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平生作善天加福,若是刚强受祸殃。
舌为柔和终不损,齿因坚硬必遭伤。
杏桃秋到多零落,松柏冬深愈翠苍。
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藏。
话说当下武松对四家邻舍道:“小人因与哥哥报仇雪恨,犯罪正当其理,虽死而不怨。
却才甚是惊吓了高邻。
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
我哥哥灵床子就今烧化了。
家中但有些一应物件,望烦四位高邻与小人变卖些钱来,作随衙用度之资,听候使用。
今去县里首告,休要管小人罪重,只替小人从实证一证。
”随即取灵牌和纸钱烧化了。
楼上有两个箱笼,取下来,打开看了,付与四邻收贮变卖。
却押那婆子,提了两颗人头,径投县里来。
此时哄动了一个阳谷县,街上看的人不记其数。
知县听得人来报了,先自骇然,随即升厅。
武松押那王婆在厅前跪下,行凶刀子和两颗人头放在阶下。
武松跪在左边,婆子跪在中间,四家邻舍跪在右边。
武松怀中取出胡正卿写的口词,从头至尾告说一遍。
知县叫那令史先问了王婆口词,一般供说。
四家邻舍,指证明白。
又唤过何九叔、郓哥,都取了明白供状。
唤当该仵作行人,委吏一员,把这一干人押到紫石街检验了妇人身尸,狮子桥下酒楼前检验了西门庆身尸,明白填写尸单格目,回到县里,呈堂立案。
知县叫取长枷,且把武松同这婆子枷了,收在监内。
一干平人,寄监在门房里。
且说县官念武松是个义气烈汉,又想他上京去了这一遭,一心要周全他,又寻思他的好处。
便唤该吏商议道:“念武松那厮是个有义的汉子,把这人们招状从新做过,改作:‘武松因祭献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因而相争。
妇人将灵床推倒。
救护亡兄神主,与嫂斗殴,一时杀死。
次后西门庆因与本妇通奸,前来强护,因而斗殴。
互相不伏,扭打至狮子桥边,以致斗杀身死。
’”写了招解送文书,把一干人审问相同,读款状与武松听了。
写一道申解公文,将这一干人犯解本管东平府,申请发落。
这阳谷县虽然是个小县分,倒有仗义的人。
有那上户之家都资助武松银两,也有送酒食钱米与武松的。
武松到下处,将行李寄顿土兵收了,将了十二三两银子,与了郓哥的老爹。
武松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迭。
当下县吏领了公文,抱着文卷并何九叔的银子、骨殖、招词、刀仗,带了一干人犯上路。
望东平府来。
众人到得府前,看的人哄动了衙门口。
且说府尹陈文昭,听得报来,随即升厅。
那官人但见:
平生正直,禀性贤明。
幼年向雪案攻书,长成向金銮对策。
常怀忠孝之心,每行仁慈之念。
户口增,钱粮办,黎民称德满街衢;词讼减,盗
诗曰:
堪叹英雄大丈夫,飘蓬四海谩嗟吁。
武松不展魁梧略,施子难为远大图。
顷刻赵城应返璧,逡巡合浦便还珠。
他时水浒驰芳誉,方识男儿盖世无。
话说当时施恩向前说道:“兄长请坐。
待小弟备细告诉衷曲之事。
”武松道:“小管营不要文文诌诌,拣紧要的话直说来。
”施恩道:“小弟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金眼彪。
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
但是山东、河北客商们,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
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坊、兑坊里。
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
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
近来被这本营内张团练,新从东潞州来,带一个人到此。
