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罡星起义在山东,杀曜纵横水浒中。
可是七星成聚会,却于四海显英雄。
人似虎,马如龙,黄泥冈上巧施功。
满驮金贝归山寨,懊恨中书老相公。
话说当时公孙胜正在阁儿里对晁盖说:“这北京生辰纲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
”只见一个人从外面抢将入来,揪住公孙胜道:“你好大胆!却才商议的事,我都知了也。
”那人却是智多星吴学究。
晁盖笑道:“先生休慌,且请相见。
”两个叙礼罢,吴用道:“江湖上久闻人说入云龙公孙胜一清大名,不期今日此处得会。
”晁盖道:“这位秀士先生,便是智多星吴学究。
”公孙胜道:“吾闻江湖上多人曾说加亮先生大名,岂知缘法却在保正庄上得会贤契。
只是保正疏财仗义,以此天下豪杰都投门下。
”晁盖道:“再有几位相识在里面,一发请进后堂深处见。
”三个人入到里面,就与刘唐、三阮都相见了。
众人道:“今日此一会,应非偶然。
须请保正哥哥正面而坐。
”晁盖道:“量小子是个穷主人,又无甚罕物相留好客,怎敢占上。
”吴用道:“保正哥哥,依着小生且请坐了。
”晁盖只得坐了第一位。
吴用坐了第二位,公孙胜坐了第三位,刘唐坐了第四位,阮小二坐了第五位,阮小五坐第六位,阮小七坐第七位。
却才聚义饮酒。
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众人饮酌。
吴用道:“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义举事,岂不应天垂象。
此一套富贵,唾手而取。
我等七人和会,并无一人晓得。
想公孙胜先生江湖上仗义疏财之士,所以得知这件事,来投保正。
所说央刘兄去探听路程从那里来,今日天晚,来早便请登程。
”公孙胜道:“这一事不须去了,贫道已打听知他来的路数了。
只是黄泥冈大路上来。
”晁盖道:“黄泥冈东十里路,地名安乐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我曾赍助他盘缠。
”吴用道:“北斗上白光,莫不是应在这人?自有用他处。
”刘唐道:“此处黄泥冈较远,何处可以容身?”吴用道:“只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
亦还要用了白胜。
”晁盖道:“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吴用笑道:“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
力则力取,智则智取。
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如此如此。
”晁盖听了大喜,攧着脚道:“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亮。
好计策!”吴用道:“休得再提。
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只可你知我知。
”晁盖便道:“阮家三兄且请回归,至期来小庄聚会。
吴先生依旧自去教学。
公孙先生并刘唐,只在敝庄权住。
”当日饮酒至晚,各自去客房
诗曰:
二龙山势耸云烟,松桧森森翠接天。
乳虎邓龙真啸聚,恶神杨志更雕镌。
人逢忠义情偏洽,事到颠危志益坚。
背绣僧同青面兽,宝珠夺得更周全。
话说杨志当时在黄泥冈上被取了生辰纲去,如何回转去见得梁中书,欲要就冈子上自寻死路,却待望黄泥冈下跃身一跳,猛可醒悟,拽住了脚,寻思道:“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今日寻个死处,不如日后等他拿得着时,却再理会。
”回身再看那十四个人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杨志,没个挣扎得起。
杨志指着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树根头拿了朴刀,挂了腰刀,周围看时,别无物件。
杨志叹了口气,一直下冈子去了。
那十四个人直到二更方才得醒。
一个个爬将起来,口里只叫得连珠箭的苦。
老都管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众人道:“老爷,今日事已做出来了,且通个商量。
”老都管道:“你们有甚见识?”众人道:“是我们不是了。
古人有言:火烧到身,各自去扫;蜂虿入怀,随即解衣。
若还杨提辖在这里,我们都说不过。
如今他自去的不知去向,我们回去见梁中书相公,何不都推在他身上。
