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
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
初从高祖起丰,攻下沛。
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
从攻胡陵、方与,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破之。
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
与司马枿战砀东,却敌,斩首十五级,赐爵国大夫。
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攻城先登,斩首二十三级,赐爵列大夫。
复常从,从攻城阳,先登。
下户牖,破李由军,斩首十六级,赐上间爵。
从攻围东郡守尉于成武,却敌,斩首十四级,捕虏十一人,赐爵五大夫。
从击秦军,出亳南。
河间守军于杠里,破之。
击破赵贲军开封北,以却敌先登,斩候一人,首六十八级,捕虏二十七人,赐爵卿。
从攻破杨熊军于曲遇。
攻宛陵,先登,斩首八级,捕虏四十四人,赐爵封号贤成君。
从攻长社、轘辕,绝河津,东攻秦军于尸,南攻秦军于犨。
破南阳守齮于阳城。
东攻宛城,先登。
西至郦,以却敌,斩首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
攻武关,至霸上,斩都尉一人,首十级,捕虏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项羽在戏下,欲攻沛公。
沛公从百馀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关事。
项羽既飨军士,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蔽之。
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
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
项羽目之,问为谁。
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
”项羽曰:“壮士。
”赐之卮酒彘肩。
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
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
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
”项羽默然。
沛公如厕,麾樊哙去。
既出,沛公留车骑,独骑一马,与樊哙等四人步从,从间道山下归走霸上军,而使张良谢项羽。
项羽亦因遂已,无诛沛公之心矣。
是日微樊哙饹入营谯让项羽,沛公事几殆。
明日,项羽入屠咸阳,立沛公为汉王。
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
迁为郎中,从入汉中。
还定三秦,别击西丞白水北,雍轻车骑于雍南,破之。
从攻雍、斄城,先登击章平军好畤,攻城,先登陷阵,斩县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级,虏二十人,迁郎中骑将。
从击秦车骑壤东,却敌,迁为将军。
攻赵贲,下郿、槐里、柳中、咸阳;灌废丘,最。
至栎阳,赐食邑杜之樊乡。
从攻项籍,屠煮枣。
击破王武、程处军于外黄。
攻邹、鲁、瑕丘、薛。
项羽败汉王于彭城,尽复取鲁、梁地。
哙还至荥阳,益食平阴二千户,以将军守广武。
一岁,项羽引而东。
从高祖击项籍,下阳夏,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
围项籍于
刘敬者,齐人也。
汉五年,戍陇西,过洛阳,高帝在焉。
娄敬脱挽辂,衣其羊裘,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事。
”虞将军欲与之鲜衣,娄敬曰:“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终不敢易衣。
”于是虞将军入言上。
上召入见,赐食。
已而问娄敬,娄敬说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
”娄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室异。
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有馀世。
公刘避桀居豳。
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居岐,国人争随之。
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之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
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之上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遂灭殷。
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
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
及周之盛时,天下和洽,四夷乡风,慕义怀德,附离而并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战一士,八夷大国之民莫不宾服,效其贡职。
及周之衰也,分而为两,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
非其德薄也,而形势弱也。
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而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荥阳,争成皋之口,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也。
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
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
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
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
今陛下入关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
上疑未能决。
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乃‘刘’也。
”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为奉春君。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之。
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共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
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老弱及羸畜。
使者十辈来,絋言匈奴可击。
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
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
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
”是时汉兵已逾句注,二十馀万兵已业行。
上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
”械系敬广武。
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
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
魏其侯窦婴者,孝文后从兄子也。
父世观津人。
喜宾客。
孝文时,婴为吴相,病免。
孝景初即位,为詹事。
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窦太后爱之。
梁孝王朝。
因昆弟燕饮。
是时,上未立太子。
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后传梁王。
”太后欢。
窦婴引卮酒敬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
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
上何以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
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
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
