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暦間,宮中有鼠,大與貓等,爲害甚劇。
遍求民間佳貓捕制之,輒被噉食。
適異國來貢獅貓,毛白如雪。
抱投鼠屋,闔其扉,潛窺之。
貓蹲良久,鼠逡巡自穴中出,見貓,怒奔之。
貓避登几上,鼠亦登,貓則躍下。
如此往復,不啻百次。
衆咸謂貓怯,以爲是無能爲者。
旣而鼠跳擲漸遲,碩腹似喘,蹲地上少休。
貓卽疾下,爪掬頂毛,口齕首領,輾轉爭持,貓聲嗚嗚,鼠聲啾啾。
啓扉急視,則鼠首已嚼碎矣。
然後知貓之避,非怯也,待其惰也。
彼出則歸,彼歸則復,用此智耳。
噫!匹夫按劍,何異鼠乎!
童時赴郡試,值春節。
舊例,先一日,各行商賈,綵樓鼓吹赴藩司,名曰:「演春」。
余從友人戲矚。
是日遊人如堵。
堂上四官,皆赤衣,東西相嚮坐。
時方稚,亦不解其何官。
但聞人語嚌嘈,鼓吹聒耳。
忽有一人,率披髮童,荷擔而上,似有所白;萬聲洶動,亦不聞爲何語。
但視堂上作笑聲。
即有青衣人大聲命作劇。
其人應命方興,問:「作何劇?」堂上相顧數語。
吏下宣問所長。
答言:「能顛倒生物。」吏以白官。
少頃復下,命取桃子。
術人聲諾,解衣覆笥上,故作怨狀,曰:「官長殊不了了!堅冰未解,安所得桃?不取,又恐爲南面者所怒。
奈何!」其子曰:「父已諾之,又焉辭?」術人惆悵良久,乃云:「我籌之爛熟。
春初雪積,人間何處可覓?惟王母園中,四時常不凋謝,或有之。
必竊之天上,乃可。」子曰:「嘻!天可階而升乎?」曰:「有術在。」乃啟笥,出繩一團,約數十丈,理其端,望空中擲去;繩即懸立空際,若有物以掛之。
未幾,愈擲愈髙,渺入雲中;手中繩亦盡。
乃呼子曰:「兒來!余老憊,體重拙,不能行,得汝一往。」遂以繩授子,曰:「持此可登。」子受繩,有難色,怨曰:「阿翁亦大憒憒!如此一線之繩,欲我附之,以登萬仞之髙天。
倘中道斷絕,骸骨何存矣!」父又強嗚拍之,曰:「我已失口,悔無及。
煩兒一行。
兒勿苦,倘竊得來,必有百金賞,當爲兒娶一美婦。」子乃持索,盤旋而上,手移足隨,如蛛趁絲,漸入雲霄,不可復見。
久之,附一桃,如碗大。
術人喜,持獻公堂。
堂上傳示良久,亦不知其真僞。
忽而繩落地上,術人驚曰:「殆矣!上有人斷吾繩,兒將焉托!」移時,一物墮。
視之,其子首也。
捧而泣曰:「是必偷桃爲監者所覺,吾兒休矣!」又移時,一足落;無何,肢體紛墮,無復存者。
術人大悲,一一拾置笥中而合之,曰:「老夫止此兒,日從我南北游。
今承嚴命,不意罹此奇慘!當負去瘞之。」乃昇堂而跪,曰:「爲桃故,殺吾子矣!如憐小人而助之葬,當結草以圖報耳。」坐官駭詫,各有賜金。
術人受而纏諸腰,乃扣笥而呼曰:「八八兒,不出謝賞,將何待?」忽一蓬頭僮首抵笥蓋而出,望北稽首,則其子也。
以其術奇,故至今猶記之。
後聞白蓮教能爲此術,意此其苗裔耶?
