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旃蒙作噩十一月,盡柔兆閹茂三月,不滿一年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下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
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後宮迎於七裏亭
蜀主入妃嬪中作回鶻隊入宮
丁酉,出見羣臣於文明殿,泣下沾襟,君臣相視,竟無一言以救國患
戊戌,李紹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樑
昭武節度使林思諤先棄城奔閬州,遣使請降
甲辰,魏王繼岌至劍州,蜀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壽以遂、合、渝、瀘、昌五州降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門,嚴兵自衛
蜀主及太后自往勞之,宗弼驕慢無復臣禮
乙巳,劫遷蜀主及太后後宮諸王於西宮,收其璽綬,使親吏於義興門邀取內庫金帛,悉歸其家
其子承涓杖劍入宮,取蜀主寵姬數人以歸
丙午,宗弼自稱權西川兵馬留後
李紹琛進至綿州,倉庫民居已爲蜀兵所燔,又斷綿江浮樑,水深,無舟楫可渡,紹琛謂李嚴曰:“吾懸軍深入,利在速戰
乘蜀人破膽之時,但得百騎過鹿頭關,彼且迎降不暇;若俟修繕橋樑,必留數日,或教王衍堅閉近關,折吾兵勢,倘延旬浹,則勝負未可知矣
”乃與嚴乘馬浮渡江,從兵得濟者僅千人,溺死者亦千餘人,遂入鹿關頭;丁未,進據漢州;居三日,後軍始至
王宗弼遣使以幣馬牛酒勞軍,且以蜀主書遺李嚴曰:“公來吾即降
”或謂嚴:“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
”嚴不從,欣然馳入成都,撫諭吏民,告以大軍繼至,蜀君臣後宮皆慟哭
蜀主引嚴見太后,以母妻爲託
宗弼猶乘城爲守備,嚴悉命撤去樓櫓
己酉,魏王繼岌至綿州,蜀主命翰林學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書待郎、同平章事王鍇草降書,遣兵部侍郎歐陽彬奉之以迎繼岌及郭崇韜
王宗弼稱蜀君臣久欲歸命,而內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宣徽使李周輅、歐陽晃熒惑蜀主;皆斬之,函首送繼岌
又責文思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成都尹韓昭佞諛,梟於金馬坊門
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徐延瓊、果州團練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顧在珣及諸貴戚皆惶恐,傾其家金帛妓妾以賂宗弼,僅得免死
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殺之
辛亥,繼岌至德陽
宗弼遣使奉箋;稱已遷蜀主於西第,安撫軍城,以俟王師
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後宮及珍玩賂繼岌及郭崇韜,求西川節度使,繼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獻爲!”留其物而遣之
李紹琛留漢州八日以俟都統,甲寅,繼岌至漢州,王宗弼迎謁;乙卯,至成都
丙辰,李嚴引蜀主及百官儀衛出降於升遷橋,蜀主白衣、銜璧、牽羊,草繩縈首,百官衰絰、徒跣、輿櫬,號哭俟命
繼岌受璧,崇韜解縛,焚櫬,承製釋罪;君臣東北向拜謝
丁巳,大軍入成都
崇韜禁軍士侵掠,市不改肆
自出師至克蜀,凡七十日
得節度十,州六十四,縣二百四十九,兵三萬,鎧仗、錢糧、金銀、繒錦共以千萬計