只说道: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逼迫的我们都动不得。
他和强人做一路,把蒙汗药将俺们麻翻了,缚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了。
”老都管道:“这话也说的是。
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留下两个虞候随衙听候,捉拿贼人。
我等众人连夜赶回北京,报与本官知道,教动文书,申复太师得知,着落济州府追获这伙强人便了。
”次日天晓,老都管自和一行人来济州府该管官吏首告,不在话下。
且说杨志提着朴刀,闷闷不已,离黄泥冈望南行了半日。
看看又走了半夜,去林子里歇了。
寻思道:“盘缠又没了,举眼无个相识,却是怎地好!”渐渐天色明亮,只得赶早凉了行。
又走到了二十余里,前面到一酒店门前。
杨志道:“若不得些酒吃,怎地打熬得过。
”便入那酒店去,向这桑木桌凳座头上坐了,身边倚了朴刀。
只见灶边一个妇人问道:“客官莫不要打火?”杨志道:“先取两角酒来吃,借些米来做饭,有肉安排些个。
少停一发算钱还你。
”只见那妇人先叫一个后生来面前筛酒,一面做饭,一边炒肉,都把来杨志吃了。
杨志起身,绰了朴刀便出店门。
那妇人道:“你的酒肉饭钱都不曾有。
”杨志道:“待俺回来还你,权赊咱一赊。
”说了便走。
那筛酒的后生,赶将出来揪住,被杨志一拳打翻了。
那妇人叫起屈来。
杨志只顾
诗曰:
亲爱无过弟与兄,便从酒后露真情。
何清不笃同胞义,观察安知众贼名。
玩寇长奸人暗走,惊蛇打草事难成。
只因一纸闲文字,惹起天罡地煞兵。
当时何观察与兄弟何清道:“这锭银子是官司信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后头再有重赏。
兄弟,你且说这伙人如何在你便袋里?”只见何清去身边招文袋内摸出一个经折儿来,指道:“这伙贼人都在上面。
”何涛道:“你且说怎地写在上面?”
何清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前日为赌博输了,汉一文盘缠。
有个一般赌博的,引兄弟去北门处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家客店的,凑些碎赌。
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簿,一面上用勘合印信。
每夜有客商来歇宿,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抄写在簿子上。
官司查照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
为是小二哥不识字,央我替他抄了半个月。
当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
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
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闲汉去投奔他,因此我认得。
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只见一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答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
’我虽写了,有些疑心。
第二日,他自去了。
店主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汉子挑两个桶来。
我不认得他,店主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太郎,那里去?’那人应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
’店主人和我说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他是个赌客。
’我也只安在心里。
后来听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冈上一伙贩枣子的客人,把蒙汗药麻翻了人,劫了生辰纲去。
’我猜不是晁保正却是兀谁?如今只捕了白胜,一问便知端的。
这个经折儿是我抄的副本。
”何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径到州衙里,见了太守。
府尹问道:“那公事有些下落么?”何涛禀道:“略有些消息了。