廣平馮生,少輕脫,縱酒。
昧爽偶行,遇一少女,著紅帔,容色娟好。
從小奚奴,躡露奔波,履襪沾濡。
心竊好之。
薄暮醉歸,道側故有蘭若,久蕪廢,有女子自內出,則向麗人也,忽見生來,即轉身入。
陰思:「麗者何得在禪院中?」縶驢於門,往覘其異。
入則斷垣零落,階上細草如毯。
彷徨間,一斑白叟出,衣帽整潔,問:「客何來?」生曰:「偶過古剎,欲一瞻仰。」因問:「翁何至此?」叟曰:「老夫流寓無所,暫借此安頓細小。
既承寵降,山茶可以當酒。」乃肅賓入。
見殿後一院,石路光明,無復榛莽。
入其室,則簾幌床幕,香霧噴人。
坐展姓字,云:「蒙叟姓辛。」生乘醉遽問曰:「聞有女公子未適良匹,竊不自揣愿以鏡臺自獻。」辛笑曰:「容謀之荊人。」生即索筆爲詩曰:「千金覓玉杵,殷勤手自將。
雲英如有意,親爲搗玄霜。」主人笑付左右。
少間,有婢與辛耳語。
辛起慰客耐坐,牽幕入,隱約數語即趨出。
生意必有佳報,而辛乃坐與嗢噱,不復有他言。
生不能忍,問曰:「未審意旨,幸釋疑抱。」辛曰:「君卓犖士,傾風已久,但有私衷所不敢言耳。」生固請,辛曰:「弱息十九人,嫁者十有二。
醮命任之荊人,老夫不與焉。」生曰:「小生衹要得今朝領小奚奴帶露行者。」辛不應,相對默然。
聞房內嚶嚶膩語,生乘醉搴簾曰:「伉儷既不可得,當一見顏色,以消吾憾。」內聞鉤動,群立愕顧。
果有紅衣人,振袖傾鬟,亭亭拈帶。
望見生入,遍室張皇。
辛怒,命數人捽生出。
酒愈涌上,倒榛蕪中,瓦石亂落如雨,幸不著體。

臥移時,聽驢子猶龁草路側,乃起跨驢,踉蹌而行。
夜色迷悶,誤入澗谷,狼奔鴟叫,豎毛寒心。
踟躕四顧,并不知其何所。
遙望蒼林中燈火明滅,疑必村落,竟馳投之。
仰見高閎,以策撾門,內問曰:「何人半夜來此?」生以失路告,內曰:「待達主人。」生累足鵠俟。
忽聞振管闢扉,一健僕出,代客捉驢。
生入,見室甚華好,堂上張燈火。
少坐,有婦人出,問客姓氏,生以告。
踰刻,青衣數人扶一老嫗出,曰:「郡君至。」生起立,肅身欲拜。
嫗止之坐,謂生曰:「爾非馮雲子之孫耶?」曰:「然。」嫗曰:「子當是我彌甥。
老身鐘漏并歇,殘年向盡,骨肉之間,殊多乖闊。」生曰:「兒少失怙,與我祖父處者,十不識一焉。
素未拜省,乞便指示。」嫗曰:「子自知之。」生不敢復問,坐對懸想。

嫗曰:「甥深夜何得來此?」生以膽力自矜詡,遂歷陳所遇。
嫗笑曰:「此大好事。
況甥名士,殊不玷於姻婭,野狐精何得強自高?甥勿慮,我能爲若致之。」生謝唯唯
詩人美周公而曰「籩豆有踐」,惡凡伯而曰「彼疏斯稗」。
古之於飲食也若是重乎?他若《易》稱「鼎烹」,《書》稱「鹽梅」,《鄉黨》、《內則》瑣瑣言之。
孟子雖賤「飲食之人」,而又言飢渴未能得飲食之正。
可見凡事須求一是處,都非易言。
《中庸》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典論》日:「一世長者知居處,三世長者知服食。」古人進離肺,皆有法焉,未嘗苟且。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聖人於一藝之微,其善取於人也如是。