孝景三年,吴、楚反。
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乃召婴。
婴入见,固辞谢病不足任。
太后亦惭。
于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让邪?”乃拜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
窦婴乃言袁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
所赐金,陈之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金无入家者。
窦婴守荥阳,监齐、赵兵。
七国兵已尽破,封婴为魏其侯。
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
孝景时,每朝议大事,条侯、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
孝景四年,立栗太子。
使魏其侯为太子傅。
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
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诸宾客辩士说之,莫能来。
梁人高遂乃说魏其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
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间处而不朝。
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
有如两宫螫将军,则妻子毋类矣。
”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请如故。
桃侯免相,窦太后数言魏其侯。
孝景帝曰:“太后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
难以为相,持重。
”遂不用。
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
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长陵。
魏其已为大将军后,方盛。
蚡为诸郎,未贵,往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侄。
及孝景晚节,蚡益贵幸,为太中大夫。
蚡辩有口,学盘盂诸书,王太后贤之。
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称制,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策。
蚡、弟田胜,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卑下宾客,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
建元元年,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
籍福说武安侯曰:“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
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
魏其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
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
”武安侯乃微言风上,于是乃以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
籍福贺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
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废君侯。
君侯能兼容,则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
张丞相苍者,阳武人也。
好书律历。
秦时为御史,主柱下方书。
有罪,亡归。
及沛公略地过阳武,苍以客从攻南阳。
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
遂从西入武关,至咸阳。
沛公立为汉王,入汉中,还定三秦。
陈余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
从淮阴侯击赵,苍得陈余。
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边寇。
已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
耳卒,相赵王敖。
复徙相代王。
燕王臧荼反,高祖往击之。
苍以代相从攻臧荼有功,以六年中封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户。
迁为计相,一月,更以列侯为主计四岁。
是时萧何为相国,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
苍又善用算律历,故令苍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
黥布反亡,汉立皇子长为淮南王,而张苍相之。
十四年,迁为御史大夫。
周昌者,沛人也。
其从兄曰周苛,秦时皆为泗水卒史。
及高祖起沛,击破泗水守监,于是周昌、周苛自卒史从沛公,沛公以周昌为职志,周苛为客。
从入关,破秦。
沛公立为汉王,以周苛为御史大夫,周昌为中尉。
汉王四年,楚围汉王荥阳急,汉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荥阳城。
楚破荥阳城,欲令周苛将。
苛骂曰:“若趣降汉王!不然,今为虏矣!”项羽怒,亨周苛。
于是乃拜周昌为御史大夫。
常从击破项籍。
以六年中与萧、曹等俱封:封周昌为汾阴侯;周苛子周成以父死事,封为高景侯。
昌为人彊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
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
”于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
及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大臣固争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
而周昌廷争之彊,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
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上欣然而笑。
既罢,吕后侧耳于东箱听,见周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

是后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年十岁,高祖忧即万岁之后不全也。
赵尧年少,为符玺御史。
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年虽少,然奇才也,君必异之,是且代君之位。
”周昌笑曰;“尧年少,刀笔吏耳,何能至是乎!”居顷之,赵尧侍高祖。
高祖独心不乐,悲歌,群臣不知上之所以然。
赵尧进请问曰:“陛下所为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后有却邪?备万岁之后而赵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
吾私忧之,不知所出。
”尧曰:“陛下独宜为赵王置贵彊相,及吕
韩王信者,故韩襄王孽孙也,长八尺五寸。
及项梁之立楚后怀王也,燕、齐、赵、魏皆已前王,唯韩无有后,故立韩诸公子横阳君成为韩王,欲以抚定韩故地。
项梁败死定陶,成奔怀王。
沛公引兵击阳城,使张良以韩司徒降下韩故地,得信,以为韩将,将其兵从沛公入武关。
沛公立为汉王,韩信从入汉中,乃说汉王曰:“项王王诸将近地,而王独远居此,此左迁也。
士卒皆山东人,跂而望归,及其锋东乡,可以争天下。
”汉王还定三秦,乃许信为韩王,先拜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
项籍之封诸王皆就国,韩王成以不从无功,不遣就国,更以为列侯。
及闻汉遣韩信略韩地,乃令故项籍游吴时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
汉二年,韩信略定韩十馀城。
汉王至河南,韩信急击韩王昌阳城。
昌降,汉王乃立韩信为韩王,常将韩兵从。
三年,汉王出荥阳,韩王信、周苛等守荥阳。
及楚败荥阳,信降楚,已而得亡,复归汉,汉复立以为韩王,竟从击破项籍,天下定。
五年春,遂与剖符为韩王,王颍川。
明年春,上以韩信材武,所王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乃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备御胡,都晋阳。
