庚辰,貶太子太保致仕趙崇爲曹州司戶,兵部侍郎王贊爲濰州司戶
自餘或門胄高華,或科第自進,居三省臺閣,以名檢自處,聲跡稍著者,皆指以爲浮薄,貶逐無虛日,搢紳爲之一空
辛巳,再貶裴樞爲瀧州司戶,獨孤損爲瓊州司戶,崔遠爲白州司戶
甲申,忠義節度使趙匡凝遣使修好於王建
六月,戊子朔,敕裴樞、獨孤損、崔遠、陸扆、王溥、趙崇、王贊等並所在賜自盡
時全忠聚樞等及朝士貶官者三十餘人於白馬驛,一夕盡殺之,投屍於河
初,李振屢舉進士,竟不中第,故深疾搢紳之士,言於全忠曰:“此輩常自謂清流,宜投之黃河,使爲濁流!”全忠笑而從之
振每自汴至洛,朝廷必有竄逐者,時人謂之鴟梟
見朝士皆頤指氣使,旁若無人
全忠嘗與僚佐及遊客坐於大柳之下,全忠獨言曰:“此木宜爲車轂
”衆莫應
有遊客數人起應曰:“宜爲車轂
”全忠勃然厲聲曰:“書生輩好順口玩人,皆此類也!”車轂須用夾榆,柳木豈可爲之!”顧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數十人捽言“宜爲車轂”者,悉撲殺之
己丑,司空致仕裴贄貶青州司戶,尋賜死
柳璨餘怒所注,猶不啻十數,張文蔚力解之,乃止
時士大夫避亂,多不入朝
壬辰,敕所在州縣督遣,無得稽留
前司勳員外郎李延古,德裕之孫也,去官居平泉莊,詔下未至
戊申,責授衛尉寺主簿
秋,七月,癸亥,太子賓客致仕柳遜貶曹州司馬
庚午夜,天雄牙將李公佺與牙軍謀亂,羅紹威覺之;公佺焚府舍,剽掠,奔滄州
八月,王建遣前山南西道節度使王宗賀等將兵,擊昭信節度使馮行襲於金州
硃全忠以趙匡凝東與楊行密交通,西與王建結婚,乙未,遣武寧節度使楊師厚將兵擊之,己亥,全忠以大軍繼之
處州刺史盧約使其弟佶攻陷溫州,張惠奔福州
錢鏐遣方永珍救婺州
初,禮部員外郎知制詔司空圖棄官居虞鄉王官谷,昭宗屢徵之,不起
柳璨以詔書徵之,圖懼,詣洛陽入見,陽爲衰野,墜笏失儀
璨乃復下詔,略曰:“既養高以傲代,類移山以釣名
”又曰:“匪夷匪惠,難居公正之朝
可放還山
”圖,臨淮人也
楊師厚攻下唐、鄧、復、郢、隨、均、房七州,硃全忠軍於漢北
九月,辛酉,命師厚作浮樑於陰谷口,癸亥,引兵渡漢
甲子,趙匡凝將兵二萬陳於漢濱,師厚與戰,大破之,遂傅其城下
是夕,匡凝焚府城,帥其族及麾下士沿漢奔廣陵
乙丑,師厚入襄陽;丙寓,全忠繼至
匡凝至廣陵,楊行密戲之曰:“君在鎮,歲以金帛輸硃全忠,今敗,乃歸我乎?”匡凝曰:“諸侯事天子,歲輸貢賦乃其職也,豈輸賊乎!今日歸公,正以不從賊故耳
?斃忻芎裼鮒酳鸀偁封皇弟禔爲潁王,祐爲蔡王
丁卯,荊南節度使趙匡明帥衆二萬,棄城奔成都
戊辰,硃全忠以楊師厚爲山南東道留後,引兵擊江陵
至樂鄉,荊南牙將王建武遣使迎降
全忠以都將賀瑰爲荊南留後
全忠尋表師厚爲山南東道節度使
王宗賀等攻馮行襲,所向皆捷
丙子,行襲棄金州,奔均州
其將全師朗以城降
王建更師朗姓名曰王宗朗,補金州觀察使,割渠、巴、開三州以隸之
乙酉,詔更用十一月癸酉親郊
淮南將陶雅、陳璋拔婺州,執刺史沈夏以歸
楊行密以雅爲江南都招討使,歙、婺、衢、睦觀察使,以璋爲衢、婺副招討使
璋攻暨陽,兩浙將方習敗之
習進攻婺州
濠州團練使劉金卒,楊行密以金子仁規知濠州
楊行密長子宣州觀察使渥,素無令譽,軍府輕之
行密寢疾,命節度判官周隱召渥
隱性憃直,對曰:“宣州司徒輕易信讒,喜擊球飲酒,非保家之主
餘子皆幼,未能駕馭諸將
廬州刺史劉威,從王起細微,必不負王,不若使之權領軍府,俟諸子長以授之
”行密不應
左右牙指揮使徐溫、張顥言於行密曰:“王平生出萬死,冒矢石,爲子孫立基業,安可使他人有之!”行密曰:“吾死瞑目矣!”隱,舒州人也
他日,將佐問疾,行密目留幕僚嚴可求
衆出,可求曰:“王若不諱,如軍府何?”行密曰:“吾命周隱召渥,今忍死待之
”可求與徐溫詣隱,隱未出見,牒猶在案上,可求即與溫取牒,遣使者如宣州召之
可求,同州人也
行密以潤州團練使王茂章爲宣州觀察使
冬,十月,丙戌朔,以硃全忠爲諸道兵馬元帥,別開幕府
是日,全忠部署將士,將歸大梁,忽變計,欲乘勝擊淮南
敬翔諫曰:“今出師未逾月,平兩大鎮,闢地數千裏,遠近聞之,莫不震懾
此威望可惜,不若且歸息兵,俟釁而動
”不聽
改昭信軍爲戎昭軍
仍割均州隸之
辛卯,硃全忠發襄州
壬辰,至棗陽,遇大雨
自申州抵光州,道險狹塗潦,人馬疲乏,士卒尚未冬服,多逃亡
全忠使人謂光州刺史柴再用曰:“下,我以汝爲蔡州刺史;不下,且屠城!”再用嚴設守備,戎服登城,見全忠,拜伏甚恭,曰:“光州城小兵弱,不足以辱王之威怒
王苟先下壽州,敢不從命
”全忠留其城東旬日而去
起居郎蘇楷,禮部尚書循之子也,素無才行,乾寧中登進士第,昭宗覆試黜之,仍永不聽入科場
甲午,楷帥同列上言:“諡號美惡,臣子不得而私,先帝諡號多溢美,乞更詳議
”事下太常,丁酉,張廷範奏改諡恭靈莊愍孝皇帝,廟號襄宗,詔從之
楊渥至廣陵
辛丑,楊行密承製以渥爲淮南留後
戊申,硃全忠發光州,迷失道百餘裏,又遇雨,比及壽州,壽人堅壁清野以待之
全忠欲圍之,無林木可爲柵,乃退屯正陽
癸丑,更名成德軍曰武順
十一月,丙辰,硃全忠渡淮而北,柴再用抄其後軍,斬首三千級,獲輜重萬計
全忠悔之,躁忿尤甚
丁卯,至大梁
先是,全忠急於傳禪,密使蔣玄暉等謀之
玄暉與柳璨等議:以魏、晉以來皆先封大國,加九錫,殊禮,然後受禪,當次第行之
乃先除全忠諸道元帥,以示有漸,仍以刑部尚書裴迪爲送宮告使,全忠大怒
宣徽副使王殷、趙殷衡疾玄暉權寵,欲得其處,因譖之於全忠曰:“玄暉、璨等欲延唐祚,故逗遛其事以須變
”玄暉聞之懼,自至壽春,具言其狀
全忠曰:“汝曹巧述閒事以沮我,借使我不受九錫,豈不能作天子邪!”玄暉曰:“唐祚已盡,天命歸王,愚智皆知之
玄暉與柳璨等非敢有背德,但以今茲晉、燕、岐、蜀皆吾勍敵,王遽受禪,彼心未服,不可不曲盡義理,然後取之,欲爲王創萬代之業耳
”全忠叱之曰:“奴果反矣!”玄暉惶遽辭歸,與璨議行九錫
時天子將郊祀,百官既習儀,裴迪自大梁還,言全忠怒曰:“柳璨、蔣玄暉等欲延唐祚,乃郊天也
”璨等懼,庚午,敕改用來年正月上辛
殷衡本姓孔名循,爲全忠家乳母養子,故冒姓趙,後漸貴,復其姓名
壬申,趙匡明至成都,王建以客禮遇之
昭宗之喪,朝廷遣告哀使司馬卿宣諭王建,至是始入蜀境
西川掌書記韋莊爲建謀,使武定節度使王宗綰諭卿曰:“蜀之將士,世受唐恩,去歲聞乘輿東遷,凡上二十表,皆不報
尋有亡卒自汴來,聞先帝已罹硃全忠弒逆
蜀之將士方日夕枕戈,思爲先帝報仇
不知今茲使來以何事宣諭?舍人宜自圖進退
”卿乃還
庚辰,吳武忠王楊行密薨,將佐共請宣諭使李儼承製授楊渥淮南節度使、東南諸道行營都統,兼侍中、弘農郡王
柳璨、蔣玄暉等議加硃全忠九錫,朝士多竊懷憤邑,禮部尚書蘇循獨揚言曰:“樑王功業顯大,歷數有歸,朝廷速宜揖讓
”朝士無敢違者
辛巳,以全忠爲相國,總百揆
以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天雄、武順、佑國、河陽、義武、昭義、保義、戎昭、武定、泰寧、平廬、忠武、匡國、鎮國、武寧、忠義、荊南等二十一道爲魏國,進封魏王,仍加九錫
全忠怒其稽緩,讓不受
十二月,戊子,命樞密使蔣玄暉齎手詔詣全忠諭指
癸巳,玄暉自大梁還,言全忠怒不解
甲午,柳璨奏稱:“人望歸樑王,陛下釋重負,今其時也
”即日遣璨詣大梁達傳禪之意,全忠拒之
初,璨陷害朝士過多,全忠亦惡之
璨與蔣玄暉、張廷範朝夕宴聚,深相結,爲全忠謀禪代事
何太后泣遣宮人阿秋、阿虔達意玄暉,語以他日傳禪之後,求子母生全
王殷、趙殷衡譖玄暉,雲“與柳璨、張廷範於積善宮夜宴,對太后焚香爲誓,期興復唐祚
”全忠信之,乙未,收玄暉及豐德庫使應頊、御廚使硃建武系河南獄;以王殷權知樞密,趙殷衡權判宣徽院事
全忠三表辭魏王、九錫之命
丁酉,詔許之,更以爲天下兵馬元帥,然全忠已修大梁府舍爲宮闕矣
是日,斬蔣玄暉,杖殺應頊、硃建武
庚子,省樞密使及宣徽南院使,獨置宣徽使一員,以王殷爲之,趙殷衡爲副使
辛丑,敕罷宮人宣傳詔命及參隨視朝
追削蔣玄暉爲凶逆百姓,令河南揭屍於都門外,聚衆焚之
玄暉既死,王殷、趙殷衡又誣玄暉私侍何太后,令阿秋、阿虔通導往來
己酉,全忠密令殷、殷衡害太后於積善宮,敕追廢太后爲庶人,阿秋、阿虔皆於殿前撲殺
庚戌,以皇太后喪,廢朝三日
辛亥,敕以宮禁內亂,罷來年正月上辛謁郊廟禮
癸丑,守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柳璨貶登州刺史,太常卿張廷範貶萊州司戶
甲寅,斬璨於上東門外,車裂廷範於都市
璨臨刑呼曰:“負國賊柳璨,死其宜矣!”西川將王宗朗不能守金州,焚其城邑,奔成都
戎昭節度使馮行襲復取金州,奏稱“金州荒殘,乞徙理均州,”從之
更以行襲領武安軍
陳詢不能守睦州,奔於廣陵,淮南招討使陶雅入據其城
楊渥之去宣州也,欲取其幄幕及親兵以行,觀察使王茂章不與,渥怒
既襲位,遣馬步都指揮使李簡等將兵襲之
湖南兵寇淮南,淮南牙內指揮使楊彪擊卻之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下天祐三年(丙寅,公元九零六年)
春,正月,壬戌,靈武節度使韓遜奏吐番七千餘騎營於宗高谷,將擊嗢末及取涼州
李簡兵奄至宣州,王茂章度不能守,帥衆奔兩浙
親兵上蔡刁彥能辭以母老,不從行,登城諭衆曰:“王府命我招諭汝曹,大兵行至矣
”衆由是定
陶雅畏茂章斷其歸路,引兵還歙州,錢鏐復取睦州
鏐以茂章爲鎮東節度副使,更名景仁
乙丑,加靜海節度使曲承裕同平章事
初,田承嗣鎮魏博,選募六州驍勇之士五千人爲牙軍,厚其給賜以自衛,爲腹心
自是父子相繼,親黨膠固,歲久益驕橫,小不如意,輒族舊帥而易之
自史憲誠以來皆立於其手
天雄節度使羅紹威心惡之,力不能制
硃全忠之圍鳳翔也,紹威遣軍將楊利言密以情告全忠,欲借其兵以誅之
全忠以事方急,未暇如其請,陰許之
及李公佺作亂,紹威益懼,復遣牙將臧延範趣全忠
全忠乃發河南諸鎮兵七萬,遣其將李思安將之,會魏、鎮兵屯深州樂城,聲言擊滄州,討其納李公佺也
會全忠女適紹威子廷規者卒,全忠遣客將馬嗣勳實甲兵於橐中,選長直兵千人爲擔夫,帥之入魏,詐雲會葬,全忠自以大軍繼其後,雲赴行營,牙軍皆不之疑
庚午,紹威潛遣人入庫斷弓弦、甲襻
是夕,紹威帥其奴客數百,與嗣勳合擊牙軍
牙軍欲戰而弓甲皆不可用,遂闔營殪之,凡八千家,嬰孺無遺
詰旦,全忠引兵入城
辛未,以權知寧遠留後龐巨昭、嶺南西道留後葉廣略併爲節度使
庚辰,錢鏐如睦州
西川將王宗阮攻歸州,獲其將韓從實
陳璋聞陶雅歸歙,自婺州退保衢州
兩浙將方永珍等取婺州,進攻衢州
楊渥遣先鋒指揮使陳知新攻湖南
三月,乙丑,知新拔嶽州,逐刺史許德勳,渥以知新爲嶽州刺史
戊寅,以硃全忠爲鹽鐵、度支、戶部三司都制置使
三司之名始於此
全忠辭不受
夏,四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羅紹威既誅牙軍,魏之諸軍皆懼,紹威雖數撫諭之,而猜怨益甚
硃全忠營於魏州城東數旬,將北巡行營,會天雄牙將史仁遇作亂,聚衆數萬據高唐,自稱留後,天雄巡內州縣多應之
全忠移軍入城,遣使召行營兵還攻高唐,至歷亭,魏兵在行營者作亂,與仁遇相應
元帥府左司馬李周彝、右司馬苻道昭擊之,所殺殆半,進攻高唐,克之,城中兵民無少長皆死
擒史仁遇,鋸殺之
先是,仁遇求救於河東及滄州,李克用遣其將李嗣昭將三千騎攻邢州以救之
時邢州兵才二百,團練使牛存節守之,嗣昭攻七日不克
全忠遣右長直都將張筠將數千騎助存節守城,筠伏兵於馬嶺,擊嗣昭,敗之,嗣昭遁去
義昌節度使劉守文遣兵萬人攻貝州,又攻冀州,拔蓚縣,進攻阜城
時鎮州大將王釗攻魏州叛將李重霸於宗城
全忠遣歸救冀州,滄州兵去
丙午,重霸棄城走,汴將胡規追斬之
鎮南節度使鍾傳以養子延規爲江州刺史
傳薨,軍中立其子匡時爲留後
延規恨不得立,遣使降淮南
五月,丁巳,硃全忠如洺州,遂巡北邊,視戎備,還,入於魏
丙子,廢戎昭軍,並均、房隸忠義軍
以武定節度使馮行襲爲匡國節度使
楊渥以升州刺史秦裴爲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將兵擊鐘匡時於江西
六月,甲申,復以忠義軍爲山南東道
硃全忠以長安鄰於邠、岐,數有戰爭,奏徙佑國節度使韓建於淄青,以淄青節度使長社王重師爲佑國節度使
秋,七月,硃全忠克相州
時魏之亂兵散據貝、博、澶、相、衛州及魏之諸縣,全忠分命諸將攻討,至是悉平之,引兵南還
全忠留魏半歲,羅紹威供億,所殺牛羊豕近七十萬,資糧稱是,所賂遺又近百萬,比去,蓄積爲之一空
紹威雖去其逼,而魏兵自是衰弱
紹威悔之,謂人曰:“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爲此錯也!”壬申,全忠至大梁
秦裴至洪州,軍於蓼州
諸將請阻水立寨,裴不從
鍾匡時果遣其將劉楚據之
諸將以咎裴,裴曰:“匡時驍將獨楚一人耳,若帥衆守城,不可猝拔,吾故以要害誘致之耳
”未幾,裴破寨,執楚,遂圍洪州,饒州刺史唐寶請降
八月,乙酉,李茂貞遣其子侃爲質於西川,王建以侃知彭州
硃全忠以幽、滄相首尾爲魏患,欲先取滄州,甲辰,引兵發大梁
兩浙兵圍衢州,衢州刺史陳璋告急於淮南
楊渥遣左廂馬步都虞候周本將兵迎璋
本至衢州,浙人解圍,陳於城下
璋帥衆歸於本,兩浙兵取衢州
呂師造曰:“浙人近我而不動,輕我也,請擊之!”本曰:“吾受命迎陳使君,今至矣,何爲復戰!彼必有以待我也
”遂引兵還
本爲之殿,浙人躡之,本中道設伏,大破之
九月,辛亥朔,硃全忠自白馬渡河,丁卯,至滄州,軍於長蘆,滄人不出
羅紹威饋運,自魏至長蘆五百里,不絕於路
又建元帥府舍於魏,所過驛亭供酒饌、幄幕、什器,上下數十萬人,無一不備
秦裴拔洪州,虜鍾匡時等五千人以歸
楊渥自兼鎮南節度使,以裴爲洪州制置使
靜難節度使楊崇本以鳳翔、保塞、彰義、保義之兵攻夏州,匡國節度使劉知俊邀擊坊州之兵,斬首三千餘級,擒坊州刺史劉彥暉
劉仁恭救滄州,戰屢敗
乃下令境內:“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悉自備兵糧詣行營,軍發之後,有一人在閭里,刑無赦!”或諫曰:“今老弱悉行,婦人不能轉餉,此令必行,濫刑者衆矣!”乃命勝執兵者盡行,文其面曰“定霸都”,士人則文其腕或臂曰“一心事主”,於是境內士民,稚孺之外無不文者
得兵十萬,軍於瓦橋
時汴軍築壘圍滄州,鳥鼠不能通
仁恭畏其強,不敢戰
城中食盡,丸土而食,或互相掠啖
硃全忠使人說劉守文曰:“援兵勢不相及,何不早降!”守文登城應之曰:“僕於幽州,父子也
樑王方以大義服天下,若子叛父而來,將安用之!”全忠愧其辭直,爲之緩攻
冬,十月,丙戌,王建始立行臺於蜀,建東向舞蹈,號慟,稱“自大駕東遷,制命不通,請權立行臺,用李晟、鄭畋故事,承製封拜
”仍以膀帖告諭所部籓鎮州縣
劉仁恭求救於河東,前後百餘輩
李克用恨仁恭返覆,竟未之許,其子存勖諫曰:“今天下之勢,歸硃溫者什七八,雖強大如魏博、鎮、定,莫不附之
自河以北,能爲溫患者獨我與幽、滄耳,今幽、滄爲溫所困,我不與之併力拒之,非我之利也
夫爲天下者不顧小怨,且彼嘗困我而我救其急,以德懷之,乃一舉而名實附也
此乃吾復振之時,不可失也
”克用以爲然,與將佐謀召幽州兵與攻潞州,曰:“於彼可以解圍,於我可以拓境
”乃許仁恭和,召其兵
仁恭遣都指揮使李溥將兵三萬詣晉陽,克用遣其將周德威、李嗣昭將兵與之共攻潞州
夏州告急於硃全忠
戊戌,全忠遣劉知俊及其將康懷英救之
楊崇本將六鎮之兵五萬,軍於美原
知俊等擊之,崇本大敗,歸於邠州
武貞節度使雷彥恭屢寇荊南,留後賀瑰閉城自守
硃全忠以爲怯,以潁州防禦使高季昌代之,又遣駕前指揮使倪可福將兵五千戍荊南以備吳、蜀
朗兵引去
十一月,劉知俊、康懷貞乘勝攻鄜、延等五州,下之
加知俊同平章事,以懷貞爲保義節度使
西軍自是不振
湖州刺史高彥卒,子澧代之
十二月,乙酉,錢鏐表薦行軍司馬王景仁,詔以景仁領寧國節度使
硃全忠分步騎數萬,遣行軍司馬李周彝將之,自河陽救潞州
閏月,乙丑,廢鎮國軍興德府復爲華州,隸匡國節度,割金、商州隸佑國軍
初,昭宗兇訃至潞州,昭義節度使丁會帥將士縞素流涕久之
及李嗣昭攻潞州,會舉軍降於河東
李克用以嗣昭爲昭義留後
會見克用,泣曰:“會非力不能守也
樑王陵虐唐室,會雖受其舉拔之恩,誠不忍其所爲,故來歸命耳
”克用厚待之,位於諸將之上
己巳,硃全忠命諸軍治攻具,將攻滄州
壬申,聞潞州不守,甲戌,引兵還
先是,調河南北芻糧,水陸輸軍前,諸營山積,全忠將還,命悉焚之,煙炎數裏,在舟中者鑿而沉之
劉守文使遺全忠書曰:“王以百姓之故,赦僕之罪,解圍而去,王之惠也
城中數萬口,不食數月矣
與其焚之爲煙,沉之爲泥,願乞其餘以救之
”全忠爲之留數囷以遺之,滄人賴以濟
河東兵進攻澤州,不克而退
吉州刺史彭玕遣使請降於湖南,玕本赤石洞蠻酋,鍾傳用爲吉州刺史
起強圉單閼,盡著雍執徐七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上開平元年(丁卯,公元九零七年)
春,正月,辛巳,樑王休兵於貝州
淮南節度使兼侍中、東面諸道行營都統弘農郡王楊渥既得江西,驕侈益甚,謂節度判官周隱曰:“君賣人國家,何面復相見!”遂殺之
由是將佐皆不自安
黑雲都指揮使呂師周與副指揮使綦章將兵屯上高,師周與湖南戰,屢有功,渥忌之
師周懼,謀於綦章曰:“馬公寬厚,吾欲逃死焉,可乎?”章曰:“茲事君自圖之,吾舌可斷,不敢泄!”師周遂奔湖南,章縱其孥,使逸去
師周,揚州人也
渥居喪,晝夜酣飲作樂,然十圍之燭以擊球,一燭費錢數萬
或單騎出遊,從者奔走道路,不知所之
左、右牙指揮使張顥、徐溫泣諫,渥怒曰:“汝謂我不才,何不殺我自爲之!”二人懼
渥選壯士,號“東院馬軍”,廣署親信爲將吏;所署者恃勢驕橫,陵蔑勳舊
顥、溫潛謀作亂
渥父行密之世,有親軍數千,營於牙城之內,渥遷出於外,以其地爲射場,顥、溫由是無所憚
渥之鎮宣州也,命指揮使硃思勍、範思從、陳璠將親兵三千;及嗣位,召歸廣陵
顥、溫使三將從秦裴擊江西,因戍洪州,誣以謀叛,命別將陳祐往誅之
祐間道兼行,六日至洪州,微服懷短兵徑入秦裴帳中,裴大驚,祐告之故,乃召思勍等飲酒,祐數思勍等罪,執而斬之
渥聞三將死,益忌顥、溫,欲誅之
丙戍,渥晨視事,顥、溫帥牙兵二百,露刃直入庭中,渥曰:“爾思欲殺我邪?”對曰,“非敢然也,欲誅王左右亂政者耳!”因數渥所親信十餘人之罪,曳下,以鐵楇擊殺之,謂之“兵諫”
諸將不與之同者,顥、溫稍以法誅之,於是軍政悉歸二人,渥不能制
初,樑王以河北諸鎮皆服,唯幽、滄未下,故大舉伐之,欲以堅諸鎮之心,既而潞州內叛,王燒營而還,威望大沮
恐中外因此離心,欲速受禪以鎮之
丁亥,王入館於魏,有疾,臥府中,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恐王襲之,入見王曰:“今四方稱兵爲王患者,皆以翼戴唐室爲名,王不如早滅唐以絕人望
”王雖不許而心德之,乃亟歸
壬寅,至大梁
甲辰,唐昭宣帝遣御史大夫薛貽矩至大梁勞王,貽矩請以臣禮見,王揖之升階,貽矩曰:“殿下功德在人,三靈改卜,皇帝方行舜、禹之事,臣安敢違!”乃北面拜舞於庭
王側身避之
貽矩還,言於帝曰:“元帥有受禪之意矣!”帝乃下詔,以二月禪位於樑,又遣宰相以書諭王;王辭
河東兵猶屯長孑,欲窺澤州
王命保平節度使康懷貞悉發京兆,同華之兵屯晉州以備之
二月,唐大臣共奏請昭宣帝遜位
壬子,詔宰相帥百官箋詣元帥府勸進,王遣使卻之
於是朝臣、籓鎮,乃至湖南、嶺南上箋勸進者相繼
三月,癸未,王以亳州刺史李思安爲北路行軍都統,將兵擊幽州
庚寅,唐昭宣帝詔薛貽矩再詣大梁諭禪位之意,又詔禮部尚書蘇循齎百官詣大梁
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錢鏐遣其子傳鐐、傳瓘討盧佶於溫州
甲辰,唐昭宣帝降御札禪位於樑
以攝中書令張文蔚爲冊禮使,禮部尚書蘇循副之;攝侍中楊涉爲押傳國寶使,翰林學士張策副之;御史大夫薛貽矩爲押金寶使,尚書左丞趙光逢副之;帥百官備法駕詣大梁
楊涉子直史館凝式言於涉曰:“大人爲唐宰相,而國家至此,不可謂之無過
況手持天子璽綬與人,雖保富貴,奈千載何!盍辭之!”涉大駭曰:“汝滅吾族!”神色爲之不寧者數日
策,敦煌人
光逢,隱之子也
盧龍節度使劉仁恭,驕侈貪暴,常慮幽州城不固,築館於大安山,曰:“此山四面懸絕,可以少制衆
”其棟宇壯麗,擬於帝者
選美女實其中
與方士煉丹藥,求不死
悉斂境內錢,瘞于山顛;令民間用堇泥爲錢
又禁江南茶商無得入境,自採山中草木爲茶,鬻之
仁恭有愛妾羅氏,其子守光通焉
仁恭杖守光而斥之,不以爲子數
李思安引兵入其境,所過焚蕩無餘
夏,四月,己酉,直抵幽州城下
仁恭猶在大安山
城中無備,幾至不守
守光自外引兵入,登城拒守;又出兵與思安戰,思安敗退
守光遂自稱節度使,命部將李小喜、元行欽將兵攻大安山
仁恭遣兵拒戰,爲小喜所敗
虜仁恭以歸,囚於別室
仁恭將佐及左右,凡守光素所惡者皆殺之
銀胡錄都指揮使王思同帥部兵三千,山後八安巡檢使李承約帥部兵二千奔河東,守光弟守奇奔契丹,未幾,亦奔河東,河東節度使晉王克用以承約爲匡霸指揮使,思同爲飛騰指揮使
思同母,仁恭之女也
庚戌,樑王始御金祥殿,受百官稱臣,下書稱教令,自稱曰寡人
辛亥,令諸箋、表、簿、籍皆去唐年號,但稱月、日
丙辰,張文蔚等至大梁
盧佶聞錢傳鐐等將至,將水軍拒之於青澳
錢傳瓘曰:“佶之精兵盡在於此,不可與戰
”乃自安固舍舟,間道襲溫州
戊午,溫州潰,擒佶斬之
吳王鏐以都監使吳璋爲溫州制置使,命傳瓘等移兵討盧約於處州
壬戌,樑王更名晃
王兄全昱聞王將即帝位,謂王曰:“硃三,爾可作天子乎!”
