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釋之字季,南陽堵陽人也。
與兄仲同居,以貲爲騎郎,事文帝,十年不得調,亡所知名。
釋之曰:“久宦減仲之產,不遂。
”欲免歸。
中郎將爰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
釋之既朝畢,因前言便宜事。
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論,令今可行也。
”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秦所以失,漢所以興者。
文帝稱善,拜釋之爲謁者僕射。
從行,上登虎圈,問上林尉禽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
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口對嚮應亡窮者。
文帝曰:“吏不當如此邪?尉亡賴!”詔釋之拜嗇夫爲上林令。
釋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上者。
”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覆曰:“長者。
”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爲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亡惻隱之實。
以故不聞其過,陵夷至於二世,天下土崩。
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靡,爭口辯,亡其實。
且下之化上,疾於景{鄉冋},舉錯不可不察也。
”文帝曰:“善。
”乃止不拜嗇夫。
就車,召釋之驂乘,徐行,行問釋之秦之敝。
具以質言。
至宮,上拜釋之爲公車令。
頃之,太子與樑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樑王毋入殿門。
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
薄太后聞之,文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
”薄太后使使承詔赦太子、樑王,然後得入。
文帝繇是奇釋之,拜爲中大夫。
頃之,至中郎將。
從行至霸陵,上居外臨廁。
時慎夫人從,上指視慎夫人新豐道,曰:“此走邯鄲道也。
”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悽愴悲懷,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爲槨,用紵絮斫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
”釋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亡可欲,雖亡石槨,又何戚焉?”文帝稱善。
其後,拜釋之爲廷尉。
頃之,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
於是使騎捕之,屬廷尉。
釋之治問。
曰:“縣人來,聞蹕,匿橋下。
久,以爲行過,既出,見車騎,即走耳。
”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
”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它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
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
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
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爲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唯陛下察之。
”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其後人有盜高廟
竇嬰字王孫,孝文皇后從兄子也。
父世觀津人也。
喜賓客。
孝文時爲吳相,病免。
孝景即位,爲詹事。
帝弟樑孝王,母竇太后愛之。
孝王朝,因燕昆弟飲。
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上從容曰:“千秋萬歲後傳王。
”太后歡。
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樑王!”太后由此憎嬰。
嬰亦薄其官,因病免。
太后除嬰門籍,不得朝請。
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無如嬰賢,召入見,固讓謝,稱病不足任。
太后亦慚。
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爲大將軍,賜金千斤。
嬰言爰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
所賜金,陳廊廡下,軍吏過,輒令財取爲用,金無入家者。
嬰守滎陽,監齊、趙兵。
七國破,封爲魏其侯。
遊士賓客爭歸之。
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列侯莫敢與亢禮。
四年,立慄太子,以嬰爲傅。
七年,慄太子廢,嬰爭弗能得,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下數月,諸竇賓客辯士說,莫能來。
樑人高遂乃說嬰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
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爭不能拔,又不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只加懟自明,揚主之過。
有如兩宮奭將軍,則妻子無類矣。
”嬰然之,乃起,朝請如故。
桃侯免相,竇太后數言魏其。
景帝曰:“太后豈以臣有愛相魏其者?魏其沾沾自喜耳,多易,難以爲相持重。
”遂不用,用建陵侯衛綰爲丞相。
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生長陵。
竇嬰已爲大將軍,方盛,蚡爲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子姓。
及孝景晚節,蚡益貴幸,爲中大夫。