府尹叫进后堂来说,仔细问了来历。
何清一一禀说了。
当下便差八个做公的,一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村,叫了店主人作眼,径奔到白胜家里。
却是三更时分,叫店主人赚开门来打火。
只听得白胜在床上做声,问他老婆时,却说道:“害热病不曾得汗。
”从床上拖将起来,见白胜面色红白,就把索子绑了,喝道:“黄泥冈上做得好事!”白胜那里肯认。
把那妇人捆了,也不肯招。
众做公的绕屋寻赃寻贼,寻到床底下,见地面不平,众人掘开,不到三尺深,众多公人发声喊,白胜面如土色,就地下取出一包
诗曰:
参透风流二字禅,好因缘是恶因缘。
痴心做处人人爱,冷眼观时个个嫌。
野草闲花休采折,贞姿劲质自安然。
山妻稚子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话说当时何九叔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
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
”喷了两口,何九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
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却理会。
”两个火家使扇板门,一径抬何九叔到家里。
大小接着,就在床上睡了。
老婆哭道:“笑欣欣出去,却怎地这般归来!闲时曾不知中恶。
”坐在床边啼哭。
何九叔觑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烦恼,我自没事。
却才去武大家入殓,到得他巷口,迎见县前开药铺的西门庆,请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的尸首,凡事遮盖则个。
’我到武大家,见他的老婆是个不良的人模样,我心里有八九分疑忌。
到那里揭起千秋幡看时,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定是中毒身死。
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做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斩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
”老婆便道:“我也听得前日有人说道:‘后巷住的乔老儿子郓哥,去紫石街帮武大捉奸,闹了茶坊。
’正是这件事了。
你却慢慢的访问他。
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
若是停丧在家,待武松归来出殡,这个便没甚么皂丝麻线;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烧他时,必有跷蹊。
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眼错,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证见。
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何九叔道:“家有贤妻,见得极明!”随即叫火家分付:“我中了恶,去不得。
你们便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快来回报。
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停当。
与我钱帛,不可要。
”火家听了,自来武大家入殓。
停丧安灵已罢,回报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说道:‘只三日便出殡,去城外烧化。
’”火家各自分钱散了。
何九叔对老婆道:“你说这话正是了。
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说王婆一力撺掇那婆娘,当夜伴灵。
第二日,请四僧念些经文。
第三日早,众火家自来扛抬棺材,也有几家邻舍街坊相送。
那妇人带上孝,一路上假哭养家人。
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教举火烧化。
只见何九叔手里提着一陌纸钱来到场里。
王婆和那妇人接见道:“九叔,且喜得贵体没事了。
”何九叔道:“小人前日买了大郎
诗曰:
独据梁山志可羞,嫉贤傲士少优柔。
只将富贵为身有,却把英雄作寇仇。
花竹水亭生杀气,鹭鸥沙渚落人头。