信上书曰:“国被边,匈奴数入,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
”上许之,信乃徙治马邑。
秋,匈奴冒顿大围信,信数使使胡求和解。
汉发兵救之,疑信数间使,有二心,使人责让信。
信恐诛,因与匈奴约共攻汉,反,以马邑降胡,击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击,破信军铜鞮,斩其将王喜。
信亡走匈奴。
其与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复收信败散兵,而与信及冒顿谋攻汉。
匈奴仗左右贤王将万馀骑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至晋阳,与汉兵战,汉大破之,追至于离石,破之。
匈奴复聚兵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破匈奴。
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闻冒顿居代谷,高皇帝居晋阳,使人视冒顿,还报曰“可击”。
上遂至平城。
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上,上乃使人厚遗阏氏。
阏氏乃说冒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戹。
”居七日,胡骑稍引去。
时天大雾,汉使人往来,胡不觉。
护军中尉陈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请令强弩傅两矢外乡,徐行出围。
”入平城,汉救兵亦到,胡骑遂解去。
汉亦罢兵归。
韩信为匈奴将兵往来击边。
汉十年,信令王黄等说误陈豨。
十一年春,故韩王信复与胡骑入居参合,距汉。
汉使柴将军击之,遗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有畔亡,而复归,辄复故位号,不诛也。
大王所知。
今王以败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归!”韩王信报曰:“陛下擢仆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
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
少时为人舍长。
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
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
出入十馀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
”扁鹊曰:“敬诺。
”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
”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
忽然不见,殆非人也。
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
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
为医或在齐,或在赵。
在赵者名扁鹊。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彊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
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扁鹊。
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
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
吾所以久者,适有所学也。
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
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
””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于是出。
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肴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
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
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
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
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
”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
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
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其后扁鹊过虢。
虢太子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国中治穰过于众事?”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
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蹶而死。
”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
”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
”“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于郑,未尝得望精光侍谒于前也。
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
”中庶子曰:“先生得无诞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鑱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
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儿。
”终日,扁鹊仰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视文。
越人之为方也
御史大夫韩安国者,梁成安人也,后徙睢阳。
尝受《韩子》、杂家说。
事梁孝王为中大夫。
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捍吴兵于东界。
张羽力战,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
吴、楚已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
梁孝王,景帝母弟,窦太后爱之,令得自请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戏,僭于天子。
天子闻之,心弗善也。
太后知帝不善,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王所为。
韩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为人臣之忠,太后曾弗省也?夫前日吴、楚、齐、赵七国反时,自关以东皆合从西乡,惟梁最亲为艰难。
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而诸侯扰乱,一言泣数行下,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却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王之力也。
今太后以小节苛礼责望梁王。
梁王父兄皆帝王,所见者大,故出称跸,入言警,车旗皆帝所赐也,即欲以侘鄙县,驱驰国中,以夸诸侯,令天下尽知太后、帝爱之也。
今梁使来,辄案责之。
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为。
何梁王之为子孝,为臣忠,而太后弗恤也?”大长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为言之帝。
”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谢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为太后遗忧。
”悉见梁使,厚赐之。
其后梁王益亲欢。
太后、长公主更赐安国可直千余金。
名由此显,结于汉。
其后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甲辱安国。
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田甲曰:“然即溺之。
”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