那厮姓蒋名忠,有九尺来长身材,因此,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蒋门神。
那厮不说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相扑为最。
自夸大言道:‘三年上泰岳争跤,不曾有对;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因此来夺小弟的道路。
小弟不肯让他,吃那厮一顿拳脚打了,两个月起不得床。
前日兄长来时,兀自包着头,兜着手,直到如今,伤痕未消。
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那一班儿正军。
若是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
有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报得。
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不在蒋门神之下,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
只恐兄长远路辛苦,气未完,力未足,因此且教将息半年三月,等贵体气完力足方请商议。
不期村仆脱口失言说,小弟当以实告。

武松听罢,呵呵大笑,便问道:“那蒋门神还是几颗头,几条臂膊?”施恩道:“也只是一颗头,两条臂膊,如何有多!”武松笑道:“我只道他三头六臂,有那吒的本事,我便怕他!原来只是一颗头,两条臂膊。
既然没那吒的模样,却如何怕他?”施恩道:“只是小弟力薄艺蔬,便敌他不过。
”武松道:“我却不是说嘴,凭着我胸中本事,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不明道德的人!既是恁地说了,如今却在这里做甚么?有酒时,拿了去路上吃,我如今便和你去。
看我把这厮和大虫一般结果他。
拳头重时打死了,我自偿命!”施恩道:“兄长少坐。
待家尊出来相见了,当行即行,未敢造次。
等明日先使人那里探听一遭,若是本人在家时,后日便去;若是那厮不在家时,却再理会。
空自去打草惊蛇,倒
诗曰:
一切诸烦恼,皆从不忍生。
见机而耐性,妙语生光明。
佛语戒无论,儒书贵莫争。
好条快活路,只是少人行。
话说当时武松踏住蒋门神在地下,指定面门道:“若要我饶你性命,只依我三件事,便罢!”蒋门神便道:“好汉但说,蒋忠都依。
”武松道:“第一件,要你便离了快活林回乡去,将一应家火什物,随即交还原主金眼彪施恩。
谁教你强夺他的?”蒋门神慌忙应道:“依得,依得!”武松道:“第二件,我如今饶了你起来,你便去央请快活林为头为脑的英雄豪杰,都来与施恩陪话。
”蒋门神道:“小人也依得。
”武松道:“第三件,你从今日交割还了,便要你离了这快活林,连夜回乡去,不许你在孟州住。
在这里不回去时,我见一遍打你一遍,我见十遍打十遍。
轻则打你半死,重则结果了你命!你依得么?”蒋门神听了,要挣扎性命,连声应道:“依得,依得!蒋忠都依!”武松就地下提起蒋门神来看时,打得脸青嘴肿,脖子歪在半边,额角头流出鲜血来。
武松指着蒋门神说道:“休言你这厮鸟蠢汉,景阳冈上那只大虫,也只打三拳两脚,我兀自打死了。
量你这个值得甚的!快交割还他!但迟了些个,再是一顿,便一发结果了你这厮!”蒋门神此时方才知是武松,只得喏喏连声告饶。
正说之间,只见施恩早到,带领着三二十个悍勇军健,都来相帮。
却见武松赢了蒋门神,不胜之喜,团团拥定武松。
武松指着蒋门神道:“本主已自在这里了,你一面便搬,一面快去请人来陪话。
”蒋门神答道:“好汉,且请去店里坐地。
”武松带一行人都到店里看时,满地尽是酒浆。
这两个鸟男女正在缸里扶墙摸壁扎挣。
那妇人方才从缸里爬得出来,头脸都吃磕破了,下半截淋淋漓漓都拖着酒浆。
那几个火家酒保走得不见影了。
武松与众人入到店里坐下,喝道:“你等快收拾起身!”一面安排车子,收拾行李,先送那妇人去了。
一面叫不着伤的酒保,去镇上请十数个为头的豪杰之士,都来店里替蒋门神与施恩陪话。
尽把好酒开了,有的是按酒,都摆列了桌面,请众人坐地。