规模卑狭真堪笑,性命终须一旦休。
话说当下何观察领了知府台旨下厅来,随即到机密房里与众人商议。
众多做公的道:“若说这个石碣村湖荡,紧靠着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芦苇水港。
若不得大队官军,舟船人马,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
”何涛听罢,说道:“这一论也是。
”再到厅上禀复府尹道:“原来这石碣村湖泊,正傍着梁山水泊,周回尽是深港水汊,芦苇草荡。
闲常时也兀自劫了人,莫说如今又添了那一伙强人在里面。
若不起得大队人马,如何敢去那里捕获得人。
”府尹道:“既是如此说时,再差一员了得事的捕盗巡检,点与五百官兵人马,和你一处去缉捕。
”何观察领了台旨,再回机密房来,唤集这众多做公的,整选了五百余人,各各自去准备什物器械。
次日,那捕盗巡检领了济州府帖文,与同何观察两个点起五百军兵,同众多做公的一齐奔石碣村来。
且说晁盖、公孙胜自从把火烧了庄院,带同十数个庄客来到石碣村,半路上撞见三阮弟兄,各执器械,却来接应到家。
七个人都在阮小五庄上。
那时阮小五已把老小搬入湖泊里。
七人商议要去投梁山泊一事,吴用道:“见今李家道口,有那旱地忽律朱贵在那里开酒店,招接四方好汉。
但要入伙的,须是先投奔他。
我们如今安排了船只,把一应的物件装在船里,将些人情送与他引进。
”大家正在那里商议投奔梁山泊,只见几个打鱼的来报道:“官军人马飞奔村里来也!”晁盖便起身叫道:“这厮们赶来,我等休走!”阮小二道:“不防,我自对付他!叫那厮大半下水里去死,小半都搠杀他。
”公孙胜道:“休慌,且看贫道的本事。
”晁盖道:“刘唐兄弟,你和学究先生且把财赋老小装载船里,径撑去李家道口左侧相等。
我们看些头势,随后便到。
”阮小二选两只棹船,把娘和老小,家中财赋,都装下船里;吴用、刘唐各押着一只,叫七八个伴当摇了船,先投李家道口去等。
又分付阮小五、阮小七撑驾小船,如此迎敌。
两个各棹船去了。
且说何涛并捕盗巡检带领官兵,渐近石碣村,但见河埠有船,尽数夺了,便使会水的官兵且下船里进发。
岸上人马,船骑相迎,水陆并进。
到阮小二家,一齐呐喊,人马并起,扑将入去,早是一所空屋,里面只有些粗重家火。
何涛道:“且去拿几家附近渔户。
”问时,说道:“他的两个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船不能去。
”何涛与巡检商议道:“这湖泊里港汊又多,路径甚杂,抑且水
诗曰:
可怪狂夫恋野花,因贪淫色受波查。
亡身丧已皆因此,破业倾资总为他。
半晌风流有何益,一般滋味不须夸。
他时祸起萧墙内,血污游魂更可嗟。
话说当下郓哥被王婆打了这几下,心中没出气处,提了雪梨篮儿,一径奔来街上,直来寻武大郎。
转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正从那条街上来。
郓哥见了,立住了脚,看着武大道:“这几时不见你,怎么吃得肥了?”武大歇下担儿道:“我只是这般模样,有甚么吃得肥处?”郓哥道:“我前日要籴些麦稃,一地里没籴处。
人都道你屋里有。
”武大道:“我屋里又不养鹅鸭,那里有这麦稃?”郓哥道:“你说没麦稃,你怎地栈得肥地?便颠倒提起你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
”武大道:“含鸟猢狲,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郓哥道:“你老婆不偷汉子,只偷子汉。
”武大扯住郓哥道:“还我主来!”郓哥道:“我笑你只会扯我,却不咬下他左边的来。
”武大道:“好兄弟,你对我说是兀谁,我把十个炊饼送你。
郓哥道:“炊饼不济事。
你只做个小主人,请我吃三杯,我便说与你。
”武大道:“你会吃酒,跟我来。
”武大挑了担儿,引着郓哥,到一个小酒店里,歇了担儿,拿了几个炊饼,买了些肉,讨了一旋酒,请郓哥吃。
那小厮又道:“酒便不要添了,肉再切几块来。
”武大道:“好兄弟,你且说与我则个。
”郓哥道:“且不要慌。
等我一发吃了,却说与你。
你却不要气苦!我自帮你打捉。
”武大看那猴子吃了酒肉,道:“你如今却说与我。
”郓哥道:“你要得知,把手来摸我头上肐。
”武大道:“却怎地来有这肐?”郓哥道:“我对你说。
我今日将这一篮雪梨,去寻西门大郎挂一小勾子,一地里没寻处。
街上有人说道:‘他在王婆茶房里,和武大娘子勾搭上了,每日只在那里行走。
’我指望去赚三五十钱使,叵耐那王婆老猪狗,不放我去房里寻他,大栗暴打我出来。
我特地来寻你。
我方才把两句话来激你,我不激你时,你须不来问我。
”武大道:“真个有这等事?”郓哥道:“又来了!我道你是这般的鸟人,那厮两个落得快活。
只等你出来,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