高季興聞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過也
”樑震曰:“不足憂也
唐主得蜀益驕,亡無日矣,安知其不爲吾福!”楚王殷聞蜀亡,上表稱:“臣已營衡麓之間爲菟裘之地,願上印綬以保餘齡
”上優詔慰諭之
平蜀之功,李紹琛爲多,位在董璋上
而璋素與郭崇韜善,崇韜數召璋與議軍事
紹琛心不平,謂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樸樕相從,反呫囁於郭公之門,謀相傾害
吾爲都將,獨不能以軍法斬公邪!”璋訴於崇韜
十二月,崇韜表璋爲東川節度使,解其軍職
紹琛愈怒,曰:“吾冒白刃,陵險阻,定兩川,璋乃坐有之邪!”乃見崇韜言:“東川重地,任尚書有文武才
宜表爲帥
”崇韜怒曰:“紹琛反邪,何敢違吾節度!”紹琛懼而退
初,帝遣宦者李從襲等從魏王繼岌伐蜀;繼岌雖爲都統,軍中制置補署一出郭崇韜,崇韜終日決事,將吏賓客趨走盈庭,而都統府惟大將晨謁外,牙門索然,從襲等固恥之
及破蜀,蜀之貴臣大將爭以寶貨、妓樂遺崇韜及其子廷誨,魏王所得,不過匹馬、束帛、唾壺、麈柄而已,從襲等益不平
王宗弼之自爲西川留後也,賂崇韜求爲節度使,崇韜陽許之
既而久未得,乃帥蜀人列狀見繼岌,請留崇韜鎮蜀
從襲等因謂繼岌曰:“郭公父子專橫,今又使蜀人請己爲帥,其志難測,王不可不爲備
”繼岌謂崇韜曰:“主上倚侍中如山嶽,不可離廟堂,豈肯棄元臣於蠻夷之域乎!且此非餘之所敢知也,請諸人詣闕自陳
”由是繼岌與崇韜互相疑
會宋光葆自梓州來,訴王宗弼誣殺宋光嗣等
又,崇韜徵犒軍錢數萬緡於宗弼,宗弼靳之,士卒怨怒,夜,縱火喧噪
崇韜欲誅宗弼以自明,己巳,白繼岌收宗弼及王宗勳、王宗渥,皆數其不忠之罪,族誅之,籍沒其家
蜀人爭食宗弼之肉
辛未,閩忠懿王審知卒,子延翰自稱威武留後
汀州民陳本聚衆三萬圍汀州,延翰遣右軍都監柳邕等將兵二萬討之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繼岌詰之曰:“居大鎮,擁強兵,何以不拒戰?”對曰:“畏大王神武
”曰:“然則何不降?”對曰:“王師不入境
”曰:“所俱入羌者幾人?”對曰:“萬二千人
”曰:“今歸者幾人?”對曰:“二千人
”曰:“可以償萬人之死矣
”皆斬之,並其子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爲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陽
帝議選北都留守,樞密承旨段徊等惡鄴都留守張憲,不欲其在朝廷,皆曰:“北都非張憲不可
憲雖有宰相器,今國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比之此都獨系一方安危,不爲重也
”乃徙憲爲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
以戶部尚書王正言爲興唐尹,知鄴都留守事
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彥瓊爲鄴都監軍
彥瓊,本伶人也,有寵於帝
魏、博等六州軍旅金谷之政皆決於彥瓊,威福自恣,陵忽將佐,自正言以下皆諂事之
初,帝得魏州銀槍效節都近八千人,以爲親軍,皆恿悍無敵
夾河之戰,實賴其用,屢立殊功,常許以滅樑之日大加賞賚
既而河南平,雖賞賚非一,而士卒恃功,驕恣無厭,更成怨望
是歲大飢多流亡,租賦不充,道路塗潦,漕輦艱澀,東都倉廩空竭,無以給軍士
租唐使孔謙日於上東門外望諸州漕運,至者隨以給之
軍士乏食,有僱妻鬻子者,老弱採蔬於野,百十爲羣,往往餒死,流言怨嗟,而帝遊畋不息
己卯,獵於白沙,皇后,皇子、後宮畢從
庚辰,宿伊闕;辛巳,宿潭泊;壬午,宿龕澗;癸未,還宮
時大雪,吏座有僵仆於道路者
伊、汝間飢尤甚,衛兵所過,責其供餉,不得,則壞其什器,撤其室廬以爲薪,甚於寇盜,縣吏皆竄匿山谷
有白龍見於漢宮;漢主改元白龍,更名曰龔