甲子,張文蔚、楊涉乘輅自上源驛從冊寶,諸司各備儀衛鹵簿前導,百官從其後,至金祥殿前陳之
王被兗冕,即皇帝位
張文蔚、蘇循奉冊升殿進讀,楊涉、張策、薛貽矩、趙光逢以次奉寶升殿,讀已,降,帥百官舞蹈稱賀
帝遂與文蔚等宴於玄德殿
帝舉酒曰:“朕輔政未久,此皆諸公推戴之力
”文蔚等皆慚懼,俯伏不能對,獨蘇循、薛貽矩及刑部尚書張禕盛稱帝功德宜應天順人
帝復與宗戚飲博於宮中,酒酣,硃全昱忽以投瓊擊盆中迸散,睨帝曰:“硃三,汝本碭山一民也,從黃巢爲盜,天子用汝爲四鎮節度使,富貴極矣!奈何一旦滅唐家三百年社稷,自稱帝王!行當族滅,奚以博爲!”帝不懌而罷
乙丑,命有司告天地、宗廟、社稷
丁卯,遣使宣諭州、鎮
戊辰,大赦,改元,國號大梁
奉唐昭宣帝爲濟陰王,皆如前代故事,唐中外舊臣官爵並如故
以汴州爲開封府,命曰東都;以故東都爲西都;廢故西京,以京兆府爲大安府,置佑國軍於大安府,更名魏博曰天雄軍
遷濟陰王於曹州,栫之以棘,使甲士守之
辛未,以武安節度使馬殷爲楚王
以宣武掌書記、太府卿敬翔知崇政院事,以備顧問,參謀議,于禁中承上旨,宣於宰相而行之
宰相非進對時有所奏請及已受旨應復請者,皆具記事因崇政院以聞,得旨則復宣於宰相
翔爲人沉深,有智略,在幕府三十餘年,軍謀、民政,帝一以委之
翔盡心勤勞,晝夜不寐,自言惟馬上乃得休息,帝性暴戾難近,人莫能測,惟翔能識其意趣
或有所不可,翔未嘗顯言,但微示持疑;帝意已悟,多爲之改易
禪代之際,翔謀居多
追尊皇高祖考、妣以來皆爲帝、後,皇考誠爲烈祖文穆皇帝
妣王氏爲文惠皇后
初,帝爲四鎮節度使,凡倉庫之籍,置建昌院以領之;至是,以養子宣武節度副使友文爲開封尹、判院事,掌凡國之金谷
友文本康氏之子也
乙亥,下制削奪李克用官爵
是時,惟河東、鳳翔、淮南稱“天祐”,西川稱“天覆”年號
餘皆稟樑正朔,稱臣奉貢
蜀王與弘農王移檄諸道,雲欲與岐王、晉王會兵興復唐室,卒無應者
蜀王乃謀稱帝,下教諭統內吏民;又遺晉王書雲:“請各帝一方,俟硃溫既平,乃訪唐宗室立之,退歸籓服
”晉王復書不許,曰:“誓於此生靡敢失節

唐末之誅宦官也,詔書至河東,晉王匿監軍張承業於斛律寺,斬罪人以應詔
至是,復以爲監軍,待之加厚,承業亦爲之竭力
岐王治軍甚寬,待士卒簡易
有告部將苻昭反者,岐王直詣其家,悉去左右,熟寢經宿而還;由是衆心悅服
然御軍無紀律
及聞唐亡,以兵羸地蹙,不敢稱帝,但開岐王府,置百官,名其所居爲宮殿,妻稱皇后,將吏上書稱箋表,鞭、扇、號令多擬帝者
鎮海節度判官羅隱說吳王鏐興兵討樑,曰:“縱無成功,猶可退保杭、越,自爲東帝;奈何交臂事賊,爲終古之羞乎!”鏐始以隱爲不遇於唐,必有怨心,及聞其言,雖不能用,心甚義之
五月,丁丑朔,以御史大夫薛貽矩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加武順軍節度使趙王王鎔寧太師,天雄節度使鄴王羅紹威守太傅,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兼侍中
契丹遣其臣袍笏梅老來通好,帝遣太府少卿高頎報之
初,契丹有八部,部各有大人,相與約,推一人爲王,建旗鼓以號令諸部,每三年則以次相代
鹹通末,有習爾者爲王,土宇始大
其後欽德爲王,乘中原多故,時入盜邊
及阿保機爲王,尤雄勇,五姓奚及七姓室韋、達靼鹹役屬之
阿保機姓邪律氏,恃其強,不肯受代
久之,阿保機擊黃頭室韋還,七部劫之於境上,求如約
阿保機不得已,傳旗鼓,且曰:“我爲王九年,得漢人多,請帥種落居古漢城,與漢人守之,別自爲一部
”七部許之
漢城者,故後魏滑鹽縣也
地宜五穀,有鹽池之利
其後阿保機稍以兵擊滅七部,復併爲一國
又北侵室韋、女真,西取突闕故地,擊奚,滅之,復立奚王而使契丹監其兵,東北諸夷皆畏服之
是歲,阿保機帥衆三十萬寇雲州,晉王與之連和,面會東城,約爲兄弟,延之帳中,縱酒,握手盡歡,約以今冬共擊樑
或勸晉王:“因其來,可擒也,”王曰:“仇敵未滅而失信夷狄,自亡之道也
”阿保機留旬日乃去,晉王贈以金繒數萬
阿保機留馬三千匹,雜畜萬計以酬之
阿保機既歸而背盟,更附於樑,晉王由是而恨之
己卯,以河南尹兼河陽節度使張全義爲魏王;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錢鏐爲吳越王;加清海節度使劉隱、威武節度使王審知兼侍中,乃以隱爲大彭王
癸未,以權知荊南留後高季昌爲節度使
荊南舊統八州,乾符以來,寇亂相繼,諸州皆爲鄰道所據,獨餘江陵
季昌到官,城邑殘毀,戶口雕耗
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復業
乙酉,立皇兄全昱爲廣王,子友文爲博王,友珪爲郢王,友璋爲福王,友貞爲均王,友雍爲賀王,友徽爲建王
辛卯,以東都舊第爲建昌宮,改判建昌院事爲建昌宮使
壬辰,命保平節度使康懷貞將兵八萬會魏博兵攻潞州
甲午,詔廢樞密院,其職事皆入於崇政院,以知院事敬翔爲院使
禮部尚書蘇循及其子起居郎楷自謂有功於樑,當不次擢用;循朝夕望爲相,帝薄其爲人,敬翔及殿中監李振亦鄙之
翔言於帝曰:“蘇循,唐之鴟梟,賣國求利,不可以立於惟新之朝
”戊戍,詔循及刑部尚書張禕等十五人並勒致仕,楷斥歸田裏
循父子乃之河中依硃友謙
盧約以處州降吳越
弘農王以鄂嶽觀察使劉存爲西南面都招討使,嶽州刺史陳知新爲嶽州團練使,廬州觀察使劉威爲應援使,別將許玄應爲監軍,將水軍三萬以擊楚
楚王馬殷甚懼,靜江軍使楊定真賀曰:“我軍勝矣!”殷問其故,定真曰:“夫戰懼則勝,驕則敗
今淮南兵直趨吾城,是驕而輕敵也;而王有懼色,吾是以知其必勝也
”殷命在城都指揮使秦彥暉將水軍三萬浮江而下,水軍副指揮使黃璠帥戰艦三百屯瀏陽口
六月,存等遇大雨,引兵還至越堤北,彥暉追之
存數戰不利,乃遺殷書詐降
彥暉使謂殷曰:“此必詐也,勿受!”存與彥暉夾水而陣,存遙呼曰:“殺降不祥,公獨不爲子孫計耶!”彥暉曰:“賊入吾境而不擊,奚顧子孫!”鼓譟而進
存等走,黃璠自瀏陽引兵絕江,與彥暉合擊,大破之,執存及知新,裨將死者百餘人,士卒死者以萬數,獲戰艦八百艘
威以餘衆遁歸,彥暉遂拔嶽州
殷釋存、知新之縛,慰諭之
二人皆罵曰:“丈夫以死報主,肯事賊乎!”遂斬之
許玄應,弘農王之腹心也,常預政事,張顥、徐溫因其敗,收斬之
楚王殷遣兵會吉州刺史彭玕攻洪州,不克
康懷貞至潞州,晉昭義節度使李嗣昭、副使李嗣弼閉城拒守
懷貞晝夜攻之,半月不克,乃築壘穿蚰蜓塹而守之,內外斷絕
晉王以蕃、漢都指揮使周德威爲行營都指揮使,帥馬軍都指揮使李嗣本、馬步都虞候李存璋、先鋒指揮使史建瑭、鐵林都指揮使安元信、橫衝指揮使李嗣源、騎將安金全救潞州
嗣弼,克修之子;嗣本,本姓張;建瑭,敬思之子;金全,代北人也
晉兵攻澤州,帝遣左神勇軍使範居實將兵救之
甲寅,以平盧節度使韓建守司徒、同平章事
武貞節度使雷彥恭會楚兵攻江陵,荊南節度使高季昌引兵屯公安,絕其糧道;彥恭敗,楚兵亦走
劉守光既囚其父,自稱盧龍留後,遣使請命
秋,七月,甲午,以守光爲盧龍節度使、同平章事
靜海節度使曲裕卒,丙申,以其子權知留後顥爲節度使
雷彥恭攻嶽州,不克
八月,丙午,賜河南尹張全義名宗奭
辛亥,以吳越王鏐兼淮南節度使,楚王殷兼武昌節度使,各充本道招討制置使
晉周德威壁於高河,康懷貞遣親騎都頭秦武將兵擊之,武敗
丁已,帝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代懷貞爲潞州行營都統,黜懷貞爲行營都虞候
思安將河北兵西上,至潞州城下,更築重城,內以防奔突,外以拒援兵,謂之夾寨
調山東民饋軍糧,德威日以輕騎抄之,思安乃自東南山口築甬道,屬於夾寨
德威與諸將互往攻之,排牆填塹,一晝夜間數十發,樑兵疲於奔命
夾寨中出芻牧者,德威輒抄之,於是樑兵閉壁不出
九月,雷彥恭攻涔陽、公安,高季昌擊敗之
彥恭貪殘類其父,專以焚掠爲事,荊、湖間常被其患;又附於淮南
丙申,詔削彥恭官爵,命季昌與楚王殷討之
蜀王會將佐議稱帝,皆曰:“大王雖忠於唐,唐已亡矣,此所謂‘天與不取’者也
”馮涓獨獻議,請,以蜀王稱制,曰:“朝興則未爽稱臣,賊在則不同爲惡
”王不從,涓杜門不出
王用安撫副使、掌書記韋莊之謀,帥吏民哭三日;己亥,即皇帝位,國號大蜀
辛丑,以前東川節度使兼侍中王宗佶爲中書令,韋莊爲左散騎常侍、判中書門下事,閬州防禦使唐道襲爲內樞密使
莊,見素之孫也
蜀主雖目不知書,好與書生談論,粗曉其理
是時唐衣冠之族多避亂在蜀,蜀主禮而用之,使修舉故事,故其典章文物有唐之遺風
蜀主長子校書郎宗仁幼以疾廢,立其次子祕書少監宗懿爲遂王
冬,十月,高季昌遣其將倪可福會楚將秦彥暉攻朗州,雷彥恭遣使乞降於淮南,且告急
弘農王遣將泠業將水軍屯平江,李饒將步騎屯瀏陽以救之,楚王殷遣嶽州刺史許德勳將兵拒之
泠業進屯朗口,德勳使善遊者五十人,以木枝葉覆其首,持長刀浮江而下,夜犯其營,且舉火,業軍中驚擾
德以大軍進擊,大破之,追至鹿角鎮,擒業;又破瀏陽寨,擒李饒;掠上高、唐年而歸
斬業、饒於長沙市
十一月,甲申,夾馬指揮使尹皓攻晉江豬嶺寨,拔之
義昌節度使劉守文聞其弟守光幽其父,集將吏大哭曰:“不意吾家生此梟獍!吾生不如死,誓與諸君討之!”乃發兵擊守光,互有勝負
天雄節度使鄴王紹威謂其下曰:“守光以窘急歸國,守文孤立無援,滄州可不戰服也
”乃遺守文書,諭以禍福
守文亦恐樑乘虛襲其後,戊子,遣使請降,以子延祐爲質
帝拊手曰:“紹威折簡,勝十萬兵!”加守文中書令,撫納之
初,帝在籓鎮,用法嚴,將校有戰沒者,所部兵悉斬之,謂之跋隊斬
士卒失主將者,多亡逸不敢歸
帝乃命凡軍士皆文其面以記軍號
軍士或思鄉里逃去,關津輒執之送所屬,無不死者,其鄉里亦不敢容
由是亡者皆聚山澤爲盜,大爲州縣之患
壬寅,詔赦其罪,自今雖文面亦聽還鄉里
盜減什七八
淮南右都押牙米志誠等將兵渡淮襲潁州,克其外郭
刺史張實據子城拒守
晉王命李存璋攻晉州,以分上黨兵勢
十二月,壬戌,詔河中、陝州發兵救之
甲子,詔發步騎五千救潁州,米志誠等引去
丁卯,晉兵寇洺州
淮南兵攻信州,刺史危仔倡求救於吳越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上開平二年(戊辰,公元九零八年)
春,正月,癸酉朔,蜀主登興義樓
有僧抉一目以獻,蜀主命飯僧萬人以報之
翰林學士張格曰:“小人無故自殘,赦其罪已幸矣,不宜復崇獎以敗風俗
”蜀主乃止
丁丑,蜀以韋莊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辛巳,蜀主祀南郊;壬午,大赦,改元武成
晉王疽發於首,病篤
周德威等退屯亂柳
晉王命其弟內外蕃漢都知兵馬使、振武節度使克寧、監軍張承業、大將李存璋、吳珙、掌書記盧質立其子晉州刺史存勖爲嗣,曰:“此子志氣遠大,必能成吾事,爾曹善教導之!”辛卯,晉王謂存勖曰:“嗣昭厄於重圍,吾不及見矣
俟葬畢,汝與德威輩速竭力救之!”又謂克寧等曰:“以亞子累汝!”亞子,存勖小名也
言終而卒
克寧綱紀軍府,中外無敢喧譁
克寧久總兵柄,有次立之勢,時上黨圍未解,軍中以存勖年少,多竊議者,人情忷忷
存勖懼,以位讓克寧
克寧曰:“汝冢嗣也,且有先王之命,誰敢違之!”將吏欲謁見存勖,存勖方哀哭未出
張承業入謂存勖曰:“大孝在不墜基業,多哭何爲!”因扶存勖出,襲位爲河東節度使、晉王
李克寧首帥諸將拜賀,王悉以軍府事季之
以李存璋爲河東軍城使、馬步都虞候
先王之時,多寵借胡人及軍士,侵擾市肆,存璋既領職,執其尤暴橫者戮之,旬月間城中肅然
吳越王鏐遣兵攻淮南甘露鎮,以救信州
蜀中書令王宗佶,於諸假子爲最長,且恃其功,專權驕恣
唐道襲已爲樞密使,宗佶猶以名呼之;道襲心銜之而事之逾謹
宗佶多樹黨友,蜀主亦惡之
二月,甲辰,以宗佶爲太師,罷政事
蜀以戶部侍郎張格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格爲相,多迎合主意;有勝己者,必以計排去之
初,晉王克用多養軍中壯士爲子,寵遇如真子
及晉王存勖立,諸假子皆年長握兵,心怏怏不服,或託疾不出,或見新王不拜
李克寧權位既重,人情多向之
假子李存顥陰說克寧曰:“兄終弟及,自古有之
以叔拜侄,於理安乎!天與不取,後悔無及!”克寧曰:“吾家世以慈孝聞天下,先王之業苟有所歸,吾復何求!汝勿妄言,我且斬汝!”克寧妻孟氏,素剛悍,諸假子各遣其妻入說孟氏,孟氏以爲然,且慮語泄及禍,數以迫克寧
克寧性怯,朝夕惑於衆言,心不能無動;又與張承業、李存璋相失,數誚讓之;又因事擅殺都虞候李存質;又求領大同節度使,以蔚、朔、應州爲巡屬
晉王皆聽之
李存顥等爲克寧謀,因晉王過其第,殺承業、存璋,奉克寧爲節度使,舉河東九州附於樑,執晉王及太夫人曹氏送大梁
太原人史敬鎔,少事晉王克用,居帳下,見親信,克寧欲知府中陰事,召敬鎔,密以謀告之
敬鎔陰許之,入告太夫人,太夫人大駭,召張承業,指晉王謂之曰:“先王把此兒臂授公等,如聞外間謀欲負之,但置吾母子有地,勿送大梁,自它不以累公
”承業惶恐曰:“老奴以死奉先王之命,此何言也!”晉王以克寧之謀告,且曰:“至親不可自相魚肉,吾苟避位,則亂不作矣
”承業曰:“克寧欲投大王母子於虎口,不除之豈有全理!”乃召李存璋、吳珙及假子李存敬、長直軍使硃守殷,使陰爲之備
壬戍,置酒會諸將於府舍,伏甲執克寧、存顥於座
晉王流涕數之曰:“兒郎勖以軍府讓叔父,叔父不取
今事已定,奈何復爲此謀,忍以吾母子遺仇讎乎!”克寧曰:“此皆讒人交構,夫復何言!”是日,殺克寧及存顥
癸亥,鴆殺濟陰王於曹州,追諡曰唐哀皇帝
甲子,蜀兵入歸州,執刺史張瑭
辛未,以韓建爲侍中,兼建昌宮使
李思安等攻潞州,久不下,士卒疲弊,多逃亡
晉兵猶屯餘吾寨,帝疑晉王克用詐死,欲召兵還,恐晉人躡之,乃議自至澤州應接歸師,且召匡國節度使劉知俊將兵趣澤州
三月,壬申朔,帝發大梁;丁丑,次澤州
辛巳,劉知俊至
壬午,以知俊爲潞州行營招討使
癸巳,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文蔚卒
帝以李思安久無功,亡將校四十餘人,士卒以萬計,更閉壁自守,遣使召詣行在
甲午,削思安官爵,勒歸本貫充役
斬監押楊敏貞
晉李嗣昭固守逾年,城中資用將竭,嗣昭登城宴諸將作樂
流矢中嗣昭足,嗣昭密拔之,座中皆不覺
帝數遣使賜嗣昭詔,諭降之
嗣昭焚詔書,斬使者
帝留澤州旬餘,欲召上黨兵還,遣使就與諸將議之
諸將以爲李克用死,餘吾兵且退,上黨孤城無援,請更留旬月以俟之
帝從之,命增運芻糧以饋其軍
劉知俊將精兵萬餘人擊晉軍,斬獲甚衆,表請自留攻上黨,車駕宜還京師
帝以關中空虛,慮岐人侵同華,命知俊休兵長子旬日,退屯晉州,俟五月歸鎮
蜀太師王宗佶既罷相,怨望,陰畜養死士,謀作亂
上表以爲:“臣官預大臣,親則長子,國家之事,休慼是同
今儲貳未定,必啓厲階
陛下若以宗懿才堪繼承,宜早行冊禮,以臣爲元帥,兼總六軍
儻以時方艱難,宗懿衝幼,臣安敢持謙不當重事!陛下既正位南面,軍旅之事宜委之臣下
臣請開元帥府,鑄六軍印,征戍徵發,臣悉專行
太子視膳於晨昏,微臣握兵於環衛,萬世基業,惟陛下裁之
”蜀主怒,隱忍未發,以問唐道襲,對曰:“宗佶威望,內外懾服,足以統御諸將
”蜀主益疑之
已亥,宗佶入見,辭色悖慢
蜀主諭之,宗佶不退,蜀主不堪其忿,命衛士撲殺之
貶其黨御史中丞鄭騫爲維州司戶,衛尉少卿李鋼爲汶川尉,皆賜死於路
初,晉王克用卒,周德威握重兵在外,國人皆疑之
晉王存勖召德威使引兵還
夏,四月,辛丑朔,德威至晉陽,留兵城外,獨徒步而入,伏先王柩,哭極哀
退,謁嗣王,禮甚恭
衆心由是釋然
癸卯,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涉罷爲右僕射;以吏部侍郎於兢爲中書侍郎,翰林學士承旨張策爲刑部侍郎,並同平章事
兢,琮之兄子也
夾寨奏餘吾晉兵已引去,帝以爲援兵不能復來,潞州必可取,丙午,自澤州南還;壬子,至大梁
樑兵在夾寨者亦不復設備
晉王與諸將謀曰:“上黨,河東之籓蔽,無上黨,是無河東也
且硃溫所憚者獨先王耳,聞吾新立,以爲童子未閒軍旅,必有驕怠之心
若簡精兵倍道趣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
取威定霸,在此一舉,不可失也!”張承業亦勸之行
乃遣承業及判官王緘乞師於鳳翔,又遣使賂契丹王阿保機求騎兵
岐王衰老,兵弱財竭,竟不能應
晉王大閱士卒,以前昭義節度使丁會爲都招討使
甲子,帥周德威等發晉陽
淮南遣兵寇石首,襄州兵敗之於瀺港
又遣其將李厚將水軍萬五千趣荊南,高季昌逆戰,敗之於馬頭
己巳,晉王軍於黃碾,距上黨四十五里
五月,辛未朔,晉王伏兵三垂岡下,詰旦大霧,進兵直抵夾寨
樑軍無斥候,不意晉兵之至,將士尚未起,軍中驚擾
晉王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爲二道,德威攻西北隅,嗣源攻東北隅,填塹燒寨,鼓譟而入
樑兵大潰,南走,招討使符道昭馬倒,爲晉人所殺
失亡將校士卒以萬計,委棄資糧、器械山積
周德威等至城下,呼李嗣昭曰:“先王已薨,今王自來,破賊夾寨
賊已去矣,可開門!”嗣昭不信,曰:“此必爲賊所得,使來誑我耳
”欲射之
左右止之,嗣昭曰:“王果來,可見乎?”王自往呼之
嗣昭見王白服,大慟幾絕,城中皆哭,遂開門
初,德威與嗣昭有隙,晉王克用臨終謂晉王存勖曰:“進通忠孝,吾愛之深
今不出重圍,豈德威不忘舊怨邪!汝爲吾以此意諭之
若潞圍不解,吾死不瞑目
”進通,嗣昭小名也
晉王存勖以告德威,德威感泣,由是戰夾寨甚力;既與嗣昭相見,遂歡好如初
康懷貞以百餘騎自天井關遁歸
帝聞夾寨不守,大驚,既而嘆曰:“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爲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詔所在安集散兵
周德威、李存璋乘勝進趣澤州,刺史王班素失人心,衆不爲用
龍虎統軍牛存節自西都將兵應接夾寨潰兵,至天井關,謂其衆曰:“澤州要害地,不可失也;雖無詔旨,當救之
”衆皆不欲,曰:“晉人勝氣方銳,且衆寡不敵
”存節曰:“見危不救,非義也;畏敵強而避之,非勇也
”遂舉策引衆而前
至澤州,城中人已縱火喧噪,欲應晉王,班閉牙城自守,存節至,乃定
晉兵尋至,緣城穿地道攻之,存節晝夜拒戰,凡旬有三日
劉知俊自晉州引兵救之,德威焚攻具,退保高平
晉王歸晉陽,休兵行賞
以周德威爲振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命州縣舉賢才,黜貪殘,寬租賦,撫孤窮,伸冤濫,禁奸盜,境內大治
以河東地狹兵少,乃訓練士卒,令騎兵不見敵無得乘馬
部分已定,無得相逾越,及留絕以避險;分道並進,期會無得差晷刻
犯者必斬
故能兼山東,取河南,由士卒精整故也
初,晉王克用平王行瑜,唐昭宗許其承製封拜
時方鎮多行墨制,王恥與之同,每除吏必表聞
至是,晉王存勖始承製除吏
晉王德張承業,以兄事之,每至其第,升堂拜母,賜遺甚厚
潞州圍守歷年,士民凍餒死者太半,市裏蕭條
李嗣昭勸課農桑,寬租緩刑,數年之間,軍城完復
靜江節度使、同平章事李瓊卒,楚王殷以其弟永州刺史存知桂州事
壬申,更以許州忠武軍爲匡國軍,同州匡國軍爲忠武軍,陝州保義軍爲鎮國軍
乙亥,楚兵寇鄂州,淮南所署知州秦裴擊破之
淮南左牙指揮使張顥、右牙指揮使徐溫專制軍政,弘農威王心不能平,欲去之而未能
二人不自安,共謀弒王,分其地以臣於樑
戊寅,顥遣其黨紀祥等弒王於寢室,詐雲暴薨
己卯,顥集將吏於府廷,夾道及庭中堂上皆列白刃,令諸將悉去衛從然後入
顥厲聲問曰:“嗣王已薨,軍府誰當主之?”三問,莫應,顥氣色益怒
幕僚嚴可求前密啓曰:“軍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主之不可
然今日則恐太速
”顥曰:“何謂速也?”可求曰:“劉威、陶雅、李遇、李簡皆先王之等夷,公今自立,此曹肯爲公下乎?不若立幼主輔之,諸將孰敢不從!”顥默然久之
可求因屏左右,急書一紙置袖中,麾同列詣使宅賀,衆莫測其所爲,既至,可求跪讀之,乃太夫人史氏教也
大要言:“先王創業艱難,嗣王不幸早世,隆演次當立,諸將宜無負楊氏,善輔導之
”辭旨明切
顥氣色皆沮,以其義正,不敢奪,遂奉威王弟隆演稱淮南留後、東面諸道行營都統
既罷,副都統硃瑾詣可求所居,曰:“瑾年十六七即橫戈躍馬,衝犯大敵,未嘗畏懾,今日對顥,不覺流汗,公面折之如無人
乃知瑾匹夫之勇,不及公遠矣
”因以兄事之
顥以徐溫爲浙西觀察使,鎮潤州
嚴可求說溫曰:“公舍牙兵而出外籓,顥必以弒君之罪歸公
”溫驚曰:“然則奈何?”可求曰:“顥剛愎而暗於事,公能見聽,請爲公圖之
”時副使李承嗣參預軍府之政,可求又說承嗣曰:“顥兇威如此,今出徐於外,意不徒然,恐亦非公之利
”承嗣深然之
可求往見顥曰:“右牙欲之,非吾意也
業已行矣,奈何?”可求曰:“止之易耳
”明日,可求邀顥及承嗣俱詣溫,可求真目責溫曰:“古人不忘一飯之恩,況公楊氏宿將!今幼嗣初立,多事之時,乃求自安於外,可乎?”溫謝曰:“苟諸公見容,溫何敢自專!”由是不行
顥知可求陰附溫,夜,遣盜刺之,可求知不免,請爲書辭府主
盜執刀臨之,可求操筆無懼色
盜能辨字,見其辭旨忠壯,曰:“公長者,吾不忍殺
”掠其財以覆命,曰:“捕之不獲
”顥怒曰:“吾欲得可求首,何用財爲!”溫與可求謀誅顥,可求曰:“非鍾泰章不可
”泰章者,合肥人,時爲左監門衛將軍
溫使親將彭城翟虔告之
泰章聞之喜,密結壯士三十人,夜,刺血相飲爲誓
丁亥旦,直入斬顥於牙堂,並其親近
溫始暴顥弒君之罪,轘紀祥等於市
詣西宮白太夫人
太夫人恐懼,大泣曰:“吾兒衝幼,禍難如此,願保百口歸廬州,公之惠也
”溫曰:“張顥弒逆,不可不誅,夫人宜自安
”初,顥與溫謀弒威王,溫曰:“參用左、右牙兵,心必不一,不若獨用吾兵
”顥不可,溫曰:“然則獨用公兵
”顥從之
至是,窮治逆黨,皆左牙兵,也由是人以溫爲實不知謀也
隆演以溫爲左、右牙都指揮使,軍府事鹹取決焉
以嚴可求爲揚州司馬
溫性沉毅,自奉簡儉,雖不知書,使人讀獄訟之辭而決之,皆中情理
先是,張顥用事,刑戮酷濫,給親兵剽奪市裏
溫謂嚴可求曰:“大事已定,吾與公輩當力行善政,使人解衣而寢耳
”乃立法度,禁強暴,舉大綱,軍民安之
溫以軍旅委可求,以財賦委支計官駱知祥,皆稱其職,淮南謂之“嚴、駱”
己丑,契丹王阿保機遣使隨高頎入貢,且求冊命
帝復遣司農卿渾特賜以手詔,約共滅沙陀,乃行封冊
壬辰,夾寨諸將詣闕待罪,皆赦之
帝賞牛存節全澤州之功,以爲六軍馬步都指揮使
雷彥恭引沅江環朗州以自守,秦彥暉頓兵月餘不戰,彥恭守備稍懈
彥暉使裨將曹德昌帥壯士夜入自水竇,內外舉火相應,城中驚亂,彥暉鼓譟壞門而入,彥恭輕舟奔廣陵
彥暉虜其弟彥雄,送於大梁
淮南以彥恭爲節度副使
先是,澧州刺史向瑰與彥恭相表裏,至是亦降於楚,楚始得澧、朗二州
蜀主遣將將兵會岐兵五萬攻雍州,晉張承業亦將兵應之
六月,壬寅,以劉知俊爲西路行營都招討使以拒之
金吾上將軍王師範家於洛陽,硃友寧之妻泣訴於帝曰:“陛下化家爲國,宗族皆蒙榮寵
妾夫獨不幸,因王師範叛逆,死於戰場
今仇讎猶在,妾誠痛之!”帝曰:“朕幾忘此賊!”已酉,遣使就洛陽族之
使者先鑿坑於第側,乃宣敕告之
師範盛陳宴具,與宗族列坐,謂使者曰:“死者人所不免,況有罪乎!予不欲使積屍長幼無序
”酒既行,命自幼及長,引於坑中戳之,死者凡二百人
丙辰,劉知俊及佑國節度使王重師大破岐兵於幕谷,晉、蜀兵皆引歸
蜀立遂王宗懿爲太子
帝欲自將擊潞州,丁卯,詔會諸道兵
湖南判官高鬱請聽民自採茶賣於北客,收其徵以贍軍,楚王殷從之
秋,七月,殷奏於汴、荊、襄、唐、郢、復州置回圖務,運茶於河南、北,賣之以易繒纊、戰馬而歸,仍歲貢茶二十五萬斤,詔許之
湖南由是富贍
壬申,淮南將吏請於李儼,承製授楊隆演淮南節度使、東面諸道行營都統、同平章事、弘農王
鍾泰章賞薄,泰章未嘗自言;後逾年,因醉與諸將爭言而及之
或告徐溫,以泰章怨望,請誅之,溫曰:“是吾過也
”擢爲滁州刺史
起著雍執徐八月,盡重光協洽二月,凡二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中開平二年(戊辰,公元九零八年)
八月,吳越王鏐遣寧國節度使王景仁奉表詣大梁,陳取淮南之策
景仁即茂章也,避樑諱改焉
淮南遣步軍都指揮使周本、南面統軍使呂師造擊吳越,九月,圍蘇州
吳越將張仁保攻常州之東洲,拔之
淮南兵死者萬餘人
淮南以池州團練使陳璋爲水陸行營都招討使,帥柴再用等諸將救東洲,大破仁保於魚蕩,復取東洲
柴再用方戰舟壞,長槊浮之,僅而得濟
家人爲之飯僧千人,再用悉取其食以犒部兵,曰:“士卒濟我,僧何力焉!”
丙子,蜀立皇后周氏
後,許州人也
晉周德威、李嗣昭將兵三萬出陰地關,攻晉州,刺史徐懷玉拒守
帝自將救之,丁丑,發大梁,乙酉,至陝州
戊子,岐王所署延州節度使胡敬璋寇上平關,劉知俊擊破之
周德威等聞帝將至,乙未,退保隰州
荊南節度使高季昌遣兵屯漢口,絕楚朝貢之路
楚王殷遣其將許德勳將水軍擊之,至沙頭,季昌懼而請和
殷又遣步軍都指揮使呂師周將兵擊嶺南,與清海節度使劉隱十餘戰,取昭、賀、梧、蒙、龔、富六州
殷土宇既廣,乃養士息民,湖南遂安
冬,十月,蜀主立後宮張氏爲貴妃,徐氏爲賢妃,其妹爲德妃
張氏,郪人,宗懿之母也
二徐,耕之女也
華原賊帥溫韜聚衆嵯峨山,暴掠雍州諸縣,唐帝諸陵發之殆遍
庚戌,蜀主講武於星宿山,步騎三十萬
丁巳,帝還大梁
辛酉,以劉隱爲清海、靜海節度使,以膳部郎中趙光裔、右補闕李殷衡充官告使,隱皆留之
光裔,光逢之弟;殷衡,德裕之孫也
依政進士樑震,唐末登第,至是歸蜀
過江陵,高季昌愛其才識,留之,欲奏爲判官
震恥之,欲去,恐及禍,乃曰:“震素不慕榮宦,明公不以震爲愚,必欲使之參謀議,但以白衣侍樽俎可也,何必在幕府!”季昌許之
震終身止稱前進士,不受高氏闢署
季昌甚重之,以爲謀主,呼曰先輩
帝從吳越王鏐之請,以亳州團練使寇彥卿爲東南面行營都指揮使,擊淮南
十一月,彥卿帥衆二千襲霍丘,爲土豪硃景所敗;又攻廬、壽二州,皆不勝
淮南遣滁州刺史史儼拒之,彥卿引歸
定難節度使李思諫卒;甲戌,其子彝昌自爲留後
劉守文舉滄德兵攻幽州,劉守光求救於晉,晉王遣兵五千助之
丁亥,守文兵至盧臺軍,爲守光所敗;又戰玉田,亦敗
守文乃還
癸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策以刑部尚書致仕;以左僕射楊涉同平章事
保塞節度使胡敬璋卒,靜難節度使李繼徽以其將劉萬子代鎮延州
是歲,弘農王遣軍將萬全感齎書間道詣晉及岐,告以嗣位
帝將遷都洛陽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中開平三年(己巳,公元九零九年)
春,正月,己巳,遷太廟神主於洛陽
甲戌,帝發大梁
壬申,以博王友文爲東都留守
己卯,帝至洛陽
庚寅,饗太廟
辛巳,祀圓丘,大赦
丙申,以用度稍充,初給百官全俸
二月,丁酉朔,日有食之
保塞節度使劉萬子暴虐,失衆心,且謀貳於樑,李繼徽使延州牙將李延實圖之
延實因萬子葬胡敬璋,攻而殺之,遂據延州
馬軍都指揮使河西高萬興與其弟萬金聞變,以其衆數千人詣劉知俊降
岐王置翟州於鄜城,其守將亦降
三月,甲戌,帝發洛陽
以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兼潞州四面行營招討使
庚辰,帝至河中,發步騎會高萬興兵取丹、延
丙戌,以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韓遜爲潁川王
遜本靈州牙校,唐末據本鎮,前廷因而授以節鉞
辛卯,丹州刺史崔公實請降
徐溫以金陵形勝,戰艦所聚,乃自以淮南行軍副使領升州刺史,留廣陵,以其假子元從指揮使知誥爲升州隊遏兼樓船副使,往治之
夏,四月,丙申朔,劉知俊移軍攻延州,李延實嬰城自守
知俊遣白水鎮使劉儒分兵圍坊州
庚子,以王審知爲閩王,劉隱爲南平王
劉知俊克延州,李延實降
淮南兵圍蘇州,推洞屋攻城,吳越將臨海孫琰置輪於竿首,垂糹亙投錐以揭之,攻者盡露,砲至則張網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
吳越王鏐遣牙內指揮使錢鏢、行軍副使杜建徽等將兵救之
蘇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張網綴鈴懸水中,魚鱉過皆知之
吳越遊弈都虞候司馬福欲潛行入城,故以竿觸網,敵聞鈴聲舉網,福因得過,凡居水中三日,乃得入城
由是城中號令與援兵相應,敵以爲神
吳越王鏐嘗遊府園,見園卒陸仁章樹藝有智而志之,及蘇州被圍,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報而返
鏐以諸孫畜之,累遷兩府軍糧都監使,卒獲其用
仁章,睦州人也
辛亥,吳越兵內外合擊淮南兵,大破之,擒其將何朗等三十餘人,奪戰艦二百艘
周本夜遁,又追敗之於皇天蕩
鍾泰章將精兵二百爲殿,多樹旗幟於菰蔣中,追兵不敢進而還
岐王所署保大節度使李彥博、坊州刺史李彥昱皆棄城奔鳳翔,鄜州都將嚴弘倚舉城降
己未,以高萬興爲保塞節度使,以絳州刺史牛存節爲保大節度使
淮南初置選舉,以駱知祥掌之
五月,丁卯,帝命劉知俊乘勝取邠州,知俊難之,辭以闕食,乃召還
佑國節度使王重師鎮長安數年,帝在河中,怒其貢奉不時,己巳,召重師入朝,以左龍虎統軍劉捍爲佑國留後
癸酉,帝發河中;己卯,至洛陽
劉捍至長安,王重師不爲禮,捍譖之於帝,雲重師潛與邠、岐通
甲申,貶重師溪州刺史,尋賜自盡,夷其族
劉守文頻年攻劉守光不克,力大發兵,以重賂招契丹、吐谷渾之衆,合四萬屯薊州
守光逆戰於雞蘇,爲守文所敗
守文單馬立於陳前,泣謂其衆曰:“勿殺吾弟!”守光將元行欽識之,直前擒之,滄德兵皆潰
守光囚之別室,栫之藂棘,乘勝進攻滄州
滄州節度判宮呂兗、孫鶴推守文子延祚爲帥,乘城拒守
兗,安次人也
忠武節度使兼侍中劉知俊,功名浸盛,以帝猜忍日甚,內不自安
及王重師誅,知俊益懼
帝將伐河東,急徵知俊入朝,欲以爲河東西面行營都統;且以知俊有丹、延之功,厚賜之
知俊弟右保勝指揮使知浣從帝在洛陽,密使人語知俊雲:“入必死
”又白帝,請帥弟侄往迎知俊,帝許之
六月,乙未朔,知俊奏稱“爲軍民所留”,遂以同州附於岐,執監軍及將佐之不從者,皆械送於岐
遣兵襲華州,逐刺史蔡敬思,以兵守潼關
潛遣人以重利啖長安諸將,執劉捍,送於岐,殺之
知俊遣使請兵於岐,亦遣使請晉人出兵攻晉、絳,遺晉王書曰:“不過旬日,可取兩京,復唐社稷

丁未,朔方節度使韓遜奏克鹽城,斬岐所署刺史李繼直
帝遣近臣諭劉知俊曰:“朕待卿甚厚,何忽相負?”對曰:“臣不背德,但畏族滅如王重師耳
”帝復使謂之曰:“劉捍言重師陰結邠、岐,朕今悔之無及,捍死不足塞責
”知俊不報
庚戌,詔削知俊官爵,以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爲西路行營招討使,帥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劉鄩等討之
辛亥,帝發洛陽
劉鄩至潼關東,獲劉知俊伏路兵藺如誨等三十人,釋之使爲前導
劉知浣迷失道,盤桓數日,乃至關下,關吏納之
如海等繼至,關吏不知其已被擒,亦納之
鄩兵乘門開直進,遂克潼關,追及知浣,擒之
癸丑,帝至陝
丹州馬軍都頭王行思等作亂,刺史宋知海逃歸
帝遣劉知俊侄嗣業持詔指同州招諭知俊,知俊欲輕騎詣行在謝罪,弟知偃止之
楊師厚等至華州,知俊將聶賞開門降
知俊聞潼關不守,官軍繼至,蒼黃失圖,乙卯夜,舉族奔岐
楊師厚至長安,岐兵已據城,師厚以奇兵並南山急趨,自西門入,遂克之
庚申,以劉鄩權佑國留後
岐王厚禮劉知俊,以爲中書令
地狹,無籓鎮處之,但厚給俸祿而已
劉守光遣使上表告捷,且言“俟滄德事畢,爲陛下掃平並寇
”亦致書晉王,雲欲與之同破僞樑
撫州刺史危全諷自稱鎮南節度使,帥撫、信、袁、吉之兵號十萬攻洪州
淮南守兵才千人,將吏皆懼,節度使劉威密遣使告急於廣陵,日召僚佐宴飲
全諷聞之,屯象牙潭,不敢進,請兵於楚,楚王殷遣指揮使苑玫會袁州刺史彭彥章圍高安以助全諷
玫,蔡州人;彥章,玕之兄子也
徐溫問將於嚴可求,可求薦周本
乃以本爲西南面行營招討應援使,將兵七千救高安
本以前攻蘇州無功,稱疾不出,可求即其臥內強起之
本曰:“蘇州之役,敵不能勝我,但主將權輕耳
今必見用,願毋置副貳乃可
”可求許之
本曰:“楚人爲全諷聲援耳,非欲取高安也
吾敗全諷,援兵必還
”乃疾趣象牙潭
過洪州
劉威欲犒軍,本不肯留
或曰:“全諷兵強,君宜觀形勢然後進
”本曰:“賊衆十倍於我,我軍聞之必懼,不若乘其銳而用之

秋,七月,甲子,以劉守光爲燕王
樑兵克丹州,擒王行思
商州刺史李稠驅士民西走,將吏追斬之,推都押牙李玫主州事
庚午,改佑國軍曰永平
河東兵寇晉州,抄掠至堯祠而去
癸酉,帝發陝州,乙亥,至洛陽,寢疾
初,帝召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欲使督諸將攻潞州,以前兗海留後王班爲留後,鎮襄州
師厚屢爲班言牙兵王求等兇悍,宜備之,班自恃左右有壯士,不以爲意,每衆辱之
戊寅,謫求戍西境,是夕,作亂,殺班,推都指揮使雍丘劉玘爲留後
玘僞從之,明日,與指揮使王延順逃詣帝所
亂兵奉平淮指揮使李洪爲留後,附於蜀
未幾,房州刺史楊虔亦叛附於蜀
危全諷在象牙潭,營柵臨溪,亙數千裏
庚辰,周本隔溪布陳,先使羸兵嘗敵
全諷兵涉溪追之,本乘其半濟,縱兵擊之,全諷兵大潰,自相蹂藉,溺水死者甚衆,本分兵斷其歸路,擒全諷及將士五千人
乘勝克袁州,執刺史彭彥章,進攻吉州,歙州刺史陶雅使其子敬昭及都指揮使徐章將兵襲饒、信,信州刺史危仔倡請降,饒州刺史唐寶棄城走
行營都指揮使米志誠、都尉呂師造等敗苑玫於上高
吉州刺史彭玕帥衆數千人奔楚,楚王殷表玕爲郴州刺史,爲子希範娶其女
淮南以左先鋒指揮使張景思知信州,遣行營都虞候骨言將兵五千送之
危仔倡聞兵至,奔吳越,吳越王鏐以仔倡爲淮南節度副使,更其姓曰元氏
危全諷至廣陵,弘農王以其嘗有德於武忠王,釋之,資給甚厚
八月,虔州刺史盧光稠以州附於淮南
於是江西之地盡入於楊氏
光稠亦遣使附於樑
甲寅,上疾小瘳,始複視朝
以鎮國節度使康懷貞爲西路行營副招討使
蜀主命太子宗懿判六軍,開永和府,妙選朝士爲僚屬
辛酉,均州刺史張敬方奏克房州
岐王欲遣劉知俊將兵攻靈、夏,且約晉王使攻晉、絳
晉王引兵南下,先遣周德威等將兵出陰地關攻晉州,刺史邊繼威悉力固守
晉兵穿地道,陷城二十餘步,城中血戰拒之,一夕城覆成
詔楊師厚將兵救晉州,周德威以騎扼蒙坑之險,師厚擊破之,進抵晉州,晉兵解圍遁去
李洪寇荊南,高季昌遣其將倪可福擊敗之
詔馬步都指揮使陳暉將兵會荊南兵討洪
蜀主以御史中丞王鍇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陳暉軍至襄州,李洪逆戰,大敗,王求死
九月,丁酉,拔其城,斬叛兵千人,執李洪、楊虔等送洛陽,斬之
丁未,以保義節度使王檀爲潞州東面行營招討使
劉守光奏遣其子中軍兵馬使繼威安撫滄州吏民
戊申,以繼威爲義昌留後
辛亥,侍中韓建罷守太保,左僕射、同平章事楊涉罷守本官
以太常卿趙光逢爲中書侍郎,翰林奉旨工部侍郎杜曉爲戶部侍郎,並同平章事
曉,讓能之子也
淮南遣使者張知遠修好於福建,知遠倨慢,閩王審知斬之,表上其書,始與淮南絕
審知性儉約,常躡麻屨,府舍卑陋,未嘗營葺
寬刑薄賦,公私富實,境內以安
歲自海道登、萊入貢,沒溺者什四五
冬,十月,甲子,蜀司天監胡秀林獻《永昌歷》,行之
湖州刺史高澧性兇忍,嘗召州吏議曰:“吾欲盡殺百姓,可乎?”吏曰:“如此,則租賦何從出?當擇可殺者殺之耳
”時澧糾民爲兵,有言其諮怨者,澧悉集民兵於開元寺,紿雲犒享,入則殺之,死者逾半;在外者覺之,縱火作亂
澧閉城大索,凡殺三千人
吳越王鏐欲誅之,戊辰,澧以州叛附於淮南,舉兵焚義和臨平鎮,鏐命指揮使錢鏢討之
十一月,甲午,帝告謝於圜丘;戊戌,大赦
鄴王羅紹威得風痹病,上表稱:“魏故大鎮,多外兵,願得有功重臣鎮之,臣乞骸骨歸第
”帝聞之,撫案動容
己亥,以其子周翰爲天雄節度副使,知府事
謂使者曰:“亟歸語而主:爲我強飯!如有不可諱,當世世貴爾子孫以相報也
今使周翰領軍府,尚冀爾復愈耳

岐王欲取靈州以處劉知俊,且以爲牧馬之地,使知俊自將兵攻之
朔方節度使韓遜遣使告急;詔鎮國節度使康懷貞、感化節度使寇彥卿將兵攻邠寧以救之
懷貞等所向皆捷,克寧、衍二州,拔慶州南城,刺史李彥廣出降
遊兵侵掠及涇州之境,劉知俊聞之,十二月,己丑,解靈州圍,引兵還
帝急召懷貞等還,遣兵迎援於三原青谷
懷貞等還,至三水,知俊遣兵據險邀之,左龍驤軍使壽張王彥章力戰,懷貞等乃得過
懷貞與裨將李德遇、許從實、王審權分道而行,皆與援兵不相值,至昇平,劉知俊伏兵山口,懷貞大敗,僅以身免,德遇等軍皆沒
岐王以知俊爲彰義節度使,鎮涇州
王彥章驍勇絕倫,每戰用二鐵槍,皆重百斤,一置鞍中,一在手,所向無前,時人謂之“王鐵槍”
蜀蜀州刺史王宗弁稱疾,罷歸成都,杜門不出
蜀主疑其矜功怨望,加檢校太保,固辭不受,謂人曰:“廉者足而不憂,貪者憂而不足
吾小人,致位至此,足矣,豈可求進不已乎!”蜀主嘉其志而許之,賜與有加
劉守光圍滄州久不下,執劉守文至城下示之,猶固守
城中食盡,民食堇泥,軍士食人,驢馬相啖尾
呂兗選男女羸弱者,飼以麴面而烹之,以給軍食,謂之宰殺務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中開平四年(庚午,公元九一零年)
春,正月,乙未,劉延祚力盡出降
時劉繼威尚幼,守光使大將張萬進、周知裕輔之鎮滄州,以延祚及其將佐歸幽州,族呂兗而釋孫鶴
兗子琦,年十五,門下客趙玉紿監刑者曰:“此吾弟也,勿妄殺
”監刑者信之,遂挈以逃
琦足痛不能行,玉負之,變姓名,乞食於路,僅而得免
琦感家門殄滅,力學自立,晉王聞其名,署代州判官
辛丑,以盧光稠爲鎮南留後
劉守光爲其父仁恭請致仕,丙午,以仁恭爲太師,致仕
守光尋使人潛殺其兄守文,歸罪於殺者而誅之
二月,萬全感自岐歸廣陵,岐王承製加弘農王兼中書令,嗣吳王,於是吳王赦其境內
高澧求救於吳,吳常州刺史李簡等將兵應之,湖州將盛師友、沈行思閉城不內;澧帥麾下五千人奔吳
三月,癸巳,吳越王鏐巡湖州,以錢鏢爲刺史
蜀太子宗懿驕暴,好陵傲舊臣
內樞密使唐道襲,蜀主之嬖臣也,太子屢謔之於朝,由是有隙,互相訴於蜀主
蜀主恐其交惡,以道襲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
道襲薦宣徽北院使鄭頊爲內樞密使,頊受命之日,即欲按道襲昆弟盜用內庫金帛
道襲懼,奏項褊急,不可大任,丙午,出頊爲果州刺史,以宣徽南院使潘炕爲內樞密使
夏州都指揮使高宗益作亂,殺節度使李彝昌
將吏共誅宗益,推彝昌族父蕃漢都指揮使李仁福爲帥,癸丑,仁福以聞
夏,四月,甲子,以仁福爲定難節度使
丁卯,宋州節度使衡王友諒獻瑞麥,一莖三穗,帝曰:“豐年爲上瑞
今宋州大水,安用此爲!”詔除本縣令名,遣使詰責友諒,以兗海留後惠王友能代爲宋州留後
友諒、友能,皆全昱子也
帝以晉州刺史下邑華溫琪拒晉兵有功,欲賞之,會護國節度使冀王友謙上言晉、絳邊河東,乞別建節鎮,壬申,以晉、絳、沁三州爲定昌軍,以溫琪爲節度使
左金吾大將軍寇彥卿入朝,至天津橋,有民不避道,投諸欄外而死
彥卿自首於帝
帝以彥卿才幹有功,久在左右
命以私財遺死者家以贖罪
御史司憲崔沂劾奏“彥卿殺人闕下,請論如法
”帝命彥卿分析
彥卿對:“令從者舉置欄外,不意誤死
”帝欲以過失論,沂奏:“在法,以勢使令爲首,下手爲從,不得歸罪從者;不鬥而故毆傷人,加傷罪一等,不得爲過失
”辛巳,責授彥卿遊擊將軍、左衛中郎將
彥卿揚言:“有得崔沂首者,賞錢萬緡
”沂以白帝,帝使人謂彥卿:“崔沂有毫髮傷,我當族汝!”時功臣驕橫,由是稍肅,沂,沆之弟也
五月,吳徐溫母周氏卒,將吏致祭,爲偶人,高數尺,衣以羅錦,溫曰:“此皆出民力,奈何施於此而焚之,宜解以衣貧者
”未幾,起復爲內外馬步軍都軍使,領潤州觀察使
岐王屢求貨於蜀,蜀主皆與之
又求巴、劍二州,蜀主曰:“吾奉茂貞,勤亦至矣;若與之地,是棄民也,寧多與之貨
”乃復以絲、茶、布、帛七萬遺之
己亥,以劉繼威爲義昌節度使
癸丑,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貞莊王羅紹威卒
詔以其子周翰爲天雄留後
匡國節度使長樂忠敬王馮行襲疾篤,表請代者
許州牙兵二千,皆秦宗權餘黨,帝深以爲憂
六月,庚戌,命崇政院直學士李珽馳往視行襲病,曰:“善諭朕意,勿使亂我近鎮
”珽至許州,謂將吏曰:“天子握百萬兵,去此數舍耳;馮公忠純,勿使上有所疑
汝曹赤心奉國,何憂不富貴!”由是衆莫敢異議
行襲欲使人代受詔,珽曰:“東首加朝服,禮也
”乃即臥內宣詔,謂行襲曰:“公善自輔養,勿視事,此子孫之福也
”行襲泣謝,遂解兩使印授珽,使代掌軍府
帝聞之曰:“予固知珽能辦事,馮族亦不亡矣
”庚辰,行襲卒
甲申,以李珽權知匡國留後,悉以行襲兵分隸諸校,冒馮姓者皆還宗
楚王殷求爲天策上將,詔加天策上將軍
殷始開天策府,以弟賓爲左相,存爲右相
殷遣將侵荊南,軍於油口
高季昌擊破之,斬首五千級,逐北至白田而還
吳水軍指揮使敖駢圍吉州刺史彭玕弟瑊於赤石,楚兵救瑊,虜駢以歸
秋,七月,戊子朔,蜀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韌城卒
吳越王鏐表“宦者周延誥等二十五人,唐末避禍至此,非劉、韓之黨,乞原之
”上曰:“此屬吾知其無罪,但今革弊之初,不欲置之禁掖,可且留於彼,諭以此意

岐王與邠、涇二帥各遣使告晉,請合兵攻定難節度使李仁福
晉王遣振武節度使周德威將兵會之,合五萬衆圍夏州,仁福嬰城拒守
八月,以劉守光兼義昌節度使
鎮、定自帝踐祚以來雖不輸常賦,而貢獻甚勤
會趙王鎔母何氏卒,庚申,遣使吊之,且授起復官
時鄰道弔客皆在館,使者見晉使,歸,言於帝曰:“鎔潛與晉通,鎮、定勢強,終恐難制
”帝深然之
壬戌,李仁福來告急
甲子,以河南尹兼中書令張宗奭爲西京留守
帝恐晉兵襲西京,以宣化留後李思安爲東北面行營都指揮使,將兵萬人屯河陽
丙寅,帝發洛陽;己巳,至陝
辛未,以鎮國節度使楊師厚爲西路行營招討使,會感化節度使康懷貞將兵三萬屯三原
帝憂晉兵出澤州逼懷州,既而聞其在綏、銀磧中,曰:“無足慮也
”甲申,遣夾馬指揮使李遇、劉綰自鄜、延趨銀、夏,邀其歸路
吳越王鏐築捍海石唐,廣杭州城,大修臺館
由是錢唐富庶盛於東南
九月,己丑,上發陝;甲午,至洛陽,疾復作
李遇等至夏州,岐、晉兵皆解去
冬,十月,遣鎮國節度楊師厚、相州刺史李思安將兵屯澤州以圖上黨
吳越王鏐之巡湖州也,留沈行思爲巡檢使,與盛師友俱歸
行思謂同列陳瑰曰:“王若以師友爲刺史,何以處我?”時瑰已得鏐密旨遣行思詣府,乃紿之曰:“何不自詣王所論之!”行思從之
既至數日,鏐送其家亦至,行思恨鏐賣己
鏐自衣錦軍歸,將吏迎謁,行思取鍛槌擊瑰,殺之,因詣鏐,與師友論功,奪左右槊,欲刺師友,衆執之
鏐斬行思,以師友爲婺州刺史
十一月,己丑,以寧國節度使、同平章事王景仁充北面行營都指揮招討使,潞州副招討使韓勍副之,以李思安爲先鋒將,趣上黨
尋遣景仁等屯魏州,楊師厚還陝
蜀主更太子宗懿名曰元坦
庚戌,立假子宗裕爲通王,宗範爲夔王,宗釒歲爲昌王,宗壽爲嘉王,宗翰爲集王;立其子宗仁爲普王,宗輅爲雅王,宗紀爲褒王,宗智爲榮王,宗澤爲興王,宗鼎爲彭王,宗傑爲信王,宗衍爲鄭王
初,唐末宦官典兵者多養軍中壯士爲子以自強,由是諸將亦效之
而蜀主尤多,惟宗懿等九人及宗特、宗平真其子;宗裕、宗釒歲、宗壽皆其族人;宗翰姓孟,蜀主之姊子;宗範姓張,其母周氏爲蜀主妾;自餘假子百二十人皆功臣,雖冒姓連名而不禁婚姻
上疾小愈,辛亥,校獵於伊、洛之間
上疑趙王鎔貳於晉,且欲因鄴王紹威卒除移鎮、定
會燕王守光發兵屯淶水,欲侵定州,上遣供奉官杜廷隱、丁延徽臨魏博兵三千分屯深、冀,聲言恐燕兵南寇,助趙守禦
又云分兵就食
趙將石公立戍深州,白趙王鎔,請拒之
鎔遽命開門,移公立於外以避之
公立出門指城而泣曰:“硃氏滅唐社稷,三尺童子知其爲人
而我王猶恃姻好,以長者期之,此所謂開門揖盜者也
惜乎,此城之人今爲虜矣!”