武松叫施恩在蒋门神上首坐定。
各人面前放只大碗,叫酒保只顾筛来。
酒至数碗,武松开话道:“众位高邻都在这里。
小人武松,自从阳谷县杀了人,配在这里,闻听得人说道:“快活林这座酒店,原是小施管营造的屋宇等项买卖,被这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白白地占了他的衣饭。
你众人休猜道是我的主人,我和他并无干涉。
我从来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我若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我便死了不怕!今日我本待把蒋家这
词曰:
神明照察,难除奸狡之心。
国法昭彰,莫绝凶顽之辈。
损人益己,终非悠远之图;害众成家,岂是久长之计。
福缘善庆,皆因德行而生;祸起伤财,盖为不仁而至。
知廉识耻,不遭罗网之灾;举善荐贤,必有荣华之地。
行慈行孝,乃后代之昌荣;怀妒怀奸,是终身之祸患。
广施恩惠,人生何处不相逢;多结冤仇,路逢狭处难回避。
话说这篇言语,劝人行善逢善,行恶逢恶。
话里所说,张都监听信这张团练说诱嘱托,替蒋门神报仇,贪图贿赂,设出这条奇计,陷害武松性命。
临断出来,又使人买嘱两个防送公人,却教蒋门神两个徒弟相帮公人,同去路上结果他性命。
谁想四个人倒都被武松搠死在飞云浦了。
当时武松立于桥上,寻思了半晌,踌躇起来,怨恨冲天:“不杀得张都监,如何出得这口恨气!”便去死尸身边解下腰刀,选好的取把将来跨了,拣条好朴刀提着,再径回孟州城里来。
进得城中,早是黄昏时候。
只见家家闭户,处处关门。
但见:
十字街荧煌灯火,九曜寺香霭钟声。
一轮明月挂青天,几点疏星明碧汉。
六军营内,呜呜画角频吹;五鼓楼头,点点铜壶正滴。
四边宿雾,昏昏罩舞榭歌台;三市寒烟,隐隐蔽绿窗朱户。
两两佳人归绣幕,双双士子掩书帏。
当下武松入得城来,径踅去张都监后花园墙外,却是一个马院。
武松就在马院边伏着。
听是那后槽却在衙里,未曾出来。
正看之间,只见呀地角门开,后槽提着个灯笼出来,里面便关了角门。
武松却躲在黑影里,听那更鼓时,早打一更四点。
那后槽上了草料,挂起灯笼,铺开被卧,脱了衣裳,上床便睡。
武松却来门边挨那门响。
后槽喝道:“老爷方才睡,你要偷我衣裳,也早些哩。
”武松把朴刀倚在门边,却掣出腰刀在手里,又呀呀地推门。
那后槽那里忍得住,便从床上赤条条地跳将起来,拿了搅草棍,拔了拴,却待开门,被武松就势推开去,抢入来把这后槽劈头揪住。
却待要叫,灯影下见明晃晃地一把刀在手里,先自惊得八分软了。
口里只叫得一声:“饶命!”武松道:“你认得我么?”后槽听得声音,方才知是武松,便叫道:“哥哥,不干我事。
你饶了我罢!”武松道:“你只实说,张都监如今在那里?”后槽道:“今日和张团练、蒋门神他三个,吃了一日酒。
如今兀自在鸳鸯楼上吃哩。
”武松道:“这话是实么?”后槽道:“小人说谎,就害疔疮。
”武松道:“恁地却饶你不得!”手起一刀,把这后槽杀了,砍下头来,一脚踢过尸首。
武松把刀插入鞘里,就灯影下去腰里解下施恩送来的棉衣,将出来,脱了身上旧衣裳,把那两件新衣穿了,拴
箴曰:
上临之以天鉴,下察之以地祇。
明有王法相继,暗有鬼神相随。
忠直可存于心,喜怒戒之在气。
为不节而亡家,因不廉而失位。
劝君自警平生,可叹可惊可畏。
话说当时宋太公掇个梯子上墙头来看时,只见火把丛中约有一百余人。
当头两个便是郓城县新添的都头。
却是弟兄两个:一个叫做赵能,一个叫做赵得。
两个便叫道:“宋太公!你若是晓事的,便把儿子宋江献出来,我们自将就他;若是隐藏不发教他出官时,和你这老子一发捉了去!”宋太公道:“宋江几时回来?”赵能道:“你便休胡说!有人在村口见他从张社长家店里吃了酒归来。
亦有人跟到这里。
你如何说得过!”宋江在梯子边说道:“父亲,你和他论甚口!孩儿便挺身出了官,县里府上都有相识,明日便吃官司也不妨。
已经赦宥的事了,必当减罪。
求告这厮们做甚么!赵家那厮是个刁徒,如今暴得做个都头,知道甚么义理!他又和孩儿没人情,空自求他。
不如出官,免得受这厮腌臜气。