余雅慕此旨,每食於某氏而飽,必使家廚往彼竈觚,執弟子之禮。
四十年來,頗集眾美。
有學就者,有十分中得六七者,有僅得二三者,亦有竟失傳者。
余都問其方略,集而存之。
雖不甚省記,亦載某家某味,以志景行。
自覺好學之心,理宜如是。
雖死法不足以限生廚,名手作書,亦多出入,未可專求之於故紙;然能率由;日章,終元大謬,臨時治具,亦易指名。
或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子能必天下之口,皆子之口乎?」曰:「執柯以伐柯,其則不遠。
吾雖不能強天下之口與吾同嗜,而姑且推己及物;則食飲雖微,而吾於忠恕之道,則已盡矣。
吾何憾哉!」若夫《説郛》所載飲食之書三十餘種,眉公。
笠翁,亦有陳言。
曾親試之,皆闊於鼻而蜇於口,大半陋儒附會,吾無取焉。
學問之道,先知而後行,飲食亦然。
作《須知單》。
【先天須知】
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資稟。
人性下愚,雖孔、孟教之,無益也;物性不良,雖易牙烹之,亦無味也。
指其大略:豬宜皮薄,不可腥臊;雞宜騸嫩,不可老稚;鯽魚以扁身白肚爲佳,烏背者,必崛強於盤中;鰻魚以湖溪游泳爲貴,江生者,必搓訝其骨節;谷喂之鴨,其膘肥而白色;奎土之筍,其節少而甘鮮;同一火腿也,而好醜判若天淵;同一臺鱉也,而美惡分爲冰炭;其他雜物,可以類推。
大抵一席佳餚,司廚之功居其六,買辦之功居其四。
【作料須知】
廚者之作料,如婦人之衣服首飾也。
雖有大姿,雖善塗抹,而敝衣藍縷,西子亦難以爲容。
善烹調者,醬用伏醬,先嚐甘否;油用香油,須審生熟;酒用酒釀,應去糟粕;醋用米醋,須求清例。
且醬有清濃之分,油有葷素之別,酒有酸甜之異,醋有陳新之殊,不可絲毫錯誤。
其他蔥、椒、姜、桂、糖、鹽,雖用之不多,而俱宜選擇上品。
蘇州店賣秋油,有上、中、下三等。
鎮江醋顏色雖佳,味不甚酸,失醋之本旨矣。
以板浦醋爲第一,浦口醋次之。
【洗刷須知】
洗刷之法,燕窩去毛,海蔘去泥,魚翅去沙,鹿筋去臊。
肉有筋瓣,剔之則酥;鴨有腎臊,削之則淨;魚膽破,而全盤皆苦;鰻涎存,而滿碗多腥;韭刪葉而白存,菜棄邊而心出。
《內則》曰:“魚去乙,鱉去醜。
”此之謂也。
諺雲:“若要魚好吃,洗得白筋出。
”亦此之謂也。
【調劑須知】
調劑之法,相物而施。
有酒水兼用者,有專用酒不用水者,有專用水不用酒者;有鹽醬並用者,有專用清醬不用鹽者,有用鹽不用醬者;有物太膩,要用油先炙者;有氣大腥,要用醋先噴者;有取鮮必用冰糖者;有以乾燥爲貴者,使其味入於內,煎炒之物是也;有以湯多爲貴者,使其味溢於外,清浮之物是也。
【配搭須知】
諺曰:“相女配夫。
”《記》曰:“儗人必於其倫。
”烹調之法,何以異焉?凡一物烹成,必需輔佐。
要使清者配清,濃者配濃,柔者配柔,剛者配剛,方有和合之妙。
其中可葷可素者,蘑菇、鮮筍、冬瓜是也。
可葷不可素者,蔥韭、茴香、新蒜是也。
可素不可葷者,芹菜、百合、刀豆是也。
常見人置蟹粉於燕窩之中,放百合於雞、豬之肉,毋乃唐堯與蘇峻對坐,不太悻乎?亦有交互見功者,炒葷萊,用素油,炒素菜,用葷油是也。