樑人有亡奔真定,以其謀告鎔者,鎔大懼,又不敢先自絕;但遣使詣洛陽,訴稱“燕兵已還,與定州講和如故,深、冀民見魏博兵入,奔走驚駭,乞召兵還
”上遣使詣真定慰諭之
未幾,廷隱等閉門盡殺趙戍兵,乘城拒守
鎔始命石公立攻之,不克,乃遣使求援於燕、晉
鎔使者至晉陽,義武節度使王處直使者亦至,欲共推晉王爲盟主,合兵攻樑
晉王會將佐謀之,皆曰:“鎔久臣硃溫,歲輸重賂,結以婚姻,其交深矣,此必詐也,宜徐觀之
”王曰:“彼亦擇利害而爲之耳
王氏在唐世猶或臣或叛,況肯終爲硃氏之臣乎?彼硃溫之女何如壽安公主!今救死不贍,何顧婚姻!我若疑而不救,正墮硃氏計中
宜趣發兵赴之,晉、趙葉力,破樑必矣
”乃發兵,遣周德威將之,出井陘,屯趙州
鎔使者至幽州,燕王守光方獵,幕僚孫鶴馳詣野謂守光曰:“趙人來乞師,此天欲成王之功業也
”守光曰:“何故?”對曰:“比常患其與硃溫膠固
溫之志非盡吞河朔不已,今彼自爲仇敵,王若與之併力破樑,則鎮、定皆斂衤任而朝燕矣
王不早出師,但恐晉人先我矣
”守光曰:“王鎔數負約,今使之與樑自相弊,吾可以坐承其利,又何救焉!”趙使者交錯於路,守光竟不爲出兵
自是鎮、定複稱唐天祐年號,復以武順爲成德軍
司天言:“來月太陰虧,不利宿兵於外
”上召王景仁等還洛陽
十二月,己未,上聞趙與晉合,晉兵已屯趙州,乃命王景仁等將兵擊之
庚申,景仁等自河陽渡河,會羅周翰兵,合四萬,軍於邢、洺
虔州刺史盧光稠疾病,欲以位授譚全播,全播不受
光稠卒,其子韶州刺史延昌來奔喪,全播立而事之
吳遣使拜延昌虔州刺史,延昌受之,亦因楚王殷通密表於樑,曰:“我受淮南官,以緩其謀耳,必爲朝廷經略江西
”丙寅,以延昌爲鎮南留後
延昌表其將廖爽爲韶州刺史,爽,贛人也
吳淮南節度判官嚴可求請置制置使於新淦縣,遣兵戍之,以圖虔州
每更代,輒潛益其兵,虔人不之覺也
庚午,蜀主以御史中丞周庠、戶部侍郎判度支庾傳素併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太常卿李燕等刊定《樑律令格式》,癸酉,行之
丁丑,王景仁等進軍柏鄉
辛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永平
趙王鎔復告急於晉,晉王以蕃漢副總管李存審守晉陽,自將兵自贊皇東下,王處直遣將將兵五千以從
辛巳,晉王至趙州,與周德威合,獲樑芻蕘者二百人,問之曰:“初發洛陽,樑主有何號令?”對曰:“樑主戒上將雲:‘鎮州反覆,終爲子孫之患
今悉以精兵付汝,鎮州雖以鐵爲城,必爲我取之
’”晉王命送於趙
壬午,晉王進軍,距柏鄉三十里,遣周德威等以胡騎迫樑營挑戰,樑兵不出
癸未,復進,距柏鄉五里,營於野河之北,又遣胡騎迫樑營馳射,且詬之
樑將韓勍等將步騎三萬,分三道追之,鎧冑皆被繒綺,鏤金銀,光彩炫耀,晉人望之奪氣
周德威謂李存璋曰:“樑人志不在戰,徒欲曜兵耳
不挫其銳,則吾軍不振
”乃徇于軍曰:“彼皆汴州天武軍,屠酤亻庸販之徒耳,衣鎧雖鮮,十不能當汝一
擒獲一夫,足以自富,此乃奇貨,不可失也
”德威自帥精騎千餘擊其兩端,左馳右突,出入數四,俘獲百餘人,且戰且卻,距野河而止
樑兵亦退
德威言於晉王曰:“賊勢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
”王曰:“吾孤軍遠來,救人之急,三鎮烏合,利於速戰,公乃欲按兵持重,何也?”德威曰:“鎮、定之兵,長於守城,短於野戰
且吾所恃者騎兵,利於平原廣野,可以馳突
今壓賊壘門,騎無所展其足
且衆寡不敵,使彼知吾虛實,則事危矣
”王不悅,退臥帳中,諸將莫敢言
德威往見張承業曰:“大王驟勝而輕敵,不量力而務速戰
今去賊咫尺,所限者一水耳
彼若造橋以薄我,我衆立盡矣
不若退軍高邑,誘賊離營,彼出則歸,彼歸則出,別以輕騎掠其饋餉,不過逾月,破之必矣
”承業入褰帳撫王曰:“此豈王安寢時耶!周德威老將知兵,其言不可忽也
”王蹶然興曰:“予方思之
”時樑兵閉壘不出,有降者,詰之,曰:“景仁方多造浮橋
”王謂德威曰:“果如公言
”是日,拔營,退保高邑
辰州蠻酋宋鄴,漵州蠻酋潘金盛,恃其所居深險,數擾楚邊
至是,鄴寇湘鄉,金盛寇武岡,楚王殷遣昭州刺史呂師周將衡山兵五千討之
寧遠節度使龐巨昭、高州防禦使劉昌魯,皆唐官也
黃巢之寇嶺南也,巨昭爲容管觀察使,昌魯爲高州刺史,帥羣蠻據險以拒之,巢衆不敢入境
唐嘉其功,置寧遠軍於容州,以巨昭爲節度使,以昌魯爲高州防禦使
及劉隱據嶺南,二州不從;隱遣弟巖攻高州,昌魯大破之,又攻容州,亦不克
昌魯自度終非隱敵,是歲,致書請自歸於楚
楚王殷大喜,遣橫州刺史姚彥章將兵迎之
彥章至容州,裨將莫彥昭說巨昭曰:“湖南兵遠來疲乏,宜撤儲偫,棄城,潛于山谷以待之
彼必入城,我以全軍掩之,彼外無繼援,可擒也
”巨昭曰:“馬氏方興,今雖勝之,後將何如!不若具牛酒迎之
”彥昭不從,巨昭殺之,舉州迎降
彥章進至高州,以兵援送巨昭、昌魯之族及士卒千餘人歸長沙
楚王殷以彥章知容州事,以昌魯爲永順節度副使
昌魯,鄴人也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中乾化元年(辛未,公元九一一年)
春,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柏鄉比不儲芻,樑兵刈芻自給,晉人日以遊軍抄之,樑兵不出
周德威使胡騎環營馳射而詬之,樑兵疑有伏,愈不敢出,坐刂屋茅坐席以飼馬,馬多死
丁亥,周德威與別將史建瑭、李嗣源將精騎三千壓樑壘門而詬之,王景仁、韓勍怒,悉衆而出
德威等轉戰而北至高邑南;李存璋以步兵陳於野河之上,樑軍橫亙數裏,競前奪橋,鎮、定步兵御之,勢不能支
晉王謂匡衛都指揮使李建及曰:“賊過橋則不可複製矣
”建及選卒二百,援槍大噪,力戰卻之
建及,許州人,姓王,李罕之之假子也
晉王登高丘以望曰:“樑兵爭進而囂,我兵整而靜,我必勝
”戰自巳至午,勝負未決
晉王謂周德威曰:“兩軍已合,勢不可離,我之興亡,在此一舉
我爲公先登,公可繼之
”德威叩馬而諫曰:“觀樑兵之勢,可以勞逸制之,未易以力勝也
彼去營三十餘裏,雖挾糗糧,亦不暇食,日昳之後,飢渴內迫,矢刃外交,士卒勞倦,必有退志
當是時,我以精騎乘之,必大捷
於今未可也
”王乃止
時魏、滑之兵陳於東、宋、汴之兵陳於西
至晡,樑軍未食,士無鬥志,景仁等引兵稍卻,周德威疾呼曰:“樑兵走矣!”晉兵大噪爭進,魏、滑兵先退,李嗣源帥衆噪於西陳之前曰:“東陳已走,爾何久留!”樑兵互相驚怖,遂大潰
李存璋引步兵乘之,呼曰:“樑人亦吾人也,父兄子弟餉軍者勿殺
”於是戰士悉解甲投兵而棄之,囂聲動天地
趙人以深、冀之憾,不顧剽掠,但奮白刃追之,樑之龍驤、神捷精兵殆盡,自野河至柏鄉,殭屍蔽地
王景仁、韓勍、李思安以數十騎走
晉兵夜至柏鄉,樑軍已去,棄糧食、資財、器械不可勝計
凡斬首二萬級
李嗣源等追奔至邢州,河朔大震
保義節度使王檀嚴備,然後開城納敗卒,給以資糧,散遣歸本道
晉王收兵屯趙州
杜廷隱等聞樑兵敗,棄深、冀而去,悉驅二州丁壯爲奴婢,老弱者坑之,城中存者壞垣而已
癸巳,復以楊師厚爲北面都招討使,將兵屯河陽,收集散兵,旬餘,得萬人
己亥,晉王遣周德威、史建瑭將三千騎趣澶、魏,張承業、李存璋以步兵攻邢州,自以大軍繼之,移檄河北州縣,諭以利害
帝遣別將徐仁溥將兵千人,自西山夜入邢州,助王檀城守
己酉,罷王景仁招討使,落平章事
蜀主之女普慈公主嫁岐王從子秦州節度使繼崇,公主遣宦者宋光嗣以絹書遣蜀主,言繼崇驕矜嗜酒,求歸成都,蜀主召公主歸寧
辛亥,公主至成都,蜀主留之,以宋光嗣爲閣門南院使
岐王怒,始與蜀絕
光嗣,福州人也
呂師周引兵攀藤緣崖入飛山洞襲潘金盛,擒送武岡,斬之
移兵擊宋鄴
二月,己未,晉王至魏州,攻之,不克
上以羅周翰年少,且忌其舊將佐,庚申,以戶部尚書李振爲天雄節度副使,命杜廷隱將兵千人衛之,自楊劉濟河,間道夜入魏州,助周翰城守
癸亥,晉王觀河於黎陽,樑兵萬餘將渡河,聞晉王至,皆棄舟而去
帝召蔡州刺史張慎思至洛陽,久未除代
蔡州右廂指揮使劉行琮作亂,縱兵焚掠,將奔淮南;順化指揮使王存儼誅行琮,撫遏其衆,自領州事,以衆情馳奏
時東京留守博王友文不先請,遽發兵討之,兵至鄢陵,帝曰:“存儼方懼,若臨之以兵,則飛去矣
”馳使召還
田子,授存儼權知蔡州事
乙丑,周德威自臨清攻貝州,拔夏津、高唐;攻博州,拔東武、朝城
攻澶州,刺史張可臻棄城走,帝斬之
德威進攻黎陽,拔臨河、淇門;逼衛州,掠新鄉、共城
庚午,帝帥親軍屯白司馬阪以備之
盧龍、義昌節度使兼中書令燕王守光既克滄州,自謂得天助,淫虐滋甚
每刑人,必置諸鐵籠,以火逼之;又爲鐵刷刷人面
聞樑兵敗於柏鄉,使人謂趙王鎔及王處直曰:“聞二鎮與晉王破樑兵,舉軍南下,僕亦有精騎三萬,欲自將之爲諸公啓行
然四鎮連兵,必有盟主,僕若至彼,何以處之?”鎔患之,遣使告於晉王,晉王笑曰:“趙人告急,守光不能出一卒以救之;及吾成功,乃復欲以兵威離間二鎮,愚莫甚焉!”諸將曰:“雲、代與燕接境,彼若擾我城戍,動搖人情,吾千里出征,緩急難應,此亦腹心之患也
不若先取守光,然後可以專意南討
”王曰:“善!”會楊師厚自磁、相引兵救邢、魏,壬申,晉解圍去;師厚追之,逾漳水而還,邢州圍亦解
師厚留屯魏州
趙王鎔自來謁晉王於趙州,大犒將士,自是遣其養子德明將三十七都常從晉王征討
德明本姓張,名文禮,燕人也
壬午,晉王發趙州,歸晉陽,留周德威等將三千人戍趙州
起重光協洽三月,盡昭陽作噩十一月,凡二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下乾化元年(辛未,公元九一一年)
三月,乙酉朔,以天雄留後羅周翰爲節度使
清海、靜海節度使兼中書令南平襄王劉隱病亟,表其弟節度副使巖權知留後
丁亥卒,巖襲位
岐王聚兵臨蜀東鄙,蜀主謂羣臣曰:“自茂貞爲硃溫所困,吾常振其乏絕,今乃負恩爲寇,誰爲吾擊之?”兼中書令王宗侃請行,蜀主以宗侃爲北路行營都統
司天少監趙溫珪諫曰:“茂貞未犯邊,諸將貪功深入,糧道阻遠,恐非國家之利
”蜀主不聽,以兼侍中王宗祐、太子少師王宗賀、山南節度使唐道襲爲三招討使,左金吾大將軍王宗紹爲宗祐之副,帥步騎十二萬伐岐
壬辰,宗侃等發成都,旌旗數百里
岐王募華原賊帥溫韜以爲假子,以華原爲耀州,美原爲鼎州
置義勝軍,以韜爲節度使,使帥邠、岐兵寇長安
詔感化節度使康懷貞、忠武節度使牛存節以同華、河中兵討之
己酉,懷貞等奏擊韜於車度,走之
夏,四月,乙卯朔,岐兵寇蜀興元,唐道襲擊卻之
上以久疾,五月,甲申朔,大赦
甲辰,以清海留後劉巖爲節度使
巖多延中國士人置於幕府,出爲刺史,刺史無武人
蜀主如利州,命太子監國;六月,癸丑朔,至利州
燕王守光嘗衣赭袍,顧謂將吏曰:“今天下大亂,英雄角逐,吾兵強地險,亦欲自帝,何如?”孫鶴曰:“今內難新平,公私困竭,太原窺吾西,契丹伺吾北,遽謀自帝,未見其可
大王但養士愛民,訓兵積穀,德政既修,四方自服矣
”守光不悅
又使人諷鎮、定,求尊己爲尚父,趙王鎔以告晉王
晉王怒,欲伐之,諸將皆曰:“是爲惡極矣,行當族滅,不若陽爲推尊以稔之
”乃與鎔及義武王處直、昭義李嗣昭、振武周德威、天德宋瑤六節度使共奉冊推守光爲尚書令、尚父
守光不寤,以爲六鎮實畏己,益驕,乃具表其狀曰:“晉王等推臣,臣荷陛下厚恩,未之敢受
竊思其宜,不若陛下授臣河北都統,則並、鎮不足平矣
”上亦知其狂愚,乃以守光爲河北道採訪使,遣閣門使王瞳、受旨史彥羣冊命之
守光命僚屬草尚父、採訪使受冊儀
乙卯,僚屬取唐冊太尉儀獻之,守光視之,問何得無郊天、改元之事,對曰:“尚父雖貴,人臣也,安有郊天、改元者乎?”守光怒,投之於地,曰:“我地方二千里,帶甲三十萬,直作河北天子,誰能禁我!尚父何足爲哉!”命趣具即帝位之儀,械繫瞳、彥羣及諸道使者於獄,既而皆釋之
帝命楊師厚將兵三萬屯邢州
蜀諸將擊岐兵,屢破之
秋,七月,蜀主西還,留御營使昌王宗釒歲屯利州
辛丑,帝避暑於張宗奭第,亂其婦女殆遍
宗奭子繼祚不勝憤恥,欲弒之
宗奭止之曰:“吾家頃在河陽,爲李罕之所圍,啖木屑以度朝夕,賴其救我,得有今日,此恩不可忘也
”乃止
甲辰,還宮
趙王鎔以楊師厚在邢州,甚懼,會晉王於承天軍
晉王謂鎔父友也,事之甚恭
鎔以樑寇爲憂,晉王曰:“硃溫之惡極矣,天將誅之,雖有師厚輩不能救也
脫有侵軼,僕自帥衆當之,叔父勿以爲憂
”鎔捧卮爲壽,謂晉王爲四十六舅
鎔幼子昭誨從行,晉王斷衿爲盟,許妻以女
由是晉、趙之交遂固
八月,庚申,蜀主至成都
燕王守光將稱帝,將佐多竊議以爲不可,守光乃置斧質於庭曰:“敢諫者斬!”孫鶴曰:“滄州之破,鶴分當死,蒙王生全,以至今日,敢愛死而忘恩乎!竊以爲今日之帝未可也
”守光怒,伏諸質上,令軍士而啖之
鶴呼曰:“百日之外,必有急兵!”守光命以土窒其口,寸斬之
甲子,守光即皇帝位
國號大燕,改元應天
以樑使王瞳爲左相,盧龍判官劉涉爲右相,史彥羣爲御使大夫
受冊之日,契丹陷平州,燕人驚擾
岐王使劉知俊、李繼崇將兵擊蜀,乙亥,王宗侃、王宗賀、唐道襲、王宗紹與之戰於青泥嶺,蜀兵大敗,馬步使王宗浩奔興州,溺死於江,道襲奔興元
先是,步軍都指揮使王宗綰城西縣,號安遠軍,宗侃、宗賀等收散兵走保之,短俊、繼崇追圍之
衆議欲棄興元,道襲曰:“無興元則無安遠,利州遂爲敵境矣
理必以死守之
”蜀主以昌王宗釒歲爲應援招討使,定戎團練使王宗播爲四招討馬步都指揮使,將兵救安遠軍,壁於廉、讓之間,與唐道襲合擊岐兵,大破之於明珠曲
明日又戰於鳧口,斬其成州刺史李彥琛
九月,帝疾稍愈,聞晉、趙謀入寇,自將拒之
戊戌,以張宗奭爲西都留守
庚子,帝發洛陽
甲辰,至衛州,方食,軍前奏晉軍已出井陘
帝遽命輦北趣邢洺,晝夜倍道兼行
丙午,至相州,聞晉兵不出,乃止
相州刺史李思安不意帝猝至,落然無具,坐削官爵
湖州刺史錢鏢酗酒殺人,恐吳越王鏐罪之,冬,十月,辛亥朔,殺都監潘長、推官鍾安德,奔於吳
晉王聞燕主守光稱帝,大笑曰:“俟彼卜年,吾當問其鼎矣
”張承業請遣使致賀以驕之,晉王遣太原少尹李承勳往
承勳至幽州,用鄰籓通使之禮
燕之典客者曰:“吾主帝矣,公當稱臣庭見
”承勳曰:“吾受命於唐朝爲太原少尹,燕王自可臣其境內,豈可臣它國之使乎!”守光怒,囚之數日,出而問之曰:“臣我乎!”承勳曰:“燕王能臣我王,則我請爲臣,不然,有死而已!”守光竟不能屈
蜀主如利州,命太子監國
決雲軍虞候王琮敗岐兵,執其將李彥太,俘斬三千五百級
乙卯,捉生將彭君集破岐二寨,俘斬三千級
王寂侃遣裨將林思諤自中巴間行至泥溪,見蜀主告急,蜀主命開道都指揮使王宗弼將兵救安遠,及劉知俊戰於斜谷,破之
甲寅夜,帝發相州,乙卯,至洹水
是夜,邊吏言晉、趙兵南下,帝即時進軍,丙辰,至魏縣
或告雲:“沙陀至矣!”士卒恟懼,多逃亡,嚴刑不能禁
即而復告雲無寇,上下始定
戊午,貝州奏晉兵寇東武,尋引去
帝以夾寨、柏鄉屢失利,故力疾北巡,思一雪其恥,意鬱郁,多躁忿,功臣宿將往往以小過被誅,衆心益懼
既而晉、趙兵竟不出
十一月,壬午,帝南還
燕主守光集將吏謀攻易定,幽州參軍景城馮道以爲未可,守光怒,繫獄,或救之,得免
道亡奔晉,張承業薦於晉王,以爲掌書記
丁亥,王處直告難於晉
懷州刺史開封段明遠妹爲美人
戊子,帝至獲嘉,明遠饋獻豐備,帝悅
庚寅,保塞節度使高萬興奏遣都指揮使高萬金將兵攻鹽州,刺史高行存降
壬辰,帝至洛陽,疾復作
蜀王宗弼敗岐兵於金牛,拔十六寨,俘斬六千餘級,擒其將郭存等
丙申,王宗釒歲、王宗播敗岐兵於黃牛川,擒其將蘇厚等
丁酉,蜀主自利州如興元,援軍既集,安遠軍望其旗,王宗侃等鼓譟而出,與援軍夾攻岐兵,大破之,拔二十一寨,斬其將李廷志等
己亥,岐兵解圍遁去
唐道襲先伏兵於斜谷邀擊,又破之
庚子,蜀主西還
岐王左右石簡顒讒劉知俊於岐王,王奪其兵
李繼崇言於王曰:“知俊壯士,窮來歸我,不宜以讒廢之
”王爲之誅簡顒以安之
繼崇召知俊舉族居於秦州
戊申,燕主守光將兵二萬寇易定,攻容城
王處直告急於晉
十二月,乙卯,以朗州留後馬賨爲永順節度使、同平章事
鎮南留後盧延昌遊獵無度,百勝軍指揮使黎球殺之,自立;將殺譚全播,全播稱疾請老,乃免
丙辰,以球爲虔州防禦使
未幾,球卒,牙將李彥圖代知州事,全播愈稱疾篤
劉巖聞全播病,發兵攻韶州,破之,刺史廖爽奔楚,楚王殷表爲永州刺史
丁巳,蜀主至成都
戊午,以靜海留後曲美爲節度使
癸亥,以靜江行軍司馬姚彥章爲寧遠節度副使,權知容州,從楚王殷之請也
劉巖遣兵攻容州,殷遣都指揮使許德勳以桂州兵救之;彥章不能守,乃遷容州士民及其府藏奔長沙,巖遂取容管及高州
甲子,晉王遣蕃漢馬步總管周德威將兵三萬攻燕,以救易定
是歲,蜀主以內樞密使潘炕爲武泰節度使,炕從弟宣徽南院使峭爲內樞密使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下乾化二年(壬申,公元九一二年)
春,正月,德威東出飛狐,與趙王將王德明、義武將程巖會於易水
丙戌,三鎮兵進攻燕祁溝關,下之;戊子,圍涿州
刺史劉知溫城守,劉守奇之客劉去非大呼於城下,謂知溫曰:“河東小劉郎來爲父討賊,何豫汝事而堅守邪?”守奇免冑勞之,知溫拜於城上,遂降
周德威疾守奇之功,譖諸晉王,王召之,守奇恐獲罪,與去非及進士趙鳳來奔,上以守奇爲博州刺史
去非、鳳,皆幽州人也
先是,燕主守光籍境內丁壯,悉文面爲兵,雖士人不免,鳳詐爲僧奔晉,守奇客之
丁酉,德威至幽州城下,守光來求救
二月,帝疾小愈,議自將擊鎮、定以救之
帝聞岐、蜀相攻,辛酉,遣光祿卿盧玭等使於蜀,遺蜀主書,呼之爲兄
甲子,帝發洛陽
從官以帝誅戮無常,多憚行,帝聞之,益怒
是日,至白馬頓,賜從官食,多未至,遣騎趣之於路
左散騎常侍孫騭、右諫議大夫張衍、後部郎中張俊最後至,帝命撲殺之
衍,宗奭之侄也
丙寅,帝至武陟,段明遠供饋有加於前
丁卯,至獲嘉,帝追思李思安去歲供饋有闕,貶柳州司戶,告辭稱明遠之能曰:“觀明遠之忠勤如此,見思安之悖慢何如?”尋長流思安於崖州,賜死
明遠後更名凝
乙亥,帝至魏州,命都招討使宣義節度使楊師厚,副使、前河陽節度使李周彝圍棗強,招討應接使、平盧節度使賀德倫,副使、天平留後袁象先圍蓚脩縣
德倫,河西胡人;象先,下邑人也
戊寅,帝至貝州
辰州蠻酋宋鄴、昌師益皆帥衆降於楚,楚王殷以鄴爲辰州刺史,師益爲漵州刺史
帝晝夜兼行,三月,辛巳,至下博南,登觀津冢
趙將符習引數百騎巡邏,不知是帝,遽前逼之
或告曰:“晉兵大至矣!”帝棄行幄,亟引兵趣棗強,與楊師厚軍合
習,趙州人也
棗強城小而堅,趙人聚精兵數千守之
師厚急攻之,數日不下,城壞復修,死傷者以萬數
城中矢石將竭,謀出降,有一卒奮曰:“賊自柏鄉喪敗已來,視我鎮人裂眥,今往歸之,如自投虎狼之口耳
因窮如此,何用身爲!我請獨往試之
”夜,縋城出,詣樑軍詐降,李周彝召問城中之備,對曰:“非半月未易下也
”因請曰:“某既歸命,願得一劍,效死先登,取守城將首
”周彝不許,使荷擔從軍
卒得間舉擔擊周彝首,踣地,左右救至,得免
帝聞之,愈怒,命師厚晝夜急攻,丙戌,拔之,無問老幼盡殺之,流血盈城
初,帝引兵渡河,聲言五十萬
晉忻州刺史李存審屯趙州,患兵少,裨將趙行實請入土門避之,存審不可
及賀德倫攻蓚縣,存審謂史建瑭、李嗣肱曰:“吾王方有事幽薊,無兵此來,南方之事委吾輩數人
今蓚縣方急,吾輩安得坐而視之!使賊得蓚縣,必西侵深、冀,患益深矣
當與公等以奇計破之
”存審乃引兵扼下博橋,使建瑭、嗣肱分道擒生
建瑭分其麾下爲五隊,隊各百人,一之衡水,一之南宮,一之信都,一之阜城,自將一隊深入,與嗣肱遇樑軍之樵芻者皆執之,獲數百人
明日會於下博橋
皆殺之,留數人斷臂縱去,曰:“爲我語硃公:晉王大軍至矣!”時蓚縣未下,帝引楊師厚兵五萬,就賀德倫共攻之
丁亥,始至縣西,未及置營,建瑭、嗣肱各將三百騎,效樑軍旗幟服色,與樵芻者雜行,日且暮,至德倫營門,殺門者,縱火大噪,弓矢亂髮,左右馳突,既暝,各斬馘執俘而去
營中大擾,不知所爲
斷臂者復來曰:“晉軍大至矣!”帝大駭,燒營夜遁,迷失道,委曲行百五十里,戊子旦乃至冀州;蓚之耕者皆荷鉏奮梃逐之
委棄軍資器械不可勝計
既而復遣騎覘之,曰:“晉軍實未來,此乃史先鋒遊騎耳
”帝不勝慚憤,由是病增劇,不能乘肩輿
留貝州旬餘,諸軍始集
義昌節度使劉繼威年少,淫虐類其父,淫於都指揮使張萬進家,萬進怒,殺之
詰旦,召大將周知裕,告其故
萬進自稱留後,以知裕爲左都押牙
庚子,遣使奉表請降,亦遣使降於晉;晉王命周德威安撫之
知裕心不自安,求爲景州刺史,遂來奔,帝爲之置歸化軍,以知裕爲指揮使,凡軍士自河朔來者皆隸之
辛丑,以萬進爲義昌留後
甲辰,改義昌爲順化軍,以萬進爲節度使
乙巳,帝發貝州;丁未,至魏州
戊申,周德威遣裨將李存暉等攻瓦橋關,其將吏及莫州刺史李嚴皆降
嚴,幽州人也,涉獵書傳,晉王使傳其子繼岌,嚴固辭
王怒,將斬之,教練使孟知祥徒跣入諫曰:“強敵未滅,大王豈宜以一怒戮向義之士乎!”乃免之
知祥,遷之弟子,李克讓之婿也
吳鎮南節度使劉威,歙州觀察使陶雅,宣州觀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簡,皆武忠王舊將,有大功,以徐溫自牙將秉政,內不能平;李遇尤甚,常言:“徐溫何人,吾未嘗識面,一旦乃當國邪!”館驛使徐玠使於吳越,道過宣州,溫使玠說遇入見新王,遇初許之;玠曰:“公不爾,人謂公反
”遇怒曰:“君言遇反,殺侍中者非反邪!”侍中,謂威王也
溫怒,以淮南節度副使王檀爲宣州制置使,數遇不入朝之罪,遣都指揮使柴再用帥升、潤、池、歙兵納檀於宣州,升州副使徐知浩爲之副
遇不受代,再用攻宣州,逾日不克
夏,四日,癸丑,以楚王殷爲武安、武昌、靜江、寧遠節度使,洪、鄂四面行營都統
乙卯,博王友文來朝,請帝還東都
丁巳,發魏州;己未,至黎陽,以疾淹留;乙丑,至滑州
維州羌胡董琢反,蜀主遣保鸞軍使趙綽討平之
己巳,帝至大梁
帝聞嶺南與楚相攻,甲戌,以右散騎常侍韋戩等爲潭、廣和葉使,往解之
戊寅,帝發大梁
周德威白晉王,以兵少不足攻城,晉王遣李存審將吐谷渾、契苾騎兵會之
李嗣源攻瀛州,刺史趙敬降
五月,甲申,帝至洛陽,疾甚
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薛貽矩卒
燕主守光遣其將單廷珪將精兵萬人出戰,與周德威遇於龍頭岡
廷珪曰:“今日必擒周楊五以獻
”楊五,德威小名也
既戰,見德威於陳,援槍單騎逐之,槍及德威背,德威側身避之,奮楇反擊廷珪墜馬,生擒,置於軍門
燕兵退走,德威引騎乘之,燕兵大敗,斬首三千級
廷珪,燕驍將也,燕人失之,奪氣
己丑,蜀大赦
李遇少子爲淮南牙將,遇最愛之,徐溫執之,至宣州城下示之,其子啼號求生,遇由是不忍戰
溫使典客何蕘入城,以吳王命說之曰:“公本志果反,請斬蕘以徇;不然,隨蕘納款
”遇乃開門請降,溫使柴再用斬之,夷其族
於是諸將始畏溫,莫敢違其命
徐知誥以功遷升州刺史
知誥事溫甚謹,安於勞辱,或通夕不解帶,溫以是特愛之,每謂諸子曰:“汝輩事我能如知誥乎?”時諸州長吏多武夫,專以軍旅爲務,不恤民事;知誥在升州,獨選用廉吏,修明政教,招延四方士大夫,傾家貲無所愛
洪州進士宋齊丘,好縱橫之術,謁知誥,知誥奇之,闢爲推官,與判官王令謀、參軍王翃專主謀議,以牙吏馬仁裕、周宗、曹悰爲腹心
仁裕,彭城人;宗,漣水人也
閏月,壬戌,帝疾增甚,謂近臣曰:“我經營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餘孽更昌熾如此!吾觀其志不小,天覆奪我年,我死,諸兒非彼敵也,吾無葬地矣!”因哽咽,絕而復甦
高季昌潛有據荊南之志,乃奏築江陵外郭,增廣之
丙寅,蜀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鍇罷爲兵部尚書
帝長子郴王友裕早卒
次假子博王友文,帝特愛之,常留守東都,兼建昌宮使
次郢王友珪,其母亳州營倡也,爲左右控鶴都指揮使,無寵
次均王友貞,爲東都馬步都揮指使
初,元貞張皇后嚴整多智,帝敬憚之
後殂,帝縱意聲色,諸子雖在外,常徵其婦入侍,帝往往亂之
友文婦王氏色美,帝尤寵之,雖未以友文爲太子,帝意常屬之
友珪心不平
友珪嘗有過,帝撻之,友珪益不自安
帝疾甚,命王氏召友文於東都,欲與之訣,且付以後事
友珪婦張氏亦朝夕侍帝側,知之,密告友珪曰:“大家以傳國寶付王氏,懷往東都,吾屬死無日矣!”夫婦相泣
左右或說之曰:“事急計生,何不改圖?時不可失!”六月,丁丑朔,帝使敬翔出友珪爲萊州刺史,即令之官
已宣旨,未行敕
時左遷者多追賜死,友珪益恐
戊寅,友珪易服微行入左龍虎軍
見統軍韓珪,以情告之
勍亦見功臣宿將多以小過被誅,懼不自保,遂相與合謀
勍以牙兵五百人從友珪雜控鶴士入,伏于禁中,中夜斬關入,至寢殿,侍疾者皆散走
帝驚起,問:“反者爲誰?”友珪曰:“非他人也!”帝曰:“我固疑此賊,恨不早殺之
汝悖逆如此,天地豈容汝乎!”友珪曰:“老賊萬段!”友珪僕伕馮廷諤刺帝腹,刃出於背
友珪自以敗氈裹之,瘞於寢殿,祕不發喪
遣供奉官丁昭溥馳詣東都,命均王友貞殺友文
己卯,矯詔稱:“博王友文謀逆,遣兵突入殿中,賴郢王友珪忠孝,將兵誅之,保全朕躬
然疾因震驚,彌致危殆,宜令友珪權主軍國之務
”韓勍爲友珪謀,多出府庫金帛賜諸軍及百官以取悅
辛巳,丁昭溥還,聞友文已死,乃發喪,宣遺制,友珪即皇帝位
時朝廷新有內難,中外人情忷忷
許州軍士更相告變,匡國節度使韓建皆不之省,亦不爲備
丙申,馬步都指揮使張厚作亂,殺建,友珪不敢詰
甲辰,以厚爲陳州刺史
秋,七月,丁未,大赦
天雄節度使羅周翰幼弱,軍府事皆決於牙內都指揮使潘晏;北面都招討使、宣義節度使楊師厚軍於魏州,久欲圖之,憚太祖威嚴,不敢發
至是,師厚館於銅臺驛,潘晏入謁,執而殺之,引兵入牙城,據位視事
壬子,制以師厚爲天雄節度使,徙周翰爲宣義節度使
以侍衛諸軍使韓勍領匡國節度使
甲寅,加吳越王鏐尚父
甲子,以均王友貞爲開封尹、東都留守
蜀太子元坦更名元膺
丙寅,廢建昌宮使,以河南尹張宗奭爲國計使,凡天下金谷舊隸建昌宮者悉主之
八月,龍驤軍三千人戍懷州者,潰亂東走,所過剽掠;戊子,遣東京馬步軍都指揮使霍彥威、左耀武指揮使杜晏球討之,庚寅,擊破亂軍,執其都將劉重遇於鄢陵,甲午,斬之
郢王友珪既篡立,諸宿將多憤怒,雖曲加恩禮,終不悅
告哀使至河中,護國節度使冀王硃友謙泣曰:“先帝數十年開創基業,前日變起宮掖,聲聞甚惡,吾備位籓鎮,心竊恥之
”友珪加友謙侍中、中書令,以詔書自辨,且徵之
友謙謂使者曰:“所立者爲誰?先帝晏駕不以理,吾且至洛陽問罪,何以徵爲!”戊戌,以侍衛諸軍使韓勍爲西面行營招討使,督諸軍討之
友謙以河中附於晉以求救,九月,丁未,以感化節度使康懷貞爲河中都招討使,更以韓勍副之
友珪以兵部尚書知崇政院事敬翔,太祖腹心,恐其不利於己,欲解其內職,恐失人望,庚午,以翔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申,以戶部尚書李振充崇政院使
翔多稱疾不預事
康懷貞等與忠武節度使牛存節合兵五萬屯河中城西,攻之甚急
晉王遣其將李存審、李嗣肱、李嗣恩將兵救之,敗樑兵於胡壁
嗣恩,本駱氏子也
吳武忠王之疾病也,周隱請召劉威,威由是爲帥府所忌
或譖之於徐溫,溫將討之
威幕客黃訥說威曰:“公受謗雖深,反本無狀,若輕舟入覲,則嫌疑皆亡矣
”威從之
陶雅聞李遇敗,亦懼,與威偕詣廣陵,溫待之甚恭,如事武忠王之禮,優加官爵,雅等悅服,由是人皆重溫
訥,蘇州人也
溫與威、雅帥將吏請於李儼,承製加嗣吳王隆演太師、吳王,以溫領鎮海節度使、同平章事,淮南行軍司馬如故
溫遣威、雅還鎮
辛巳,蜀改劍南東川曰武德軍
硃友謙復告急於晉,冬,十月,晉王自將自澤潞而西,遇康懷貞於解縣,大破之,斬首千級,追至白徑嶺而還
樑兵解圍,退保陝州
友謙身自至猗氏謝晉王,從者數十人,撤武備,詣晉王帳,拜之爲舅
晉王夜置酒張樂,友謙大醉
晉王留宿帳中,友謙安寢,鼾息自如
明旦復置酒而罷
楊師厚既得魏博之衆,又兼都招討使,宿衛勁兵多在麾下,諸鎮兵皆得調發,威勢甚重,心輕郢王友珪,遇事往往專行不顧
友珪患之,發詔召之,雲“有北邊軍機,欲與卿面議
”師厚將行,其腹心皆諫曰:“往必不測
”師厚曰:“理知其爲人,雖往,如我何!”乃帥精兵萬人,渡河趣洛陽,友珪大懼
丁亥,至都門,留兵於外,與十餘人入見
友珪喜,甘言遜詞以悅之,賜與鉅萬
癸巳,遣還
十一月,趙將王德明將兵三萬掠武城,至於臨清,攻宗城,下之
癸丑,楊師厚伏兵唐店,邀擊,大破之,斬首五千餘級
甲寅,葬神武元聖孝皇帝於宣陵,廟號太祖
吳淮南節度副使陳璋等將水軍襲楚嶽州,執刺史苑玫;楚王殷遣水軍都指揮使楊定真救嶽州
璋等進攻荊南,高季昌遣其將倪可福拒之
吳恐楚人救荊南,遣撫州刺史劉信帥江、撫、袁、吉、信五州兵屯吉州,爲璋聲援
十二月,戊寅,蜀行營都指揮使王宗汾攻岐文州,拔之,守將李繼夔走
是歲,隰州都將劉訓殺刺史,以州降晉,晉王以爲瀛州刺史
訓,永和人也
虔州防禦使李彥圖卒,州人奉譚全播知州事,遣使內附,詔以全播爲百勝防禦使虔、韶二州節度開通使
高季昌出兵,聲言助樑代晉,進攻襄州,山南東道節度使孔勍擊敗之
自是朝貢路絕
勍,兗州人也
均王上上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下乾化三年(癸酉,公元九一三年)
春,正月,丁巳,晉周德威拔燕順州
癸亥,郢王友珪朝享太廟;甲子,祀圜丘,大赦,改元鳳歷
吳陳璋攻荊南,不克而還,荊南兵與楚兵會於江口以邀之;璋知之,舟二百艘駢爲一列,夜過,二鎮兵遽出追之,不能及
晉周德威拔燕安遠軍,薊州將成行言等降於晉
二月,壬午,蜀大赦
郢王友珪既得志,遽爲荒淫,內外憤怒,友珪雖啖以金繒,終莫之附
駙馬都尉趙巖,犨之子,太祖之婿也;左龍虎統軍、侍衛親軍都指揮使袁象先,太祖之甥也
巖奉使至大梁,均王友貞密與之謀誅友珪,巖曰:“此事成敗,在招討楊令公耳,得其一言諭禁軍,吾事立辦
”均王乃遣腹心馬慎交之魏州說楊師厚曰:“郢王篡弒,人望屬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
”且許事成之日賜犒軍錢五十萬緡
師厚與將佐謀之,曰:“方郢王弒逆,吾不能即討;今君臣之分已定,無故改圖,可乎?”或曰:“郢王親弒君父,賊也,均王舉兵復仇,義也
奉義討賊,何君臣之有!彼若一朝破賊,公將何以自處乎?”師厚驚曰:“吾幾誤計
”乃遣其將王舜賢至洛陽,陰與袁象先謀,遣招討馬步都虞候譙人硃漢賓將兵屯滑州爲外應
趙巖歸洛陽,亦與象先密定計
友珪治龍驤軍潰亂者,搜捕其黨,獲者族之,經年不已
時龍驤軍有戍大梁者,友珪徵之,均王因使人激怒其衆曰:“天子以懷州屯兵叛,追汝輩欲盡坑之
”其衆皆懼,莫知所爲
丙戌,均王奏龍驤軍疑懼,未肯前發
戊子,龍驤將校見均王,泣請可生之路,王曰:“先帝與汝輩三十餘年征戰,經營王業
今先帝尚爲人所弒,汝輩安所逃死乎!”因出太祖畫像示之而泣曰:“汝能自趣洛陽雪仇恥,則轉禍爲福矣