”宋太公哭道:“是我苦了孩儿!”宋江道:“父亲休烦恼。
官司见了,倒是有幸。
明日孩儿躲在江湖上,撞了一班儿杀人放火的弟兄们,打在网里,如何能勾见父亲面。
便断配在他州外府,也须有程限。
日后归来务农时,也得早晚伏侍父亲终身。
”宋太公道:“既是孩儿恁地说时,我自来上下使用,买个好去处。

宋江便上梯来叫道:“你们且不要闹。
我的罪犯又不该死,今已赦宥,必已减等。
且请二位都头进敝庄少叙三杯,明日一同见官。
”赵能道:“你休使见识赚我入来!”宋江道:“我如何连累父亲兄弟。
你们只顾进家里来。
”宋江便下梯子来,开了庄门,请两个都头到庄里堂上坐下;连夜杀鸡宰鹅,置酒相待。
那一百土兵人等,都与酒食管待,送些钱物之类。
取二十两花银,把来送与两位都头做好看钱。
当夜,两个都头在宋江庄上歇了。
次早五更,同到县前下处。
等待天明,解到县里来时,知县才出升堂。
只见都头赵能、赵得押解宋江出官。
知县时文彬见了大喜,责令宋江供状。
当下宋江一笔供招:“不合于前年秋间,典赡到阎婆惜为妾。
为因不良,一时恃酒,争论斗殴,致被误杀身死,一向避罪在逃。
今蒙缉捕到官,取勘前情,所供甘罪无词。
”知县看罢,且叫收禁牢里监候。
满县人见说拿得宋江,谁不爱惜他,都替他去知县处告说讨饶,备说宋江平日的好处。
“亦且阎婆惜家又没了苦主,只是相公方便他则个。
”知县自心里也有八分出豁他。
当时依准了供状,免上长枷手杻,只散禁在牢里。
宋太公自来买上告下,使用钱帛。
诗曰:
壮士当场展艺能,虎驰熊扑实堪惊。
人逢喜事精神爽,花借阳和发育荣。
江上不来生李俊,牢城难免宋公明。
谁知颠沛存亡际,翻使洪涛纵巨鲸。
话说当下宋江不合将五两银子赍发了那个教师。
只见这揭阳镇上众人丛中,钻过这条大汉,搦起双拳来打宋江。
众人看那大汉时,怎生模样?但见:
花盖膀双龙捧项,锦包肚二鬼争环。
浔阳岸英雄豪杰,但到处便没遮拦。
那大汉睁着眼喝道:“这厮那里学得这些鸟枪棒,来俺这揭阳镇上逞强!我已分付了众人休采他,你这厮如何卖弄有钱,把银子赏他,灭俺揭阳镇上的威风!”宋江应道:“我自赏他银两,却干你甚事?”那大汉揪住宋江喝道:“你这贼配军,敢回我话!”宋江说道:“做甚么不敢回你话?”那大汉提起双拳劈脸打来,宋江躲个过,那大汉又追入一步来。
宋江却待要和他放对,只见那个使枪棒的教头从人背后赶将来,一只手揪住那大汉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一跤,颠翻在地。
那大汉却待挣扎起来,又被这教头只一脚踢翻了。
两个公人劝住教头。
那大汉从地上扒将起来,看了宋江和教头,说道:“使得使不得,教你两个不要慌!”一直望南去了。
宋江且请问:“教头高姓?何处人氏?”教头答道:“小人祖贯河南洛阳人氏,姓薛名永。
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为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靠使枪棒卖药度日。
江湖上但唤小人病大虫薛永。
不敢拜问恩官高姓大名?”宋江道:“小可姓宋名江,祖贯郓城县人氏。
”薛永道:“莫非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宋江道:“小可便是。
何足道哉!”薛永听罢,便拜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宋江连忙扶住道:“少叙三杯如何?”薛永道:“好。
正要拜识尊颜,小人无门得遇兄长。
”慌忙收拾起枪棒和药囊,同宋江便往邻近酒肆内去吃酒。
只见酒家说道:“酒肉自有,只是不敢卖与你们吃。
”宋江问道:“缘何不卖与我们吃?”酒家道:“却才和你们厮打的大汉,已使人分付了:若是卖与你们吃时,把我这店子都打得粉碎。
我这里却是不敢恶他。
这人是此间揭阳镇上一霸,谁敢不听他说!”宋江道:“既然恁地,我们去休。
那厮必然要来寻闹。
”薛永道:“小人也去店里算了房钱还他,一两日间也来江州相会。
兄长先行。
”宋江又取一二十两银子与了薛永,相辞了自去。