辯有口,學《盤盂》諸書,王皇后賢之。
孝景崩,武帝初即位,蚡以舅封爲武安侯,弟勝爲周陽侯。
蚡新用事,卑下賓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諸將相。
上所填撫,多蚡賓客計策。
會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
藉福說蚡曰:“魏其侯貴久矣,素天下士歸之。
今將軍初興,未如,即上以將軍爲相,必讓魏其。
魏其爲相,將軍必爲太尉。
太尉、相尊等耳,有讓賢名。
”蚡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嬰爲丞相,蚡爲太尉。
藉福賀嬰,因吊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衆,亦且毀君侯。
君侯能兼容,則幸久;不能,今以毀去矣。
”嬰不聽。
嬰、蚡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爲御史大夫,王臧爲郎中令。
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爲服制,以興太平。
舉謫諸竇宗室無行者,除其屬籍。
諸外家爲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毀日至竇太后。
太后好黃、老言,而嬰、蚡
孝文皇帝四男:竇皇后生孝景帝、樑孝王武,諸姬生代孝王參、樑懷王揖。
樑孝王武以孝文二年與太原王參、樑王揖同日立。
武爲代王,四年徙爲淮陽王,十二年徙樑,自初王通曆已十一年矣。
孝王十四年,入朝。
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
其明年,乃之國。
二十一年,入朝。
二十二年,文帝崩。
二十四年,入朝。
二十五年,復入朝。
是時,上未置太子,與孝王宴飲,從容言曰:“千秋萬歲後傳於王。
”王辭謝。
雖知非至言,然心內喜。
太后亦然。
其春,吳、楚、齊、趙七國反,先擊樑棘壁,殺數萬人。
樑王城守睢陽,而使韓安國、張羽等爲將軍以距吳、楚。
吳、楚以樑爲限,不敢過而西,與太尉亞夫等相距三月。
吳、楚破,而樑所殺虜略與漢中分。
明年,漢立太子。
樑最親,有功,又爲大國,居天下膏腴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四十餘城,多大縣。
孝王,太后少子,愛之,賞賜不可勝道。
於是孝王築東苑,方三百餘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大治宮室,爲複道,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餘里。
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乘萬騎,出稱警,入言蹕,擬於天子。
招延四方豪桀,自山東遊士莫不至: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之屬。
公孫詭多奇邪計,初見日,王賜千金,官至中尉,號曰公孫將軍。
多作兵弩弓數十萬,而府庫金錢且百鉅萬,珠玉寶器多於京師。
二十九年十月,孝王入朝。
景帝使使持乘輿駟,迎樑王於關下。
既朝,上疏,因留。
以太后故,入則侍帝同輦,出則同車遊獵上林中。
樑之侍中、郎、謁者著引籍出入天子殿門,與漢宦官亡異。
十一月,上廢慄太子,太后心欲以樑王爲嗣。
大臣及爰盎等有所關說於帝,太后議格,孝王不敢復言太后以嗣事。
事祕,世莫知,乃辭歸國。
其夏,上立膠東王爲太子。
樑王怨爰盎及議臣,乃與羊勝、公孫詭之屬謀,陰使人刺殺爰盎及他議臣十餘人。
賊未得也。
於是天子意樑,逐賊,果樑使之。
遣使冠蓋相望於道,復案樑事。
捕公孫詭、羊勝,皆匿王后宮。
使者責二千石急,樑相軒丘豹及內史安國皆泣諫王,王乃令勝、詭皆自殺,出之。
上由此怨望於樑王。
樑王恐,乃使韓安國因長公主謝罪太后,然後得釋。
上怒稍解,因上書請朝。
既至關,茅蘭說王,使乘布車,從兩騎入,匿於長公主園。
漢使迎王,王已入關,車騎盡居外,外不知王處。
太后泣曰:“帝殺吾子!”帝憂恐。
於是樑王伏斧質,之闕下謝罪。
然後太后、帝皆大喜,相與泣,復如故。
悉召王從官入關。
然帝益疏王,不與同車輦矣。
三十五年冬,復入朝。
上疏欲留,上弗許。
歸國,意忽忽不樂。
北獵
董仲舒,廣川人也。
少治《春秋》,孝景時爲博士。
下帷講誦,弟子傳以久次相授業,或莫見其面。
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
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武帝即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而仲舒以賢良對策焉。
制曰:“朕獲承至尊休德,傳之亡窮,而施之罔極,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寧,永惟萬事之統,猶懼有闕。
故廣延四方之豪俊,郡國諸侯公選賢良修潔博習之士,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
今子大夫褎然爲舉首,朕甚嘉之。
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聽而問焉。
蓋聞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樂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
當虞氏之樂莫盛於《韶》,於周莫盛於《勺》。
聖王已沒,鐘鼓管絃之聲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紂之行,王道大壞矣。
夫五百年之間,守文之君,當塗之士,欲則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衆,然猶不能反,日以僕滅,至后王而後止,豈其所持操或誖繆而失其統與?固天降命不查復反,必推之於大衰而後息與?烏乎!凡所爲屑屑,夙興夜寐,務法上古者,又將無補與?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災異之變,何緣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壽,或仁或鄙,習聞其號,未燭厥理。
伊欲風流而令行,刑輕而奸改,百姓和樂,政事宣昭,何修何飭而膏露降,百穀登,德潤四海,澤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祜,享鬼神之靈,德澤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羣生?