”衆皆踊躍呼萬歲,請兵仗,王給之
庚寅旦,袁象先等帥禁兵數千人突入宮中
友珪聞變,與妻張氏及馮廷諤趨北垣樓下,將逾城,自度不免,令廷諤先殺妻,次殺己,廷諤亦自剄
諸軍十餘萬大掠都市,百司逃散,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杜曉、侍講學士李珽皆爲亂兵所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於兢、宣政使李振被傷
至晡乃定
象先、巖齎傳國寶詣大梁迎均王,王曰:“大梁國家創業之地,何必洛陽!”乃即帝位於大梁,複稱乾化三年,追廢友珪爲庶人,復博王友文官爵
丙申,晉李存暉攻燕檀州,刺史陳確以城降
蜀唐道襲自興元罷歸,復爲樞密使
太子元膺延疏道襲過惡,以爲不應復典機要,蜀主不悅
庚子,以道襲爲太子少保
三月,甲辰朔,晉周德威拔燕盧臺軍
丁未,帝更名鍠;久之,又名瑱
庚戌,加楊師厚兼中書令,賜爵鄴王,賜語不名,事無鉅細必諮而後行
帝遣使招撫硃友謙;友謙複稱籓,奉樑年號
丙辰,立皇弟友敬爲康王
乙丑,晉將劉光濬克古北口,燕居庸關使胡令圭等奔晉
戊辰,以保義留後戴思遠爲節度使,鎮邢州
燕主守光命大將元行欽將騎七千,牧馬于山北,募北山兵以應契丹;又以騎將高行珪爲武州刺史,以爲外援
晉李嗣源分兵徇山後八軍,皆下之;晉王以其弟存矩爲新州刺史總之
以燕納降軍使盧文進爲裨將
李嗣源進攻武州,高行珪以城降
元行欽聞之,引兵攻行珪,行珪使其弟行周質於晉軍以求救,李嗣源引兵救之,行欽解圍去
嗣源與行周追至廣邊軍,凡八戰,行欽力屈而降;嗣源愛其驍勇,養以爲子
嗣源進攻儒州,拔之,以行珪爲代州刺史
行周留事嗣源,常與嗣源假子從珂分將牙兵以從
從珂母魏氏,鎮州人,先適王氏,生從珂,嗣源從晉王克用戰河北,得魏氏,以爲妾,故從珂爲嗣源子,及長,以勇健善戰知名,嗣源愛之
吳行營招討使李濤帥衆二萬出千秋嶺,攻吳越衣錦軍
吳越王鏐以其子湖州刺史傳瓘爲北面應援都指揮使以救之,睦州刺史傳璙爲招討收復都指揮使,將水軍攻吳東洲以分其兵勢
夏,四月,癸未,以袁象先領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
晉周德威進軍逼幽州南門
壬辰,燕主守光遣使致書於德威以請和,語甚卑而哀
德威曰:“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雌伏如是邪!予受命討有罪者,結盟繼好,非所聞也
”不答書
守光懼,復遣人祈哀,德威乃以聞於晉王
千秋嶺道險狹,錢傳瓘使人伐木以斷吳軍之後而擊之,吳軍大敗,虜李濤及士卒三千餘人以歸
己亥,晉劉光浚拔燕平州,執刺史張在吉
五月,光浚攻營州,刺史楊靖降
乙巳,蜀主以兵部尚書王鍇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楊師厚與劉守奇將汴、滑、徐、兗、魏、博、邢、洺之兵十萬大掠趙境,師厚自柏鄉入攻土門,趣趙州,守奇自貝州人趣冀州,所過焚掠
庚戌,師厚至鎮州,營於南門外,燔其關城
壬子,師厚自九門退軍下博,守奇引兵與師厚會攻下博,拔之
晉將李存審、史建瑭戍趙州,兵少,趙王告急於周德威
德威遣騎將李紹衡會趙將王德明同拒樑軍
師厚、守奇自弓高渡御河而東,逼滄州,張萬進懼,請遷於河南;師厚表徙萬進鎮青州,以守奇爲順化節度使
吳遣宣州副指揮使花虔將兵會廣德鎮遏使渦信屯廣德,將復寇衣錦軍
吳越錢傳瓘就攻之
六月,壬申朔,晉王遣張承業詣幽州,與周德威議軍事
丙子,蜀主以道士杜光庭爲金紫光祿大夫、左諫議大夫,封蔡國公,進號廣成先生
光庭博學善屬文,蜀主重之,頗與議政事
吳越錢傳瓘拔廣德,虜花虔、渦信以歸
戊子,以張萬進爲平盧節度使
辛卯,燕主守光遣使詣張承業,請以城降
承業以其無信,不許
蜀太子元膺,豭喙齙齒,目視不正,而警敏知書,善騎射,性狷急猜忍
蜀主命杜光庭選純靜有德者使侍東宮,光庭薦儒者許寂、徐簡夫,太子未嘗與之交言,日與樂工羣小嬉戲無度,僚屬莫敢諫
秋,七月,蜀主將以七夕出遊
丙午,太子召諸王大臣宴飲,集王宗翰、內樞密使潘峭、翰林學士承旨高陽毛文錫不至,太子怒曰:“集王不來,必峭與文錫離間也
”大昌軍使徐瑤、常謙,素爲太子所親信,酒行,屢目少保唐道襲,道襲懼而起
丁未旦,太子入白蜀主曰:“潘峭、毛文錫離間兄弟
”蜀主怒,命貶逐峭、文錫,以前武泰節度使兼侍中潘炕爲內樞密使
太子出,道襲入,蜀主以其事告之,道襲曰:“太子謀作亂,欲召諸將、諸王,以兵錮之,然後舉事耳
”蜀主疑焉,遂不出;道襲請召屯營兵入宿衛,許之
內外戒嚴
太子初不爲備,聞道襲召兵,乃以天武甲士自衛,捕潘峭、毛文錫至,楇之幾死,囚諸東宮;又捕成都尹潘嶠,囚諸得賢門
戊申,徐瑤、常謙與懷勝軍使嚴璘等各帥所部兵奉太子攻道襲
至清風樓,道襲引屯營兵出拒戰;道襲中流矢,逐至城西,斬之
殺屯營兵甚衆,中外驚擾
潘炕言於蜀主曰:“太子與唐道襲爭權耳,無他志也
陛下宜面諭大臣以安社稷
”蜀主乃召兼中書令王宗侃、王宗賀、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等,使發兵討爲亂者徐瑤、常謙等
宗侃等陳於西球場門,兼侍中王宗黯自大門安梯城而入,與瑤、謙戰於會同殿前,殺數十人,餘衆皆潰
瑤死,謙與太子奔龍躍池,匿於艦中
及暮稍定
己酉旦,太子出就舟人丐食,舟人以告蜀主,遣集王宗翰往慰撫之;比至,太子已爲衛士所殺
蜀主疑宗翰殺之,大慟不已
左右恐事變,會張格呈慰諭軍民榜,讀至“不行斧鉞之誅,將誤社稷之計”,蜀主收涕曰:“朕何敢以私害公!”於是下詔廢太子元膺爲庶人
宗翰奏誅手刃太子者,元膺左右坐誅死者數十人,貶竄者甚衆
庚戌,贈唐道襲太師,諡忠壯;復以潘峭爲樞密使
甲子,晉五院軍使李信拔莫州,擒燕將畢元福
八月,乙亥,李信拔瀛州
賜高季昌爵勃海王
晉王與趙王鎔會於天長
楚寧遠節度使姚彥章將水軍侵吳鄂州,吳以池州團練使呂師造爲水陸行營應授使,未至,楚兵引去
九月,甲辰,以御史大夫姚洎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燕主守光引兵夜出,復取順州
吳越王鏐遣其子傳瓘、傳璙及大同節度使傳瑛攻吳常州,營於潘葑
徐溫曰:“浙人輕而怯
”帥諸將倍道赴之
至無錫,黑雲都將陳祐言於溫曰:“彼謂吾遠來罷倦,未能戰,請以所部乘其無備擊之
”乃自他道出敵後,溫以大軍當其前,夾攻之,吳越大敗,斬獲甚衆
高季昌造戰艦五百艘,治城塹,繕器械,爲攻守之具,招聚亡命,交通吳、蜀,朝廷浸不能制
冬,十月,己巳朔,燕主守光帥衆五千夜出,將入檀州
庚午,周德威自涿州引兵邀擊,大破之
守光以百餘騎逃歸幽州,其將卒降者相繼
蜀潘炕屢請立太子,蜀主以雅王宗輅類己,信王宗傑才敏,欲擇一人立之
鄭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賢妃有寵,欲立其子,使飛龍使唐文扆諷張格上表請立宗衍
格夜以表示功臣王宗侃等,詐雲受密旨,衆皆署名
蜀主令相者視諸子,亦希旨言鄭王相最貴
蜀主以爲衆人實欲立宗衍,不得已許之,曰:“宗衍幼懦,能堪其任乎?”甲午,立宗衍爲太子
受冊華,潘炕以朝廷無事,稱疾請老,蜀主不許,涕泣固請,乃許之
國有大疑,常遣使就第問之
嶺南節度使劉巖求昏於楚,楚王許以女妻之
盧龍巡屬皆入於晉,燕主守光獨守幽州城,求援於契丹;契丹以其無信,竟不救
守光屢請降於晉,晉人疑其詐,終不許
至是,守光登城謂周德威曰:“俟晉王至,吾則開門泥首聽命
”德威使白晉王
十一月,甲辰,晉王以監軍張承業權知軍府事,自詣幽州,辛酉,單騎抵城下,謂守光曰:“硃溫篡逆,餘本欲與公合河朔五鎮之兵興復唐祚
公謀之不臧,乃效彼狂僭
鎮、定二帥皆俯首事公,而公曾不之恤,是以有今日之役
丈夫成敗須決所向,公將何如?”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裁
”王憫之,與折弓矢爲誓,曰:“但出相見,保無它也
”守光辭以它日
先是,守光愛將李小喜多贊成守光之惡
言聽計從,權傾境內
至是,守光將出降,小喜止之
是夕,小喜逾城詣晉軍降,且言城中力竭
壬戌,晉王督諸軍四面攻城,克之,擒劉仁恭及其妻妾,守光帥妻子亡去
癸亥,晉王入幽州
以寧國節度使王景仁爲淮南西北行營招討應接使,將兵萬餘侵廬、壽
起昭陽作噩十二月,盡強圉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均王上乾化三年(癸酉,公元九一三年)
十二月,吳鎮海節度使徐溫、平盧節度使硃瑾帥諸將拒之,遇於趙步
吳徵兵未集,溫以四千餘人與景仁戰,不勝而卻
景仁引兵乘之,將及於隘,吳吏士皆失色,左驍衛大將軍宛丘陳紹援槍大呼曰:“誘敵太深,可以進矣!”躍馬還鬥,衆隨之,樑兵乃退
溫拊其背曰:“非子之智勇,吾幾困矣!”賜之金帛,紹悉以分麾下
吳兵既集,復戰於霍丘,樑兵大敗
王景仁以數騎殿,吳人不敢逼
樑之渡淮而南也,表其可涉之津
霍丘守將硃景浮表於木,徙置深淵
及樑兵敗還,望表而涉,溺死者太半,吳人聚樑屍爲京觀於霍丘
庚午,晉王以周德威爲盧龍節度使,兼侍中,以李嗣本爲振武節度使
燕主守光將奔滄州就劉守奇,涉寒,足腫,且迷失道
至燕樂之境,晝匿坑谷,數日不食,令妻祝氏乞食于田父張師造家
師造怪婦人異狀,詰知守光處,並其三子擒之
癸酉,晉王方宴,將吏擒守光適至,王語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並仁恭置之館舍,以器服膳飲賜之
王命掌書記王緘草露布,緘不知故事,書之於布,遣人曳之
晉王欲自雲、代歸,越王鎔及王處直請由中山、真定趣井陘,王從之
庚辰,晉王發幽州,劉仁恭父子皆荷校於露布之下
守光父母唾其面而罵之曰:“逆賊,破我家至此!”守光俯首而已
甲申,至定州,舍於關城
丙戌,晉王與王處直謁北嶽廟
是日,至行唐,趙王鎔迎謁於路
均王上乾化四年(甲戌,公元九一四年)
春,正月,戊戌朔,趙王鎔詣晉王行帳上壽置酒
鎔願識劉太師面,晉王命吏脫劉仁恭及守光械,引就席同宴
鎔答其拜,又以衣服、鞍馬、酒饌贈之,己亥,晉王與鎔畋於行唐之西,鎔送至境上而別
丙子,蜀主命太子判六軍,開崇勳府,置僚屬,後更謂之天策府
壬子,晉王以練糹斥劉仁恭父子,凱歌入於晉陽
丙辰,獻於太廟
自臨斬劉守光
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然教守光不降者,李小喜也!”王召小喜證之,小喜瞋目叱守光曰:“汝內亂禽獸行,亦我教邪!”王怒其無禮,先斬之
守光曰:“守光善騎射,王欲成霸業,何不留之使自效!”其二妻李氏、祝氏讓之曰:“皇帝,事已如此,生亦何益!妾請先死
”即伸頸就戮
守光至死號泣哀祈不已
王命節度副使盧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然後斬之
或說趙王鎔曰:“大王所稱尚書令,乃樑官也,大王既與樑爲仇,不當稱其官
且自太宗踐祚已來,無敢當其名者
今晉王爲盟主,勳高位卑,不若以尚書令讓之
”鎔曰:“善!”乃與王處直各遣使推晉王爲尚書令,晉王三讓,然後受之,始開府置行臺如太宗故事
高季昌以蜀夔、萬、忠、涪四州舊隸荊南,興兵取之,先以水軍攻夔州
時鎮江節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壽鎮忠州,夔州刺史王成先請甲,宗壽但以白布袍給之
成先帥之逆戰,季昌縱火船焚蜀浮橋,招討副使張武舉鐵糹亙拒之,船不得進
會風反,荊南兵焚溺死者甚衆
季昌乘戰艦,蒙以牛革,飛石中之,折其尾,季昌易小舟以遁
荊南兵大敗,俘斬五千級
成先密遣人奏宗壽不給甲之狀,宗壽獲之,召成先,斬之
帝以岐人數爲寇,二月,甲戌,徙感化節度使康懷英爲永平節度使,鎮長安
懷英即懷貞也,避帝名改焉
夏,四月,丙子,蜀主徙鎮江軍治夔州
丁丑,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於兢坐挾私遷補軍校,罷爲工部侍郎,再貶萊州司馬
吳袁州刺史劉崇景叛,附於楚
崇景,威之子也
楚將許貞將萬人援之,吳都指揮使柴再用、米志誠帥諸將討之
楚嶽州刺史許德勳將水軍巡邊
夜分,南風暴起,都指揮使王環乘風趣黃州,以繩梯登城,徑趣州署,執吳刺史馬鄴,大掠而還
德勳曰:“鄂州將邀我,宜備之
”環曰:“我軍入黃州,鄂人不知,奄過其城,彼自救不暇,安敢邀我!”乃展旗鳴鼓而行,鄂人不敢逼
五月,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潁川王韓遜卒,軍中推其子洙爲留後
癸丑,詔以洙爲節度使
吳柴再用等與劉崇景、許貞戰於萬勝岡,大破之,崇景、貞棄袁州遁去
晉王既克幽州,乃謀入寇
秋,七月,會趙王鎔及周德威於趙州,南寇邢州,李嗣昭引昭義兵會之
楊師厚引兵救邢州,軍於漳水之東
晉軍至張公橋,裨將曹進金來奔
晉軍退,諸鎮兵皆引歸
八月,晉王還晉陽
蜀武泰節度使王宗訓鎮黔州,貪暴不法,擅還成都
庚辰,見蜀主,多所邀求,言辭狂悖
蜀主怒,命衛士毆殺之
戊子,以內樞密使潘峭爲武泰節度使、同平章事,翰林學士承旨毛文錫爲禮部尚書,判樞密院
峽上有堰,或勸蜀主乘夏秋江漲,決之以灌江陵
毛文錫諫曰:“高季昌不服,其民何罪!陛下方以德懷天下,忍以鄰國之民爲魚鱉食乎!”蜀主乃止
帝以福王友璋爲武寧節度使
前節度使王殷,友珪所置也,懼,不受代,叛附於吳
九月,命淮南西北面招討應接使牛存節及開封尹劉鄩將兵討之
冬,十月,存節等軍於宿州
吳平盧節度使硃瑾等將兵救徐州,存節等逆擊,破之,吳兵引歸
十一月,乙巳,南詔寇黎州,蜀主以夔王宗範、兼中書令宗播、嘉王宗壽爲三招討以擊之
丙辰,敗之於潘倉嶂,斬其酋長趙嵯政等
壬戌,又敗之於山口城
十二月,乙亥,破其武侯嶺十三寨
辛巳,又敗之於大度河,浮斬數萬級,蠻爭走度水,橋絕,溺死者數萬人
宗範等將作浮樑濟大渡河攻之,蜀主召之令還
癸未,蜀興州刺史兼北路制置指揮使王宗鐸攻岐階州及固鎮,破細砂等十一寨,斬首四千級
甲申,指揮使王宗儼破岐長城關等四寨,斬首二千級
岐靜難節度使李繼徽爲其子彥魯所毒而死,彥魯自爲留後
均王上貞明元年(乙亥,公元九一五年)
春,正月,己亥,蜀主御得賢門受蠻俘,大赦
初,黎、雅蠻酋劉昌嗣、郝玄鑑、楊師泰,雖內屬於唐,受爵賞,號金堡三王,而潛通南詔,爲之詗導
鎮蜀者多文臣,雖知其情,不敢詰
於是,蜀主數以漏泄軍謀,斬於成都市,毀金堡
自是南詔不復敢犯邊
二月,牛存節等拔彭城,王殷舉族自焚
三月,丁卯,以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爲太子太保,致仕
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卒
師厚晚年矜功恃衆,擅割財賦,選軍中驍勇,置銀槍效節都數千人,給賜優厚,欲以復故時牙兵之盛
帝雖外加尊禮,內實忌之,及卒,私於宮中受賀
租庸使趙巖、判官邵贊言於帝曰:“魏博爲唐腹心之蠹,二百餘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廣兵強之故也
羅紹威、楊師厚據之,朝廷皆不能制
陛下不乘此時爲之計,所謂‘彈疽不嚴,必將復聚,’安知來者不爲師厚乎!宜分六州爲兩鎮以弱其權
”帝以爲然,以平盧節度使賀德倫爲天雄節度使;置昭德軍於相州,割澶、衛二州隸焉,以宣徽使張筠爲昭德節度使,仍分魏州將士府庫之半於相州
筠,海州人也
二人既赴鎮,朝廷恐魏人不服,遣開封尹劉鄩將兵六萬自白馬濟河,以討鎮、定爲名,實張形勢以脅之
魏兵皆父子相承數百年,族姻磐結,不願分徙
德倫屢趣之,應行者皆嗟怨,連營聚哭
己丑,劉鄩屯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將龍驤五百騎入魏州,屯金波亭
魏兵相與謀曰:“朝廷忌吾軍府強盛,欲設策使之殘破耳
吾六州歷代籓鎮,兵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流離,生不如死
”是夕,軍亂,縱火大掠,圍金波亭,王彥章斬關而走
詰旦,亂兵入牙城,殺賀德倫之親兵五百人,劫德倫置樓上
有效節軍校張彥者,自帥其黨,拔白刃,止剽掠
夏,四月,帝遣供奉官扈異撫諭魏軍,許張彥以刺史
彥請復相、澶、衛三州如舊制
異還,言張彥易與,但遣劉鄩加兵,立當傳首
帝由是不許,但以優詔答之
使者再返,彥裂詔書抵於地,戟手南向詬朝廷,謂德倫曰:“天子愚闇,聽人穿鼻
今我兵甲雖強,苟無處援,不能獨立,宜投款於晉
”遂逼德倫以書求援於晉
李繼徽假子保衡殺李彥魯,自稱靜難留後,舉邠、寧二州來附
詔以保衡爲感化節度使,以河陽留後霍彥威爲靜難節度使
吳徐溫以其子牙內都指揮使知訓爲淮南行軍副使、內外馬步諸軍副使
晉王得賀德倫書,命馬步副總管李存審自趙州引兵進據臨清
五月,存審至臨清,劉鄩屯洹水
賀德倫復遣使告急於晉,晉王引大軍自黃澤嶺東下,與存審會於臨清,猶疑魏人之詐,按兵不進
德倫遣判官司空頲犒軍,密言於晉王曰:“除亂當除根
”因言張彥兇狡之狀,勸晉王先除之,則無虞矣
王默然
頲,貝州人也
晉王進屯永濟,張彥選銀槍效節五百人,皆執兵自衛,詣永濟謁見,王登驛樓語之曰:“汝陵脅主帥,殘虐百姓,數日中迎馬訴冤者百餘輩
我今舉兵而來,以安百姓,非貪人土地
汝雖有功於我,不得不誅以謝魏人
”遂斬彥及其黨七人,餘衆股慄
王召諭之曰:“罪止八人,餘無所問
自今當竭力爲吾爪牙
”衆皆拜伏,呼萬歲
明日,王緩帶輕裘而進,令張彥之卒擐甲執兵,翼馬而從,仍以爲帳前銀槍都
衆心由是大服
劉鄩聞晉軍至,選兵萬餘人,自洹水趣魏縣
晉王留李存審屯臨清,遣史建瑭屯魏縣以拒之,王自引親軍至魏縣,與鄩夾河爲營
帝聞魏博叛,大悔懼,遣天平節度使牛存節將兵屯楊劉,爲鄩聲援
會存節病卒,以匡國節度使王檀代之
岐王遣彰義節度使劉知俊圍邠州,霍彥威固守拒之
六月,庚寅朔,賀德倫帥將吏請晉王入府城慰勞
既入,德倫上印節,請王兼領天雄軍,王固辭,曰:“比聞汴寇侵逼貴道,故親董師徒,遠來相救
又聞城中新罹塗炭,故暫入存撫
明公不垂鑑信,乃以印節見推,誠非素懷
”德倫再拜曰:“今寇敵密邇,軍城新有大變,人心未安
德倫腹心紀綱爲張彥所殺殆盡,形孤勢弱,安能統衆!一旦生事,恐負大恩
”王乃受之
德倫帥將吏拜賀,王承製以德倫爲大同節度使,遣之官
德倫至晉陽,張承業留之
時銀槍效節都在魏城猶驕橫,晉王下令:“自今有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者,殺無赦!”以沁州刺史李存進爲天雄都巡按使
有訛言搖衆及強取人一錢已上者,存進皆梟首磔屍於市
旬日,城中肅然,無敢喧譁者
存進本姓孫,名重進,振武人也
晉王多出征討,天雄軍府事皆委判官司空頲決之
頲恃才挾勢,睚眥必報,納賄驕侈
頲有從子在河南,頲密使人召之
都虞候張裕執其使者以白王,王責頲曰:“自吾得魏博,庶事悉以委公,公何得見欺如是!獨不可先相示邪?”揖令歸第
是日,族誅于軍門,以判官王正言代之
正言,鄆州人也
魏州孔目吏孔謙,勤敏多計數,善治簿書,晉王以爲支度務使
謙能曲事權要,由是寵任彌固
魏州新亂之後,府庫空竭,民間疲弊,而聚三鎮之兵,戰於河上,殆將十年,供億軍須,未嘗有闕,謙之力也
然急征重斂,使六州愁苦,歸怨於王,亦其所爲也
張彥之以魏博歸晉也,貝州刺史張源德不從,北結滄德,南連劉鄩以拒晉,數斷鎮、定糧道
或說晉王:“請先發兵萬人取源德,然後東兼滄景,則海隅之地皆爲我有
”晉王曰:“不然
貝州城堅兵多,未易猝攻
德州錄於滄州而無備,若得而戍之,則滄、貝不得往來,二壘既孤,然後可取
”乃遣騎兵五百,晝夜兼行,襲德州
刺史不意晉兵至,逾城走,遂克之,以遼州守捉將馬通爲刺史
秋,七月,晉人夜襲澶州,陷之
刺史王彥章在劉鄩營,晉人獲其妻子,待之甚厚,遣間使誘彥章,彥章斬其使,晉人盡滅其家
晉王以魏州將李巖爲澶州刺史
晉王勞軍於魏縣,因帥百餘騎循河而上,覘劉鄩營
會天陰晦,鄩伏兵五千於河曲叢林間,鼓譟而出,圍王數重
王躍馬大呼,帥騎馳突,所向披靡
裨將夏魯奇等操短兵力戰,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騎,魯奇手殺百餘人,傷夷遍體,會李存審救兵至,乃得免
王顧謂從騎曰:“幾爲虜嗤
”皆曰:“適足使敵人見大王之英武耳
”魯奇,青州人也,王以是益愛之,賜姓名曰李紹奇
劉鄩以晉兵盡在魏州,晉陽必虛,欲以奇計襲取之,乃潛引兵自黃澤西去
晉人怪鄩軍數日不出,寂無聲跡,遣騎覘之,城中無煙火,但時見旗幟循堞往來
晉王曰:“吾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計,此必詐也
更使覘之,乃縛芻爲人,執旗乘驢在城上耳
得城中老弱者詰之,雲軍去已二日矣
晉王曰:“劉鄩長於襲人,短於決戰,計彼行才及山下
”亟發騎兵追之
會陰雨積旬,黃澤道險,堇泥深尺餘,士卒援藤葛而進,皆腹疾足腫,或墜崖谷死者什二三
晉將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城中知之,勒兵爲備
鄩至樂平,糗糧且盡
又聞晉有備,追兵在後,衆懼,將潰
鄩諭之曰:“今去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墜井中,去將何之!惟力戰庶幾可免,不則以死報君親耳
”衆泣而止
周德威聞鄩西上,自幽州引千騎救晉陽,至土門,鄩已整衆下山,自邢州陳宋口逾漳水而東,屯於宗城
鄩軍往還,馬死殆半
時晉軍乏食,鄩知臨清有蓄積,欲據之以絕晉糧道
德威急追鄩,再宿,至南宮,遣騎擒其斥候者數十人,斷腕而縱之,使言曰:“周侍中已據臨清矣!”鄩軍大駭
詰朝,德威略鄩營而過,入臨清,鄩引軍趨貝州
時晉王出師屯博州,劉鄩軍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
翌日,鄩軍於莘縣,晉軍踵之,鄩治莘城,塹而守之,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饋餉
晉王營於莘西三十里,煙火相望,一日數戰
晉王愛元行欽驍健,從代州刺史李嗣源求之,嗣源不得已獻之,以爲散員都部署,賜姓名曰李紹榮
紹榮嘗力戰深入,劍中其面,未解,高行周救之得免
王復欲求行周,重於發言,密使人以官祿啖之
行周辭曰:“代州養壯士,亦爲大王耳,行周事代州,亦猶事大王也
代州脫行周兄弟於死,行周不忍負之
”乃止
絳州刺史尹皓攻晉之隰州,八月,又攻慈州,皆不克
王檀與昭義留後賀瑰攻澶州,拔之,執李巖,送東都
帝以楊師厚故將楊延直爲澶州刺史,使將兵萬人助劉鄩,且招誘魏人
晉王遣李存審將兵五千擊貝州
張源德有卒三千,每夕分出剽掠,州民苦之,請塹其城以安耕耘
存審乃發八縣丁夫塹而圍之
劉鄩在莘久,饋運不給,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鄩不出
晉人乃攻絕其甬道,以千餘斧斬寨木,樑人驚憂而出,因俘獲而還
帝以詔書讓鄩老師費糧,失亡多,不速戰
鄩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搗其腹心,還取鎮、定,期以旬時再清河朔
無何天未厭亂,淫雨積旬,糧竭士病
又欲據臨清斷其饋餉,而周楊五奄至,馳突如神
臣今退保莘縣,享士訓兵以俟進取
觀其兵數甚多,便習騎射,誠爲勍敵,未易輕也
苟有隙可乘,臣豈敢偷安養寇!”帝復問鄩決勝之策,鄩曰:“臣今無策,惟願人給十斛糧,賊可破矣
”帝怒,責鄩曰:“將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飢邪?”乃遣中使往督戰
鄩集諸將問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
夫兵在臨機制變,不可預度
今敵尚強,與戰必不利,奈何?”諸將皆曰:勝負須一決,曠日何待!”鄩默然,不悅
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諛,將驕卒惰,吾未知死所矣!”他日,復集諸將於軍門,人置河水一器於前,令飲之,衆莫之測
鄩諭之曰:“一器猶難,滔滔之河,可勝盡乎!”衆失色
後數日,鄩將萬餘人薄鎮、定營,鎮、定人驚擾
晉李存審以騎兵二千橫擊之,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鄩大敗,奔還
晉人逐之,及寨下,俘斬千計
劉巖逆婦於楚,楚王殷遣永順節度使存送之
乙未,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綰爲北路行營都制置使,兼中書令王宗播爲招討使,攻秦州;兼中書令王宗瑤爲東北面招討使,同平章事王宗翰爲副使,攻鳳州
庚戌,吳以鎮海節度使徐溫爲管內水陸馬步諸軍都指揮使、兩浙都招討使、守侍中、齊國公,鎮潤州,以升、潤、常、宣、歙、池六州爲巡屬,軍國庶務參決如故;留徐知訓居廣陵秉政
初,帝爲均王,娶河陽節度使張歸霸女爲妃,即位,欲立爲後
後以帝未南郊,固辭
九月,壬午,妃疾甚,冊爲德妃,是夕,卒
康王友敬,目重瞳子,自謂當爲天子,遂謀作亂
冬,十月,辛亥夜,德妃將出葬,友敬使腹心數人匿於寢殿
帝覺之,跣足逾垣而出,召宿衛兵索殿中,得而手刃之
壬子,捕友敬,誅之
帝由是疏忌宗室,專任趙巖及德妃兄弟漢鼎、漢傑、從兄弟漢倫、漢融,鹹居近職,參預謀議,每出兵必使之監護
巖等依勢弄權,賣官鬻獄,離間舊將相,敬翔、李振雖爲執政,所言多不用
振每稱疾不預事,以避趙、張之族,政事日紊,以至於亡
劉鄩遣卒詐降於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
事泄,晉王殺之,並其黨五人
十一月,己未夜,蜀宮火
自得成都以來,寶貨貯於百尺樓,悉爲煨燼
諸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宗侃等帥衛兵欲入救火,蜀主閉門不內
庚申旦,火猶未熄,蜀主出義興門見羣臣,命有司聚太廟神主,分巡都城,言畢,復入宮閉門
將相皆獻帷幕飲食
壬戌,蜀大赦
乙丑,改元
己巳,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嶺,克固鎮,與秦州將郭守謙戰於泥陽川
蜀兵敗,退保鹿臺山
辛未,王宗綰等敗秦州兵於金沙谷,擒其將李彥巢等,乘勝趣秦州
興州刺史王宗鐸克階州,降其刺史李彥安
甲戌,王宗綰克成州,擒其刺史李彥德
蜀軍至上染坊,秦州節度使李繼崇遣其子彥秀奉牌印迎降
宗絳入秦州,表排陳使王宗儔爲留後
劉知俊攻霍彥威於邠州,半歲不克,聞秦州降蜀,知俊妻子皆遷成都
知俊解圍還鳳翔,終懼及禍,夜帥親兵七十人,斬關而出,庚辰,奔於蜀軍
王宗綰自河池、兩當進兵,會王宗瑤攻鳳州,癸未,克之
岐義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彥韜知岐王衰弱,十二月,舉耀、鼎二州來降
彥韜即溫韜也
乙未,詔改耀州爲崇州,鼎州爲裕州,義勝軍爲靜勝軍,復彥韜姓溫氏,名昭圖,官任如故
丁未,蜀大赦;改明年元曰通正
置武興軍於鳳州,割文、興二州隸之,以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爲節度使
是歲,清海、建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巖,以吳越王鏐爲國王而己獨爲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統,帝不許
巖謂僚屬曰:“今中國紛紛,孰爲天子!安能梯航萬里,遠事僞庭乎!”自是貢使遂絕
均王上貞明二年(丙子,公元九一六年)
春,正月,宣武節度使、守中書令、廣德靖王全昱卒
帝聞前河南府參軍李愚學行,召爲左拾遺,充崇政院直學士
衡王友諒貴重,李振等見,皆拜之愚獨長揖,帝聞而讓之,曰:“衡王於朕,兄也,朕猶拜之,卿長揖,可乎?”對曰:“陛下以家人禮見衡王,拜之宜也
振等陛下家臣
臣於王無素,不敢妄有所屈
”久之,竟以抗直罷爲鄧州觀察判官
蜀主以李繼崇爲武泰節度使、兼中書令、隴西王
二月,辛丑夜,吳宿衛將馬謙、李球劫吳王登樓,發庫兵討徐知訓
知訓將出走,嚴可求曰:“軍城有變,公先棄衆自去,衆將何依!”知訓乃止
衆猶疑懼,可求闔戶而寢,鼾息聞於外,府中稍安
壬寅,謙等陳於天興門外,諸道副都統硃瑾自潤州至,視之,曰:“不足畏也
”返顧外衆,舉手大呼,亂兵皆潰,擒謙、球,斬之
帝屢趣劉鄩戰,鄩閉壁不出
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於貝州,聲言歸晉陽
鄩聞之,奏請襲魏州
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社稷存亡,系茲一舉,將軍勉之!”鄩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於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爲備,潰亂而走
詰旦,鄩自莘縣悉衆至城東,與延直餘衆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
鄩見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晉王躡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
晉王爲方陳於西北,存審爲方陳於東南,鄩爲圓陳於其中間,四面受敵
合戰良久,樑兵大敗,鄩引數十騎突圍走
樑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枝爲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
鄩收散卒自黎陽渡河,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
城中無備,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大懼
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見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大事去矣