【獨用須知】
味太濃重者,只宜獨用,不可搭配。
如李贊皇、張江陵一流,須專用之,方盡其才。
食物中,鰻也,鱉也,蟹也,鰣魚也,牛羊也,皆宜獨食,不可加搭配
郭璞《江賦》魚族甚繁。
今擇其常有者治之。
作《江鮮單》。
【刀魚二法】
刀魚用蜜酒釀、清醬放盤中,如鰣魚法蒸之最佳。
不必加水。
如嫌刺多,則將極快刀刮取魚片,用鉗抽去其刺。
用火腿湯、雞湯、筍湯[火畏]之,鮮妙絕倫。
金陵人畏其多刺,竟油炙極枯,然後煎之。
諺曰:“駝背夾直,其人不活。
”此之謂也。
或用快刀將魚背斜切之,使碎骨盡斷,再下鍋煎黃,加作料,臨食時竟不知有骨:蕪湖陶大太法也。
【鰣魚】
鰣魚用蜜酒蒸食,如治刀魚之法便佳。
或竟用油煎,加清醬、酒釀亦佳。
萬不可切成碎塊加雞湯煮,或去其背,專取肚皮,則真味全失矣。
【鱘魚】
尹文端公,自誇治鱘鰉最佳,然煨之太熟,頗嫌重濁。
惟在蘇州唐氏,吃炒蝗魚片甚佳。
其法切片油炮,加酒、秋油滾三十次,下寸再滾起鍋,加作料,重用瓜、姜、蔥花。
又一法,將魚白水煮十滾,去大骨,肉切小方塊,取明骨切小方塊;雞湯去沫,先煨明骨八分熟,下酒、秋油,再下魚肉,煨二分爛起鍋,加蔥、椒、韭,重用薑汁一大杯。
【黃魚】
黃魚切小塊,醬酒鬱一個時辰。
瀝乾。
入鍋爆炒兩面黃,加金華豆鼓一茶杯,甜酒一碗,秋油一小杯,同滾。
候滷幹色紅,加糖,加瓜、姜收起,有沉浸濃郁之妙。
又一法,將黃魚拆碎人雞湯作羹,微用甜醬水、纖粉收起之,亦佳。
大抵黃魚亦系濃厚之物,不可以清治之也。
【班魚】
班魚最嫩,剝皮去穢,分肝肉二種,以雞湯煨之,下酒三分、水二分、秋油一分;起鍋時加薑汁一大碗,蔥數莖,殺去腥氣。
煮黃魚二條,取肉去骨,加生鹽蛋四個,調碎,不拌入魚肉;起油鍋炮,下雞湯滾,將鹽蛋攪勻,加香蕈、蔥、薑汁、酒,吃時酌用醋。
雞功最巨,諸菜賴之。
如善人積陰德而人不知。
故令領羽族之首,而以他禽附之。
作《羽族單》
【白片雞】
肥雞白片,自是太羹、玄酒之味。
尤宜於下鄉村、入旅店,烹飪不及之時,最爲省便。
煮時不可多。
【雞鬆】
肥雞一隻,用兩腿,去筋骨剁碎,不可傷皮。
用雞蛋清、粉纖、松子肉,同剁成塊。
如腿不敷用,添脯子肉,切成方塊,用香油灼黃,起放鉢頭內,加百花酒半斤、秋油一大杯、雞油一鐵勺,加冬筍、香覃、姜蔥等。
將所餘雞骨皮蓋面,加水一大碗,下蒸籠蒸透,臨吃去之。
【生炮雞】
小雛雞斬小方塊,秋油、酒拌,臨吃時拿起,放滾油內灼之,起鍋又灼,連灼三回,盛起,用醋、酒、粉纖、蔥花噴之。
【雞粥】
肥母雞一隻,用刀將兩脯肉去皮細刮,或用刨刀亦可;只可刮刨,不可斬,斬之便不膩矣。
再用餘雞熬湯下之。
吃時加細米粉、火腿屑、松子肉,共敲碎放湯內。
起鍋時放蔥姜,澆雞油,或去渣,或存渣滓,俱可。
宜於老人。
大概斬碎者去渣,刮刨者不去渣。
【焦雞】
肥母雞洗淨,整下鍋煮。
用豬油四兩、茴香四個,煮成八分熟,再拿香油灼黃,還下原湯熬濃,用秋油、酒、整蔥收起。
臨上片碎,並將原滷澆之,或拌蘸亦可。
此楊中丞家法也。
方輔兄家亦好。
【捶雞】
將整雞捶碎,秋油、酒煮之。
南京高南昌太守家制之最精。
【炒雞片】