田甲亡走。
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
”甲因肉袒谢。
安国笑曰:“可溺矣!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梁内史之缺也,孝王新得齐人公孙诡,说之,欲请以为内史。
窦太后闻,乃诏王以安国为内史。
公孙诡、羊胜说孝王求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汉大臣不听,乃阴使人刺汉用事谋臣。
及杀故吴相袁盎,景帝遂闻诡、胜等计画,乃遣使捕诡、胜,必得。
汉使十辈至梁,相以下举国大索,月余不得。
内史安国闻诡、胜匿孝王所,安国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臣死。
大王无良臣,故事纷纷至此。
今诡、胜不得,请辞赐死。
”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于皇帝,孰与太上皇之与高皇帝及皇帝之与临江王亲?”孝王曰:“弗如也。
”安国曰:“夫太上、临江亲父子之间,然而高帝曰‘提三尺剑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皇终不得制事,居于栎阳。
临江王,适长太子也,以一言过,废王临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
何者?治天下终不以私乱公。
语曰:‘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其
田儋者,狄人也,故齐王田氏族也。
儋从弟田荣,荣弟田横,皆豪,宗彊,能得人。
陈涉之初起王楚也,使周市略定魏地,北至狄,狄城守。
田儋详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廷,欲谒杀奴。
见狄令,因击杀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诸侯皆反秦自立,齐,古之建国,儋,田氏,当王。
遂自立为齐王,发兵以击周市。
周市军还去,田儋因率兵东略定齐地。
秦将章邯围魏王咎于临济,急。
魏王请救于齐,齐王田儋将兵救魏。
章邯夜衔枚击,大破齐、魏军,杀田儋于临济下。
儋弟田荣收儋馀兵东走东阿。
齐人闻王田儋死,乃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齐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以距诸侯。
田荣之走东阿,章邯追围之。
项梁闻田荣之急,乃引兵击破章邯军东阿下。
章邯走而西,项梁因追之。
而田荣怒齐之立假,乃引兵归,击逐齐王假。
假亡走楚。
齐相角亡走赵;角弟田间前求救赵,因留不敢归。
田荣乃立田儋子市为齐王。
荣相之,田横为将,平齐地。
项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项梁使使告赵、齐,发兵共击章邯。
田荣曰: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肯出兵。
楚怀王曰: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
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于齐。
齐曰: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
何者?为害于身也。
今田假、田角、田间于楚、赵,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杀?且秦复得志于天下,则齮龁用事者坟墓矣。
楚、赵不听,齐亦怒,终不肯出兵。
章邯果败杀项梁,破楚兵,楚兵东走,而章邯渡河围赵于钜鹿。
项羽往救赵,由此怨田荣。
项羽既存赵,降章邯等,西屠咸阳,灭秦而立侯王也,乃徙齐王田市更王胶东,治即墨。
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入关,故立都为齐王,治临淄。
故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兵降项羽,项羽立田安为济北王,治博阳。
田荣以负项梁不肯出兵助楚、赵攻秦,故不得王;赵将陈馀亦失职,不得王:二人俱怨项王。
顼王既归,诸侯各就国,田荣使人将兵助陈馀,令反赵地,而荣亦发兵以距击田都,田都亡走楚。
田荣留齐王市,无令之胶东。
市之左右曰:项王彊暴,而王当之胶东,不就国,必危,市惧,乃亡就国。
田荣怒,追击杀齐王市于即墨,还攻杀济北王安。
于是田荣乃自立为齐王,尽并三齐之地。
项王闻之,大怒,乃北伐齐。
齐王田荣兵败,走平原,平原人杀荣。
项王遂烧夷齐城郭,所过者尽屠之。
齐人相聚畔之。
荣弟横,收齐散兵,得数万人,反击项羽于城阳。
而汉王率诸侯败楚,入彭城。
项羽闻之,乃醳齐而归,击汉于彭城,因连与汉战,相距荥阳。
以故田横复得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
其先曰李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丹者也。
故槐里,徙成纪。
广家世世受射。
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
广从弟李蔡亦为郎,皆为武骑常侍,秩八百石。
尝从行,有所冲陷折关及格猛兽,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
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
以梁王授广将军印,还,赏不行。
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
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乃徙为上郡太守。
后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
尝为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战为名。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
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
三人还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
中贵人走广。
广曰:「是必射雕者也。」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
三人亡马步行,行数十里。
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
已缚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
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
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
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之),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
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馀骑奔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
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
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
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
大军不知广所之,故弗从。
居久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为广名将也,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而程不识亦为长乐卫尉。
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
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刀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
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刀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
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
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皆为名将,然匈奴畏李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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