僕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見授,爲公擊之
”承業即與之
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樑兵於羊馬城內
樑兵大驚,引卻
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
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
樑兵扼汾河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
”遂入城
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樑兵,樑兵死傷什二三
詰朝,王檀引兵大掠而還
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己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樑兵之在晉陽城下也,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樑軍,張承業恐其爲變,收德倫,斬之
帝聞劉鄩敗,又聞王檀無功,嘆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
又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復以惠州爲磁州
晉王還魏州
上屢召劉鄩不至,己巳,即以鄩爲宣義節度使,使將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洺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爲洺州刺史
劉鄩既敗,河南大恐,鄩復不應召,由是將卒皆搖心
帝遣捉生都指揮使李霸帥所部千人戍楊劉,癸卯,出宋門,其夕,復自水門入,大噪
縱火剽掠,攻建國門,帝登樓拒戰
龍驤四軍都指揮使杜晏球以五百騎屯球場,賊以油沃幕,長木揭之,欲焚樓,勢甚危
晏球於門隙窺之,見賊無甲冑,乃出騎擊之,決力死戰,俄而賊潰走
帝見騎兵擊賊,呼曰:“非吾龍驤之士乎,誰爲亂首?”晏球曰:“亂者惟李霸一都,餘軍不動
陛下但帥控鶴守宮城,遲明,臣必破之
”既而晏球討亂者,闔營皆族之,以功除單州刺史
五月,吳越王鏐遣浙西安撫判官皮光業自建、汀、虔、郴、潭、嶽、荊南道入貢
光業,日休之子也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
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將兵五百救之,溫以其衆降晉
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上嘉吳越王鏐貢獻之勤,壬戌,加鏐諸道兵馬元帥
朝議多言鏐之入貢,利於市易,不宜過以名器假之
翰林學士竇夢徵執麻以泣,坐貶蓬萊尉
夢徵,棣州人也
甲子,吳潤州牙將周郊作亂,入府,殺大將秦師權等,大將陳祐等討斬之
八月,丁酉,以太子太保致仕趙光逢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午,蜀主以王宗綰爲東北面都招討,集王宗翰、嘉王宗壽爲第一、第二招討,將兵十萬出鳳州;以王宗播爲西北面都招討,武信軍節度使劉知俊、天雄節度使王宗儔、匡國軍使唐文裔爲第一、第二、第三招討,將兵十二萬出秦州,以伐岐
晉王自將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
晉人復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爲刺史
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諭之,寶舉城降
晉王以寶爲東南面招討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爲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契丹王阿保機帥諸部兵三十萬,號百萬,自麟、勝攻晉蔚州,陷之,虜振武節度使李嗣本
遣使以木書求貨於大同防禦使李存璋,存璋斬其使
契丹進攻雲州,存璋悉力拒之
九月,晉王還晉陽
王性仁孝,故雖經營河北,而數還晉陽省曹夫人,歲再三焉
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
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
晉王徙李存審爲橫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爲安國節度使
嗣源以安重誨爲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爲嗣源盡力
重誨,應州胡人也
晉王自將兵救雲州,行至代州,契丹聞之,引去,王亦還
以李存璋爲大同節度使
晉人圍貝州逾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爲晉有,欲降,謀於其衆
衆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
共殺源德,嬰城固守
城中食盡,啖人爲糧,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請擐甲執兵而降,事定而釋之
”晉將許之,其衆三千出降,既釋甲,圍而殺之,盡殪
晉王以毛璋爲貝州刺使
於是河北皆入於晉,惟黎陽爲樑守
晉王如魏州
吳光州將王言殺刺史載肇,吳王遣楚州團練使李厚討之
廬州觀察使張崇不俟命,引兵趣光州,言棄城走
以李厚權知光州
崇,慎縣人也
庚申,蜀新宮成,在舊宮之北
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琅邪忠毅王王檀,多募羣盜,置帳下爲親兵
己卯,盜乘檀無備,突入府殺檀
節度副使裴彥帥府兵討誅之,軍府由是獲安
冬,十月,甲申,蜀王宗綰等出大散關,大破岐兵,俘斬萬計,遂取寶雞
己丑,王宗播等出故關,至隴州
丙寅,保勝節度使兼侍中李繼岌畏岐王猜忌,帥其衆二萬,棄隴州奔於蜀軍
蜀兵進攻隴州,以繼岌爲西北面行營第四招討
劉知俊會王宗綰等圍鳳翔,岐兵不出
會大雪,蜀主召軍還
復李繼岌姓名曰桑弘志
弘志,黎陽人也
丁酉,以禮部侍郎鄭珏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珏,綮之侄孫也
己亥,蜀大赦
晉王遣使如吳,會兵以擊樑
十一月,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爲淮北行營都招討使,及硃瑾等將兵趣宋、亳與晉相應
即渡淮,移檄州縣,進圍潁州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天漢,國號大漢
楚王殷聞晉王平河北,遣使通好
晉王亦遣使報之
是歲,慶州叛附於岐,岐將李繼陟據之
詔以左龍虎統軍賀瑰爲西面行營馬步都指揮使,將兵討之,破岐兵,下寧、衍二州
河東監軍張承業既貴用事,其侄瓘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晉王以承業故,皆擢用之
承業治家甚嚴,有侄爲盜,殺販牛者,承業立斬之,王亟使救之,已不及
王以瓘爲麟州刺史,承業謂瓘曰:“汝本車度一民,與劉開道爲賊,慣爲不法,今若不悛,死無日矣!”由此瓘所至不敢貪暴
吳越牙內先鋒都指揮使錢傳珦逆婦於閩,自是閩與吳越通好
閩鑄鉛錢,與銅錢並行
初,燕人苦劉守光殘虐,軍士多歸於契丹
及守光被圍於幽州,其北邊士民多爲契丹所掠,契丹日益強大
契丹王阿保機自稱皇帝,國人謂之天皇王,以妻述律氏爲皇后,置百官
至是,改元神冊
述律後勇決多權變,阿保機行兵御衆,述律後常預其謀
阿保機嘗度磧擊党項,留述律後守其帳,黃頭、臭泊二室韋乘虛合兵掠之
述律後知之,勒兵以待其至,奮擊,大破之,由是名震諸夷
述律後有母有姑,皆踞榻受其拜,曰:“吾惟拜天,不拜人也
”晉王方經營河北,欲結契丹爲援,常以叔父事阿保機,以叔母事述律後
劉守光末年衰困,遣參軍韓延徽求援於契丹
契丹主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馬於野
延徽,幽州人,有智略,頗知屬文
述律後言於契丹主曰:“延徽能守節不屈,此今之賢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禮而用之
”契丹主召延徽與語,悅之,遂以爲謀主,舉動訪焉
延徽始教契丹建牙開府,築城郭,立市裏,以處漢人,使各有配偶,墾藝荒田
由是漢人各安生業,逃亡者益少
契丹威服諸國,延徽有助焉
頃之,延徽逃奔晉陽
晉王欲置之幕府,掌書記王緘疾之
延徽不自安,求東歸省母,過真定,止於鄉人王德明家,德明問所之,延徽曰:“今河北皆爲晉有,當復詣契丹耳
”德明曰:“叛而復往,得無取死乎?”延徽曰:“彼自吾來,如喪手目;今往詣之,彼手目復完,安肯害我!”既省母,遂復入契丹
契丹主聞其至,大喜,如自天而下,拊其背曰:“曏者何往?”延徽曰:“思母,欲告歸,恐不聽,故私歸耳
”契丹主待之益厚
及稱帝,以延徽爲相,累遷至中書令
晉王遣使至契丹,延徽寓書於晉王,敘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戀英主,非不思故鄉,所以不留,正懼王緘之讒耳
”因以老母爲託,且曰:“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牧
”故終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爲寇,延徽之力也
均王上貞明三年(丁丑,公元九一七年)
春,正月,詔宣武節度使袁象先救潁州,既至,吳軍引還
二月,甲申,晉王攻黎陽,劉鄩拒之,數日,不克而去
晉王之弟威塞軍防禦使存矩在新州,驕惰不治,侍婢預政
晉王使募山北部落驍勇者及劉守光亡卒以益南討之軍
又率其民出馬,民或鬻十牛易一戰馬,期會迫促,邊人嗟怨
存矩得五百騎,自部送之,以壽州刺史盧文進爲裨將
行者皆憚遠役,存矩復不存恤
甲午,至祁溝關,小校宮彥璋與士卒謀曰:“聞晉王與樑人確鬥,騎兵死傷不少
吾儕捐父母妻子,爲人客戰,千里送死,而使長復不矜恤,奈何?”衆曰:“殺使長,擁盧將軍還新州,據城自守,其如我何!”因執兵大噪,趣傳舍,詰朝,存矩寢未起,就殺之,文進不能制,撫膺哭其屍曰:“奴輩既害郎君,使我何面復見晉王!”因爲衆所擁,還新州,守將楊全章拒之
又攻武州,雁門以北都知防禦兵馬使李嗣肱擊敗之
周德威亦遣兵追討,文進帥其衆奔契丹
晉王聞存矩不道以致亂,殺侍婢及幕僚數人
初,幽州北七百里有渝關,下有渝水通海
自關東北循海有道,道狹處才數尺,旁皆亂山,高峻不可越
比至進牛口,舊置八防禦軍,募土兵守之
田租皆供軍食,不入於薊,幽州歲致繒纊以供戰士衣
每歲早獲,清野堅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輒閉壁不戰,俟其去,選驍勇據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
土兵皆自爲田園,力戰有功則賜勳加賞,由是契丹不敢輕入寇
及周德威爲盧龍節度使,恃勇不修邊備,遂失渝關之險,契丹每芻牧於營、平之間
德威又忌幽州舊將有名者,往往殺之
吳王遣使遺契丹主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此油然火焚樓櫓,敵以水沃之,火愈熾
”契丹主大喜,即選騎三萬欲攻幽州,述律後哂之曰:“豈有試油而攻一國乎!”因指帳前樹謂契丹主曰:“此樹無皮,可以生乎?”契丹主曰:“不可
”述律後曰:“幽州城亦猶是矣
吾但以三千騎伏其旁,掠其四野,使城中無食,不過數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動輕舉!萬一不勝,爲中國笑,吾部落亦解體矣
”契丹主乃止
三月,盧文進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棄城走
文進以其部將劉殷爲刺史,使守之
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兵攻之,旬日不克
契丹主帥衆三十萬救之,德威衆寡不敵,大爲契丹所敗,奔歸
楚王殷遣其弟存攻吳上高,俘獲而還
契丹乘勝進圍幽州,聲言有衆百萬,氈車毳幕彌溫山澤
盧文進教之攻城,爲地道,晝夜四面俱進,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
又爲土山以臨城,城中熔銅以灑之,日殺千計,而攻之不止
周德威遣間使詣晉王告急,王方與樑相持河上,欲分兵則兵少,欲勿救恐失之,憂形於色,謀於諸將,獨李嗣源、李存審、閻寶勸王救之
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猶擒頡利,今吾有猛將三人,復何憂哉!”存審、寶以爲虜無輜重,勢不能久,俟其野無所掠,食儘自還,然後踵而擊之
李嗣源曰:“周德威社稷之臣,今幽州朝夕不保,恐變生於中,何暇待虜之衰!臣請身爲前鋒以赴之
”王曰:“公言是也
”即日,命治兵
夏,四月,晉王命嗣源將兵先進,軍於淶水,閻寶以鎮、定之兵繼之
吳升州刺史徐知誥治城市府舍甚盛
五月,徐溫行部至升州,愛其繁富
潤州司馬陳彥謙勸溫徙鎮海軍治所於升州,溫從之,徙知誥爲潤州團練使
知誥求宣州,溫不許,知誥不樂
宋齊丘密言於知誥曰:“三郎驕縱,敗在朝夕
潤州去廣陵隔一水耳,此天授也
”知誥悅,即之官
三郎,謂溫長子知訓也
溫以陳彥謙爲鎮海節度判官
溫但舉大綱,細務悉委彥謙,江、淮稱治
彥謙,常州人也
高季昌與孔勍修好,復通貢獻
起強圉赤奮若七月,盡屠維單閼九月,凡二年有奇
均王中貞明三年(丁丑,公元九一七年)
秋,七月,庚戌,蜀主以桑弘志爲西北面第一招討,王宗宏爲東北面第二招討
己未,以兼中書令王宗侃爲東北面都招討,武信節度使劉知俊爲西北面都招討
晉王以李嗣源、閻寶兵少,未足以敵契丹,辛未,更命李存審將兵益之
蜀飛龍使唐文扆居中用事,張格附之,與司徒、判樞密院事毛文錫爭權
文錫將以女適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庾傳素之子,會親族於樞密院用樂,不先表聞,蜀主聞樂聲,怪之,文扆從而譖之
八月,庚寅,貶文錫茂州司馬,其子司封員外郎詢流維州,籍沒其家;貶文錫弟翰林學士文晏爲榮經尉;傳素罷爲工部尚書
以翰林學士承旨庾凝績權判內樞密院事
凝積,傳素之再從弟也
癸巳,清海、建武節度使劉巖即皇帝位於番禺,國號大越,大赦,改元乾亨
以樑使趙光裔爲兵部尚書,節度副使楊洞潛爲兵部侍郎,節度判官李殷衡爲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
建三廟,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父謙曰代祖聖武皇帝,兄隱曰烈宗襄皇帝
以廣州爲興王府
契丹圍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
李嗣源、閻寶、李存審步騎七萬會於易州,存審曰:“虜衆吾寡,虜多騎,吾多步,若平原相遇,虜以萬騎蹂吾陳,吾無遺類矣
”嗣源曰:“虜無輜重,吾行必載糧食自隨,若平原相遇,虜抄吾糧,吾不戰自潰矣
不若自山中潛行趣幽州,與城中合勢,若中道遇虜,則據險拒之
”甲午,自易州北行,庚子,逾大房嶺,循澗而東
嗣源與養子從珂將三千騎爲前鋒,距幽州六十里,與契丹遇
契丹驚卻,晉兵翼而隨之
契丹行山上,晉兵行澗下,每至谷口,契丹輒邀之,嗣源父子力戰,乃得進
至山口,契丹以萬餘騎遮其前,將士失色
嗣源以百餘騎先進,免冑揚鞭,胡語謂契丹曰:“汝無故犯我疆場,晉王命我將百萬衆直抵西樓,滅汝種族!”因躍馬奮楇,三入其陳,斬契丹酋長一人
後軍齊進,契丹兵卻,晉兵始得出
李存審命步兵伐木爲鹿角,人持一枝,止則成寨
契丹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流矢蔽日,契丹人馬死傷塞路
將至幽州,契丹列陳待之
存審命步兵陳於其後,戒勿動,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進,煙塵蔽天,契丹莫測其多少
因鼓譟合戰,存審乃趣後陳起乘之,契丹大敗,席捲其衆自北山去,委棄車帳鎧仗羊馬滿野,晉兵追之,俘斬萬計
辛丑,嗣源等入幽州,周德威見之,握手流涕
契丹以盧文進爲幽州留後,其後又以爲盧龍節度使,文進常居平州,帥奚騎歲入北邊,殺掠吏民
晉人自瓦橋運糧輸薊城,雖以兵援之,不免抄掠
契丹每入寇,則文進帥漢卒爲鄉導,盧龍巡屬諸州爲之殘弊
劉鄩自滑州入朝,朝議以河朔失守責之
九月,落鄩平章事,左遷亳州團練使
冬,十月,己亥,加吳越王鏐天下兵馬元帥
晉王還晉陽
王連歲出徵,凡軍府政事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畜積金谷,收市兵馬,徵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饋餉不乏
王或時須錢蒱博及給賜伶人,而承業靳之,錢不可得
王乃置酒錢庫,令其子繼岌爲承業舞,承業以寶帶及幣馬贈之
王指錢積呼繼岌小名謂承業曰:“和哥乏錢,七哥宜以錢一積與之,帶馬未爲厚也
”承業曰:“郎君纏頭皆出承業俸祿,此錢,大王所以養戰士也,承業不敢以公物爲私禮
”王不悅,憑酒以語侵之,承業怒曰:“僕老敕使耳!非爲子孫計,惜此庫錢,所以佐王成霸業也,不然,王自取用之,何問僕爲!不過財盡民散,一無所成耳
”王怒,顧李紹榮索劍,承業起,挽王衣泣曰:“僕受先王顧託之命,誓爲國家誅汴賊,若以惜庫物死於王手,僕下見先王無愧矣
今日就王請死!”閻寶從旁解承業手令退,承業奮拳毆寶踣地,罵曰:“閻寶,硃溫之黨,受晉大恩,曾不盡忠爲報,顧欲以諂媚自容邪!”曹太夫人聞之,遽令召王,王惶恐叩頭,謝承業曰:“吾以酒失忤七哥,必且得罪於太夫人,七哥爲吾痛飲以分其過
”王連飲四卮,承業竟不肯飲
王入宮,太夫人使人謝承業曰:“小兒忤特進,適已笞之矣
”明日,太夫人與王俱至承業第謝之
未幾,承製授承業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燕國公
承業固辭不受,但稱唐官以至終身
掌書記盧質,嗜酒輕傲,嘗呼王諸弟爲豚犬,王銜之
承業恐其及禍,乘間言曰:“盧質數無禮,請爲大王殺之
”王曰:“吾方招納賢才以就功業,七哥何言之過也!”承業起立賀曰:“王能如此,何憂不得天下!”質由是獲免
晉王元妃衛國韓夫人,次燕國伊夫人,次魏國劉夫人
劉夫人最有寵,其父成安人,以醫卜爲業
夫人幼時,晉將袁建豐掠得之,入於王宮,性狡悍淫妒,從王在魏
父聞其貴,詣魏宮上謁,王召袁建豐示之
建豐曰:“始得夫人時,有黃鬚丈人護之,此是也
”王以語夫人,夫人方與諸夫人爭寵,以門地相高,恥其家寒微,大怒曰:“妾去鄉時略可記憶,妾父不幸死亂兵,妾守屍哭之而去,今何物田舍翁敢至此!”命笞劉叟於宮門
越王巖遣客省使劉瑭使於吳,告即位,且勸吳王稱帝
閏月,戊申,蜀主以判內樞密院庾凝績爲吏部尚書、內樞密使
十一月,丙子朔,日南至,蜀主祀圜丘
晉王聞河冰合,曰:“用兵數歲,限一水不得渡,今冰自合,天讚我也
”亟如魏州
蜀主以劉知俊爲都招討使,諸將皆舊功臣,多不用其命,且疾之,故無成功
唐文扆數毀之,蜀主亦忌其才,嘗謂所親曰:“吾老矣,知俊非爾輩所能馭民
”十二月,辛亥,收知俊,稱其謀叛,斬於炭市
癸丑,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光天
壬戌,以張宗奭爲天下兵馬副元帥
帝論平慶州功,丁卯,以左龍虎統軍賀瑰爲宣義節度使、同平章事,尋以爲北面行營招討使
戊辰,晉王畋於朝城
是日,大寒,晉王視河冰已堅,引步騎稍度
樑甲士三千戍楊劉城,緣河數十里,列柵相望,晉王急攻,皆陷之
進攻楊劉城,使步卒斬其鹿角,負葭葦塞塹,四面進攻,即日拔之,獲其守將安彥之
先是,租庸使、戶部尚書趙巖言於帝曰:“陛下踐祚以來,尚未南郊,議者以爲無異籓侯,爲四方所輕
請幸西都行郊禮,遂謁宣陵
”敬翔諫曰:“自劉鏐失利以來,公私困竭,人心惴恐;今展禮圜丘,必行賞賚,是慕虛名而受實弊也
且勍敵近在河上,乘輿豈宜輕動!俟北方既平,報本未晚
”帝不聽,己巳,如洛陽,閱車服,飾宮闕,郊祀有日,聞楊劉失守,道路訛言晉軍已入大梁,扼汜水矣,從官皆憂其家,相顧涕泣
帝惶駭失圖,遂罷郊祀,奔歸大梁
甲戌,以河南尹張宗奭爲西都留守
是歲,閩王審知爲其子牙內都指揮使延鈞娶越主巖之女
均王中貞明四年(戊寅,公元九一八年)
春,正月,乙亥朔,蜀大赦,復國號曰蜀
帝至大梁,晉兵侵掠至鄆、濮而還
敬翔上疏曰:“國家連年喪師,疆土日蹙
陛下居深宮之中,所與計事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先帝之時,奄有河北,親御豪傑之將,猶不得志
今敵至鄆州,陛下不能留意
臣聞李亞子繼位以來,於今十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爲士卒先,一鼓拔之
陛下儒雅守文,晏安自若,使賀瑰輩敵之,而望攘逐寇仇,非臣所知也
陛下宜詢訪黎老,別求異策
不然,憂未艾也
臣雖駑怯,受國重恩,陛下必若乏才,乞於邊垂自效
”疏奏,趙、張之徒言翔怨望,帝遂不用
吳以右都押牙王祺爲虔州行營都指揮使,將洪、撫、袁、吉之兵擊譚全播
嚴可求以厚利募贛石水工,故吳兵奄至虔州城下,虔人始知之
蜀太子衍好酒色,樂遊戲
蜀主嘗自夾城過,聞太子與諸王鬥雞擊球喧呼之聲,嘆曰:“吾百戰以立基業,此輩其能守之乎!”由是惡張格,而徐賢妃爲之內主,竟不能去也
信王宗傑有才略,屢陳時政,蜀主賢之,有廢立意
二月,癸亥,宗傑暴卒,蜀主深疑之
河陽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將兵數萬攻楊劉城
甲子,晉王自魏州輕騎詣河上
彥章築壘自固,決河水,瀰浸數裏,以限晉兵,晉兵不得進
彥章,許州人也
安彥之散卒多聚於兗、鄆山谷爲羣盜,以觀二國成敗,晉王招募之,多降於晉
己亥,蜀主以東面招討使王宗侃爲東、西兩路諸軍都統
三月,吳越王鏐初立元帥府,置官屬
夏,四月,癸卯朔,蜀主立子宗平爲忠王,宗特爲資王
岐王復遣使求好於蜀
己酉,以吏部侍郎蕭頃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保大節度使高萬金卒
癸亥,以忠義節度使高萬興兼保大節度使,並鎮鄜、延
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告老,己巳,以司徒致仕
蜀主自永平末得疾,昏瞀,至是增劇
以北面行營招討使兼中書令王宗弼沉靜有謀,五月,召還,以爲馬步都指揮使
乙亥,召大臣入寢殿,告之曰:“太子仁弱,朕不能違諸公之請,逾次而立之
若其不堪大業,可置諸別宮,幸勿殺之
但王氏子弟,諸公擇而輔之
徐妃兄弟,止可優其祿位,慎勿使之掌兵預政,以全其宗族

內飛龍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參預機密,欲去諸大臣,遣人守宮門
王宗弼等三十餘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見,文扆屢以蜀主之命慰撫之,伺蜀主殂,即作難
遣其黨內皇城使潘在迎偵察外事,在迎以其謀告宗弼等
宗弼等排闥入,言文扆之罪,以天冊府掌書記崔延昌權判六軍事,召太子入侍疾
丙子,貶唐文扆爲眉州刺史
翰林學士承旨王保晦坐附會文扆,削官爵,流瀘州
在迎,炕之子也
丙申,蜀主詔中外財賦、中書除授、諸司刑獄案牘專委庾凝績,都城及行營軍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
丁酉,削唐文扆官爵,流雅州
辛丑,以宋光嗣爲內樞密使,與兼中書令王宗弼、宗瑤、宗綰、宗夔並受遺詔輔政
初,蜀主雖因唐制置樞密使,專用士人,及唐文扆得罪,蜀主以諸將多許州故人,恐其不爲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
自是宦者始用事
六月,壬寅朔,蜀主殂
癸卯,太子即皇帝位
尊徐賢妃爲太后、徐淑妃爲太妃
以宋光嗣判六軍諸衛事
乙卯,殺唐文扆、王保晦
命西面招討副使王宗昱殺天雄節度使唐文裔於秦州,免左保勝軍使領右街使唐道崇官
吳內外馬步都軍使、昌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訓,驕倨淫暴
威武節度使、知撫州李德誠有家妓數十,知訓求之,德誠遣使謝曰:“家之所有皆長年,或有子,不足以侍貴人,當更爲公求少而美者
”知訓怒,謂使者曰:“會當殺德誠,並其妻取之!”知訓狎侮吳王,無復君臣之禮
嘗與王爲優,自爲參軍,使王爲蒼鶻,總角弊衣執帽以從
又嘗泛舟濁河,王先起,知訓以彈彈之
又嘗賞花於禪智寺,知訓使酒悖慢,王懼而泣,四座股慄
左右扶王登舟,知訓乘輕舟逐之,不及,以鐵撾殺王親吏
將佐無敢言者,父溫皆不之知
知訓及弟知詢皆不禮于徐知誥,獨季弟知諫以兄事禮之
知訓嘗召兄弟飲,知誥不至,知訓怒曰:“乞子不欲酒,欲劍乎!”又嘗與知誥飲,伏甲欲殺之,知諫躡知誥足,知誥陽起如廁,遁去,知訓以劍授左右刁彥能使追殺之
彥能馳騎及於中塗,舉劍示知誥而還,以不及告
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諸道副都統硃瑾遣家妓通候問於知訓,知訓強欲私之,瑾已不平
知訓惡瑾位加己上,置靜淮軍於泗州,出瑾爲靜淮節度使,瑾益恨之,然外事知訓愈謹
瑾有所愛馬,冬貯於幄,夏貯於幬
寵妓有絕色
知訓過別瑾,瑾置酒,自捧觴,出寵妓使歌,以所愛馬爲壽,知訓大喜
瑾因延之中堂,伏壯士於戶內,出妻陶氏拜之
知訓答拜,瑾以笏自後擊之踣地,呼壯士出斬之
瑾先系二悍馬於廡下,將圖知訓,密令人解縱之,馬相蹄齧,聲甚厲,以是外人莫之聞
瑾提知訓首出,知訓從者數百人皆散走
瑾馳入府,以首示吳王曰:“僕已爲大王除害!”王懼,以衣障面,走入內,曰:“舅自爲之,我不敢知!”瑾曰:“婢子不足與成大事!”以知訓首擊柱,挺劍將出,子城使翟虔等已闔府門勒兵討之,乃自後逾城,墜而折足,顧追者曰:“吾爲萬人除害,以一身任患
”遂自剄
徐知誥在潤州聞難,用宋齊丘策,即日引兵濟江
瑾已死,因撫定軍府
時徐溫諸子皆弱,溫乃以知誥代知訓執吳政,沉硃瑾屍於雷塘而滅其族
瑾之殺知訓也,泰寧節度使米志誠從十餘騎問瑾所向,聞其已死,乃歸
宣諭使李儼貧困,寓居海陵
溫疑其與瑾通謀,皆殺之
嚴可求恐志誠不受命,詐稱袁州大破楚兵,將吏皆入賀,伏壯士於戟門,擒志誠,斬之,並其諸子
壬戌,晉王自魏州勞軍於楊劉,自泛舟測河水,其深沒槍
王謂諸將曰:“樑軍非有戰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師,當涉水攻之
”甲子,王引親軍先涉,諸軍隨之,褰甲橫槍,結陳而進
是日水落,深才及膝
匡國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帥衆臨岸拒之,晉兵不得進,乃稍引卻,樑兵從之
及中流,鼓譟復進,彥章不能支,稍退登岸
晉兵因而乘之,樑兵大敗,死傷不可勝紀,河水爲之赤,彥章僅以身免
是日,晉人遂陷濱河四寨
蜀唐文扆既死,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格內不自安,或勸格稱疾俟命,禮部尚書楊玢自恐失勢,謂格曰:“公有援立大功,不足憂也
”庚午,貶格爲茂州刺史,玢爲榮經尉
吏部侍郎許寂、戶部侍郎潘嶠皆坐格黨貶官
格尋再貶維州司戶,庾凝績又奏徙格於合水鎮,令茂州刺史顧承郾伺格陰事
王宗侃妻以格同姓,欲全之,謂承郾母曰:“戒汝子,勿爲人報仇,他日將歸罪於汝
”承郾從之
凝績怒,因公事抵承郾罪
秋,七月,壬申朔,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弼爲鉅鹿王,宗瑤爲臨淄王,宗綰爲臨洮王,宗播爲臨潁王,宗裔、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爲琅邪郡王
甲戌,以王宗侃爲樂安王
丙子,以兵部尚書庾傳素爲太子少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蜀主不親政事,內外遷除皆出於王宗弼
宗弼納賄多私,上下諮怨
宋光嗣通敏善希合,蜀主寵任之,蜀由是遂衰
吳徐溫入朝於廣陵,疑諸將皆預硃瑾之謀,欲大行誅戮
徐知誥、嚴可求具陳徐知訓過惡,所以致禍之由,溫怒稍解,乃命網瑾骨於雷塘而葬之,責知訓將佐不能匡救,皆抵罪;獨刁彥能屢有諫書,溫賞之
戊戌,以知誥爲淮南節度行軍副使、內外馬步都軍副使、通判府事,兼江州團練使
以徐知諫權潤州團練事
溫還鎮金陵,總吳朝大綱,自餘庶政,皆決於知誥
知誥悉反知訓所爲,事吳王盡恭,接士大夫以謙,御衆以寬,約身以儉
以吳王之命,悉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稅,餘俟豐年乃輸之
求賢才,納規諫,除奸猾,杜請託
於是士民翕然歸心,雖宿將悍夫無不悅服,以宋齊丘爲謀主
先是,吳有丁口錢,又計畝輸錢,錢重物輕,民甚苦之
齊丘說知誥,以爲“錢非耕桑所得,今使民輸錢,是教民棄本逐末也
請蠲丁口錢;自餘稅悉輸谷帛,絹匹直千錢者當稅三十
”或曰:“如此,縣官歲失錢億萬計