子大夫明先聖之業,習俗化之變,終始之序,講聞高誼之日久矣,其明以諭朕。
科別其條,勿猥勿並,取之於術,慎其所出。
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極,枉於執事,書之不泄,興於朕躬,毋悼後害。
子大夫其盡心,靡有所隱,朕將親覽焉。
仲舒對曰:
陛下發德音,下明詔,求天命與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
臣謹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
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
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
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強勉而已矣。
強勉學習,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強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還至而有效者也。
《詩》曰“夙夜匪解”,《書》雲“茂哉茂哉!”皆強勉之謂也。
道者,所繇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
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寧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
王者未作樂之時,乃用先五之樂宜於世者,而以深入教化於民。
教化之情不得,雅頌之樂不成,故王者功成作樂,樂其德也。
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也;其變民也易,其
萬石君石奮,其父趙人也。
趙亡,徙溫。
高祖東擊項籍,過河內,時奮年十五,爲小吏,侍高祖。
高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對曰:“有母,不幸失明。
家貧。
有姊,能鼓瑟。
”高祖曰:“若能從我乎?”曰:“願盡力。
”於是高祖召其姊爲美人,以奮爲中涓,受書謁。
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爲美人故也。
奮積功勞,孝文時官至太中大夫。
無文學,恭謹,舉無與比。
東陽侯張相如爲太子太傅,免。
選可爲傅者,皆推奮爲太子太傅。
及孝景即位,以奮爲九卿。
迫近,憚之,徙奮爲諸侯相。
奮長子建,次甲,次乙,次慶,皆以馴行孝謹,官至二千石。
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舉集其門。
”凡號奮爲萬石君。
孝景季年,萬石君以上大夫祿歸老於家,以歲時爲朝臣。
過宮門闕必下車趨,見路馬必軾焉。
子孫爲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
子孫有過失,不誚讓,爲便坐,對案不食。
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固謝罪,改之,乃許。
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必冠,申申如也。
僮僕如也,唯謹。
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
其執喪,哀慼甚。
子孫遵教,亦如之。
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爲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
太后以爲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爲郎中令,少子慶爲內史。
建老白道,萬石君尚無恙。
每五日洗沐歸謁親,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裙廁牏,身自浣灑,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之,以爲常。
建奏事於上前,即有可言,屏人乃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
上以是親而禮之。
萬石君徙居陵裏。
內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
萬石君聞之,不食。
慶恐,肉袒謝請罪,不許。
舉宗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讓曰:“內史貴人,入閭里,裏中長老皆走匿,而內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
慶及諸子入里門,趨至家。
萬石君元朔五年卒,建器泣哀思,杖乃能行。
歲餘,建亦死。
諸子孫鹹孝,然建最甚,甚於萬石君。
建爲郎中令,奏事下,建讀之,驚恐曰:“書‘馬’者與尾而五,今乃四,不足一,獲譴死矣!”其爲謹慎,雖他皆如是。
慶爲太僕,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
”慶於兄弟最爲簡易矣,然猶如此。
出爲齊相,齊國慕其家行,不治而齊國大治,爲立石相祠。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選羣臣可傅者,慶自沛守爲太子太傅,七歲遷御史大夫。
元鼎五年,丞相趙周坐酎金免,制詔御史:“萬石君先帝尊之,子孫至孝,
衛青字仲卿。
其父鄭季,河東平陽人也,以縣吏給事侯家。
平陽侯曹壽尚武帝姊陽信長公主。
季與主家僮衛媼通,生青。
青有同母兄衛長君及姊子夫,子夫自平陽公主家得幸武帝,故青冒姓爲衛氏。
衛媼長女君孺,次女少皃,次女則子夫。
子夫男弟步廣,皆冒衛氏。
青爲侯家人,少時歸其父,父使牧羊。
民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爲兄弟數。
青嘗從人至甘泉居室,有一鉗徒相青曰:“貴人也,官至封侯。
”青笑曰:“人奴之生,得無笞罵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青壯,爲侯家騎,從平陽主。
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宮幸上。
皇后,大長公主女也,無子,妒。