長和驃信鄭旻遣其布燮鄭昭淳求婚於漢,漢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
長和即唐之南詔也
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入朝
閏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陽,帝寵待甚厚
帝以軍儲不足,謀於羣臣,豆盧革以下皆莫知爲計
吏部尚書李琪上疏,以爲:“古者量入以爲出,計農而發兵,故雖有水旱之災而無匱乏之憂
近代稅農以養兵,未有農富給而兵不足,農捐瘠而兵豐飽者也
今縱未能蠲省租稅,苟除折納、紐配之法,農亦可以小休矣
”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丁酉,詔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無取者悉縱歸田裏;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韜隨事獎任
又賜王衍詔,略曰:“固當襲土而封,必不薄人於險
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庚子,彰武、保大節度使兼史書令高萬興卒,以其子保大留後允韜爲彰武留後
帝以軍儲不充,欲如汴州,諫官上言:“不如節儉以足用,自古無就食天子
今楊氏未滅,不宜示以虛實
”乃止
辛亥,立皇弟存美爲邕王,存霸爲永王,存禮爲薛王,存渥爲申王,存又爲睦王,存確爲通王,存紀爲雅王
郭崇韜素疾宦官,嘗密謂魏王繼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馬亦不可乘,況任宦官!宜盡去之,專用士人
”呂知柔竊聽,聞之,由是宦官皆切齒
時成都雖下,而蜀中盜賊羣起,佈滿山林
崇韜恐大軍既去,更爲後患,命任圜、張筠分道招討,以是淹留未還
帝遣宦者向延嗣促之,崇韜不出郊迎,及見,禮節又倨,延嗣怒
李從襲謂延嗣曰:“魏王,太子也;主上萬福,而郭公專權如是
郭廷誨擁徒出入,日與軍中饒將、蜀土豪傑狎飲,指天畫地,近聞白其父請表己爲蜀帥;又言‘蜀地富饒,大人宜善自爲謀
’今諸軍將校皆郭氏之黨,王寄身於虎狼之口,一委有變,吾屬不知委骨何地矣
”因相向垂涕
延嗣歸,具以語劉後
後泣訴於帝,請早救繼岌之死
前此帝聞蜀人請崇韜爲帥,已不平,至是聞延嗣之言,不能無疑
帝閱蜀府庫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貨無算,何如是之微也?”延嗣曰:“臣聞蜀破,其珍貨皆入於崇韜父子,崇韜有金萬兩,銀四十萬兩,錢百萬緡,名馬千匹,他物稱是,廷誨所取,覆在其外;故縣官所得不多耳
”帝遂怒形於色
及孟知祥將行,帝語之曰:“聞郭崇韜有異志,卿到,爲朕誅之
”知祥曰:“崇韜,國之勳舊,不宜有此
俟臣至蜀察之,苟無他志則遣還
”帝許之
壬子,知祥發洛陽
帝尋復遣衣甲庫使馬彥珪馳詣成都觀崇韜去就,如奉詔班師則已,若有遷延跋扈之狀,則與繼岌圖之
彥珪見皇后,說之曰:“臣見向延嗣言蜀中事勢憂在朝夕,今上當斷不斷,夫成敗之機,間不容髮,安能緩急稟命於三千里外乎!”皇后復言於帝,帝曰:“傳聞之言,未知虛實,豈可遽爾果決?”皇后不得請,退,自爲教與繼岌,令殺崇韜
知祥行至石壕,彥珪夜叩門宣詔,促知祥赴鎮,知祥竊嘆曰:“亂將作矣!”乃晝夜兼行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徵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輻氵奏
湖南地多鉛鐵,殷用軍都判官高鬱策,鑄鉛鐵爲錢,商旅出境,無所用之,皆易他貨而去,故能以境內所餘之物易天下百貨,國以富饒
湖南民不事桑蠶,鬱命民輸稅者皆以帛代錢,未幾,民間機杼大盛
吳越王鏐遣使者沈瑫致書,以受玉冊,封吳越國王告於吳
吳人以其國名與己同,不受書,遣瑫還