”齊丘曰:“安有民富而國家貧者邪!”知誥從之
由是江、淮間曠土盡闢,桑柘滿野,國以富強
知誥欲進用齊丘而徐溫惡之,以爲殿直、軍判官
知誥每夜引齊丘於水亭屏語,常至夜分,或居高堂,悉去屏障,獨置大爐,相向坐,不言,以鐵箸畫灰爲字,隨以匙滅去之,故其所謀,人莫得而知也
虔州險固,吳軍攻之,久不下,軍中大疫,王祺病,吳以鎮南節度使劉信爲虔州行營招討使,未幾,祺卒
譚全播求救於吳越、閩、楚
吳越王鏐以統軍使傳球爲西南面行營應援使,將兵二萬攻信州;楚將張可求將萬人屯古亭,閩兵屯雩都以救之
信州兵才數百,逆戰,不利;吳越兵圍其城
刺史周本,啓關張虛幕於門內,召僚佐登城樓作樂宴飲,飛矢雨集,安坐不動;吳越疑有伏兵,中夜,解圍去
吳以前舒州刺史陳璋爲東南面應援招討使,將兵侵蘇、湖,錢傳球自信州南屯汀州
晉王遣間使持帛書會兵於吳,吳人辭以虔州之難
晉王謀大舉入寇,周德威將幽州步騎三萬,李存審將滄景步騎萬人,李嗣源將邢洺步騎萬人,王處直遣將將易定步騎萬人,及麟、勝、雲、蔚、新、武等州諸部落奚、契丹、室韋、吐谷渾,皆以兵會之
八月,並河東、魏博之兵,大閱於魏州
蜀諸王皆領軍使,彭王宗鼎謂其昆弟曰:“親王典兵,禍亂之本
今主少臣強,讒間將興,繕甲訓士,非吾輩所宜爲也
”因固辭軍使,蜀主許之,但營書舍、植松竹自娛而已
泰寧節度使張萬進,輕險好亂
時嬖倖用事,多求賂於萬進,萬進聞晉兵將出,己酉,遣使附於晉,且求援
以亳州團練使劉鄩爲兗州安撫制置使,將兵討之
甲子,蜀順德皇后殂
乙丑,蜀主以內給事王廷紹、歐陽晃、李周輅、宋光葆、宋承蘊、田魯儔等爲將軍及軍使,皆干預政事,驕縱貪暴,大爲蜀患,周庠切諫,不聽
晃患所居之隘,夜,因風縱火,焚西鄰軍營數百間,明旦,召匠廣其居;蜀主亦不之問
光葆,光嗣之從弟也
晉王自魏州如楊劉,引兵略鄆、濮而還,循河而上,軍於麻家渡
賀瑰、謝彥章將樑兵屯濮州北行臺村,相持不戰
晉王好自引輕騎迫敵營挑戰,危窘者數四,賴李紹榮力戰翼衛之,得免
趙王鎔及王處直皆遣使致書曰:“元元之命繫於王,本朝中興繫於王,奈何自輕如此!”王笑謂使者曰:“定天下者,非百戰何由得之!安可但深居帷房以自肥乎!”一旦,王將出營,都營使李存審扣馬泣諫曰:“大王當爲天下自重
彼先登陷陳,將士之職也,存審輩宜爲之,非大王之事也
”王爲之攬轡而還
他日,伺存審不在,策馬急出,顧謂左右曰:“老子妨人戲!”王以數百騎抵樑營,謝彥章伏精甲五千於堤下;王引十餘騎度堤,伏兵發,圍王數十重,王力戰於中,後騎繼之者攻之於外,僅得出
會李存審救至,樑兵乃退,王始以存審之言爲忠
吳劉信遣其將張宣等夜將兵三千襲楚將張可求於古亭,破之;又遣樑詮等將兵擊吳越及閩兵,二國聞楚兵敗,俱引歸
梅山蠻寇邵州,楚將樊須擊走之
九月,壬午,蜀內樞密使宋光嗣以判六軍讓兼中書令王宗弼,蜀主許之
吳劉信晝夜急攻虔州,斬首數千級,不能克;使人說譚全播,取質納賂而還
徐溫大怒,杖信使者
信子英彥典親兵,溫授英彥兵三千,曰:“汝父居上游之地,將十倍之衆,不能下一城,是反也!汝可以此兵往,與父同反!”又使升州牙內指揮使硃景瑜與之俱,曰:“全播守卒皆農夫,飢窘逾年,妻子在外,重圍既解,相賀而去,聞大兵再往,必皆逃遁,全播所守者空城耳,往必克之

冬,十一月,壬申,蜀葬神武聖文孝德明惠皇帝於永陵,廟號高祖
越主巖祀南郊,大赦,改國號曰漢
劉信聞徐溫之言,大懼,引兵還擊虔州
先鋒始至,虔兵皆潰,譚全播奔雩都,追執之
吳以全播爲右威衛將軍,領百勝節度使
先是,吳越王鏐常自虔州入貢,至是道絕,始自海道出登、萊,抵大梁
初,吳徐溫自以權重而位卑,說吳王曰:“今大王與諸將皆爲節度使,雖有都統之名,不足相臨制;請建吳國,稱帝而治
”王不許
嚴可求屢勸溫以次子知詢代徐知誥知吳政,知誥與駱知祥謀,出可求爲楚州刺史
可求既受命,至金陵,見溫,說之曰:“吾奉唐正朔,常以興復爲辭
今硃、李方爭,硃氏日衰,李氏日熾
一旦李氏有天下,吾能北面爲之臣乎?不若先建吳國以系民望
”溫大悅,復留可求參總庶政,使草具禮儀
知誥知可求不可去,乃以女妻其子續
晉王欲趣大梁,而樑軍扼其前,堅壁不戰百餘日
十二月,庚子朔,晉王進兵,距樑軍十里而舍
初,北面行營招討使賀瑰善將步兵,排陳使謝彥章善將騎兵,瑰惡其與己齊名
一日,瑰與彥章治兵於野,瑰指一高地曰:“此可以立柵
”至是,晉軍適置柵於其上,瑰疑彥章與晉通謀
瑰屢欲戰,謂彥章曰:“主上悉以國兵授吾二人,社稷是賴
今強寇壓吾門,而逗遛不戰,可乎!”彥章曰:“強寇憑陵,利在速戰
今深溝高壘,據其津要,彼安敢深入!若輕與之戰,萬一蹉跌,則大事去矣
”瑰益疑之,密譖之於帝,與行營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硃珪謀,因享士,伏甲,殺彥章及濮州刺史孟審澄、別將侯溫裕,以謀叛聞
審澄、溫裕,亦騎將之良者也
丁未,以硃珪爲匡國留後,癸丑,又以爲平盧節度使兼行營馬步副指揮使以賞之
晉王聞彥章死,喜曰:“彼將帥自相魚肉,亡無日矣
賀瑰殘虐,失士卒心,我若引軍直指其國都,彼安得堅壁不動!幸而一與之戰,蔑不勝矣
”王欲自將萬騎直趣大梁,周德威曰:“樑人雖屠上將,其軍尚全,輕行徼利,未見其福
”不從
戊午,下令軍中老弱悉歸魏州,起師趨汴
庚申,毀營而進,衆號十萬
辛酉,蜀改明年元曰乾德
賀瑰聞晉王已西,亦棄營而踵之
晉王發魏博白丁三萬從軍,以供營柵之役,所至,營柵立成
壬戌,至胡柳陂
癸亥旦,候者言樑兵自後至矣
周德威曰:“賊倍道而來,未有所舍,我營柵已固,守備有餘,既深入敵境,動須萬全,不可輕發
此去大梁至近,樑兵各念其家,內懷憤激,不以方略制之,恐難得志
王宜按兵勿戰,德威請以騎兵擾之,使彼不得休息,至暮營壘未立,樵爨未具,乘其疲乏,可一舉滅也
”王曰:“前在河上恨不見賊,今賊至不擊,尚復何待,公何怯也!”顧李存審曰:“敕輜重先發,吾爲爾殿後,破賊而去!”即以親軍先出
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從之,謂其子曰:“吾無死所矣
”賀瑰結陳而至,橫亙數十里
王帥銀槍都陷其陳,衝蕩擊斬,往返十餘裏
行營左廂馬軍都指揮使、鄭州防禦使王彥章軍先敗,西走趣濮陽
晉輜重在陳西,望見樑旗幟,驚潰,入幽州陳,幽州兵亦擾亂,自相蹈藉;周德威不能制,父子皆戰死
魏博節度副使王緘與輜重俱行,亦死
晉兵無復部伍
樑兵四集,勢甚盛
晉王據高丘收散兵,至日中,軍復振
陂中有土山,賀瑰引兵據之
晉王謂將士曰:“今日得此山者勝,吾與汝曹奪之
”即引騎兵先登,李從珂與銀槍大將王建及以步卒繼之,樑兵紛紛而下,遂奪其山
日向晡,賀瑰陳于山西,晉兵望之有懼色
諸將以爲諸軍未盡集,不若斂兵還營,詰朝復戰
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閻寶曰:“王彥章騎兵已入濮陽,山下惟步卒,向晚皆有歸志,我乘高趣下擊之,破之必矣
今王深入敵境,偏師不利,若復引退,必爲所乘
諸軍未集者聞樑再克,必不戰自潰
凡決勝料敵,惟觀情勢,情勢已得,斷在不疑
王之成敗,在此一戰;若不決力取勝,縱收餘衆北歸,河朔非王有也
”昭義節度使李嗣昭曰:“賊無營壘,日晚思歸,但以精騎擾之,使不得夕食,俟其引退,追擊可破也
我若斂兵還營,彼歸整衆復來,勝負未可知也
”王建及擐甲橫槊而進曰:“賊大將已遁,王之騎軍一無所失,今擊此疲乏之衆,如拉朽耳
王但登山,觀臣爲王破賊
”王愕然曰:“非公等言,吾幾誤計
”嗣昭、建及以騎兵大呼陷陳,諸軍繼之,樑兵大敗
元城令吳瓊、貴鄉令胡裝,各帥白丁萬人,于山下曳柴揚塵,鼓譟以助其勢
樑兵自相騰藉,棄甲山積,死亡者幾三萬人
裝,證之曾孫也
是日,兩軍所喪士卒各三之二,皆不能振
晉王還營,聞周德威父子死,哭之慟,曰:“喪吾良將,是吾罪也!”以其子幽州中軍兵馬使光輔爲嵐州刺史
李嗣源與李從珂相失,見晉軍撓敗,不知王所之,或曰:“王已北渡河矣
”嗣源遂乘冰北渡,將之相州
是日,從珂從王奪山,晚戰皆有功
甲子,晉王進攻濮陽,拔之
李嗣源知晉軍之捷,復來見王於濮陽,王不悅,曰:“公以吾爲死邪?渡河安之!”嗣源頓首謝罪
王以從珂有功,但賜大鐘酒以罰之,然自是待嗣源稍薄
初,契丹主之弟撒剌阿撥號北大王,謀作亂於其國
事覺,契丹主數之曰:“汝與吾如手足,而汝興此心,我若殺汝,則與汝何異!”乃囚之期年而釋之
撒剌阿撥帥其衆奔晉,晉王厚遇之,養爲假子,任爲刺史;胡柳之戰,以其妻子來奔
晉軍至德勝渡,王彥章敗卒有走至大梁者,曰:“晉人戰勝,將至矣
”頃之,晉兵有先至大梁問次舍者,京城大恐
帝驅市人登城,又欲奔洛陽,遇夜而止
敗卒至者不滿千人,傷夷逃散,各歸鄉里,月餘僅能成軍
均王中貞明五年(己卯,公元九一九年)
春,正月,辛巳,蜀主祀南郊,大赦
晉李存審於德勝南北夾河築兩城而守之
晉王以存審代周德威爲內外番漢馬步總管
晉王還魏州,遣李嗣昭權知幽州軍府事
漢主巖立越國夫人馬氏爲皇后,殷之女也
三月,丙戌,蜀北路行營都招討、武德節度使王宗播等自散關擊岐,渡渭水,破岐將孟鐵山
會大雨而還,分兵戍興元、鳳州及威武城
戊子,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攻隴州,不克
蜀主奢縱無度,日與太后、太妃遊宴於貴臣之家,及遊近郡名山,飲酒賦詩,所費不可勝紀
仗內教坊使嚴旭強取士民女子內宮中,或得厚賂而免之,以是累遷至蓬州刺史
太后、太妃各出教令賣刺史、令、錄等官,每一官闕,數人爭納賂,賂多者得之
晉王自領盧龍節度使,以中門使李紹宏提舉軍府事,代李嗣昭
昭宏,宦者也,本姓馬,晉王賜姓名,使與知嵐州事孟知祥俱爲河東、魏博中門使
孟知祥又薦教練使雁門郭崇韜能治劇,王以爲中門副使
崇韜倜儻有智略,臨事敢決,王寵待日隆
先是,中門使吳珪、張虔厚相繼獲罪,及紹宏出幽州,知祥懼禍,稱疾辭位,王乃以知祥爲河東馬步都虞候,自是崇韜專典機密
詔吳越王鏐大舉討淮南
鏐以節度副大使傳瓘爲諸軍都指揮使,帥戰艦五百艘,自東洲擊吳
吳遣舒州刺史彭彥章及裨將陳汾拒之
吳徐溫帥將吏籓鎮請吳王稱帝,吳王不許
夏,四月,戊戌朔,即吳國王位
大赦,改元武義
建宗廟社稷,置百官,宮殿文物皆用天子禮
以金繼土,臘用醜
改諡武忠王曰孝武王,廟號太祖,威王曰景王,尊母爲太妃;以徐溫爲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諸道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東海郡王,以徐知誥爲左僕射、參政事兼知內外諸軍事,仍領江州團練使,以揚府左司馬王令謀爲內樞密使,營田副使嚴可求爲門下侍郎,鹽鐵判官駱知祥爲中書侍郎,前中書舍人盧擇爲吏部尚書兼太常卿,掌書記殷文圭爲翰林學士,館驛巡宮遊恭爲知制誥,前駕部員外郎楊迢爲給事中
擇,醴泉人;迢,敬之之孫也
錢傳瓘與彭彥章遇;傳瓘命每船皆載灰、豆及沙,乙巳,戰於狼山江
吳船乘風而進,傳瓘引舟避之,既過,自後隨之
吳回船與戰,傳瓘使順風揚灰,吳人不能開目;及船舷相接,傳瓘使散沙於己船而散豆於吳船,豆爲戰血所漬,吳人踐之皆僵仆
傳瓘因縱火焚吳船,吳兵大敗
彥章戰甚力,兵盡,繼之以木,身被數十創,陳汾按兵不救;彥章知不免,遂自殺
傳瓘俘吳裨將七十人,斬首千餘級,焚戰艦四百艘
吳人誅汾,籍沒家貲,以其半賜彥章家,稟其妻子終身
賀瑰攻德勝南城,百道俱進,以竹笮聯艨艟十餘艘,蒙以牛革,設睥睨、戰格如城狀,橫於河流,以斷晉之救兵,使不得渡
晉王自引兵馳往救之,陳於北岸,不能進;遣善遊者馬破龍入南城,見守將氏延賞,延賞言矢石將盡,陷在頃刻
晉王積金帛于軍門,募能破艨童者;衆莫知爲計,親將李建及曰:“賀瑰悉衆而來,冀此一舉;若我軍不渡,則彼爲得計
今日之事,建及請以死決之
”乃選效節敢死士得三百人,被鎧操斧,帥之乘舟而進
將至艨童,流矢雨集,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間,斧其竹笮,又以木罌載薪,沃油然火,於上流縱之,隨以鉅艦實甲士,鼓譟攻之
艨艟既斷,隨流而下,樑兵焚溺者殆半,晉兵乃得渡
瑰解圍走,晉兵追之,至濮州而還
瑰退屯行臺村
蜀主命天策府諸將無得擅離屯戍
五月,丁卯朔,左散旗軍使王承諤、承勳、承會違命,蜀主皆原之
自是禁令不行
楚人攻荊南,高季昌求救於吳,吳命鎮南節度使劉信等帥洪、吉、撫、信步兵自瀏陽趣潭州,武昌節度使李簡等帥水軍攻復州
信等至潭州東境,楚兵釋荊南引歸
簡等入復州,執其知州鮑唐
六月,吳人敗吳越兵於沙山
秋,七月,吳越王鏐遣錢傳瓘將兵三萬攻吳常州,徐溫帥諸將拒之,右雄武統軍陳璋以水軍下海門出其後
壬申,戰於無錫
會溫病熱,不能治軍,吳越攻中軍,飛矢雨集,鎮海節度判官陳彥謙遷中軍旗鼓於左,取貌類溫者,擐甲冑,號令軍事,溫得少息
俄頃,疾稍間,出拒之
時久旱草枯,吳人乘風縱火,吳越兵亂,遂大敗,殺其將何逢、吳建,斬首萬級
傳瓘遁去,追至山南,覆敗之
陳璋敗吳越於香彎
溫募生獲叛將陳紹者賞錢百萬,指揮使崔彥章獲之
紹勇而多謀,溫復使之典兵
初,錦衣之役,吳馬軍指揮曹筠叛奔吳越,徐溫赦其妻子,厚遇之,遣間使告之曰:“使汝不得志而去,吾之過也,汝無以妻子爲念
”及是役,筠復奔吳
溫自數昔日不用筠言者三,而不問筠去來之罪,歸其田宅,復其軍職,筠內愧而卒
知誥請帥步卒二千,易吳越旗幟鎧仗,躡敗卒而東,襲取蘇州
溫曰:“爾策固善;然吾且求息兵,未暇如汝言也
”諸將皆以爲:“吳越所恃者舟楫,今大旱,水道涸,此天亡之時也,宜盡步騎之勢,一舉滅之
”溫嘆曰:“天下離亂久矣,民困已甚,錢公亦未易可輕;若連兵不解,方爲諸君之憂
今戰勝以懼之,戢兵以懷之,使兩地之民各安其業,君臣高枕,豈不樂哉!多殺何爲!”遂引還
吳越王鏐見何逢馬,悲不自勝,故將士心附之
寵姬鄭氏父犯法當死,左右爲之請,鏐曰:“豈可以一婦人亂我法
”出其女而斬之
鏐自少在軍中,夜未嘗寐,倦極則就圓木小枕,或枕大鈴,寐熟輒欹而寤,名曰:“警枕”
置粉盤於臥內,有所記則書盤中,比老不倦
或寢方酣,外有白事者,令侍女振紙即寤
時彈銅丸於樓牆之外,以警直更者
嘗微行,夜叩北城門,吏不肯啓關,曰:“雖大王來亦不可啓
”乃自他門入
明日,召北門吏,厚賜之
丙戌,吳王立其弟濛爲廬江郡公,溥爲丹楊郡公,潯爲新安郡公,澈爲鄱陽郡公,子繼明爲廬陵郡公
晉王歸晉陽,以巡官馮道爲掌書記
中門使郭崇韜以諸將陪食者衆,請省其數
王怒曰:“孤爲效死者設食,亦不得專,可令軍中別擇河北帥,孤自歸太原
”即召馮道令草詞以示衆
道執筆逡巡不爲,曰:“大王方平河南,定天下,崇韜所請未至大過;大王不從可矣,何必以此驚動遠近,使敵國聞之,謂大王君臣不和,非所以隆威望也
”會崇韜入謝,王乃止
初,唐滅高麗,天祐初,高麗石窟寺眇僧躬乂,聚衆據開州稱王,號大封國,至是,遣佐良尉金立奇入貢於吳
八月,乙未朔,宣義節度使賀瑰卒
以開封尹王瓚爲北面行營招討使
瓚將兵五萬,自黎陽渡河掩擊澶、魏,至頓丘,遇晉兵而旋,瓚爲治嚴,令行禁止,據晉人上游十八里楊村,夾河築壘,運洛陽竹木造浮樑,自滑州饋運相繼
晉蕃漢馬步副總管、振武節度使李存進亦造浮樑於德勝,或曰:“浮樑須竹笮、鐵牛、石囷,我皆無之,何以能成!”存進不聽,以葦笮維鉅艦,繫於土山巨木,逾月而成,人服其智
吳徐溫遣使以吳王書歸無錫之俘於吳越;吳越王鏐亦遣使請和於吳
自是吳國休兵息民,三十餘州民樂業者二十餘年
吳王及徐溫屢遺吳越王鏐書,勸鏐自王其國;鏐不從
九月,丙寅,詔削劉巖官爵,命吳越王鏐討之
鏐雖受命,竟不行
吳廬江公濛有材氣,常嘆曰:“我國家而爲它人所有,可乎!”徐溫聞而惡之
起屠維單閼十月,盡玄黓敦牂,凡三年有奇
均王下貞明五年(己卯,公元九一九年)
冬,十月,出濛爲楚州團練使
晉王如魏州,發徒數萬,廣德勝北城,日與樑人爭,大小百餘戰,互有勝負
左射軍使石敬塘與樑人戰於河壖,樑人擊敬瑭,斷其馬甲,橫衝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自乘斷甲者徐行爲殿;樑人疑有伏,不敢追,俱得免,敬瑭以是親愛之
敬瑭、知遠,其先皆沙陀人
敬瑭,李嗣源之婿也
劉鄩圍張萬進於兗州經年,城中危窘,晉王方與樑人戰河上,力不能救
萬進遣親將劉處讓乞師於晉,晉王未之許,處讓于軍門截耳曰:“苟不得請,生不如死!”晉王義之,將爲出兵,會鄩已屠兗州,族萬進,乃止
以處讓爲行臺左驍衛將軍
處讓,滄州人也
十一月,吳武寧節度使張崇寇安州
丁丑,以劉鄩爲泰寧節度使、同平章事
辛卯,王瓚引兵至戚城,與李嗣源戰,不利
樑築壘貯糧於潘張,距楊村五十里,十二月,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邀其餉者,俘獲而還;樑人伏兵於要路,晉兵大敗
晉王以數騎走,樑數百騎圍之,李紹榮識其旗,單騎奮擊救之,僅免
戊戌,晉王復與王瓚戰於河南,瓚先勝,獲晉將石君立等;既而大敗,乘小舟渡河,走保北城,失亡萬計
帝聞石君立勇,欲將之,繫於獄而厚餉之,使人誘之
君立曰:“我晉之敗將,而爲用於樑,雖竭誠效死,誰則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爲仇讎用哉!”帝猶惜之,盡殺所獲晉將,獨置君立
晉王乘勝遂拔濮陽
帝召王瓚還,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代爲北面招討使,屯河上以拒晉人
己酉,蜀雄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朗有罪,削奪官爵,復其姓名曰全師朗,命武定節度使兼中書令桑弘志討之
吳禁民私畜兵器,盜賊益繁
御史臺主簿京兆盧樞上言:“今四方分爭,宜教民戰
且善人畏法禁而奸民弄乾戈,是欲偃武而反招盜也
宜團結民兵,使之習戰,自衛鄉里
”從之
均王下貞明六年(庚辰,公元九二零年)
春,正月,戊辰,蜀桑弘志克金州,執全師朗,獻於成都,蜀主釋之
吳張崇攻安州,不克而還
崇在廬州,貪暴不法
廬江民訟縣令受賕,徐知誥遣侍御史知雜事楊廷式往按之,欲以威崇,廷式曰:“雜端推事,其體至重,職業不可不行
”知誥曰:“何如?”廷式曰:“械繫張崇,使吏如升州,簿責都統
”知誥曰:“所按者縣令耳,何至於是!”廷式曰:“縣令微官,張崇使之取民財轉獻都統耳,豈可舍大而詰小乎!”知誥謝之曰:“固知小事不足相煩
”以是益重之
廷式,泉州人也
晉王自得魏州,以李建及爲魏博內外牙都將,將銀槍效節都
建及爲人忠壯,所得賞賜,悉分士卒,與同甘苦,故能得其死力,所向立功;同列疾之
宦者韋令圖監建及軍,譖於晉王曰:“建及以私財驟施,此其志不小,不可使將牙兵
”王疑之
建及知之,自恃無它,行之自若
三月,王罷建及軍職,以爲代州刺史
漢楊洞潛請立學校,開貢舉,設銓選;漢主巖從之
夏,四月,乙亥,以尚書右丞李琪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琪,珽之弟也,性疏俊,挾趙巖、張漢傑之勢,頗通賄賂
蕭頃與琪同爲相,頃謹密而陰伺琪短
久之,有以攝官求仕者,琪輒改攝爲守,頃奏之
帝大怒,欲流琪遠方,趙、張左右之,止罷爲太子少保
河中節度使冀王友謙以兵襲取同州,逐忠武節度使程全暉,全暉奔大梁
友謙以其子令德爲忠武留後,表求節鉞,帝怒,不許
既而懼友謙怨望,己酉,以友謙兼忠武節度使
制下,友謙已求節鉞於晉王,晉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節度使
吳宣王重厚恭恪,徐溫父子專政,王未嘗有不平之意形於言色,溫以是安之
及建國稱制,尤非所樂,多沉飲鮮食,遂成寢疾
五月,溫自金陵入朝,議當爲嗣者
或希溫意言曰:“蜀先主謂武侯:‘嗣子不才,君宜自取
’”溫正色曰:“吾果有意取之,當在誅張顥之初,豈至今日邪!使楊氏無男,有女亦當立之
敢妄言者斬!”乃以王命迎丹楊公溥監國,徙溥兄濛爲舒州團練使
己丑,宣王殂
六月,戊申,溥即吳王位
尊母王氏曰太妃
丁巳,蜀以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周庠同平章事,充永平節度使
帝以泰寧節度使劉鄩爲河東道招討使,帥感化節度使尹皓、靜勝節度使溫昭圖、莊宅使段凝攻同州
閏月,庚申朔,蜀主作高祖原廟於萬里橋,帥后妃、百官用褻味作鼓吹祭之
華陽尉張士喬上疏諫,以爲非禮,蜀主怒,欲誅之,太后以爲不可,乃削官流黎州,士喬感憤,赴水死
劉鄩等圍同州,硃友謙求救於晉
秋,七月,晉王遣李存審、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質將兵救之
乙卯,蜀主下詔北巡,以禮部尚書兼成都尹長安韓昭爲文思殿大學士,位在翰林承旨上
昭無文學,以便佞得幸,出入宮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數州刺史賣之以營居第,蜀主許之
識者知蜀之將亡
八月,戊辰,蜀主發成都,被金甲,冠珠帽,執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亙百餘裏
雒令段融上言:“不宜遠離都邑,當委大臣征討
”不從
九月,次安遠城
李存審等至河中,即日濟河
樑人素輕河中兵,每戰必窮追不置
存審選精甲二百,雜河中兵,直壓劉鄩壘,鄩出千騎逐之;知晉人已至,大驚,自是不敢輕出
晉人軍於朝邑
河中事樑久,將士皆持兩端
諸軍大集,芻粟踊貴,友謙諸子說友謙且歸款於樑,以退其師,友謙曰:“昔晉王親赴吾急,秉燭夜戰
今方與樑相拒,又命將星行,分我資糧,豈可負邪!”
晉人分兵攻華州,壞其外城
李存審等按兵累旬,乃進逼劉鄩營,鄩等悉衆出戰,大敗,收餘衆退保羅文寨
又旬餘,存審謂李嗣昭曰:“獸窮則搏,不如開其走路,然後擊之
”乃遣人牧馬於沙苑
鄩等宵遁,追擊至渭水,又破之,殺獲甚衆,存審等移檄告諭關右,引兵略地至下邽,謁唐帝陵,哭之而還
河中兵進攻崇州,靜勝節度使溫昭圖甚懼
帝使供奉官竇維說之曰:“公所有者華原、美原兩縣耳,雖名節度使,實一鎮將,比之雄籓,豈可同日語也,公有意欲之乎?”昭圖曰:“然
”維曰:“當爲公圖之
”即教昭圖表求移鎮,帝以汝州防禦使華溫琪權知靜勝留後
冬,十月,辛酉,蜀主如武定軍,數日,復還安遠
十一月,戊子朔,蜀主以兼侍中王宗儔爲山南節度使、西北面都招討、行營安撫使,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永寧軍使王宗晏、左神勇軍使王宗信爲三招討以副之,將兵伐岐,出故關,壁於咸宜,入良原
丁酉,王宗儔攻隴州,岐王自將萬五千人屯汧陽
癸卯,蜀將陳彥威出散關,敗岐兵於箭筈嶺,蜀兵食盡,引還
宗昱屯秦州,宗儔屯上邽,宗晏、宗信屯威武城
庚戌,蜀主發安遠城
十二月,庚申,至利州,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來朝,請幸所治,從之
癸亥,泛江而下,龍舟畫舸,輝映江渚,州縣供辦,民始愁怨
壬申,至閬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將嫁,蜀主取之,賜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慟而卒
癸未,至梓州
趙王鎔自恃累世鎮成德,得趙人心,生長富貴,雍容自逸,治府第園沼,極一時之盛,多事嬉遊,不親政事,事皆仰成於僚佐,深居府第,權移左右,行軍司馬李藹、宦者李弘規用事於中外,宦者石希蒙尤以諂諛得幸
初,劉仁恭使牙將張文禮從其子守文鎮滄州,守文詣幽州省其父,文禮於後據城作亂,滄人討之,奔鎮州
文禮好夸誕,自言知兵,越王鎔奇之,養以爲子,更名德明,悉以軍事委之
德明將行營兵從晉王,鎔欲寄以腹心,使都指揮使符習代還,以爲防城使
鎔晚年好事佛及求仙,專講佛經,受符籙,廣齋醮,合煉仙丹,盛飾館宇於西山,每往遊之,登山臨水,數月方歸,將佐士卒陪從者常不下萬人,往來供頓,軍民皆苦之
是月,自西山還,宿鶻營莊,石希蒙勸王復之它所
李弘規言於王曰:“晉王夾河血戰,櫛風沐雨,親冒矢石,而王專以供軍之資奉不急之費,且時方艱難,人心難測,王久虛府第,遠出遊從,萬一有奸人爲變,閉關相距,將若之何?”王將歸,希蒙密言於王曰:“弘規妄生猜間,出不遜語以劫脅王,專欲誇大於外,長威福耳
”王遂留,信宿無歸志
弘規乃教內牙都將蘇漢衡帥親軍,擐甲拔刃,詣帳前白王曰:“士卒暴露已久,願從王歸!”弘規因進言曰:“石希蒙勸王遊從不已,且聞欲陰謀爲逆,請誅之以謝衆
”王不聽,牙兵遂大噪,斬希蒙首,訴於前
王怒且懼,亟歸府
是夕,遣其長子副大使昭祚與王德明將兵圍弘規及李靄之第,族誅之,連坐者數十家
又殺蘇漢衡,收其黨與,窮治反狀,親軍大恐
吳金陵城成,隱彥謙上費用冊籍,徐溫曰:“吾既任公,不復會計!”悉焚之
初,閩王審知承製加其從子泉州刺史延彬領平盧節度使
延彬治泉州十七年,吏民安之
會得白鹿及紫芝,僧浩源以爲王者之符,延彬由是驕縱,密遣使浮海入貢,求爲泉州節度使
事覺,審知誅浩源及其黨,黜延彬歸私第
漢主巖遣使通好於蜀
吳越王鏐遣使爲其子傳琇求婚於楚,楚王殷許之
均王下龍德元年(辛巳,公元九二一年)
春,正月,甲午,蜀主還成都
初,蜀主之爲太子,高祖爲聘兵部尚書高知言女爲妃,無寵,及韋妃入宮,尤見疏薄,至是遣還家,知言驚僕,不食而卒
韋妃者,徐耕之孫也,有姝色,蜀主適徐氏,見而悅之,太后因納於後宮,蜀主不欲娶於母族,託雲韋昭度之孫
初爲婕妤,累加元妃
蜀主常列錦步障,擊球其中,往往遠適而外人不知,爇諸香,晝夜不絕
久而厭之,更爇皁莢以亂其氣
結繒爲山,及宮殿樓觀於其上,或爲風雨所敗,則更以新者易之
或樂飲繒山,涉旬不下
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歸,令宮女秉蠟炬千餘居前船,卻立照之,水面如晝
或酣餘禁中,鼓吹沸騰,以至達旦
以是爲常
甲辰,徙靜勝節度使溫昭圖爲匡國節度使,鎮許昌
昭圖素事趙巖,故得名籓
蜀主、吳主屢以書勸晉王稱帝,晉王以書示僚佐曰:“昔王太師亦嘗遺先王書,勸以唐室已亡,宜自帝一方
先王語餘雲:‘昔天子幸石門,吾發兵誅賊臣,當是之時,威振天下,吾若挾天子據關中,自作九錫禪文,誰能禁我!顧吾家世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爲耳
汝它日當務以復唐社稷爲心,慎勿效此曹所爲!’言猶在耳,此議非所敢聞也
”因泣
既而將佐及蕃鎮勸進不已,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
黃巢之破長安也,魏州僧傳真之師得傳國寶,藏之四十年,至是,傳真以爲常玉,將鬻之,或識之,曰:“傳國寶也
”傳真乃詣行臺獻之,將佐皆奉觴稱賀
張承業在晉陽聞之,詣魏州諫曰:“吾王世世忠於唐室,救其患難,所以老奴三十餘年爲王捃拾財賦,召補兵馬,誓滅逆賊,複本朝宗社耳
今河北甫定,硃氏尚存,而王遽即大位,殊非從來征伐之意,天下其誰不解體乎!王何不先滅硃氏,複列聖之深仇,然後求唐後而立之,南取吳,西取蜀,汛掃宇內,合爲一家,當是之時,雖使高宜、太宗復生,誰敢居王上者?讓之愈久則得之愈堅矣
老奴之志無它,但以受先王大恩,欲爲王立萬年之基耳
”王曰:“此非餘所願,奈羣下意何
”承業知不可止,慟哭曰:“諸侯血戰,本爲唐家,今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歸晉陽邑,成疾,不復起
二月,吳改元順義
趙王既殺李弘規、李靄,委政於其子昭祚
昭祚性驕愎,既得大權,曏時附弘規者皆族之
弘規部兵五百人慾逃,聚泣偶語,未知所之
會諸軍有給賜,趙王仇親軍之殺石希蒙,獨不時與,衆益懼
王德明素蓄異志,因其懼而激之曰:“王命我盡坑爾曹
吾念爾曹無罪並命,欲從王命則不忍,不然又獲罪於王,奈何?”衆皆感泣
是夕,親軍有宿於潭城西門者,相與飲酒而謀之
酒酣,其中驍健者曰:“吾曹識王太保意,今夕富貴決矣!”即逾城入
趙王方焚香受籙,二人斷其首而出,因焚府第
軍校張友順帥衆詣德明第,請爲留後,德明覆姓名曰張文禮,盡滅王氏之族,獨置昭祚之妻普寧公主以自託於樑
三月,吳人歸吳越王鏐從弟龍武統軍鎰於錢唐,鏐亦歸吳將李濤於廣陵
徐溫以濤爲右雄武統軍,鏐以鎰爲鎮海節度副使
張文禮遣使告亂於晉王,且奉箋勸進,因求節鉞
晉王方置酒作樂,聞之,投杯悲泣,欲討之
僚佐以爲文禮罪誠大,然吾方與樑爭,不可更立敵於肘腋,宜且從其請以安之
王不得已,夏,四月,遣節度判官盧質承製授文禮成德留後
陳州刺史惠王友能反,舉兵趣大梁,詔陝州留後霍彥威、宣義節度使王彥章、控鶴指揮使張漢傑將兵討之
友能至陳留,兵敗,走還陳州,諸軍圍之
五月,丙戌朔,改元
初,劉鄩與硃友謙爲婚
鄩之受詔討友謙也,至陝州,先遣使移書,諭以禍福;待之月餘,友謙不從,然後進兵
尹皓、段凝素忌鄩,因譖之於帝曰:“鄩逗遛養寇,俾俟援兵
”帝信之
鄩既敗歸,以疾請解兵柄,詔聽於西都就醫,密令留守張宗奭鴆之,丁亥,卒
六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惠王友能降
庚子,詔赦其死,降封房陵侯
晉王既許籓鎮之請,求唐舊臣,欲以備百官
硃友謙遣前禮部尚書蘇循詣行臺,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即拜,謂之拜殿
見王呼萬歲舞蹈,泣而稱臣
翌日,又獻大筆三十枚,謂之“畫日筆”
王大喜,即命循以本官爲河東節度副使,張承業深惡之
張文禮雖受晉命,內不自安,復遣間使因盧文進求援於契丹;又遣間使來告曰:“王氏爲亂兵所屠,公主無恙
臣已北召契丹,乞朝廷發精甲萬人相助,自德、棣渡河,則晉人遁逃不暇矣
”帝疑未決
敬翔曰:“陛下不乘此釁以復河北,則晉人不可復破矣
宜徇其請,不可失也
”趙、張輩皆曰:“今強寇近在河上,盡吾兵力以拒之,猶懼不支,何暇分萬人以救張文禮乎!且文禮坐持兩端,欲以自固,於我何利焉!”帝乃止
晉人屢於塞上及河津獲文禮蠟丸絹書,晉王皆遣使歸之,文禮慚懼
文禮忌趙故將,多所誅滅
符習將趙兵萬人從晉王在德勝,文禮請召歸,以它將代之,且以習子蒙爲都督府參軍,遣人齎錢帛勞行營將士以悅之
習見晉王,泣涕請留,晉王曰:“吾與趙王同盟討賊,義猶骨肉,不意一旦禍生肘腋,吾誠痛之
汝苟不忘舊君,能爲之復仇乎?吾以兵糧助汝
”習與部將三十餘人舉身投地慟哭曰:“故使授習等劍,使之攘除寇敵
自聞變故以來,冤憤無訴,欲引劍自剄,顧無益於死者,今大王念故使輔佐之勤,許之復冤,習等不敢煩霸府之兵,願以所部徑前搏取凶豎,以報王氏累世之恩,死不恨矣!”