大長公主聞衛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
青時給事建章,未知名。
大長公主執囚青,欲殺之。
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壯士往篡之,故得不死。
上聞,乃召青爲建章監,侍中。
及母昆弟貴,賞賜數日間累千金。
君孺爲太僕公孫賀妻。
少皃故與陳掌通,上召貴掌。
公孫敖由此益顯。
子夫爲夫人。
青爲太中大夫。
元光六年,拜爲車騎將軍,擊匈奴,出上谷;公孫賀爲輕年將軍,出雲中;太中大夫公孫敖爲騎將軍,出代郡;衛尉李廣爲驍騎將軍,出雁門:軍各萬騎。
青至籠城,斬首虜數百。
騎將軍敖亡七千騎,衛尉廣爲虜所得,得脫歸,皆當斬,贖爲庶人。
賀亦無功。
唯青賜爵關內侯。
是後匈奴仍侵犯邊。
語在《匈奴傳》。
元朔元年春,衛夫人有男,立爲皇后。
其秋,青復將三萬騎出雁門,李息出代郡。
青斬首虜數千。
明年,青復出雲中,西至高闕,遂至於隴西,捕首虜數千,畜百餘萬,走白羊、樓煩王。
遂取河南地爲朔方郡。
以三千八百戶封青爲長平侯。
青校尉蘇建爲平陵侯,張次公爲岸頭侯。
使建築朔方城。
上曰:“匈奴逆天理,亂人倫,暴長虐老,以盜竊爲務,行詐諸蠻夷,造謀籍兵,數爲邊害。
故興師遺將,以徵厥罪。
《詩》不云乎?‘薄伐獫允,至於太原’;‘出車彭彭,城彼朔方’。
今年騎將軍青度西河至高闕,獲首二千三百級,車輜畜產畢收爲滷,已封爲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案榆溪舊塞,絕梓領,樑北河,討薄泥,破符離,斬輕銳之卒,捕伏聽者三千一十七級。
執訊獲醜,驅馬牛羊百有餘萬,全甲兵而還,益封青三千八百戶。
”其後匈奴比歲入代郡、雁門、定襄、上郡、朔方,所殺略甚衆。
語在《匈奴傳》。
元朔五年春,令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衛尉蘇建爲遊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爲強弩將軍,太僕公孫賀爲騎將軍,代相李蔡爲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
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爲將軍,俱出右北平。
匈奴右賢王當青等兵,以爲漢
孝武皇帝六男。
衛皇后生戾太子,趙婕妤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齊懷王閎,李姬生燕刺王旦、廣陵厲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
戾太子據,元狩元年立爲皇太子,年七歲矣。
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爲立禖,使東方朔、枚皋作禖祝。
少壯,詔受《公羊春秋》,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樑》。
及冠就宮,上爲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者。
元鼎四年,納史良娣,產子男進,號曰史皇孫。
武帝末,衛後寵衰,江充用事,充與太子及衛氏有隙,恐上晏駕後爲太子所誅,會巫蠱事起,充因此爲奸。
是時,上春秋高,意多所惡,以爲左右皆爲蠱道祝詛,窮治其事。
丞相公孫賀父子,陽石、諸邑公主,及皇后弟子長平侯衛伉皆坐誅。
語在《公孫賀》、《江充傳》。
充典治巫蠱,既知上意,白言宮中有蠱氣,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
上使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助充。
充遂至太子宮掘蠱,得桐木人。
時上疾,闢暑甘泉宮,獨皇后、太子在。
太子召問少傅石德,德懼爲師傅並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氏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不知巫置之邪,將實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收捕充等繫獄,窮治其奸詐。
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請問皆不報,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太子急,然德言。
徵和二年七月壬午,乃使客爲使者收捕充等。
按道侯說疑使者有詐,不肯受詔,客格殺說。
御史章贛被創突亡。
自歸甘泉。
太子使舍人無且持節夜入未央宮殿長秋門,因長御倚華具白皇后,發中廄車載射士,出武庫兵,髮長樂宮衛,告令百官日江充反。
乃斬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
遂部賓客爲將率,與丞相劉屈氂等戰。
長安中擾亂,言太子反,以故衆不附。
太子兵敗,亡,不得。
上怒甚,羣下憂懼,不知所出。
壺關三老茂上書曰:“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
故天平地安,陰陽和調,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乃孝順。
陰陽不和,則萬物夭傷;父子不和,則室家喪亡。
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已被謗,伯奇放流,骨肉至親,父子相疑。
何者?積毀之所生也。
由是觀之,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爲漢適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
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飾奸詐,羣邪錯謬,是以親戚之路隔塞而不通。
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
張湯,杜陵人也。
父爲長安丞,出,湯爲兒守舍。
還,鼠盜肉,父怨,笞湯。
湯掘薰得鼠及餘肉,劾鼠掠治,傳爰書,訊鞫論報,並取鼠與肉,具獄磔堂下。
父見之,視文辭如老獄吏,大驚,遂使書獄。
父死後,湯爲長安吏。
周陽侯爲諸卿時,嘗系長安,湯傾身事之。
及出爲侯,大與湯交,遍見貴人。
湯給事內史,爲甯成掾,以湯爲無害,言大府,調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爲丞相,徵湯爲史,薦補侍御史。