仍戒境上無得通吳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上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
春,正月,庚申,魏王繼岌遣李繼嚴、李嚴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數千人詣洛陽
河中節度使、尚書令李繼麟自恃與帝故舊,且有功,帝待之厚,苦諸伶宦求丐無厭,遂拒不與
大軍之徵蜀也,繼麟閱兵,遣其子令德將之以從
景進與宦官譖之曰:“繼麟聞大軍起,以爲討己,故驚懼,閱兵自衛
”又曰:“崇韜所以敢倔強於蜀者,與河中陰謀,內外相應故也
”繼麟聞之懼,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親止之,繼麟曰:“郭侍中功高於我
今事勢將危,吾得見主上,面陳至誠,則讒人獲罪矣
”癸亥,繼麟入朝
魏王繼岌將發成都,令任圜權知留事,以俟孟知祥
諸軍部署已定,是日,馬彥珪至,以皇后教示繼岌,繼岌曰:“大軍垂髮,彼無釁端,安可爲此負心事!公輩勿復言
且主上無敕,獨以皇后教殺招討使,可乎?”李從襲等泣曰:“既有此跡,萬一崇韜聞之,中塗爲變,益不可救矣
”相與巧陳利害,繼岌不得已從之
甲子旦,從襲以繼岌之命召崇韜計事,繼岌登樓避之
崇韜方升階,繼岌從者李環撾碎其首,並殺其子廷誨、廷信
外人猶未之知
都統推官饒陽李崧謂繼岌曰:“今行軍三千里外,初無敕旨,擅殺大將,大王奈何行此危事!獨不能忍之至洛陽邪?”繼岌曰:“公言是也,悔之無及
”崧乃召書吏數人,登樓去梯,矯爲敕書,用蠟印宣之,軍中粗定
崇韜左右皆竄匿,獨掌書記滏陽張厲詣魏王府慟哭久之
繼岌命任圜代崇韜總軍政
魏王通謁李廷安獻蜀樂工二百餘人,有嚴旭者,王衍用爲蓬州刺史,帝問曰:“汝何以得刺史?”對曰:“以歌
”帝使歌而善之,許復故任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
時新殺郭崇韜,人情未安,知祥慰撫吏民,犒賜將卒,去留帖然
閩人破陳本,斬之
契丹主擊女真及勃海,恐唐乘虛襲之,戊寅,遣梅老鞋裏來修好
馬彥珪還洛陽,乃下詔暴郭崇韜之罪,並殺其子廷說、廷讓、廷議,於是朝野駭惋,羣議紛然,帝使宦者潛察之
保大節度使睦王存乂,崇韜之婿也;宦官欲盡去崇韜之黨,言“存乂對諸將攘臂垂泣,爲崇韜稱冤,言辭怨望
”庚辰,幽存乂於第,尋殺之
景進言:“河中人有告變,言李繼麟與郭崇韜謀反;崇韜死,又與存乂連謀
”宦官因共勸帝速除之,帝乃徙繼麟爲義成節度使,是夜,遣蕃漢馬步使硃守殷以兵圍其第,驅繼麟出徽安門外殺之,復其姓名曰硃友謙
友謙二子,令德爲武信節度使,令錫爲忠武節度使;詔魏王繼岌誅令德於遂州,鄭州刺史王思同誅令錫於許州,河陽節度使李紹奇誅其家人於河中
紹奇至其家,友謙妻張氏帥家人二百餘口見紹奇曰:“硃氏宗族當死,願無濫及平人
”乃別其婢僕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
張氏又取鐵券以示紹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賜也,我婦人,不識書,不知其何等語也
”紹奇亦爲之慚
友謙舊將吏武等七人,時爲刺史,皆坐族誅
時洛中諸軍飢窘,妄爲謠言,伶官採之以聞於帝,故郭崇韜、硃友謙皆及於禍
成都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源亦爲謠言所屬,帝遣硃守殷察之;守殷私謂嗣源曰:“令公勳業振主,宜自圖歸籓以遠禍
”嗣源曰:“吾心不負天地,禍福之來,無所可避,皆委之於命耳
”時伶宦用事,勳舊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數四,賴宣徽使李紹宏左右營護,以是得全
魏王繼岌留馬步都指揮使陳留李仁罕、馬軍都指揮使東光潘仁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浚儀張業、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驍銳指揮使平恩李廷厚戍成都