八月,庚申,晉王以習爲成德留後,又命天平節度使閻寶、相州刺史史建瑭將兵助之,自邢洺而北
文禮先病腹疽;甲子,晉兵拔趙州,刺史王鋌降,晉王復以爲刺史,文禮聞之,驚懼而卒
其子處瑾祕不發喪,與其黨韓正時謀悉力拒晉
九月,晉兵渡滹沱,圍鎮州,決漕渠以灌之,獲其深州刺史張友順
壬辰,史建瑭中流矢卒
晉王欲自分兵攻鎮州,北面招討使戴思遠聞之,謀悉楊村之衆襲德勝北城,晉王得樑降者,知之,冬,十月,己未,晉王命李嗣源伏兵於戚城,李存審屯德勝,先以騎兵誘之,僞示羸怯
樑兵競進,晉王嚴中軍以待之;樑兵至,晉王以鐵騎三千奮擊,樑兵大敗,思遠走趣楊村,士卒爲晉兵所殺傷及自相蹈藉、墜河陷冰,失亡二萬餘人
晉王以李嗣源爲蕃漢內外馬步副總管、同平章事
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處直未有子,妖人李應之得小兒劉雲郎於陘邑,以遺處直曰:“是兒有貴相
”使養爲子,名之曰都
及壯,便佞多詐,處直愛之,置新軍,使典之
處直有孽子鬱,無寵,奔晉,晉王克用以女妻之,累遷至新州團練使
餘子皆幼;處直以都爲節度副大使,欲以爲嗣
及晉王存勖討張文禮,處直以平日鎮、定相爲脣齒,恐鎮亡而定孤,固諫,以爲方御樑寇,且宜赦文禮
晉王答以文禮弒君,義不可赦;又潛引樑兵,恐於易定亦不利
處直患之,以新州地鄰契丹,乃潛遣人語鬱,使賂契丹,召令犯塞,務以解鎮州之圍;其將佐多諫,不聽
鬱素疾都冒繼其宗,乃邀處直求爲嗣,處直許之
軍府之人皆不欲召契丹,都亦慮鬱奪其處,乃陰與書吏和昭訓謀劫處直
會處直與張文禮使者宴於城東,暮歸,都以新軍數百伏於府第,大噪劫之,曰:“將士不欲以城召契丹,請令公歸西第
”乃並其妻妾幽之西第,盡殺處直子孫在中山及將佐之爲處直腹心者
都自爲留後,具以狀白晉王
晉王因以都代處直
吳徐溫勸吳王祀南郊,或曰:“禮樂未備且唐祀南郊,其費鉅萬,今未能辦也
”溫曰:“安有王者而不事天乎!吾聞事天貴誠,多費何爲!唐每郊祀,啓南門,灌其樞用脂百斛
此乃季世奢泰之弊,又安足法乎!”甲子,吳王祀南郊,配以太祖
乙丑,大赦;加徐知誥同平章事,領江州觀察使
尋以江州爲奉化軍,以知誥領節度使
徐溫聞壽州團練使崔太初苛察失民心,欲徵之,徐知誥曰:“壽州邊隅大鎮,徵之恐爲變,不若使其入朝,因留之
”溫怒曰:“一崔太初不能制,如他人何!”徵爲右雄武大將軍
十一月,晉王使李存審、李嗣源守德勝,自將兵攻鎮州
張處瑾遣其弟處琪、幕僚齊儉謝罪請服,晉王不許,盡銳攻之,旬日不克
處瑾使韓正時將千騎突圍出,趣定州,欲求救於王處直
晉兵追至行唐,斬之
契丹主既許盧文進出兵,王鬱又說之曰:“鎮州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王速往,則皆己物也,不然,爲晉王所有矣
”契丹主以爲然,悉發所有之衆而南
述律後諫曰:“吾有西樓羊馬之富,其樂不可勝窮也,何必勞師遠山以乘危徼利乎!吾聞晉王用兵,天下莫敵,脫有危敗,悔之何及!”契丹主不聽,十二月,辛未,攻幽州,李紹宏嬰城自守
契丹長驅而南,圍涿州,旬日拔之,擒刺史李嗣弼
進攻定州,王都告急於晉,晉王自鎮州將親軍五千救之,遣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將兵戍狼山之南以拒之
高季昌遣都指揮使倪可福以卒萬人修江陵外郭,季昌行視,責功程之慢,杖之
季昌女爲可福子知進婦,季昌謂其女曰:“歸語汝舅:吾欲威衆辦事耳
”以白金數百兩遺之
是歲,漢以尚書左丞倪曙同平章事
辰、漵蠻侵楚,楚寧遠節度副使姚彥章討平之
均王下龍德二年(壬午,公元九二二年)
春,正月,壬午朔,王都省王處直於西第,處直奮拳毆其胸,曰:“逆賊,我何負於汝!”既無兵刃,將噬其鼻,都掣袂獲免
未幾,處直憂憤而卒
甲午,晉王至新城南,候騎白契丹前鋒宿新樂,涉沙河而南;將士皆失色,士卒有亡去者,主將斬之不能止
諸將皆曰:“虜傾國而來,吾衆寡不敵;又聞樑寇內侵,宜且還師魏州以救根本,或請釋鎮州之圍,西入井陘避之
”晉王猶豫未決,中門使郭崇韜曰:“契丹爲王鬱所誘,本利貨財而來,非能救鎮州之急難也
王新破樑兵,威振夷、夏,契丹聞王至,心沮氣索,苟挫其前鋒,遁走必矣
”李嗣昭自潞州至,亦曰:“今強敵在前,吾有進無退,不可輕動以搖人心
”晉王曰:“帝王之興,自有天命,契丹其如我何!吾以數萬之衆平定山東,今遇此小虜而避之,何面目以臨四海!”乃自帥鐵騎五千先進
至新城北,半出桑林,契丹萬餘騎見之,驚走
晉王分軍爲二逐之,行數十里,獲契丹主之子
時沙河橋狹冰薄,契丹陷溺死者甚衆
是夕,晉王宿新樂
契丹主車帳在定州城下,敗兵至,契丹舉衆退保望都
晉王至定州,王都迎謁於馬前,宴於府第,請以愛女妻王子繼岌
戊戌,晉王引兵趣望都,契丹逆戰,晉王以親軍千騎先進,遇奚酋禿餒五千騎,爲其所圍
晉王力戰,出入數四,自午至申不解
李嗣昭聞之,引三百騎橫擊之,虜退,王乃得出
因縱兵奮擊,契丹大敗,逐北至易州
會大雪彌旬,平地數尺,契丹人馬無食,死者相屬於道
契丹主舉手指天,謂盧文進曰:“天未令我至此
”乃北歸
晉王引兵躡之,隨其行止,見其野宿之所,布藁於地,迴環方正,皆如編剪,雖去,無一枝亂者,嘆曰:“虜用法嚴乃能如是,中國所不及也
”晉王至幽州,使二百騎躡契丹之後,曰:“虜出境即還
”騎恃勇追擊之,悉爲所擒,惟兩騎自它道走免
契丹主責王鬱,縶之以歸,自是不聽其謀
晉代州刺史李嗣肱將兵定嬀、儒、武等州,授山北都團練使
晉王之北攻鎮州也,李存審謂李嗣源曰:“樑人聞我在南兵少,不攻德勝,必襲魏州
吾二人聚於此何爲!不若分軍備之
”遂分軍屯澶州
戴思遠果悉楊村之衆趣魏州,嗣源引兵先之,軍於狄公祠下,遣人告魏州,使爲之備
思遠至魏店,嗣源遣其將石萬全將騎兵挑戰
思遠知有備,乃西渡洹水,拔成安,大掠而還
又將兵五萬攻德勝北城,重塹復壘,斷其出入,晝夜急攻之,李存審悉力拒守
晉王聞德勝勢危,二月,自幽州赴之,五日至魏州
思遠聞之,燒營遁還楊村
蜀主好爲微行,酒肆、倡家靡所不到,惡人識之,乃下令士民皆著大裁帽
晉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築壘以圍鎮州,決滹沱水環之
內外斷絕,城中食盡
丙午,遣五百餘人出求食
寶縱其出,欲伏兵取之;其人遂攻長圍,寶輕之,不爲備,俄數千人繼至
諸軍未集,鎮人遂壞長圍而出,縱火攻寶營,寶不能拒,退保趙州
鎮人悉毀晉之營壘,取其芻粟,數日不盡
晉王聞之,以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昭爲北面招討使,以代寶
夏,四月,蜀軍使王承綱女將嫁,蜀主取之入宮
承綱請之,蜀主怒,流於茂州
女聞父得罪,自殺
甲戌,張處瑾遣兵千人迎糧於九門,李嗣昭設伏於故營,邀擊之,殺獲殆盡,餘五人匿於牆墟間,嗣昭環馬而射之,鎮兵發矢中其腦,嗣昭服中矢盡,拔矢於腦以射之,一發而殪
會日暮,還營,創流血不止
是夕卒
晉王聞之,不御酒肉者累日
嗣昭遺命:悉以澤、潞兵授節度判官任圜,使督諸軍攻鎮州,號令如一,鎮人不知嗣昭之死
圜,三原人也
晉王以天雄馬步都指揮使、振武節度使李存進爲北面招討使
命嗣昭諸子護喪歸葬晉陽;其子繼能不受命,帥父牙兵數千,自行營擁喪歸潞州
晉王遣母弟存渥馳騎追諭之,兄弟俱忿,欲殺存渥,存渥逃歸
嗣昭七子、繼儔、繼韜、繼達、繼忠、繼能、繼襲、繼遠
繼儔爲澤州刺史,當襲爵,素懦弱
繼韜兇狡,囚繼儔於別室,詐令士卒劫己爲留後,繼韜陽讓,以事白晉王
晉王以用兵方殷,不得已,改昭義軍曰安義,以繼韜爲留後
閻寶慚憤,疽發於背,甲戌卒
漢主巖用術者言,遊梅口鎮避災
其地近閩之西鄙,閩將王延美將兵襲之,未至數十里,偵者告之,巖遁逃僅免
五月,乙酉,晉李存進至鎮州,營於東垣渡,夾滹沱水爲壘
晉衛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楊,名婆兒,以俳優得幸於晉王
頗有膂力,晉王賜姓名,以爲刺史;志事掊斂,防城卒皆徵月課縱歸
八月,莊宅使段凝與步軍都指揮使張朗引兵夜渡河襲之,詰旦登城,執存儒,遂克衛州
戴思遠又與凝攻陷淇門、共城、新鄉,於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爲樑有;晉人失軍儲三之一,樑軍復振
帝以張朗爲衛州刺史
朗,徐州人也
九月,戊寅朔,張處瑾使其弟處球乘李存進無備,將兵七千人奄至東垣渡
時晉之騎兵亦向鎮州城下,兩不相遇
鎮兵及存進營門,存進狼狽引十餘人鬥於橋上,鎮兵退,晉騎兵斷其後,夾擊之,鎮兵殆盡,存進亦戰沒
晉王以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爲北面招討使
鎮州食竭力盡,處瑾遣使詣行臺請降,未報,存審兵至城下
丙午夜,城中將李再豐爲內應,密投縋以納晉兵,比明畢登,執處瑾兄弟家人及其黨高濛、李翥、齊儉送行臺,趙人皆請而食之,磔張文禮屍於市
趙王故侍者得趙王遺骸於灰燼中,晉王命祭而葬之
以趙將符習爲成德節度使,烏震爲趙州刺史,趙仁貞爲深州刺史,李再豐爲冀州刺史
震,信都人也
符習不敢當成德,辭曰:“故使無後而未葬,習當斬衰以葬之,俟禮畢聽命
”既葬,即詣行臺
趙人請晉王兼領成德節度使,從之
晉王割相、衛二州置義寧軍,以習爲節度使
習辭曰:“魏博霸府,不可分也,願得河南一鎮,習自取之
”乃以爲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
加李存審兼侍中
十一月,戊寅,晉特進、河東監軍使張承業卒,曹太夫人詣其第,爲之行服,如子侄之禮
晉王聞其喪,不食者累日
命河東留守判官何瓚代知河東軍府事
十二月,晉王以魏博觀察判官晉陽張憲兼鎮冀觀察判官,權鎮州軍府事
魏州稅多逋負,晉王以讓司錄濟陰趙季良,季良曰:“殿下何時當平河南?”王怒曰:“汝職在督稅,職之不修,何敢預我軍事!”季良對曰:“殿下方謀攻取而不愛百姓,一旦百姓離心,恐河北亦非殿下之有,況河南乎!”王悅,謝之
自是重之,每預謀議
是歲,契丹改元天贊
大封王躬乂,性殘忍,海軍統帥王建殺之,自立,複稱高麗王,以開州爲東京,平壤爲西京
建儉約寬厚,國人安之
昭陽協洽,一年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上同光元年(癸未,公元九二三年)
春,二月,晉王下教置百官,於四鎮判官中選前朝士族,欲以爲相
河東節度判官盧質爲之首,質固辭,請以義武節度判官豆盧革、河東觀察判官盧程爲之;王即召革、程拜行臺左、右丞相,以質爲禮部尚書
樑主遣兵部侍郎崔協等冊命吳越王鏐爲吳越國王
丁卯,鏐始建國,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謂所居曰宮殿,府署曰朝廷,教令下統內曰制敕,將吏皆稱臣,惟不改元,表疏稱吳越國而不言軍
以清海節度使兼侍中傳瓘爲鎮海、鎮東留後,總軍府事
置百官,有丞相、侍郎、郎中、員外郎、客省等使
李繼韜雖受晉王命爲安義留後,終不自安,幕僚魏琢、牙將申蒙復從而間之曰:“晉朝無人,終爲樑所並耳
”會晉王置百官,三月,召監軍張居翰、節度判官任圜赴魏州,琢、蒙復說繼韜曰:“王急召二人,情可知矣
”繼韜弟繼遠亦勸繼韜自託於樑,繼韜乃使繼遠詣大梁,請以澤潞爲樑臣
樑主大喜,更命安義軍曰匡義,以繼韜爲節度使、同平章事
繼韜以二子爲質
安義舊將裴約戍澤州,泣諭其衆曰:“餘事故使逾二紀,見其分財享士,志滅仇讎
不幸捐館,柩猶未葬,而郎君遽背君親,吾寧死不能從也!”遂據州自守
樑主以其驍將董璋爲澤州刺史,將兵攻之
繼韜散財募士,堯山人郭威往應募
威使氣殺人,繫獄,繼韜惜其才勇而逸之
契丹寇幽州,晉王問帥子郭崇韜,崇韜薦橫海節度使李存審
時存審臥病,己卯,徙存審爲盧龍節度使,輿疾赴鎮,以蕃漢馬步副總管李嗣源領橫海節度使
晉王築壇於魏州牙城之南,夏,四月,己巳,升壇,祭告上帝,遂即皇帝位,國號大唐,大赦,改元
尊母晉國太夫人曹氏爲皇太后,嫡母秦國夫人劉氏爲皇太妃
以豆盧革爲門下侍郎,盧程爲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郭崇韜、張居翰爲樞密使,盧質、馮道爲翰林學士,張憲爲工部侍郎、租庸使,又以義武掌書記李德休爲御史中丞
德林,絳之孫也
詔盧程詣晉陽冊太后、太妃
初,太妃無子,性賢,不妒忌;太后爲武皇侍姬,太妃常勸武皇善待之,太后亦自謙退,由是相得甚歡
及受冊,太妃詣太后宮賀,有喜色,太后忸怩不自安
太妃曰:“願吾兒享國久長,吾輩獲沒於地,園陵有主,餘何足言!”因相向歔欷
豆盧革、盧程皆輕淺無它能,上以其衣冠之緒,霸府元僚,故用之
初,李紹宏爲中門使,郭崇韜副之
至是,自幽州召還,崇韜惡其舊人位在己上,乃薦張居翰爲樞密使,以紹宏爲宣徽使,紹宏由是恨之
居翰和謹畏事,軍國機政皆崇韜掌之
支度務使孔謙自謂才能勤效,應爲租庸使;衆議以謙人微地寒,不當遽總重任,故崇韜薦張憲,以謙副之,謙亦不悅
以魏州爲興唐府,建東京
又於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鎮州爲真定府,建北都
以魏博節度判官王正言爲禮部尚書,行興唐尹;太原馬步都虞候孟知祥爲太原尹,充西京副留守;潞州觀察判官任圜爲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皇子繼岌爲北都留守、興聖宮使,判不軍諸衛事
時唐國所有凡十三節度、五十州
閏月,追尊皇曾祖執宜曰懿祖昭烈皇帝,祖國昌曰獻祖文皇帝,考晉王曰太祖武皇帝
立宗廟於晉陽,以高祖、太宗、懿宗、昭宗洎懿祖以下爲七室
甲午,契丹寇幽州,至易定而還
時契丹屢入寇,鈔掠饋運,幽州食不支半年,衛州爲樑所取,潞州內叛,人情岌岌,以爲樑未可取,帝患之
會鄆州將盧順密來奔
先是,樑天平節度使戴思遠屯楊村,留順密與巡檢使劉遂嚴、都指揮使燕顒守鄆州
順密言於帝曰:“鄆州守兵不滿千人,遂嚴、顒皆失衆心,可襲取也
”郭崇韜等皆以爲“懸軍遠襲,萬一不利,虛棄數千人,順密不可從
”帝密召李嗣源於帳中謀之曰:“樑人志在吞澤潞,不備東方,若得東平,則潰其心腹
東平果可取乎?”嗣源自胡柳有渡河之慚,常欲立奇功以補過,對曰:“今用兵歲久,生民疲弊,苟非出奇取勝,大功何由可成!臣願獨當此役,必有以報
”帝悅
壬寅,遣嗣源將所部精兵五千自德勝趣鄆州
比及楊劉,日已暮,陰雨道黑,將士皆不欲進,高行周曰:“此天讚我也,彼必無備
”夜,渡河至城下,鄆人不知,李從珂先登,殺守卒,啓關納外兵,進攻牙城,城中大擾
癸卯旦,嗣源兵盡入,遂拔牙城,劉遂嚴、燕顒奔大梁
嗣源禁焚掠,撫吏民,執知州事節度副使崔簹、判官趙鳳送興唐
帝大喜曰:“總管真奇才,吾事集矣
”即以嗣源爲天平節度使
樑主聞鄆州失守,大懼,斬劉遂嚴、燕顒於市,罷戴思遠招討使,降授宣化留後,遣使詰讓北面諸將段凝、王彥章等,趣令進戰
敬翔知樑室已危,以繩內靴中,入見樑主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爲不肖,所謀無不用
今敵勢益強,而陛下棄忽臣言
臣身無用,不如死!”引繩將自經
樑主止之,問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用王彥章爲大將,不可救也
”樑主從之,以彥章代思遠爲北面招討使,仍以段凝爲副
帝聞之,自將親軍屯澶州,命蕃漢馬步都虞候硃守殷守德勝,戒之曰:“王鐵槍勇決,乘憤激之氣,必來唐突,宜謹備之
”守殷,王幼時所役蒼頭也
又遣使遺吳王書,告以已克鄆州,請同舉兵擊樑
五月,使者至吳,徐溫欲持兩端,將舟師循海而北,助其勝者
嚴可求曰:“若樑人邀我登陸爲援,何以拒之?”溫乃止
樑主召問王彥章以破敵之期,彥章對曰:“三日
”左右皆失笑
彥章出,兩日,馳至滑州
辛酉,置酒大會,陰遣人具舟於楊村;夜,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載冶者,具鞴炭,乘流而下
會飲尚未散,彥章陽起更衣,引精兵數千循河南岸趨德勝
天微雨,硃安殷不爲備,舟中兵舉鎖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彥章引兵急擊南城
浮橋斷,南城遂破,斬首數千級
時受命適三日矣
守殷以小舟載甲士濟河救之,不及
彥章進攻潘張、麻家口、景店諸寨,皆拔之,聲勢大振
帝遣宦者焦彥賓急趣楊劉,與鎮使李周固守,命守殷棄德勝北城,撤屋爲筏,載兵械浮河東下,助楊劉守備,徙其芻糧薪炭於澶州,所耗失殆半
王彥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各行一岸,每遇灣曲,輒於中流交鬥,飛矢雨集,或全舟覆沒,一日百戰,互有勝負
比及楊劉,殆亡士卒之半
己巳,王彥章、段凝以十萬之衆攻楊劉,百道俱進,晝夜不息,連鉅艦九艘,橫亙河津以絕援兵
城垂陷者數四,賴李周悉力拒之,與士卒同甘苦,彥章不能克,退屯城南,爲連營以守之
楊劉告急於帝,請日行百里以赴之;帝引兵救之,曰:“李周在內,何憂!”日行六十里,不廢畋獵,六月,乙亥,至楊劉
樑兵塹壘重複,嚴不可入,帝患之,問計於郭崇韜,對曰:“今彥章據守津要,意謂可以坐取東平;苟大軍不南,則東平不守矣
臣請築壘於博州東岸以固河津,既得以應接東平,又可以分賊兵勢
但慮彥章詗知,徑來薄我,城不能就,願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令挑戰以綴之,苟彥章旬日不東,則城成矣
”時李嗣源守鄆州,河北聲問不通,人心漸離,不保朝夕
會樑右先鋒指揮使康延孝密請降於嗣源,延孝者,太原胡人,有罪,亡奔樑,時隸段凝麾下
嗣源遣押牙臨漳範延光送延孝蠟書詣帝,延光因言於帝曰:“楊劉控扼已固,樑人必不能取,請築壘馬家口以通鄆州之路
”帝從之,遣崇韜將萬人夜發,倍道趣博州,至馬家口渡河,築城晝夜不息
帝在楊劉,與樑人晝夜苦戰
崇韜築新城凡六日,王彥章聞之,將兵數萬人馳至,戊子,急攻新城,連鉅艦十餘艘於中流以絕援路
時板築僅畢,城猶卑下,沙土疏惡,未有樓魯及守備;崇韜慰勞士卒,以身先之,四面拒戰,遣間使告急於帝
帝自楊劉引大軍救之,陳於新城西岸,城中望之增氣,大呼叱樑軍,樑人斷紲斂艦;帝艤舟將渡,彥章解圍,退保鄒家口
鄆州奏報始通
李嗣源密表請正硃守殷覆軍之罪,帝不從
秋,七月,丁未,帝引兵循河而南,彥章等棄鄒家口,復趣楊劉
甲寅,遊弈將李紹興敗樑遊兵於清丘驛南
段凝以爲唐兵已自上流渡,驚駭失色,面數彥章,尤其深入
乙卯,蜀侍中魏王宗侃卒
戊午,帝遣騎將李紹榮直抵樑營,擒其斥候,樑人益恐,又以火筏焚其連艦
王彥章等聞帝引兵已至鄒家口,己未,解楊劉圍,走保楊村;唐兵追擊之,復屯德勝
樑兵前後急攻諸城,士卒遭矢石、溺水、曷死者且萬人,委棄資糧、鎧仗、鍋幕,動以千計
楊劉比至圍解,城中無食已三日矣
王彥章疾趙、張亂政,及爲招討使,謂所親曰:“待我成功還,當盡誅奸臣以謝天下!”趙、張聞之,私相謂曰:“我輩寧死於沙陀,不可爲彥章所殺
”相與協力傾之
段凝素疾彥章之能而諂附趙、張,在軍中與彥章動相違戾,百方沮撓之,惟恐其有功,潛伺彥章過失以聞於樑主
每捷奏至,趙、張悉歸功於凝,由是彥章功竟無成
及歸楊村,樑主信讒,猶恐彥章旦夕成功難制,徵還大梁
使將兵會董璋攻澤州
甲子,帝至楊劉勞李周曰:“微卿善守,吾事敗矣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程以私事幹興唐府,府吏不能應,鞭吏背
光祿卿兼興唐少尹任團,圜之弟,帝之從姊婿也,詣程訴之
程罵曰:“公何等蟲豸,欲倚婦力邪!”團訴於帝
帝怒曰:“朕誤相此癡物,乃敢辱吾九卿!”欲賜自盡;盧質力救之,乃貶右庶子
裴約遣間使告急於帝,帝曰:“吾兄不幸,乃生梟獍,裴約獨能知逆順
”顧謂北京內牙馬步軍都指揮使李紹斌曰:“澤州彈丸之地,朕無所用,卿爲我取裴約以來
”八月,壬申,紹斌將甲士五千救之,未至,城已陷,約死
帝深惜之
甲戌,帝自楊劉還興唐
樑主命於滑州決河,東注曹、濮及鄆以限唐兵
初,樑主遣段凝監大軍於河上,敬翔、李振屢請罷之,樑主曰:“凝未有過
”振曰:“俟其有過,則社稷危矣
”至是,凝厚賂趙、張求爲招討使,翔、振力爭以爲不可;趙、張主之,竟代王彥章爲北面招討使,於是宿將憤怒,士卒亦不服,天下兵馬副元帥張宗奭言於樑主曰:“臣爲副元帥,雖衰朽,猶足爲陛下扞禦北方
段凝晚進,功名未能服人,衆議訩訩,恐貽國家深憂
”敬翔曰:“將帥系國安危,今國勢已爾,陛下豈可尚不留意邪!”樑主皆不聽
戊子,凝將全軍五萬營於王村,自高陵津濟河,剽掠澶州諸縣,至於頓丘
樑主又命王彥章將保鑾騎士及它兵合萬人,屯兗、鄆之境,謀復鄆州,以張漢傑監其軍
庚寅,帝引兵屯朝城
戊戌,康延孝帥百餘騎來奔,帝解所御錦袍玉帶賜之,以爲南面招討都指揮使,領博州刺史
帝屏人問延孝以樑事,對曰:“樑朝地不爲狹,兵不爲少;然跡其行事,終必敗亡
何則?主既暗懦,趙、張兄弟擅權,內結宮掖,外納貨賂,官之高下唯視賂之多少,不擇才德,不校勳勞
段凝智勇俱無,一旦居王彥章、霍彥威之右,自將兵以來,專率斂行伍以奉權貴
樑主每出一軍,不能專任將帥,常以近臣監之,進止可否動爲所制
近又聞欲數道出兵,令董璋引陝虢、澤潞之兵自石會關趣太原,霍彥威以汝、洛之兵自相衛、邢洺寇鎮定,王彥章、張漢傑以禁軍攻鄆州,段凝、杜晏球以大軍當陛下,決以十月大舉
臣竊觀樑兵聚則不少,分則不多
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帥精騎五千自鄆州直抵大梁,擒其僞主,旬月之間,天下定矣
”帝大悅
蜀主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內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爲狎客,陪侍遊宴,與宮女雜坐,或爲豔歌相唱和,或談嘲謔浪,鄙俚褻慢,無所不至,蜀主樂之
在珣,彥朗之子也
時樞密使宋光嗣等專斷國家,恣爲威虐,務徇蜀主之慾以盜其權
宰相王鍇、庾傳素等各保寵祿,無敢規正
潘在迎每勸蜀主誅諫者,無使謗國
嘉州司馬劉贊獻陳後主三閣圖,並作歌以諷;賢良方正蒲禹卿對策語極切直;蜀主雖不罪,亦不能用也
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陽宴近臣於宣華宛,酒酣,嘉王宗壽乘間極言社稷將危,流涕不已
韓昭、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
”因諧笑而罷
帝在朝城,樑段凝進至臨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寇掠
自德勝失利以來,喪芻糧數百萬,租庸副使孔謙暴斂以供軍,民多流亡,租稅益少,倉廩之積不支半歲
澤潞未下
盧文進、王鬱引契丹屢過瀛、涿之南,傳聞俟草枯冰合,深入爲寇
又聞樑人慾大舉數道入寇,帝深以爲憂,召諸將會議
宣徽使李紹宏等皆以爲鄆州城門之外皆爲寇境,孤遠難守,有之不如無之,請以易衛州及黎陽於樑,與之約和,以河爲境,休兵息民,俟財力稍集,更圖後舉
帝不悅,曰:“如此吾無葬地矣
”乃罷諸將,獨召郭崇韜問之
對曰:“陛下不櫛沐,不解甲,十五餘年,其志欲以雪家國之仇恥也
今已正尊號,河北士庶日望昇平,始得鄆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棄之,安能盡有中原乎!臣恐將士解體,將來食盡衆散,雖畫河爲境,誰爲陛下守之!臣嘗細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已料彼,日夜思之,成敗之機決在今歲
樑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據我南鄙,又決河自固,謂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復爲備
使王彥章侵逼鄆州,其意冀有奸人動搖,變生於內耳
段凝本非將材,不能臨機決策,無足可畏
降者皆言大梁無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楊劉,自以精兵與鄆州合勢,長驅入汴,彼城中既空虛,必望風自潰
苟僞主授首,則諸將自降矣
不然,今秋谷不登,軍糧將盡,若非陛下決志,大功何由可成!諺曰:‘當道築室,三年不成
’帝王應運,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
”帝曰:“此正合朕志
丈夫得則爲王,失則爲虜,吾行決矣!”司天奏:“今歲天道不利,深入必無功
”帝不聽
王彥章引兵逾汶水,將攻鄆州,李嗣源遣李從珂將騎兵逆戰,敗其前鋒於遞坊鎮,獲將士三百人,斬首二百級,彥章退保中都
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大喜,謂郭崇韜曰:“鄆州告捷,足壯吾氣!”己巳,命將士悉遣其家歸興唐
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帝遣魏國夫人劉氏、皇子繼岌歸興唐,與之訣曰:“事之成敗,在此一決
若其不濟,當聚吾家於魏宮而焚之!”仍命豆盧革、李紹宏、張憲、王正言同守東京
壬申,帝以大軍自楊劉濟河,癸酉,至鄆州,中夜,進軍逾汶,以李嗣源爲前鋒,甲戌旦,遇樑兵,一戰敗之,追至中都,圍其城
城無守備,少頃,樑兵潰圍出,追擊,破之
王彥章以數十騎走,龍武大將軍李紹奇單騎追之,識其聲,曰:“王鐵槍也!”拔槊刺之,彥章重傷,馬躓,遂擒之,並擒都監張漢傑、曹州刺史李知節、裨將趙廷隱、劉嗣彬等二百餘人,斬首數千級
廷隱,開封人;嗣彬,知俊之族子也
彥章嘗謂人曰:“李亞子鬥雞小兒,何足畏!”至是,帝謂彥章曰:“爾常謂我小兒,今日服未?”又問:“爾名善將,何不守兗州?中都無壁壘,何以自固?”彥章對曰:“天命已去,無足言者
”帝惜彥章之材,欲用之,賜藥傅其創,屢遣人誘諭之
彥章曰:“餘本匹夫,蒙樑恩,位至上將,與皇帝交戰十五年;今兵敗力窮,死自其分,縱皇帝憐而生我,我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豈有朝爲樑將,暮爲唐臣!此我所不爲也
”帝復遣李嗣源自往諭之,彥章臥謂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彥章素輕嗣源,故以小名呼之
於是諸將稱賀,帝舉酒屬李嗣源曰:“今日之功,公與崇韜之力也
曏從紹宏輩語,大事去矣
”帝又謂諸將曰:“曏所患惟王彥章,今已就擒,是天意滅樑也
段凝猶在河上,進退之計,宜何向而可?”諸將以爲;“傳者雖雲大梁無備,未知虛實
今東方諸鎮兵皆在段凝麾下,所餘空城耳,以陛下天威臨之,無不下者
若先廣地,東傅於海,然後觀釁而動,可以萬全
”康延孝固請亟取大梁
李嗣源曰:“兵貴神速
今彥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就使有人走告,疑信之間尚須三日
設若知吾所向,即發救兵,直路則阻決河,須自白馬南渡,數萬之衆,舟楫亦難猝辦
此去大梁至近,前無山險,方陳橫行,晝夜兼程,信宿可至
段凝未離河上,友貞已爲吾擒矣
延孝之言是也,請陛下以大軍徐進,臣願以千騎前驅
”帝從之
令下,諸軍皆踊躍願行
是夕,嗣源帥前軍倍道趣大梁
乙亥,帝發中都,舁王彥章自隨,遣中使問彥章曰:“吾此行克乎?”對曰:“段凝有精兵六萬,雖主將非材,亦未肯遽爾倒戈,殆難克也
”帝知其終不爲用,遂斬之
丁丑,至曹州,樑守將降
王彥章敗卒有先至大梁,告樑主以“彥章就擒,唐軍長驅且至”者,樑主聚族哭曰:“運祚盡矣!”召羣臣問策,皆莫能對
樑主謂敬翔曰:“朕居常忽卿所言,以至於此
今事急矣,卿勿以爲懟
將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恩,殆將三紀,名爲宰相,其實硃氏老奴,事陛下如郎君
臣前後獻言,莫匪盡忠
陛下初用段凝,臣極言不可,小人朋比,致有今日
今唐兵且至,段凝限於水北,不能赴救
臣欲請取下出居避狄,陛下必不聽從;欲請陛下出奇合戰,陛下必不果決
雖使良、平更生,誰能爲陛下計者!臣願先賜死,不忍見宗廟之亡也
”因與樑主相向慟哭
樑主遣張漢倫馳騎追段凝軍
漢倫至滑州,墜馬傷足,復限水不能進
時城中尚有控鶴軍數千,硃珪請帥之出戰
樑主不從,命開封尹王瓚驅市人乘城爲備
初,樑陝州節度使邵王友誨,全昱之子也,性穎悟,人心多向之
或言其誘致禁軍欲爲亂,樑主召還,與其兄友諒、友能並幽於別第
及唐師將至,樑主疑諸兄弟乘危謀亂,並皇弟賀王友雍、建王友徽盡殺之
樑主登建國樓,面擇親信厚賜之,使衣野服,齎蠟詔,促段凝軍,既辭,皆亡匿
或請幸洛陽,收集諸軍以拒唐,唐雖得都城,勢不能久留
或請幸段凝軍,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曰:“凝本非將材,官由倖進,今危窘之際,望其臨機制勝,轉敗爲功,難矣
且凝聞彥章軍敗,其膽已破,安知能終爲陛下盡節乎!”趙巖曰:“事勢如此,一下此樓,誰心可保!”樑主乃止
復召宰相謀之,鄭珏請自懷傳國寶詐降以紓國難,樑主曰:“今日固不敢愛寶,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珏俯首久之,曰:“但恐未了
”左右皆縮頸而笑
樑主日夜涕泣,不知所爲;置傳國寶於臥內,忽失之,已爲左右竊之迎唐軍矣
戊寅,或告唐軍已過曹州,塵埃漲天,趙巖謂從者曰:“吾待溫許州厚,必不負我
”遂奔許州
樑主謂皇甫麟曰:“李氏吾世仇,理難降首,不可俟彼刀鋸
吾不能自裁,卿可斷吾首
”麟泣曰:“臣爲陛下揮劍死唐軍則可矣,不敢奉此詔
”樑主曰:“卿欲賣我邪?”麟欲自剄,樑主持之曰:“與卿俱死!”麟遂弒樑主,因自殺
樑主爲人溫恭儉約,無荒淫之失;但寵信趙、張,使擅威福,疏棄敬、李舊臣,不用其言,以至於亡
己卯旦,李嗣源軍至大梁,攻封丘門,王瓚開門出降,嗣源入城,撫安軍民
是日,帝入自樑門,百官迎謁於馬首,拜伏請罪,帝慰勞之,使各復其位
李嗣源迎賀,帝喜不自勝,手引嗣源衣,以頭觸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與爾共之
”帝命訪求樑主,頃之,或以其首獻
李振謂敬翔曰:“有詔洗滌吾輩,相與朝新君乎?”翔曰:“吾二人爲樑宰相,君昏不能諫,國亡不能救,新君若問,將何辭以對!”是夕未曙,或報翔曰:“崇政李太保已入朝矣
”翔嘆曰:“李振謬爲丈夫!硃氏與新君世爲仇讎,今國亡君死,縱新君不誅,何面目入建國門乎!”乃縊而死
庚辰,樑百官復待罪於朝堂,帝宣敕赦之
趙巖至許州,溫昭圖迎謁歸第,斬首來獻,盡沒巖所齎之貨
昭圖複名韜
辛巳,詔王瓚收硃友貞屍,殯於佛寺,漆其首,函之,藏於太社
段凝自滑州濟河入援,以諸軍排陳使杜晏球爲前鋒;至封丘,遇李從珂,晏球先降
壬午,凝將其衆五萬至封丘,亦解甲請降
凝帥諸大將先詣闕待罪,帝勞賜之,慰諭士卒,使各復其所
凝出入公卿間,揚揚自得無愧色,樑之舊臣見者皆欲齕其面,抉其心
丙戌,詔貶樑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珏爲萊州司戶,蕭頃爲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嶽爲均州司馬,任贊爲房州司馬,姚顗爲復州司馬,封翹爲唐州司馬,李懌爲懷州司馬,竇夢徵爲沂州司馬,崇政學士劉光素爲密州司戶,陸崇爲安州司戶,御史中丞王權爲隨州司戶;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樑貴顯故也
嶽,崇龜之從子;顗,萬年人;翹,敖之孫;懌,亦兆人;權,龜之孫也
段凝、杜晏球上言:“僞樑要人趙巖、趙鵠、張希逸、張漢倫、張漢傑、張漢融、硃珪等,竊弄威福,殘蠹羣生,不可不誅
”詔:“敬翔、李振首佐硃溫,共傾唐祚;契丹撒刺阿撥叛兄棄母,負恩背國,宜與巖等並族誅於市;自餘文武將吏一切不問
”又詔追廢硃溫、硃友貞爲庶人,毀其宗廟神主
帝之與樑戰於河上也,樑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鐸善射,常於笴上自鏤姓名,射帝,中馬鞍,帝拔箭藏之
至是,思鐸從衆俱降,帝出箭示之,思鐸伏地待罪,帝慰而釋之,尋授龍武右廂都指揮使
以豆盧革尚在魏,命樞密使郭崇韜權行中書事
樑諸籓鎮稍稍入朝,或上表待罪,帝皆慰釋之
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來入朝,陝州留後霍彥威次之
象先輦珍貨數十萬,遍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宦者,旬日,中外爭譽之,恩寵隆異
己丑,詔僞庭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刺史及諸將校,並不議改更,將校官吏先奔僞庭者一切不問
庚寅,豆盧革至自魏
甲午,加崇韜守侍中,領成德節度使
崇韜權兼內外,謀猷規益,竭忠無隱,頗亦薦引人物,豆盧革受成而已,無所裁正
丙申,賜滑州留後段凝姓名曰李紹欽,耀州刺史杜晏球曰李紹虔
乙酉,樑西都留守河南尹張宗奭來朝,複名全義,獻幣馬千計;帝命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兄事之
帝欲發梁太祖墓,斫棺焚其屍,全義上言:“硃溫雖國之深仇,然其人已死,刑無可加,屠滅其家,足以爲報,乞免焚斫以存聖恩
”帝從之,但鏟其闕室,削封樹而已
戊戌,加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兼中書令;以北京留守繼岌爲東京留守、同平章事
帝遣使宣諭諸道,樑所除節度使五十餘人皆上表入貢
楚王殷遣其子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希範入見,納洪、鄂行營都統印,上本道將吏籍
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聞帝滅樑,避唐廟諱,更名季興,欲自入朝,樑震曰:“唐有吞天下之志,嚴兵守險,猶恐不自保,況數千裏入朝乎!且公硃氏舊將,安知彼不以仇敵相遇乎!”季興不從
帝遣使以滅樑告吳、蜀,二國皆懼
徐溫尤嚴可求曰:“公前沮吾計,今將奈何?”可求笑曰:“聞唐主始得中原,志氣驕滿,御下無法,不出數年,將有內變,吾但當卑辭厚禮,保境安民以待之耳
”唐使稱詔,吳人不受;帝易其書,用敵國之禮,曰:“大唐皇帝致書於吳國主”,吳人復書稱“大吳國主上大唐皇帝”,辭禮如箋表
吳人有告壽州團練使鍾泰章侵市官馬者,徐知誥以吳王之命,遣滁州刺史王稔巡霍丘,因代爲壽州團練使,以泰章爲饒州刺史
徐溫召至金陵,使陳彥謙詰之者三,皆不對
或問泰章:“可以不自辨?”泰章曰:“吾在揚州,十萬軍中號稱壯士;壽州去淮數裏,步騎不下五千,苟有它志,豈王稔單騎能代之乎!我義不負國,雖黜爲縣令亦行,況刺史乎!何爲自辨以彰朝廷之失!”徐知誥欲以法繩諸將,請收泰章治罪
徐溫曰:“吾非泰章,已死於張顥之手,今日富貴,安可負之!”命知誥爲子景通娶其女以解之
彗星見輿鬼,長丈餘,蜀司天監言國有大災
蜀主詔於玉局化設道場,右補闕張雲上疏,以爲:“百姓怨氣上徹於天,故彗星見
此乃亡國之徵,非祈禳可弭
”蜀主怒,流雲黎州,卒於道
郭崇韜上言:“河南節度使、刺史上表者但稱姓名,未除新官,恐負憂疑
”十一月,始降制以新官命之
滑州留後李紹欽因伶人景進納貨於宮掖,除泰寧節度使
帝幼善音律,故伶人多有寵,常侍左右;帝或時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戲於庭,以悅劉夫人,優名謂之“李天下!”嘗因爲優,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
帝失色,羣優亦駭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誰呼邪!”帝悅,厚賜之
帝嘗畋於中牟,踐民稼,中牟令當馬前諫曰:“陛下爲民父母,奈何毀其所食,使轉死溝壑乎!”帝怒,叱去,將殺之
敬新磨追擒至馬前,責之曰:“汝爲縣令,獨不知吾天子好獵邪?奈何縱民耕種,以妨吾天子之馳聘乎!汝罪當死!”因請行刑,帝笑而釋之
諸伶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羣臣憤嫉,莫敢出氣;亦反有相附託以希恩澤者,四方籓鎮爭以貨賂結之
其尤蠹政害人者,景進爲之首
進好採閭閻鄙細事聞於上,上亦欲知外間事,遂委進以耳目
進每奏事,常屏左右問之,由是進得施其讒慝,干預政事
自將相大臣皆憚之,孔巖常以兄事之
壬寅,岐王遣使致書,賀帝滅樑,以季父自居,辭禮甚倨
癸卯,河中節度使硃友謙入朝,帝與之宴,寵錫無算
張全義請帝遷都洛陽,從之
己巳,賜硃友謙姓名曰李繼麟,命繼岌兄事之
以康延孝爲鄭州防禦使,賜姓名曰李紹琛
廢北都,復爲成德軍
賜宣武節度使袁象先姓名曰李紹安
匡國節度使溫韜入朝,賜姓名曰李紹衝
紹衝多齎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宦,旬日,復遣還鎮
郭崇韜曰:“國家爲唐雪恥,溫韜發唐山陵殆遍,其罪與硃溫相埒耳,何得復居方鎮,天下義士其謂我何!”上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
”竟遣之
戊申,中書奏以:“國用未充,請量留三省、寺、監官,餘並停,俟見任者滿二十五月,以次代之;其西班上將軍以下,令樞密院准此
”從之
人頗諮怨
初,樑均王將祀南郊於洛陽,聞楊劉陷而止,其儀物具在
張全義請上亟幸洛陽,謁廟畢即祀南郊;從之
丙辰,復以樑東京開封府爲宣下軍汴州
樑以宋州爲宣武軍,詔更名歸德軍
詔文武官先詣洛陽
議者以郭崇韜勳臣爲宰相,不能知朝廷典故,當用前朝名家以佐之
或薦禮部尚書薛廷珪,太子少保李琪,嘗爲太祖冊禮使,皆耆宿有文,宜爲相
崇韜奏廷珪浮華無相業,琪傾險無士風;尚書左丞趙光胤廉潔方正,自樑未亡,北人皆稱其有宰相器
豆盧革薦禮部侍郎韋說諳練朝章
丁巳,以光胤爲中書侍郎,與說並同平章事
光胤,光逢之弟;說,岫之子;廷珪,逢之子也
光胤性輕率,喜自矜;說謹重守常而已
趙光逢自樑朝罷相,杜門不交賓客,光胤時往見之,語及政事
他日,光逢署其戶曰:“請不言中書事

租庸副使孔謙畏張憲公正,欲專使務,言於郭崇韜曰:“東京重地,須大臣鎮之,非張公不可
”崇韜即奏以憲爲東京副留守,知留守事
戊午,以豆盧革判租庸,兼諸道鹽鐵轉運使
謙彌失望
己未,加張全義守尚書令,高季興守中書令
時季興入朝,上待之甚厚,從容問曰:“朕欲用兵於吳、蜀,二國何先?”季興以蜀道險難取,乃對曰:“吳地薄民貧,克之無益,不如先伐蜀
蜀土富饒,又主荒民怨,伐之必克
克蜀之後,順流而下,取吳如反掌耳
”上曰:“善!”