宋江只得自和两个公人也离了酒店,又自去一处吃酒,那店家说道:“小郎已自都分付了,我们如何敢卖与你们吃!你枉走,干自费力,不济事。
他尽着人分付了。
”宋江
诗曰:
花开不择贫家第,月照山河到处明。
世间只有人心恶,万事还须天养人。
盲聋喑哑家豪富,智慧聪明却受贫。
年月日时该载定,算来由命不由人。
话说这清风山离青州不远,只隔得百里来路。
这清风寨却在青州三岔路口,地名清风镇。
因为这三岔路上,通三处恶山,因此特设这清风寨在这清风镇上。
那里也有三五千人家,却离这清风山只有一站多路,当日三位头领自上山去了。
只说宋公明独自一个,背著些包裹,迤来到清风镇上,便借问花知寨住处。
那镇上人答道:「这清风寨衙门,在镇市中间。
南边有个小寨,是文官刘知寨住宅;北边那个小寨,正是武官花知寨住宅。」宋江听罢,谢了那人,便投北寨来。
到得门首,见有几个把门军汉,问了姓名,入去通报。
只见寨里走出那个少年的军官来,拖住宋江便拜。
那人生得如何?但见:
    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
能骑乖劣马,爱放海东青。
    百步穿杨神臂健,弓开秋月分明,雕翎箭发迸寒星。
人称「小李广」,将种是花荣。
出来的年少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清风寨武知寨「小李广」花荣。
那花荣怎生打扮,但见:
    身上战袍金翠绣,腰间玉带嵌山犀。
    渗青巾帻双环小,文武花靴抹绿低。
花荣见宋江拜罢,喝叫军汉接了包裹、朴刀、腰刀,扶住宋江,直到正厅上,便请宋江当中凉床上坐了。
花荣又纳头拜了四拜,起身道:「自从别了兄长之后,屈指又早五六年矣,常常念想。
听得兄长杀了一个泼烟花,官司行文书各处追捕。
小弟闻得,如坐针毡,连连写了十数封书,去贵庄问信,不知曾到也不?今日天赐,幸得哥哥到此,相见一面,大慰平生。」说罢又拜。
宋江扶住道:「贤弟休只顾讲礼。
请坐了,听在下告诉。」花荣斜坐著。
宋江把杀阎婆惜一事,和投奔柴大官人,并孔太公庄上遇见武松,清风山上被捉,遇燕顺……等事,细细地都说了一遍。
花荣听罢,答道:「兄长如此多磨难,今日幸得仁兄到此,且住数年,却又理会。」宋江道:「若非兄弟宋清寄书来孔太公庄上时,在下也特地要来贤弟这里走一遭。」花荣便请宋江去后堂里坐,唤出浑家崔氏,来拜伯伯。
拜罢,花荣又叫妹子出来拜了哥哥。
便请宋江更换衣裳鞋袜,香汤沐浴,在后堂安排筵席洗尘。
当日筵宴上,宋江把救了刘知寨恭人的事,备细对花荣说了一遍。
花荣听罢,皱了双眉说道:「兄长没来由,救那妇人做甚么?正好教灭这厮的口!」宋江道:「却又作怪!我听得说是清风寨知寨的恭人,因此把做
诗曰:
心安茅屋稳,性定菜羹香。
世味薄方好,人情淡最长。
因人成事业,避难遇豪强。
他日梁山泊,高名四海扬。
话说当时宋江别了差拨,出抄事房来,到点视厅上看时,见那节级掇条凳子坐在厅前,高声喝道:“那个是新配到囚徒?”牌头指着宋江道:“这个便是。
”那节级便骂道:“你这矮黑杀才!倚仗谁的势要,不送常例钱来与我?”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愿。
你如何逼取人财,好小哉相!”两边看的人听了,倒捏两把汗。
那人大怒,喝骂:“贼配军,安敢如此无礼,颠倒说我小哉!那兜驮的,与我背起来,且打这厮一百讯棍!”两边营里众人,都是和
宋江好的。
见说要打他,一哄都走了,只剩得那节级和宋江。
那人见众人都散了,肚里越怒,拿起讯棍,便奔来打宋江。
宋江说道:“节级,你要打我,我得何罪?”那人大喝道:“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宋江道:“你便寻我过失,也不计利害,也不到的该死。
”那人怒道:“你说不该死,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
”宋江冷笑道:“我因不送得常例钱便该死时,结识梁山泊吴学究的却该怎地?”那人听了这声,慌忙丢了手中讯棍,便问道:“你说甚么?”宋江答又道:“自说那结识军师吴学究的,你问我怎地?”那人慌了手脚,拖住宋江问道:“足下高姓?你正是谁?那里得这话来?”宋江笑道:“小可便是山东郓城县宋江。