甲申,繼岌發成都,命李紹琛帥萬二千人爲後軍,行止常差中軍一舍
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紹宏爲樞密使
魏博指揮使楊仁晸,將所部兵戍瓦橋,逾年代歸,至貝州,以鄴都空虛,恐兵至爲變,敕留屯貝州
時天下莫知郭崇韜之罪,民間訛言云:“崇韜殺繼岌,自王於蜀,故族其家
”硃友謙子建徽爲澶州刺史,帝密敕鄴都監軍史彥瓊殺之
門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馳馬出城,不言何往
”又訛言云:“皇后以繼岌之死歸咎於帝,已弒帝矣,故急召彥瓊計事
”人情愈駭
楊仁晸部兵皇甫暉與其徒夜博不勝,因人情不安,遂作亂,劫仁晸曰:“主上所以有天下者,吾魏軍力也;魏軍甲不去體,馬不解鞍者十餘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舊勞,更加猜忌
遠戍逾年,方喜代歸,去家咫尺,不使相見
今聞皇后弒逆,京師已亂,將士願與公俱歸,仍表聞朝廷
若天子萬福,興兵致討,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安知不更爲富貴之資乎?”仁晸不從,暉殺之;又劫小校,不從,又殺之
效節指揮使趙在禮聞亂,衣不及帶,逾垣而走,暉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禮懼而從之
亂兵遂奉以爲帥,焚掠貝州
暉,魏州人;在禮,涿州人也
詰旦,暉等擁在禮南趣臨清、永濟、館陶,所過剽掠
壬辰晚,有自貝州來告軍亂將犯鄴都者,都巡檢使孫鐸等亟詣史彥瓊,請授甲乘城爲備
彥瓊疑鐸等有異志,曰:“告者雲今日賊至臨清,計程須六日晚方至,爲備未晚
”孫鐸曰:“賊既作亂,必乘吾未備,晝夜倍道,安肯計程而行!請僕射帥衆乘城,鐸募勁兵千人伏於王莽河逆擊之,賊既勢挫,必當離散,然後可撲討也
必俟其至城下,萬一有奸人爲內應,則事危矣
”彥瓊曰:“但嚴兵守城,何必逆戰!”是夜,賊前鋒攻北門,弓弩亂髮
時彥瓊將部兵宿北門樓,聞賊呼聲,即時掠潰
彥瓊單騎奔洛陽
癸巳,賊入鄴都,孫鐸等拒戰不勝,亡去
趙在禮據宮城,署皇甫暉及軍校趙進爲馬步都指揮使,縱兵大掠
進,定州人也
王正言方據按召吏草奏,無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賊已入城,殺掠於市,吏皆逃散,公尚誰呼!”正言驚曰:“吾初不知也
”又索馬,不能得,乃帥僚佐步出門謁在禮,再拜請罪
在禮亦拜,曰:“士座思歸耳,尚書重德,勿自卑屈
”慰諭遣之
衆推在禮爲魏博留後,具奏其狀
北京留守張憲家在鄴都,在禮厚撫之,遣使以書誘憲,憲不發封,斬其使以聞
甲午,以景進爲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吏大夫、上柱國
丙申,史彥瓊至洛陽
帝問可爲大將者於樞密使李紹宏,紹宏復請用李紹欽,帝許之,令條上方略
紹欽所請偏裨,皆樑舊將,己所善者,帝疑之而止
皇后曰:“此小事,不足煩大將,紹榮可辦也
”帝乃命歸德節度使李紹榮將騎三千詣鄴都招撫,亦徵諸道兵,備其不服
郭崇韜之死也,李紹琛謂董璋曰:“公復欲呫囁誰門乎?”璋懼,謝罪
魏王繼岌軍還至武連,遇敕使,諭以硃友謙已伏誅,令董璋將兵之遂州誅硃令德
時紹琛將後軍魏城,聞之,以帝不委己殺令德而委璋,大驚
俄而璋過紹琛軍,不謁
紹琛怒,乘酒謂諸將曰:“國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謀而吾之戰功也;至於去逆效順,與國家掎角以破樑,則硃公也
今硃、郭皆無罪族滅,歸朝之後,行及我矣
冤哉,天乎!奈何!”紹琛所將多河中兵,河中將焦武等同號哭于軍門曰:“西平王何罪,闔門屠膾!我屬歸則與史武等同誅,決不復東矣
”是日,魏王繼岌至泥溪,紹琛至劍州遣人白繼岌雲:“河中將士號哭不止,欲爲亂
”丁酉,紹琛自劍州擁兵西還,自稱西川節度、三川制置等使,移檄成都,稱奉詔代孟知祥,招諭蜀人,三日間衆至五萬