辛酉,復以永平軍大安府爲西京京兆府
甲子,帝發大梁;十二月,庚午,至洛陽
吳越王鏐以行軍司馬杜建徽爲左丞相
壬申,詔以汴州宮苑爲行宮
以耀州爲順義軍,延州爲彰武軍,鄧州爲威勝軍,晉州爲建雄軍,安州爲安遠軍;自餘籓鎮,皆復唐舊名
庚辰,御史臺奏:“硃溫篡逆,刪改本朝《律令格式》,悉收舊本焚之,今臺司及刑部、大理寺所用皆僞廷之法
聞定州敕庫獨有本朝《律令格式》具在,乞下本道錄進
”從之
李繼韜聞上滅樑,憂懼,不知所爲,欲北走契丹,會有詔徵詣闕;繼韜將行,其弟繼遠曰:“兄以反爲名,何地自容!往與不往等耳,不若深溝高壘,坐食積粟,猶可延歲月;入朝,立死矣
”或謂繼韜曰:“先令公有大功於國,主上於公,季父也,往必無虞
”繼韜母楊氏,善蓄財,家貲百萬,乃與楊氏偕行,齎銀四十萬兩,他貨稱是,大布賂遺
伶人宦官爭爲之言曰:“繼韜初無邪謀,爲奸人所惑耳
嗣昭親賢,不可無後
”楊氏復入宮見帝,泣請其死,以其先人爲言;又求哀於劉夫人,劉夫人亦爲之言
及繼韜入見待罪,上釋之,留月餘,屢從遊畋,寵待如故
皇弟義成節度使、同平章事存渥深詆訶之,繼韜心不自安,復賂左右求還鎮,上不許
繼韜潛遣人遺繼遠書,教軍士縱火,冀天子復遣己撫安之,事泄,辛巳,貶登州長史,尋斬於天津橋南,並其二子
遣使斬繼遠於上黨,以李繼達充軍城巡檢
召權知軍州事李繼儔詣闕,繼儔據有繼韜之室,料簡妓妾,搜校貨財,不時即路
繼達怒曰:“吾家兄弟父子同時誅死者四人,大兄曾無骨肉之情,貪淫如此;吾誠羞之,無面視人,生不如死!”甲申,繼達衰服,帥麾下百騎坐戟門呼曰:“誰與吾反者?”因攻牙宅,斬繼儔
節度副使李繼珂聞亂,募市人,得千餘,攻子城
繼達知事不濟,開東門,歸私第,盡殺其妻子,將奔契丹,出城數裏,從騎皆散,乃自剄
甲申,吳王復遣司農卿洛陽盧蘋來奉使,嚴可求豫料帝所問,教蘋應對,既至,皆如可求所料
蘋還,言唐主荒於遊畋,嗇財拒諫,內外皆怨
高季興在洛陽,帝左右伶宦求貨無厭,季興忿之
帝欲留季興,郭崇韜諫曰:“陛下新得天下,諸侯不過遣子弟將佐入貢,惟高季興身自入朝,當褒賞以勸來者;乃羈留不遣,棄信虧義,沮四海之心,非計也
”乃遣之
季興倍道而去,至許州,謂左右曰:“此行有二失:來朝一失,縱我去一失
”過襄州,節度使孔勍留宴,中夜,斬關而去
丁酉,至江陵,握樑震手曰:“不用君言,幾不免虎口
”又謂將佐曰:“新朝百戰方得河南,乃對功臣舉手去,‘吾於十指上得天下,’矜伐如此,則他人皆無功矣,其誰不解體!又荒於禽色,何能久長!吾無憂矣
”乃繕城積粟,招納樑舊兵,爲戰守之備
起閼逢涒灘,盡旃蒙作噩十月,凡一年有奇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中同光二年(甲申,公元九二四年)
春,正月,甲辰,幽州奏契丹入寇,至瓦橋
以天平軍節度使李嗣源爲北面行營都招討使,陝州留後霍彥威副之,宣徽使李紹宏爲監軍,將兵救幽州
孔謙復言於郭崇韜曰:“首座相公萬機事繁,居第且遠,租庸簿書多留滯,宜更圖之
”豆盧革嘗以手書假省庫錢數十萬,謙以手書示崇韜,崇韜微以諷革
革懼,奏請崇韜專判租庸,崇韜固辭
上曰:“然則誰可者?”崇韜曰:“孔謙雖久典金谷,若遽委大任,恐不葉物望,請複用張憲
”帝即命召之
謙彌失望
岐王聞帝入洛,內不自安,遣其子行軍司馬彰義節度使兼侍中繼嚴入貢,始上表稱臣
帝以其前朝耆舊,與太祖比肩,特加優禮,每賜詔但稱岐王而不名
庚戌,加繼嚴兼中書令,遣還
敕:“內官不應居外,應前朝內官及諸道監軍並私家先所畜者,不以貴賤,並遣詣闕
”時在上左右者已五百人,至是殆及千人,皆給贍優厚,委之事任,以爲腹心
內諸司使,自天祐以來以士人代之,至是複用宦者,浸干政事
既而復置諸道監軍,節度使出徵或留闕下,軍府之政皆監軍決之,陵忽主帥,怙勢爭權,由是籓鎮皆憤怒
契丹出塞
召李嗣源旋師,命泰寧節度使李紹欽、澤州刺史董璋戍瓦橋
李繼嚴見唐甲兵之盛,歸,語岐王,岐王益懼
癸丑,表請正籓臣之禮,優詔不許
孔謙惡張憲之來,言於豆盧革曰:“錢穀細事,一健吏可辦耳
魏都根本之地,顧不重乎!興唐尹王正言操守有餘,智力不足,必不得已,使之居朝廷,衆人輔之,猶愈於專委方面也
”革爲之言於崇韜,崇韜乃奏留張憲於東京
甲寅,以正方爲租庸使
正言昏懦,謙利其易制故也
李存審奏契丹去,復得新州
戊午,敕鹽鐵、度支、戶部三司並隸租庸使
上遣皇弟存渥、皇子繼岌迎太后、太妃於晉陽,太妃曰:“陵廟在此,若相與俱行,歲時何人奉祀!”遂留不來
太后至,庚申,上出迎於河陽;辛酉,從太后入洛陽
二月,己巳朔,上祀南郊,大赦
孔謙欲聚斂以求媚,凡赦文所蠲者,謙復徵之
自是每有詔令,人皆不信,百姓愁怨
郭崇韜初至汴、洛,頗受籓鎮饋遺,所親或諫之,崇韜曰:“吾位兼將相,祿賜鉅萬,豈藉外財!但以僞樑之季,賄賂成風,今河南籓鎮,皆樑之舊臣,主上之仇讎也,若拒,其意能無懼乎!吾特爲國家藏之私室耳
”及將祀南郊,崇韜首獻勞軍錢十萬緡
先是,宦官勸帝分天下財賦爲內外府,州縣上供者入外府,充經費,方鎮貢獻者入內府,充宴遊及給賜左右
於是外府常虛竭無餘而內府山積
及有司辦郊祀,乏勞軍錢,崇韜言於上曰:“臣已傾家所有以所助大禮,願陛下亦出內府之財以賜有司
”上默然久之,曰:“吾晉陽自有儲積,可令租庸輦取以相助
”於是取李崇韜私第金帛數十萬以益之,軍士皆不滿望,始怨恨,有離心矣
河中節度使李繼麟請榷安邑、解縣鹽,每季輸省課
己卯,以繼麟充制置兩池榷鹽使
辛己,進岐王爵爲秦王,仍不名、不拜
郭崇韜知李紹宏怏怏,乃置內句使,掌句三司財賦,以紹宏爲之,冀弭其意,而紹宏終不悅,徒使州縣增移報之煩
崇韜位兼將相,復領節旄,以天下爲己任,權侔人主,旦夕車馬填門
性剛急,遇事輒發,嬖倖僥求,多所摧仰,宦官疾之,朝夕短之於上
崇韜扼腕,欲制之不能
豆盧革、韋說嘗問之曰:“汾陽王本太原人徙華陰,公世家雁門,豈其枝派邪?”崇韜因曰:“遭亂,亡失譜諜,嘗聞先人言,上距汾陽世四耳
”革曰:“然則固從祖也
”崇韜由是以膏樑自處,多甄別流品,引拔浮華,鄙棄勳舊
有求官者,崇韜曰:“深知公功能,然門地寒素,不敢相用,恐爲名流所嗤
”由是嬖倖疾之於內,勳舊怨之於外
崇韜屢請以樞密使讓李紹宏,上不許;又請分樞密院事歸內諸司以輕其權,而宦官謗之不已
崇韜鬱郁不得志,與所親謀赴本鎮以避之,其人曰:“不可,蛟龍失水,螻蟻足以制之

先是,上欲以劉夫人爲皇后,而有正妃韓夫人在,太后素惡劉夫人,崇韜亦屢諫,上以是不果
於是所親說崇韜曰:“公若請立劉夫人爲皇后,上必喜
內有皇后之助,則伶宦輩不能爲患矣
”崇韜從之,與宰相帥百官共奏劉夫人宜正位中宮
癸未,立魏國夫人劉氏爲皇后
皇后生於寒微,既貴,專務蓄財,其在魏州,至於薪蘇果茹皆販鬻之
及爲後,四方貢獻皆分爲二,一上天子,一上中宮
以是寶貨山積,惟用寫佛經,施尼師而已
是時皇太后誥,皇后教,與制敕交行於籓鎮,奉之如一
詔蔡州刺史硃勍浚索水,通漕運
三月,己亥朔,蜀主宴近臣於怡神亭,酒酣,君臣及宮人皆脫冠露髻,喧譁自恣
知制誥京兆李龜禎諫曰:“君臣沉湎,不憂國政,臣恐啓北敵之謀
”不聽
乙巳,鎮州言契丹將犯塞,詔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北京左廂馬軍指揮使李從珂帥騎兵分道備之;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屯邢州
紹斌本姓趙,名行實,幽州人也
丙午,加高季興兼尚書令,時封南平王
李存審自以身爲諸將之首,不得預克汴之功,感憤,疾益甚,屢表求入覲,郭崇韜抑而不許
存審疾亟,表乞生睹龍顏,乃許之
初,帝嘗與右武衛上將軍李存賢手搏,存賢不盡其技,帝曰:“汝能勝我,我當授籓鎮
”存賢乃奉詔,僅僕帝而止
及許存審入覲,帝以存賢爲盧龍行軍司馬,旬日除節度使,曰:“手搏之約,吾不食言矣

庚戌,幽州奏契丹寇新城
勳臣畏伶宦之讒,皆不自安,蕃漢內外馬步副總管李嗣源求解兵柄,帝不許
自唐末喪亂,搢紳之家或以告赤鬻於族姻,遂亂昭穆,至有舅叔拜甥、侄者,選人僞濫者衆
郭崇韜欲革其弊,請令銓司精加考覈
時南郊行事官千二百人,注官者才數十人,塗毀告身者十之九
選人或號哭道路,或餒死逆旅
唐室諸陵先爲溫韜所發,庚申,以工部郎中李途爲長安按視諸陵使
皇子繼岌代張全義判六軍諸衛事
夏,四月,己巳朔,羣臣上尊號曰昭文睿武至德光孝皇帝
帝遣客省使李嚴使於蜀,嚴盛稱帝威德,有混一天下之志
且言硃氏篡竊,諸侯曾無勤王之舉
王宗儔以其語侵蜀,請斬之,蜀主不從
宣徽北院使宋光葆上言:“晉王有憑陵我國家之志,宜選將練兵,屯戍邊鄙,積糗糧,治戰艦以待之
”蜀主乃以光葆爲梓州觀察使,充武德節度留後
乙亥,加楚王殷兼尚書令
庚辰,賜前保義留後霍彥威姓名李紹真
秦忠敬王李茂貞卒,遣奏以其子繼嚴權知鳳翔軍府事
初,安義牙將楊立有寵於李繼韜,繼韜誅,常邑邑思亂
會發安義兵三千戍涿州,立謂其衆曰:“前此潞兵未嘗戍邊,今朝廷驅我輩投之絕塞,蓋不欲置之潞州耳
與其暴骨沙場,不若據城自守,事成富貴,不成爲羣盜耳
”因聚噪攻子城東門,焚掠市肆;節度副使李繼珂、監軍張弘祚棄城走,立自稱留後,遣將士表求旌節
詔以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爲招討使,武寧節度使李紹榮爲部署,帳前都指揮使張廷蘊爲馬步都指揮使以討之
孔謙貸民錢,使以賤估償絲,屢檄州縣督之
翰林學士承旨、權知汴州盧質上言:“樑趙巖爲租庸使,舉貸誅斂,結怨於人
陛下革故鼎新,爲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爲,是趙巖復生也
今春霜害桑,繭絲甚薄,但輸正稅,猶懼流移,況益以稱貸,人何以堪!臣惟事天子,不事租庸,敕旨未頒,省牒頻下,願早降明命!”帝不報
漢主引兵侵閩,屯於汀、漳境上;閩人擊之,漢主敗走
初,胡柳之役,伶人周匝爲樑所得,帝每思之;入汴之日,匝謁見於馬前,帝甚喜
匝涕泣言曰:“臣所以得生全者,皆樑教坊使陳俊、內園栽接使儲德源之力也,願就陛下乞二州以報之
”帝許之
郭崇韜諫曰:“陛下所與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
今大功始就,封賞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爲刺史,恐失天下心
”以是不行
逾年,伶人屢以爲言,帝謂崇韜曰:“吾已許周匝矣,使吾慚見此三人
公言雖正,然當爲我屈意行之
”五月,壬寅,以俊爲景州刺史,德源爲憲州刺史
時親軍有從帝百戰未得刺史者,莫不憤嘆
乙巳,右諫議大夫薛昭文上疏,以爲:“諸道僭竊者尚多,征伐之謀,未可遽息
又,士卒久從征伐,賞給未豐,貧乏者多,宜以四方貢獻及南郊羨餘,更加頒賚
又,河南諸軍皆樑之精銳,恐僭竊之國潛以厚利誘之,宜加收撫
又,戶口流亡者,宜寬徭薄賦以安集之
又,土木不急之役,宜加裁省
又請擇隙地牧馬,勿使踐京畿民田
”皆不從
戊申,蜀主遣李嚴還
初,帝因嚴入蜀,令以馬市宮中珍玩,而蜀法禁錦綺珍奇不得入中國,其粗惡者乃聽入中國,謂之“入草物”
嚴還,以聞,帝怒曰:“王衍寧免爲入草之人乎!”嚴因言於帝曰:“衍童騃荒縱,不親政務,斥遠故老,暱比小人
其用事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諂諛專恣,黷貨無厭,賢愚易位,刑賞紊亂,君臣上下專以奢淫相尚
以臣觀之,大兵一臨,瓦解土崩,可翹足而待也
”帝深以爲然
帝以潞州叛故,庚戌,詔天下州鎮無得修城浚隍,悉毀防城之具
壬子,新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卒於幽州
存審出於寒微,常戒諸子曰:“爾父少提一劍去鄉里,四十年間,位極將相,其間出萬死獲一生者非一,破骨出鏃者凡百餘
”因授以所出鏃,命藏之,曰:“爾曹生於膏樑,當知爾父起家如此也

幽州言契丹將入寇,甲寅,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充東北面行營招討使,將大軍渡河而北
契丹屯幽州東南城門之外,虜騎充斥,饋運多爲所掠
壬戌,以李繼嚴爲鳳翔節度使
乙丑,以權知歸義留後曹義金爲節度使
時瓜、沙與吐蕃雜居,義金遣使間道入貢,故命之
李嗣源大軍前鋒至潞州,日已暝;泊軍方定,張廷蘊帥麾下壯士百餘輩逾塹坎城而上,守者不能御,即斬關延諸軍入
比明,嗣源及李紹榮至,城已下矣,嗣源等不悅
丙寅,嗣源奏潞州平
六月,丙子,磔楊立及其黨於鎮國橋
潞州城池高深,帝命夷之
丙戌,以武寧節度使李紹榮爲歸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留宿衛,寵遇甚厚
帝或時與太后,皇后同至其家
帝有幸姬,色美,嘗生子矣,劉後妒之
會紹榮喪妻,一日,侍禁中,帝問紹榮:“汝復娶乎?爲汝求婚
”後因指幸姬曰:“大家憐紹榮,何不以此賜之!”帝難言不可,微許之
後趣紹榮拜謝,比起,顧幸姬,已肩輿出宮矣
帝爲之託疾不食者累日
壬辰,以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爲宣武節度使,代李存審爲蕃漢內外馬步總管
秋,七月,壬寅,蜀以禮部書許寂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孔謙復短王正言於郭崇韜,又厚賂伶宦,求租庸使,終不獲,意怏怏,癸卯,表求解職
帝怒,以爲避事,將置於法,景進救之,得免
樑所決河連年爲曹、濮患,甲辰,命右監門上將軍婁繼英督汴、滑兵塞之
未幾,復壞
庚申,置威塞軍於新州
契丹恃其強盛,遣使就帝求幽州以處盧文進
時東北諸夷皆役屬契丹,惟渤海未服;契丹主謀入寇,恐渤海掎其後,乃先舉兵擊渤海之遼東,遣其將禿餒及盧文進據營、平等州以擾燕地
八月,戊辰,蜀主以右定遠軍使王宗鍔爲招討馬步使,帥二十一軍屯洋州;乙亥,以長直馬軍使林思諤爲昭武節度使,戍利州以備唐
租庸使王正言病風,恍惚不能治事,景進屢以爲言
癸酉,以副使、衛尉卿孔謙爲租庸使,右威衛大將軍孔循爲副使
循即趙殷衡也,樑亡,復其姓名
謙自是得行其志,重斂急徵以充帝欲,民不聊生
癸未,賜謙號豐財贍國功臣
帝復遣使者李彥稠入蜀,九月,己亥,至成都
癸卯,帝獵於近郊
時帝屢出遊獵,從騎傷民禾稼,洛陽令何澤付於叢薄,俟帝至,遮馬諫曰:“陛下賦斂既急,今稼穡將成,復蹂踐之,使吏何以爲理,民何以爲生!臣願先賜死
”帝慰而遣之
澤,廣州人也
契丹攻渤海,無功而還
蜀前山南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儔以蜀主失德,與王宗弼謀廢立,宗弼猶豫未決
庚戌,宗儔憂憤而卒
宗弼謂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等曰:“宗儔教我殺爾曹,今日無患矣
”光嗣輩俯伏泣謝
宗弼子承班聞之,謂人曰:“吾家難乎免矣

乙卯,蜀主以前鎮江軍節度使張武爲峽路應援招討使
丁巳,幽州言契丹入寇
冬,十月,辛未,天平節度使李存霸、平盧節度使符習言:“屬州多稱直奉租庸使貼指揮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規程
”租庸使奏,近例皆直下
敕:“朝廷故事,制敕不下支郡,牧守不專奏陳
今兩道所奏,乃本朝舊規;租庸所陳,是僞廷近事
自今支郡自非進奉,皆須本道騰奏,租庸徵催亦須牒觀察使
”雖有此敕,竟不行
易定言契丹入寇
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請擇諸軍驍勇者萬二千人,置駕下左、右龍武步騎四十軍,兵械給賜皆優異於它軍,以承休爲龍武軍馬步都指揮使,以裨將安重霸副之,舊將無不憤恥
重霸,去州人,以狡佞賄賂事承休,故承休悅之
吳越王鏐復修本朝職貢,壬午,帝因樑官爵而命之
鏐厚貢獻,並賂權要,求金印、玉冊、賜詔不名、稱國王
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冊,王公皆用竹冊;又,非四夷無封國王者
”帝皆曲從鏐意
吳王如白沙觀樓船,更命白沙曰迎鑾鎮
徐溫自金陵來朝,先是,溫以親吏翟虔爲閣門、宮城、武備等使,使察王起居,虔防制王甚急
至是,王對溫名雨爲水,溫請其故
王曰:“翟虔父名,吾諱之熟矣
”因謂溫曰:“公之忠誠,我所知也,然翟虔無禮,宮中及宗室所須多不獲
”溫頓首謝罪,請斬之,王曰:“斬則太過,遠徙可也
”乃徙撫州
十一月,蜀主遣其翰林學士歐陽彬來聘
彬,衡山人也
又遣李彥稠東還
癸卯,帝帥親軍獵於伊闕,命從官拜梁太祖墓
涉歷山險,連日不止,或夜合圍;士卒墜崖谷死及折傷者甚衆
丙午,還宮
蜀以唐修好,罷威武城戍,召關宏業等二十四軍還成都
戊申,又罷武定、武興招討劉潛等三十七軍
丁巳,賜護國節度使李繼麟鐵券,以其子令德、令錫皆爲節度使,諸子勝衣者即拜官,寵冠列籓
庚申,蔚州言契丹入寇
辛酉,蜀主罷天雄軍招討,命王承騫等二十九軍還成都
十二月,乙丑朔,蜀主以右僕射張格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初,格之得罪,中書吏王魯柔乘危窘之;及再爲相用事,杖殺之
許寂謂人曰:“張公才高而識淺,戮一魯柔,他人誰敢自保!此取禍之端也

蜀主罷金州屯戍,命王承勳等七軍還成都
己巳,命宣武節度使李嗣源將宿衛兵三萬七千人赴汴州,遂如幽州御契丹
庚午,帝及皇后如張全義第,全義大陳貢獻;酒酣,皇后奏稱:“妾幼失父母,見老者輒思之,請父事全義
”帝許之
全義惶恐固辭,再三強之,竟受皇后拜,復貢獻謝恩
明日,後命翰林學士趙鳳草書謝全義,鳳密奏:“自古無天下之母拜人臣爲父者
”帝嘉其直,然卒行之
自是後與全義日遣使往來問遺不絕
初,唐僖、昭之世,宦官雖盛,未嘗有建節者
蜀安重霸勸王承休求秦州節度使,承休言於蜀主曰:“秦州多美婦人,請爲陛下采擇以獻
”蜀主許之,庚午,以承休爲天雄節度使,封魯國公;以龍武軍爲承休牙兵
乙亥,蜀主以前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徐延瓊爲京城內外馬步都指揮使
延瓊以外戚代王宗弼居舊將之右,衆皆不平
壬午,北京言契丹寇嵐州
辛卯,蜀主改明年元曰鹹康
盧龍節度使李存賢卒
是歲,蜀主徙普王宗仁爲衛王
雅王宗輅爲幽王,褒王宗紀爲趙王,榮王宗智爲韓王,興王宗澤爲宋王,彭王宗鼎爲魯王,忠王宗平爲薛王,資王宗特爲莒王;宗輅、宗智、宗平皆罷軍使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中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
春,正月,甲午朔,蜀大赦
丙申,敕有司改葬昭宗及少帝,竟以用度不足而止
契丹寇幽州
庚子,帝發洛陽;庚戌,至興唐
詔平盧節度使苻習治酸棗遙堤以御決河
初,李嗣源北征,過興唐,東京庫有供御細鎧,嗣源牒副留守張憲取五百領,憲以軍興,不暇奏而給之;帝怒曰:“憲不奉詔,擅以吾鎧給嗣源,何意也!”罰憲俸一月,令自往軍中取之
帝以義武節度使王都將入朝,欲闢球場,憲曰:“此以行宮闕廷爲球場,前年陛下即位於此
其壇不可毀,請闢球場於宮西
”數日,未成,帝命毀即位壇
憲謂郭崇韜曰:“此壇,主上所以禮上帝,始受命之地也,若之何毀之!”崇韜從容言於帝,帝立命兩虞候毀之
憲私於崇韜曰:“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二月,甲戌,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爲盧龍節度使
丙子,李嗣源奏敗契丹於涿州
上以契丹爲憂,與郭崇韜謀,以威名宿將零落殆盡,李紹斌位望素輕,欲徙李嗣源鎮真定,爲紹斌聲援,崇韜深以爲便
時崇韜領真定,上欲徙崇韜鎮汴州,崇韜辭曰:“臣內典樞機,外預大政,富貴極矣,何必更領籓方?且羣臣或從陛下歲久,身經百戰,所得不過一州
臣無汗馬之勞,徒以侍從左右,時贊聖謨,致位至此,常不自安;今因委任勳賢,使臣得解旄節,乃大願也
且汴州關東衝要,地富人繁,臣既不至治所,徒令他人攝職,何異空城!非所以固國基也
”上曰:“深知卿忠盡,然卿爲朕畫策,襲取汶陽,保固河津,既而自此路乘虛直趨大梁,成朕帝業,豈百戰之功可比乎!今朕貴爲天子,豈可使卿曾無尺寸之地乎!”崇韜固辭不已,上乃許之
庚辰,徙李嗣源爲成德節度使
漢主聞帝滅樑而懼,遣宮苑使何詞入貢,且覘中國強弱
甲申,詞至魏
及還,言帝驕淫無政,不足畏也
漢主大悅,自是不復通中國
帝性剛好勝,不欲權在臣下,入洛之後,信伶宦之讒,頗疏忌宿將
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表衛州刺史李從珂爲北京內牙馬步都指揮使以便其家,帝怒曰:“嗣源握兵權,居大鎮,軍政在吾,安得爲其子奏請!”乃黜從珂爲突騎指揮使,帥數百人戍石門鎮
嗣源憂恐,上章申理,久之方解
辛丑,嗣源乞至東京朝覲,不許
郭崇韜以嗣源功高位重,亦忌之,私謂人曰:“總管令公非久爲人下者,皇家子弟皆不及也
”密勸帝召之宿衛,罷其兵權,又勸帝除之,帝皆不從
己酉,帝發興唐,自德勝濟河,歷楊村、戚城,觀昔時戰處,指示羣臣以爲樂
洛陽宮殿宏邃,宦者欲上增廣嬪御,詐言宮中夜見鬼物
上欲使符咒者攘之,宦者曰:“臣昔逮事鹹通、乾符天子,當是時,六宮貴賤不減萬人
今掖庭太半空虛,故鬼物遊之耳
”上乃命宦者王允平、伶人景進採擇民間女子,遠至太原、幽、鎮,以充後庭,不啻三千人,不問所從來
上還自興唐,載以牛車,累累盈路
張憲奏:“諸營婦女亡逸者千餘人,慮扈從諸軍挾匿以行
”其實皆入宮矣
庚辰,帝至洛陽;辛酉,詔復以洛陽爲東都,興唐府爲鄴都
夏,四月,癸亥朔,日有食之
初,五臺僧誠惠以妖妄惑人,自言能降伏天龍,命風召雨;帝尊信之,親帥后妃及皇弟、皇子拜之,誠惠安坐不起,羣臣莫敢不拜,獨郭崇韜不拜
時大旱,帝自鄴都迎誠惠至洛陽,使祈雨,士民朝夕瞻仰,數旬不雨
或謂誠惠:“官以師祈雨無驗,將焚之
”誠惠逃去,慚懼而卒
庚寅,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胤卒
太后自與太妃別,常忽忽不樂,雖娛玩盈前,未嘗解顏;太妃既別太后,亦邑邑成疾
太后遣中使醫藥相繼於道,聞疾稍加,輒不食,又謂帝曰:“吾與太妃恩如兄弟,欲自往省之
”帝以天暑道遠,苦諫,久之乃止,但遣皇弟存渥等往迎侍
五月,丁酉,北都奏太妃薨
太后悲哀不食者累日,帝寬譬不離左右
太后自是得疾,又欲自往會太妃葬,帝力諫而止
閩王審知寢疾,命其子節度副使延翰權知軍府事
自春夏大旱,六月,壬申,始雨
帝苦溽暑,于禁中擇高涼之所,皆不稱旨
宦者因言:“臣見長安全盛時,大明、興慶宮樓觀以百數
今日宅家曾無避暑之所,宮殿之盛曾不及當時公卿第舍耳
”帝乃命宮苑使王允平別建一樓以清暑
宦者曰:“郭崇韜常不伸眉,爲孔謙論用度不足,恐陛下雖欲營繕,終不可得
”帝曰:“吾自用內府錢,無關經費
”然猶慮崇韜諫,遣中使語之曰:“今歲盛暑異常,朕昔在河上,與樑人相拒,行營卑溼,被甲乘馬,親當矢石,猶無此暑
今居深宮之中而暑不可度,奈何?”對曰:“陛下昔在河上,勍敵未滅,深念仇恥,雖有盛暑,不介聖懷
今外患已除,海內賓服,故雖珍臺閒館猶覺鬱蒸也
陛下倘不忘艱難之時,則暑氣自消矣
”帝默然
宦者曰:“崇韜之第,無異皇居,宜其不知至尊之熱也
”帝卒命允平營樓,日役萬人,所費鉅萬
崇韜諫曰:“今兩河水旱,軍食不充,願且息役,以俟豐年
”帝不聽
帝將伐蜀,辛卯,詔天下括市戰馬
吳鎮海節度判官、楚州團練使陳彥謙有疾,徐知誥恐其遺言及繼嗣事,遺之醫藥金帛,相屬於道
彥謙臨終,密留中遺徐溫,請以所生子爲嗣
太后疾甚
秋,七月,甲午,成德節度使李嗣源以邊事稍弭,表求入朝省太后,帝不許
壬寅,太后殂
帝毀過甚,五日方食
八月,癸未,杖殺河南令羅貫
初,貫爲禮部員外郎,性強直,爲郭崇韜所知,用爲河南令
爲政不避權豪,伶宦請託,書積几案,一不報,皆以示崇韜,崇韜奏之,由是伶宦切齒
河南尹張全義亦以貫高伉,惡之,遣婢訴於皇后,後與伶宦共毀之,帝含怒未發
會帝自往壽安視坤陵役者,道路泥濘,橋多壞
帝問主者爲誰,宦官對屬河南
帝怒,下貫獄;獄吏榜掠,體無完膚,明日,傳詔殺之
崇韜諫曰:“貫坐橋道不修,法不至死
”帝怒曰:“太后靈駕將發,天子朝夕往來,橋道不修,卿言無罪,是黨也!”崇韜曰:“陛下以萬乘之尊,怒一縣令,使天下謂陛下用法不平,臣之罪也
”帝曰:“既公所愛,任公裁之
”拂衣起入宮,崇韜隨之,論奏不已;帝自闔殿門,崇韜不得入
貫竟死,暴屍府門,遠近冤之
丁亥,遣吏部侍郎李德休等賜吳越國王玉冊、金印,紅袍御衣
九月,蜀主與太后、太妃遊青城山,歷丈人觀、上清宮,遂至彭州陽平化、漢州三學山而還
乙未,立皇子繼岌爲魏王
丁酉,帝與宰相議伐蜀,威勝節度使李紹欽素諂事宣徽使李紹宏,紹宏薦“紹欽有蓋世奇才,雖孫、吳不如,可以大任
”郭崇韜曰:“段凝亡國之將,奸諂絕倫,不可信也
”衆舉李嗣源,崇韜曰:“契丹方熾,總管不可離河朔
魏王地當儲副,未立殊功,請依故事,以爲伐蜀都統,成其威名
”帝曰:“兒幼,豈能獨往,當求其副
”既而曰:“無以易卿
”庚子,以魏王繼岌充西川四面行營都統,崇韜充東北面行營都招討制置等使,軍事悉以委之
又以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充東南面行營都招討使,鳳翔節度使李繼嚴充都供軍轉運應接等使,同州節度使李令德充行營副招討使,陝州節度使李紹琛充蕃漢馬步軍都排陳斬斫使兼馬步軍都指揮使,西京留守張筠充西川管內安撫應接使,華州節度使毛璋充左廂馬步都虞候,邠州節度使董璋充右廂馬步都虞候,客省使李嚴充西川管內招撫使,將兵六萬伐蜀,仍詔季興自取夔、忠、萬三州爲巡屬
都統置中軍,以供奉官李從襲充中軍馬步都指揮監押,高品李廷安、呂知柔充魏王府通謁
辛丑,以工部尚書任圜、翰林學士李愚並參預都統軍機
自六月甲午雨,罕見日星,江河百川皆溢,凡七十五日乃霽
郭崇韜以北都留守孟知祥有薦引舊恩,將行,言於上曰:“孟知祥信厚有謀,若得西川而求帥,無逾此人者
”又薦鄴都副留守張憲謹重有識,可爲相,戊申,大軍西行
蜀安重霸勸王承休請蜀主東遊秦州
承休到官,即毀府署,作行宮,大興力役,強取民間女子教歌舞,圖形遺韓昭,使言於蜀主;又獻花木圖,盛稱秦州山川土風之美
蜀主將如秦州,羣臣諫者甚衆,皆不聽;王宗弼上表諫,蜀主投其表於地;太后涕泣不食,止之,亦不能得
前秦州節度判官蒲禹卿上表幾二千言,其略曰:“先帝艱難創業,欲傳之萬世
陛下少長富貴,荒色惑酒
秦州人雜羌、胡,地多瘴癘,萬衆困於奔馳,郡縣罷於供億
鳳翔久爲仇讎,必生釁隙;唐國方通歡好,恐懷疑貳
先皇未嘗無故盤遊,陛下率意頻離宮闕
秦皇東狩,鑾駕不還;煬帝南巡,龍舟不返
蜀都強盛,雄視鄰邦,邊亭無烽火之虞,境內有腹心之疾,百姓失業,盜賊公行
昔李勢屈於桓溫,劉禪降於鄧艾,山河險固,不足憑恃
”韓昭謂禹卿曰:“吾收汝表,俟主上西歸,當使獄吏字字問汝!”王承休妻嚴氏美,蜀主私焉,故銳意欲行
冬,十月,排陳斬斫使李紹琛與李嚴將驍騎三千、步兵萬人爲前鋒,招討判官陳乂至寶雞,稱疾乞留
李愚厲聲曰:“陳乂見利則進,懼難則止
今大軍涉險,人心易搖,宜斬以徇!”由是軍中無敢顧望者
乂,薊州人也
癸亥,蜀主引兵數萬發成都,甲子,至漢州
武興節度使王承捷告唐兵西上,蜀主以爲羣臣同謀沮己,猶不信,大言曰:“吾方欲耀武
”遂東行
在道與羣臣賦詩,殊不爲意
丁丑,李紹琛攻蜀威武城,蜀指揮使唐景思將兵出降;城使周彥禋等知不能守,亦降
景思,秦州人也
得城中糧二十萬斛
紹琛縱其敗兵萬餘人逸去,因倍道趣鳳州,李嚴飛書以諭王承捷
李繼嚴竭鳳翔蓄積以饋軍,不能充,人情憂恐
郭崇韜入散關,指其山曰:“吾輩進無成功,不復得還此矣
當盡力一決
今饋運將竭,宜先取鳳州,因其糧
”諸將皆言蜀地險固,未可長驅,宜按兵觀釁
崇韜以問李愚,愚曰:“蜀人苦其主荒淫,莫爲之用
宜乘其人情崩離,風驅霆擊,彼皆破膽,雖有險阻,誰與守之!兵勢不可緩也
”是日李紹琛告秉,崇韜喜,謂李愚曰:“公料敵如此,吾復何憂!”乃倍道而進
戊寅,王承捷以鳳、興、文、扶四州印節迎降,得兵八千,糧四十萬斛
崇韜曰:“平蜀必矣!”即以都統牒命承捷攝武興節度使
己卯,蜀主至利州,威武敗卒奔還,始信唐兵之來
王宗弼、宋光嗣言於蜀主曰:“東川、山南兵力尚完,陛下但以大軍扼利州,唐人安敢懸兵深入!”從之
庚辰,以隨駕清道指揮使王宗勳、王宗儼、兼侍中王宗昱爲三招討,將兵三萬逆戰
從駕兵自綿、漢至深渡,千里相屬,皆怨憤,曰:“龍武軍糧賜倍於它軍,它軍安能禦敵!”李紹琛等過長舉,興州都指揮使程奉璉將所部兵五百來降,且請先治橋棧以俟唐軍,由是軍行無險阻之虞
辛巳,興州刺史王承鑑棄城走,紹琛等克興州,郭崇韜以唐景思攝興州刺史
乙酉,成州刺史王承樸棄城走
李紹琛等與蜀三招討戰於三泉,蜀兵大敗,斬首五千級,餘衆潰走
又得糧十五萬斛於三泉,由是軍食優足
戊子,葬貞簡太后於坤陵
蜀主聞王宗勳等敗,自利州倍道西走,斷桔柏津浮樑;使中書令、判六軍諸衛事王宗弼將大軍守利州,且令斬王宗勳等三招討
李紹琛晝夜兼行趣利州
蜀武德留後宋光葆遺郭崇韜書,“請唐兵不入境,當舉巡屬內附;苟不如約,則背城決戰以報本朝
”崇韜復書撫納之
己丑,魏王繼岌至興州,光葆以梓、綿、劍、龍、普五州,武定節度使王承肇以洋、蓬、壁三州,山南節度使兼侍中王宗威以樑、開、通、渠、麟五州,階州刺史王承嶽以階州,皆降
承肇,宗侃之子也
自餘城鎮皆望風款附
天雄節度使王承休與副使安重霸謀掩擊唐軍,重霸曰:“擊之不勝,則大事去矣
蜀中精兵十萬,天下險固,唐兵雖勇,安能直度劍門邪!然公受國恩,聞難不可不赴,願與公俱西
”承休素親信之,以爲然
重霸請賂羌人買文、扶州路以歸;承休從之,使重霸將龍武軍及所募兵萬二千人以從
將行,州人餞於城外
承休上道,重霸拜於馬前曰:“國家竭力以得秦、隴,若從開府還朝,誰當守之!開府行矣,重霸請爲公留守
”承休業已上道,無如之何,遂與招討副使王宗汭自文、扶而南
其地皆不毛,羌人抄之,且戰且行,士卒凍餒,比至茂州,餘衆二千而已
重霸遂以秦、隴來降
高季興常欲取三峽,畏蜀峽路招討使張武威名,不敢進
至是,乘唐兵勢,使其子行軍司馬從誨權軍府事,自將水軍上峽取施州
張武以鐵鎖斷江路,季興遣勇士乘舟斫之
會風大起,舟絓於鎖,不能進退,矢石交下,壞其戰艦,季興輕舟遁去
既而聞北路陷敗,以夔、忠、萬三州遣使詣魏王降
郭崇韜遺王宗弼等書,爲陳利害;李紹琛未至利州,宗弼棄城引兵西歸
王宗勳等三招討追及宗弼於白芀,宗弼懷中探詔書示之曰:“宋光嗣令我殺爾曹
”因相持而泣,遂合謀送款於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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