你兀自问道真个也是假!”武大听罢,道:“兄弟,我实不瞒你说:那婆娘每日去王婆家里做衣裳,归来时便脸红,我自也有些疑忌。
这话正是了。
我如今寄了担儿,便去捉奸,如何?”郓哥道:“你老大一个人,原来没些见识!那王婆老狗,什么利害怕人,你如何出得他手!他须三人也有个暗号,见你入来拿他,把你老婆藏过了,那西门庆须
诗曰:
延士声华似孟尝,有如东阁纳贤良。
武松雄猛千夫惧,柴进风流四海扬。
自信一身能杀虎,浪言三碗不过冈。
报兄诛嫂真奇特,赢得高名万古香。
话说宋江因躲一杯酒,去净手了,转出廊下来,跐了火锨柄,引得那汉焦躁,跳将起来,就欲要打宋江。
柴进赶将出来,偶叫起宋押司,因此露出姓名来。
那大汉听得是宋江,跪在地下,那里肯起,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冒渎兄长,望乞恕罪!”宋江扶起那汉,问道:“足下是谁?高姓大名?”柴进指着道:“这人是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排行第二。
今在此间一年也。
”宋江道:“江湖上多闻说武二郎名字,不期今日却在这里相会。
多幸,多幸!”柴进道:“偶然豪杰相聚,实是难得。
就请同做一席说话。
”宋江大喜,携住武松的手,一同到后堂席上,便唤宋清与武松相见。
柴进便邀武松坐地。
宋江连忙让他一同在上面坐,武松那里肯坐。
谦了半晌,武松坐了第三位。
柴进教再整杯盘,来劝三人痛饮。
宋江在灯下看那武松时,果然是一条好汉。
但见: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当下宋江看了武松这表人物,心中甚喜,便问武松道:“二郎因何在此?”武松答道:“小弟在清河县,因酒后醉了,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斯昏沉。
小弟只道他死了,因此一径地逃来,投奔大官人处躲灾避难,今已一年有余。
后来打听得那厮却不曾死,救得活了。
今欲正要回乡去寻哥哥,不想染患疟疾,不能勾动身回去。
却才正发寒冷,在那廊下向火,被兄长跐了锨柄,吃了那一惊,惊出一身冷汗,觉得这病好了。
”宋江听了大喜,当夜饮至三更。
酒罢,宋江就留武松在西轩下做一处安歇。
次日起来,柴进安排席面,杀羊宰猪,管待宋江,不在话下。
过了数日,宋江将出些银两来,与武松做衣裳。
柴进知道,那里肯要他坏钱,自取出一箱段匹绸绢,门下自有针工,便教做三人的称体衣裳。
说话的,柴进因何不喜武松?原来武松初来投奔柴进时,也一般接纳管待。
次后在庄上,但吃醉了酒,性气刚,庄客有些顾管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
因此,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
众人只是嫌他,都去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
柴进虽然不赶他,只是相待得他慢了。
却得宋江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武松的前病都不发了。
相伴宋江住了十数日,武松
诗曰:
为恋烟花起祸端,阎婆口状去经官。
若非侠士行仁爱,定使圜扉锁凤鸾。
四海英雄思慷慨,一腔忠义动衣冠。
九原难忘朱仝德,千古高名逼斗寒。
话说当时众做公的拿住唐牛儿,解进县里来。
知县听得有杀人的事,慌忙出来升厅。
众做公的把这唐牛儿簇拥在厅前。
知县看时,只见一个婆子跪在左边,一个汉子跪在右边。
知县问道:“甚么杀人公事?”婆子告道:“老身姓阎,有个女儿唤做婆惜,典与宋押司做外宅。
昨夜晚间,我女儿和宋江一处吃酒,这个唐牛儿一径来寻闹,叫骂出门,邻里尽知。
今早宋江出去走了一遭回来,把我女儿杀了。
老身结扭到县前,这唐二又把宋江打夺了去。
告相公做主。
”知县道:“你这厮怎敢打夺了凶身?”唐牛儿告道:“小人不知前后因依。
只因昨夜去寻宋江搪碗酒吃,被这阎婆叉小人出来。
今早小人自出来卖糟姜,遇见阎婆结扭宋押司在县前。
小人见了,不合去劝他,他便走了。
却不知他杀死他女儿的缘由。
”知县喝道:“胡说!宋江是个君子诚实的人,如何肯造次杀人!这人命之事,必然在你身上。
左右在那里?”便唤当厅公吏。
当下转上押司张文远来,看了,见说阎婆告宋江了杀了他女儿,“正是我的表子。
”随即取了各人口词,就替阎婆写了状子,叠了一宗案,便唤当地方仵作行人,并地厢、里正、邻佑一干人等,来到阎婆家,开了门,取尸首登场检验了。
身边放着行凶刀子一把。
当日三看验得,系是生前项上被刀勒死。
众人登场了当,尸首把棺木盛了,寄放寺院里。
将一干人带到县里。
知县却和宋江最好,有心要出脱他,只把唐牛儿来再三推问。