用雞脯肉去皮,斬成薄片。
用豆粉、麻油、秋油拌之,纖粉調之,雞蛋清拌。
臨下鍋加醬、瓜、姜、蔥花末。
須用極旺之火炒。
一盤不過四兩,火氣才透。
【蒸小雞】
用小嫩雞雛,整放盤中,上加秋油、甜酒、香蕈、筍尖,飯鍋上蒸之。
【醬雞】
生雞一隻,用清醬浸一晝夜而風乾之。
此三冬菜也。
【雞丁】
取雞脯子切骰子小塊,入滾油炮炒之,用秋油、酒收起;加荸薺丁、筍丁、香蕈丁拌之,湯以黑色爲佳。
【雞圓】
斬雞脯子肉爲圓,如酒杯大,鮮嫩如蝦團。
揚州臧八太爺制之最精。
法用豬油、蘿蔔、纖粉揉成,不可放餡。
【蘑菇煨雞】
口蘑菇四兩,開水泡去砂,用冷水漂,牙刷擦,再用清水漂四次,用菜油二兩炮透,加酒噴。
將雞斬塊放鍋內,滾去沫,下甜酒、清醬,煨八分功程,下蘑菇,再煨二分功程,加筍、蔥、椒起鍋,不用水,加冰糖三錢。
【梨炒雞】
取雛雞胸肉切片,先用豬油三兩熬熟,炒三四次,加麻油一瓢,纖粉、鹽花、薑汁、花椒末各一茶匙,再加雪梨薄片,香蕈小塊,炒三四次起鍋,盛五寸盤。
【假野雞卷】
將脯子斬碎,用雞子一個,
豬用最多,可稱“廣大教主”。
宜古人有特豚饋食之禮。
作《特牲單》。
【豬頭二法】
洗淨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
先將豬頭下鍋同酒煮,下蔥三十根、八角三錢,煮二百餘滾;下秋油一大杯、糖一兩,候熟後嘗鹹淡,再將秋油加減;添開水要漫過豬頭一寸,上壓重物,大火燒一炷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細煨,收幹以膩爲度;爛後即開鍋蓋,遲則走油。
一法打木桶一個,中用銅簾隔開,將豬頭洗淨,加作料悶入桶中,用文火隔湯蒸之,豬頭熟爛,而其膩垢悉從桶外流出亦妙。
【豬蹄四法】
蹄膀一隻,不用爪,白水煮爛,去湯,好酒一斤,清醬油杯半,陳皮一錢,紅棗四五個,煨爛。
起鍋時,用蔥、椒、酒潑入,去陳皮、紅棗,此一法也。
又一法:先用蝦米煎湯代水,加酒、秋油煨之。
又一法:用蹄膀一隻,先煮熟,用素油灼皺其皮,再加作料紅煨。
有土人好先掇食其皮,號稱“揭單被”。
又一法:用蹄膀一個,兩鉢合之,加酒,加秋油,隔水蒸之,以二枝香爲度,號“神仙肉”。
錢觀察家制最精。
【豬爪豬筋】
專取豬爪,剔去大骨,用雞肉湯清煨之。
筋味與爪相同,可以搭配;有好腿爪,亦可攙入。
【豬肚二法】
將肚洗精,取極厚處,去上下皮,單用中心,切骰子塊,滾油炮炒,加作料起鍋,以極脆爲佳。
此北人法也。
南人白水加酒,煨兩枝香,以極爛爲度,蘸清鹽食之,亦可;或加雞湯作料,煨爛薰切,亦佳。
【豬肺二法】
洗肺最難,以冽盡肺管血水,剔去包衣爲第一着。
敲之僕之,掛之倒之,抽管割膜,工夫最細。
用酒水滾一日一夜。
肺縮小如一片白芙蓉,浮於水面,再加上作料。
上口如泥。
湯西厓少宰宴客,每碗四片,已用四肺矣。
近人無此工夫,只得將肺拆碎,入雞湯煨爛亦佳。
得野雞湯更妙,以清配清故也。
用好火腿煨亦可。
【豬腰】
腰片炒枯則木,炒嫩則令人生疑;不如煨爛,蘸椒鹽食之爲佳。
或加作料亦可。
只宜手摘,不宜刀切。
但須一日工夫,才得如泥耳。