戊戌,李繼嚴至鳳翔,監軍使柴重厚不以符印與之,促令詣闕
己亥,魏王繼岌至利州,李紹琛遣人斷桔柏津
繼岌聞之,以任圜爲副招討使,將步騎七千,與都指揮使樑漢顒、監軍李延安追討之
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趙太等四百人據城自稱安國留後;詔東北面招討副使李紹真討之
辛丑,任圜先令別將何建崇擊劍門關,下之
李紹榮至鄴都,攻其南門,遣人以敕招諭之,趙在禮以羊酒犒師,拜於城上曰:“將士思家擅歸,相公誠善爲敷奏,得免於死,敢不自新!”遂以敕遍諭軍士
史彥瓊戟手大罵曰:“羣死賊,城破萬段!”皇甫暉胃其衆曰:“觀史武德之言,上不赦我矣
”因聚噪,掠敕書,手壞之,守陴拒戰,紹榮攻之不利,以狀聞,帝怒曰:“克城之日,勿遣噍類!”大發諸軍討之
壬寅,紹榮退屯澶州
甲辰夜,從馬直軍士王溫等五人殺軍使,謀作亂,擒斬之
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本優人也,優名郭門高
帝與樑相拒於得勝,募勇士挑戰,從謙應募,俘斬而還,由是益有寵
帝選諸軍驍勇者爲親軍,分置四指揮,號從馬直,從謙自軍使積功至指揮使
郭崇韜方用事,從謙以叔父事之,睦王存乂以從謙爲假子
及崇韜、存乂得罪,從謙數以私財饗從馬直諸校,對之流涕,言崇韜之冤
及王溫作亂,帝戲之曰:“汝既負我附崇韜、存乂,又教王溫反,欲何爲也?”從謙益懼
既退,陰謂諸校曰:“主上以王溫之故,俟鄴都平定,盡坑若曹
家之所有宜盡市酒肉,勿爲久計也
”由是親軍皆不自安
乙巳,王衍至長安,有詔止之
先是,帝諸弟雖領節度使,皆留京師,但食其俸
戊申,始命護國節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
丁未,李紹榮以諸道兵再攻鄴都
庚戌,裨將楊重霸帥衆數百登城,後無繼者,重霸等皆死
賊知不赦,堅守無降意
朝廷患之,日發中使促魏王繼岌東還
繼岌以中軍精兵皆從任圜討李紹琛,留利州待之,未得還
李紹榮討趙在禮久無功,趙太據邢州未下
滄州軍亂,小校王景戡討定之,因自爲留後;河朔州縣告亂者相繼
帝欲自徵鄴都,宰相、樞密使皆言京師根本,車駕不可輕動,帝曰:“諸將無可使者
”皆曰:“李嗣源最爲勳舊
”帝心忌嗣源,曰:“吾惜嗣源,欲留宿衛
”皆曰:“他人無可者
”忠武節度使張全義亦言:“河朔多事,久則患深,宜令總管進討;若倚紹榮輩,未見成功之期
”李紹宏亦屢言之,帝以內外所薦,久乃許之,甲寅,命嗣源將親軍討鄴都
延州言綏、銀軍亂,剽州城
董璋將兵二萬屯綿州,會任圜討李紹琛
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紹琛軍,紹之曰:“吾奉詔召孟郎,公若緩兵,自當得蜀
”既至成都,勸孟知祥爲戰守備
知祥浚壕樹柵,遣馬步都指揮使李仁罕將四萬人,驍銳指揮使李延厚將二千人討紹琛
延厚集其衆詢之曰:“有少壯勇銳,欲立功求富貴者東!衰疾畏懦,厭行陳者西!”得選兵七百人以行
是日,任圜軍追及紹琛於漢州,紹琛出兵逆戰;招討掌書記張厲請伏精兵於後,以贏兵誘之,圜從之,使董璋以東川贏兵先戰而卻
紹琛輕圜書生,又見其兵贏,極力追之,伏兵發,大破之,斬首數千級
自是紹琛入漢州,閉城不出
三月,丁已朔,李紹真奏克刑州,擒趙太等
庚申,紹真引兵至鄴都,營於城西北,以太等徇於鄴都城下而殺之
辛酉,以威武節度副使王廷翰爲威武節度使
壬戌,李嗣源至鄴都,營於城西南;甲子,嗣源下令軍中,詰旦攻城
是夜,從馬直軍士張破敗作亂,帥衆大噪,殺都將,焚營舍
詰旦,亂兵逼中軍,嗣源帥親軍拒戰,不能敵,亂兵益熾
嗣源叱而問之曰:“爾曹欲何爲?”對曰:“將士從主上十年,百戰以得天下
今主上棄恩任威,貝州戍卒思歸,主上不赦,雲‘克城之後,當盡坑魏博之軍’;近從馬直數卒喧競,遽欲盡誅其衆
我輩初無叛心,但畏死耳
今衆議欲與城中合勢擊退諸道之軍,請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爲軍民之主
”嗣源泣諭之,不從