”那人听了大惊,连忙作揖,说道:“原来兄长正是及时雨宋公明。
”宋江道:“何足挂齿。
”那人便道:“兄长,此间不是说话处,未敢下拜。
同往城里叙怀,请兄长便行。
”宋江道:“好。
节级少待,容宋江锁了房门便来。

宋江慌忙到房里,取了吴用的书,自带了银两出来。
锁上房门,分付牌头看管。
便和那人离了牢城营内,奔入江州城里来,去一个临街酒肆中楼上坐下。
那人问道:“兄长何处见吴学究来?”宋江怀中取出书来,递与那人。
那人拆开封皮,从头读了,藏在袖内,起身望着宋江便拜。
宋江慌忙答礼道:“适间言语冲撞,休怪,休怪!”那人道:“小弟只听得说有个姓宋的发下牢城营里来。
往常时,但是发来的配军,常例送银五两。
今番已经十数日不见送来,今日是个闲暇日头,因此下来取讨,不想却是仁兄。
恰才在营内,甚是言语冒渎了哥哥,万望恕罪。
”宋江道:“差拨亦曾常对小可说起大名。
宋江有心要拜识尊颜,又不知足下住处,亦无因入城。
特地只等尊兄下来,要与足下相会一面。
以此耽误日久。
不是为这五两银子不舍得送来,只想尊兄必是
诗曰:
妙药难医冤业病,横财不富命穷人。
亏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
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汝休嗔。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话说那黄信上马,手中横着这口丧门剑。
刘知寨也骑着马,身上披挂些戎衣,手中拿一把叉。
那一百四五十军汉、寨兵,各执着缨枪棍棒,腰下都带短刀利剑。
两下鼓,一声锣,解宋江和花荣望青州来。
众人都离了清风寨,行不过三四十里路头,前面见一座大林子。
正来到那山嘴边,前头寨兵指道:“林子里有人窥望。
”都立住了脚。
黄信在马上问道:“为甚不行?”军汉答道:“前面林子里有人窥看。
”黄信喝道:“休采他,只顾走!”看看渐近林子前,只听得当当的二三十面大锣一齐响起来,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脚,只待要走。
黄信喝道:“且住!都与我摆开!”叫道:“刘知寨,你压着囚车。
”刘高在马上答应不得,只口里念道:“救苦救难天尊!便许下十万关卷经,三百座寺,救一救!”惊的脸如成精的东瓜,青一回,黄一回。
这黄信是个武官,终有些胆量,便拍马向前看时,只见林子西边,齐齐的分过三五百个小喽啰来,一个个身长力壮,都是面恶眼凶,头裹红巾,身穿衲袄,腰悬利剑,手执长枪,早把一行人围住。
林子中跳出三个好汉来,一个穿青,一个穿绿,一个穿红,都戴着一顶销金万字头巾,各跨一口腰刀,又使一把朴刀,当住去路。
中间是锦毛虎燕顺,上首是矮脚虎王英,下首是白面郎君郑天寿。
三个好汉大喝道:“来往的到此当住脚!留下三千两买路黄金,任从过去。
”黄信在马上大喝道:“你那厮们不得无礼,镇三山在此!”三个好汉睁着眼大喝道:“你便是镇万山,也要三千两买路黄金!没时,不放你过去。
”黄信说道:“我是上司取公事的都监,有甚么买路钱与你?”那三个好汉笑道:“莫说你是上司一个都监,便是赵官家驾过,也要三千贯买路钱。
若是没有,且把公事人当在这里,待你取钱来赎。
”黄信大怒,骂道:“强贼怎敢如此无礼!”喝叫左右擂鼓鸣锣。
黄信拍马舞剑直奔燕顺。
三个好汉一齐挺起朴刀,来战黄信。
黄信见三个好汉都来并他,奋力在马上斗了十合,怎地当得他三个住。
亦且刘高是个文官,又向前不得,见了这般头势,只待要走。
黄信怕吃他三个拿了,坏了名声,只得一骑马扑剌剌跑回旧路。
三个头领挺着朴刀赶将来。
黄信那里顾的众人,独自飞马奔回清风镇去了。
众军见黄信回马时,已自发声喊,撇了囚车,都四散走了。
只剩得刘高,见头势不好,慌忙勒转马头,连打三鞭。
那马正待跑时,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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