此物只宜獨用,斷不可攙入別菜中,最能奪味而惹腥。
煨三刻則老,煨一日則嫩。
【豬裏肉】
豬裏肉精而且嫩。
人多不食。
嘗在揚州謝蘊山太守席上,食而甘之。
雲以裏肉切片,用纖粉團成小把,入蝦湯中,加香簟、紫菜清煨,一熟便起。
【白肉片】
須自養之豬,宰後入鍋,煮到八分熟,泡在湯中,一個時辰取起。
將豬身上行動之處,薄片上桌。
不冷不熱,以溫爲度。
此是北人擅長之菜。
南人效之,終不能佳。
且零星市脯,亦難用也。
寒士請客,寧用燕窩,不用白
古人珍並無海鮮之說,今世俗尚之,不得不吾從衆。
作《海鮮單》。
【燕窩】
燕窩貴物,原不輕用。
如用之,每碗必須二兩,先用天泉滾水泡之,將銀針挑去黑絲。
用嫩雞湯、好火腿湯、新蘑菇三樣湯滾之,看燕窩變成玉色爲度。
此物至清,不可以油膩雜之;此物至文,不可以武物串之。
今人用肉絲、雞絲雜之,是吃雞絲、肉絲,非吃燕窩也。
且徒務其名,往往以三錢生燕窩蓋碗麪,如白髮數莖,使客一撩不見,空剩粗物滿碗。
真乞兒賣富,反露貧相。
不得已則蘑菇絲,筍尖絲、鯽魚肚、野雞嫩片尚可用也。
餘到粵東,陽明府冬瓜燕窩甚佳,以柔配柔,以清入清,重用雞汁、蘑菇汁而已,燕窩皆作玉色,不純白也。
或打作團,或敲成面,俱屬穿鑿。
【海蔘三法】
海蔘無味之物,沙多氣腥,最難討好。
然天性濃重,斷不可以清湯煨也。
須檢小刺蔘,先泡去沙泥,用肉湯滾泡三次,然後以雞、肉兩汁紅煨極爛。
輔佐則用香蕈、木耳,以其色黑相似也。
大抵明日請客,則先一日要煨,海蔘才爛。
嘗見錢觀察家,夏日用芥未、雞汁拌冷海蔘絲甚佳。
或切小碎丁,用筍丁、香蕈丁入雞湯煨作羹。
蔣侍郎家用豆腐皮、雞腿、蘑菇煨海蔘亦佳。
【魚翅二法】
魚翅難爛,須煮兩日,才能摧剛爲柔。
用有二法:一用好火腿、好雞湯,如鮮筍、冰糖錢許煨爛,此一法也;一純用雞湯串細蘿蔔絲,拆碎鱗翅攙和其中,飄浮碗麪。
令食者不能辨其爲蘿蔔絲、爲魚翅,此又一法也。
用火腿者,湯宜少;用蘿蔔絲者,湯宜多。
總以融洽柔膩爲佳,若海蔘觸鼻,魚翅跳盤,便成笑話。
吳道士家做魚翅,不用下鱗,單用上半原根,亦有風味。
蘿蔔絲須出水二次,其臭纔去。
嘗在郭耕禮家吃魚翅炒菜,妙絕!未傳其方法。
【鰒魚】
鰒魚炒薄片甚佳,楊中丞家削片人雞湯豆腐中。
號稱“鰒魚豆腐”;上加陳糟油澆之。
莊大守用大塊鰒魚煨整鴨,亦別有風趣。
但其性堅,終不能齒決。
火偎三日。
才拆得碎。
【淡菜】
淡菜煨肉加湯,頗鮮,取肉去心,酒炒亦可。
【海蝘】
海蝘,寧波小魚也,味同蝦米,以之蒸蛋甚佳。
作小菜亦可。
【烏魚蛋】
烏魚蛋最鮮,最難服事。
須河水滾透,撤沙去臊,再加雞湯、蘑菇爆爛。
龔雲若司馬家制之最精。
【江瑤柱】
江瑤柱出寧波,治法與蚶、蟶同。
其鮮脆在柱,故剖殼時多棄少取。
【蠣黃】
蠣黃生石子上。
殼與石子膠粘不分。
剝肉作羹,與蚶、蛤相似。
一名鬼眼,樂清、奉化兩縣上產,別地所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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