嗣源曰:“爾不用吾言,任爾所爲,我自歸京師
”亂兵拔白刃環之,曰:“此輩虎狼也,不識尊卑,令公去欲何之!”因擁嗣源及李紹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暉逆擊張破敗,斬之,外兵皆潰
趙在禮帥諸校迎拜嗣源,泣謝曰:“將士輩負令公,敢不惟命是聽!”嗣源詭說在禮曰:“凡舉大事,須藉兵力,今外兵流散無所歸,我爲公出收之
”在禮乃聽嗣源、紹真俱出城,宿魏縣,散兵稍有至者
漢州無城塹,樹木爲柵
乙丑,任圜進攻其柵,縱火焚之,李紹琛引兵出戰於金雁橋,兵敗,與十餘騎奔綿竹,追擒之
孟知祥自至漢州犒軍,與任圜、董璋置酒高會,引李紹琛檻車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飲之,謂曰:“公已擁節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貴,而求入此檻車邪!”紹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兩川,一旦無罪族誅;如紹琛輩安保首領!以此不敢歸朝耳
”魏王繼岌既獲紹琛,乃引兵倍道而東
孟知祥獲陝虢都指揮使汝陰李肇、河中都指揮使千乘侯弘實,以肇爲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弘實副之
蜀中羣盜猶未息,知祥擇廉吏使治州縣,蠲除橫賦,安集流散,下寬大之令,與民更始
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張業將兵分討羣盜,悉誅之
李嗣源之爲亂兵所逼也,李紹榮有衆萬人,營於城南,嗣源遣牙將張虔釗、高行周等七人相繼召之,欲與共誅亂者
紹榮疑嗣源之詐,留使者,閉壁不應
及嗣源入鄴都,遂引兵去
嗣源在魏縣,衆不滿百,又無兵仗;李紹真所將鎮兵五千,聞嗣源得出,相帥歸之,由是嗣兵稍振
嗣源泣謂諸將曰:“吾明日當歸籓,上章待罪,聽主上所裁
”李紹真及中門使安重誨曰:“此策非宜
公爲元帥,不幸爲兇人所劫;李紹榮不戰而退,歸朝必以公藉口
公若歸籓,則爲據地邀君,適足以實讒慝之言耳
不若星行詣闕,面見天子,庶可自明
”嗣源曰:“善!”丁卯,自魏縣南趣相州,遇馬坊使康福,得馬數千匹,始能成軍
福,蔚州人也
平盧節度使符習將本軍攻鄴都,聞李嗣源軍潰,引兵歸
至淄州,監軍使楊希望遣兵逆擊之,習懼,復引兵而西
青州指揮使王公儼攻希望,殺之,因據其城
時近侍爲諸道監軍者,皆恃恩與節度使爭權,及鄴都軍變,所在多殺之
安義監軍楊繼源謀殺節度使孔勍,勍先誘而殺之
武寧監軍以李紹真從李嗣源,謀殺其元從,據城拒之;權知留後淳于晏帥諸將先殺之
晏,登州人也
戊辰,以軍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稅;民不聊生
忠武節度使、尚書令齊王張全義聞李嗣源入鄴都,憂懼不食,辛未,卒於洛陽
租庸使以倉儲不足,頗朘刻軍糧,軍士流言益甚
宰相懼,帥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內庫有餘,諸軍室家不能相保,儻不賑救,懼有離心
俟過凶年,其財復集
”上即欲從之,劉後曰:“吾夫婦君臨萬國,雖藉武功,亦由天命
命既在天,人如我何!”宰相又於便殿論之,後屬耳於屏風後,須臾,出妝具及三銀盆、皇幼子三人於外曰:“人言宮中蓄積多,四方貢獻隨以給賜,所餘止此耳,請鬻以贍軍!”宰相惶懼而退
李紹榮自鄴都退保衛州,奏李嗣源已叛,與賊合
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數輩
嗣源長子從審爲金槍指揮使,帝謂從審曰:“吾深知爾父忠厚,爾往諭朕意,勿使自疑
”從審至衛州,紹榮囚,欲殺之
從審曰:“公等既不亮吾父,吾亦不能至父所,請復還宿衛
”乃釋之
帝憐從審,賜名繼璟,待之如子
是後嗣源所奏,皆爲紹榮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懼