治陳皇后巫蠱獄,深竟黨與,上以爲能,遷太史大夫。
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
已而禹至少府,湯爲廷尉,兩人交歡,兄事禹。
禹志在奉公孤立,而湯舞知以御人。
始爲小吏,乾沒,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
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內心雖不合,然陽浮道與之。
是時,上方鄉文學,湯決大獄,欲傅古義,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
奏讞疑,必奏先爲上分別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讞法廷尉挈令,揚主之明。
奏事即譴,湯摧謝,鄉上意所便,必引正監掾史賢者,曰:“固爲臣議,如上責臣,臣弗用,愚抵此。
”罪常釋。
間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爲此奏,乃監、掾、史某所爲。
”其欲薦吏,揚人之善、解人之過如此。
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
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裁察。
”於是往往釋湯所言。
湯至於大吏,內行修,交通賓客飲食,於故人子弟爲吏及貧昆弟,調護之尤厚,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
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然得此聲譽。
而深刻吏多爲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
丞相弘數稱其美。
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獄,皆窮根本。
嚴助、伍被,上欲釋之,湯爭曰:“伍被本造**謀,而助親倖出入禁闥,腹心之臣,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後不可治。
”上可論之。
其治獄所巧排大臣自以爲功,多此類。
繇是益尊任,遷御史大夫。
會渾邪等降,漢大興兵伐匈奴,山東水旱,貧民流徙,皆卬給縣官,縣官空虛。
湯承上指,請造白金及五銖錢,籠天下鹽鐵,排富商大賈,出告緡令,鋤豪強併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
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旰,天子忘食。
丞相取充位,天子事皆決湯。
百姓不安其生,騷動,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奸吏並侵漁,於是痛繩以罪。
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鹹指湯。
湯嘗病,上自至舍視,其隆貴如此。
匈奴求和親,羣臣議前,博士狄山曰:“和親便。
”上問其便,山曰:“兵,兇器,未易數動。
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
公孫弘,菑川薛人也。
少時爲獄吏,有罪,免。
家貧,牧豕海上。
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說。
武帝初即位,招賢良文學士,是時,弘年六十,以賢良徵爲博士。
使匈奴,還報,不合意,上怒,以爲不能,弘乃移病免歸。
元光五年,復徵賢良文學,菑川國復推上弘。
弘謝曰:“前已嘗西,用不能罷,願更選。
”國人固推弘,弘至太常。
上策詔諸儒:
制曰:蓋聞上古至治,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陰陽和,五穀登,六畜蕃,甘露降,風雨時,嘉禾興,朱草生,山不童,澤不涸;麟鳳在郊藪,龜龍遊於沼,河洛出圖書;父不喪子,兄不哭弟;北發渠搜,南撫交阯,舟車所至,人跡所及,跂行喙息,鹹得其宜。
朕甚嘉之,今何道而臻乎此?子大夫修先聖之術,明君臣之義,講論洽聞,有聲乎當世,敢問子大夫:天人之道,何所本始?吉凶之效,安所期焉?禹、湯水旱,厥咎何由?仁、義、禮、知四者之宜,當安設施?屬統垂業,物鬼變化,天命之符,廢興何如?天文、地理、人事之紀,子大夫習焉。
其悉意正議,詳具其對,著之於篇,朕將親覽焉,靡有所隱。
弘對曰:
臣聞上古堯、舜之時,不貴爵常而民勸善,不重刑罰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貴爵厚賞而民不勸,深刑重罰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
夫厚賞重刑未足以勸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
是故因能任官,則分職治;去無用之言,則事情得;不作無用之器,即賦斂省;不奪民時,不妨民力,則百姓富;有德者進,無德者退,則朝廷尊;有功者上,無功者下,則羣臣逡;罰當罪,則奸邪止;賞當賢,則臣下勸:凡此八者,治民之本也。
故民者,業之即不爭,理得則不怨,有禮則不暴,愛之則親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
故法不遠義,則民服而不離;和不遠禮,則民親而不暴。
故法之所罰,義之所去也;和之所賞,禮之所取也。
禮義者,民之所服也,而賞罰順之,則民不犯禁矣。
故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
臣聞之,氣同則從,聲比則應。
今人主和德於上,百姓和合於下,故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聲和,聲和則天地之和應矣。
故陰陽和,風雨時,甘露降,五穀登,六畜蕃,嘉禾興,朱草生,山不童,澤不涸,此和之至也。
故形和則無疾,無疾則不夭,故父不喪子,兄不哭弟。
德配天地,明並日月,則麟鳳至,龜龍在郊,河出圖,洛出書,遠方之君莫不說義,奉幣而來朝,此和之極也。
臣聞之,仁者愛也,義者宜也,禮者所履也,智者術之原也。
致利除害,兼愛無私,謂之仁;明是非,立可否,謂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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