唐牛儿供道:“小人并不知前后。
”知县道:“你这厮如何隔夜去他家闹?以定是你杀了。
”唐牛儿告道:“小人一时撞去,搪碗酒吃。
”知县道:“胡说!且把这厮捆翻了,打这厮!”左右两边狼虎一般公人,把这唐牛儿一索捆翻了,打到三五十,前后语言一般。
知县明知他不知情,一心要救宋江,只把他来勘问。
且叫取一面枷来钉了,禁在牢里。
那张文远上厅来禀道:“虽然如此,见有刀子是宋江的压衣刀,可以去拿宋江来对问,便有下落。
”知县吃他三回五次来禀,遮掩不住,只得差人去宋江下处捉拿。
宋江已自在逃去了。
只拿得几家邻人来回话:“凶身宋江在逃,不知去向。
”张文远又禀道:“犯人宋江逃去,他父亲宋太公并兄弟宋清,见在宋家村居住,可以勾追到官,责限比捕,跟寻宋江到官理问。
”知县本不肯行移,只要朦胧做在唐牛儿身上,日后自慢慢地出他。
怎当这张文远立主文案,唆使阎婆
诗曰:
功业如将智力求,当年盗跖合封侯。
行藏有义真堪羡,富贵非仁实可羞。
乡党陆梁施小虎,江湖任侠武都头。
巨林雄寨俱侵夺,方把平生志愿酬。
话说当下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小人心歹,此及都头去牢城营里受苦,不若就这里把两个公人做翻,且只在小人家里过几时。
若是都头肯去落草时,小人亲自送至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伙,如何?”武松道:“最是兄长好心顾盼小弟,只是一件却使不得: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于我分上只是小心,一路上伏侍我来,我跟前又不曾道个不字。
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
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可害了他性命。
”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
”当下张青叫火家便从剥人凳上搀起两个公人来,孙二娘便去调一碗解药来,张青扯住耳朵灌将下去。
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看了武松,说道:“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甚么好酒?我们又吃不多,便恁地醉了。
记着他家,回来再问他买吃。
”武松笑将起来,张青、孙二娘也笑,两个公人正不知怎地。
那两个火家自去宰杀鸡鹅,煮得熟了,整顿杯盘端正。
张青教摆在后面葡萄架下,放了桌凳坐头,张青便邀武松并两个公人到后园内。
武松便让两个公人上面坐了,张青、武松在下面朝上坐了,孙二娘坐在横头。
两个汉子轮番斟酒,来往搬摆盘馔。
张青劝武松饮酒至晚,取出那两口戒刀来,叫武松看了,果是镔铁打的,非一日之功。
两个又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
武松又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仗义疏财,如此豪杰,如今也为事逃在柴大官人庄上。
”两个公人听得,惊得呆了,只是下拜。
武松道:“难得你两个送我到这里了,终不成有害你之心?我等江湖上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你只顾吃酒,明日到孟州时,自有相谢。
”当晚就张青家里歇了。
次日,武松要行,张青那里肯放,一连留住,管待了三日。
武松因此感激张青夫妻两个厚意,论年齿,张青却长武松五年,因此武松结拜张青为兄。
武松再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零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
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送了两个公人,再带上行枷,依旧贴了封皮。
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
武松作别了,自和公人投孟州来。
未及晌午,早来到城里,直至州衙,当厅投下东平府文牒。
州尹看了,收了武松,自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回去,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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