石敬瑭曰:“夫事成於果決而敗於猶豫,安有上將與叛卒入賊城,而他日得保無恙乎!大梁,天下之要會也,願假三百騎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軍亟進,如此始可自全
”突騎都指揮使康義誠曰:“主上無道,軍民怨怒,公從衆則生,守節必死
”嗣源乃令安重誨移檄會兵
義誠,代北胡人也
時齊州防禦使李紹虔、泰寧節度使李紹欽、貝州刺史李紹英屯瓦橋,北京右廂馬軍都指揮使安審通屯奉化軍,嗣源皆遣使召之
紹英,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溫;審通,金全之侄也
嗣源家在真定,虞候將王建立先殺其監軍,由是獲全
建立,遼州人也
李從珂自橫水將所部兵由盂縣趣鎮州,與王建立軍合,倍道從嗣源
嗣源以李紹榮在衛州,謀自白皋濟河,分三百騎使石敬瑭將之前驅,李從珂爲殿,於是軍勢大盛
嗣源從子從璋自鎮州引軍而南,過邢州,邢人奉爲留後
癸酉,詔懷遠指揮使白從暉將騎兵扼河陽橋,帝乃出金帛給賜諸軍,樞密宣徽使及供奉內使景進等皆獻金帛以助給賜
軍士負物而詬曰:“吾妻子已殍死,得此何爲!”甲戌,李紹榮自衛州至洛陽,帝如鷂店勞之
紹榮曰:“鄴都亂兵已遣其黨翟建白據博州,欲濟河襲暉、汴,願陛下幸關東招撫之
”帝從之
景進等言於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猶未安;王衍族黨不少,聞車駕東征,恐其爲變,不若除之
”帝乃遣中使向延嗣齎敕往誅之,敕曰:“王衍一行,並從殺戳
”已印畫,樞密使張居翰覆視,就殿柱揩去“行”字,改爲“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僕役獲免者千餘人
延嗣至長安,盡殺衍宗族於秦川驛
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兒以一國迎降,不免族誅,信義俱棄,吾知汝行亦受禍矣!”
乙亥,帝發洛陽;丁丑,次汜水;戊寅,遣李紹榮將騎兵循河而東
李嗣源親黨從帝者多亡去;或勸李繼璟宜早自脫,繼璟終無行意
帝屢遣繼璟詣嗣源,繼璟固辭,願死於帝前以明赤誠
帝聞嗣源在黎陽,強遣繼璟渡河召之,道遇李紹榮,紹榮殺之
吳越王鏐有疾,如衣錦軍,命鎮海、鎮東節度使留後傳瓘監國
吳徐溫遣使來問疾,左右勸鏐勿見,鏐曰:“溫陰狡,此名問疾,實使之覘我也
”強出見之
溫果聚兵欲襲吳越,聞鏐疾瘳而止
鏐尋還錢塘
吳以右僕射、同平章事徐知誥爲待中,右僕射嚴可求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庚辰,帝發汜水
辛已,李嗣源至白皋,遇山東上供絹數船,取以賞軍
安重誨從者爭舟,行營馬步使陶斬以徇,由是軍中肅然
,許州人也
嗣源濟河,至滑洲,遣人招符習,習與嗣源會於胙城,安審通亦引兵來會
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亦遣使北輸密款於嗣源,曰:“先至者得之
”先是,帝遣騎將滿城西方鄴守汴州;石敬瑭使裨將李瓊以勁兵突入封丘門,敬瑭踵其後,自西門入,遂據其城,西方鄴請降
敬瑭使人趣嗣源;壬午,嗣源入大梁
是日,帝至滎澤東,命龍驤指揮使姚彥溫將三千騎爲前軍,曰:“汝曹汴人也,吾入汝境,不欲使它軍前驅,恐擾汝室家
”厚賜而遣之
彥溫即以其衆叛歸嗣源,謂嗣源曰:“京師危迫,主上爲元行欽所惑,事勢已離,不可復事矣
”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之悖也!”即奪其兵
指揮使潘環守王村寨,有芻粟數萬,帝遣騎視之,環亦奔大梁
帝至萬勝鎮,聞嗣源已據大梁,諸軍離叛,神色沮喪,登高嘆曰:“吾不濟矣!”即命旋師,是夜復至汜水
帝之出關也,扈從兵二萬五千,及還,已失萬餘人,乃留秦州都指揮使張唐以步騎三千守關
癸未,帝還過罌子谷,道狹,每遇衛士執兵仗者,輒以善言撫之曰:“適報魏王又進西川金銀五十萬,到京當盡給爾曹
”對曰:“陛下賜已晚矣,人亦不感聖恩!”帝流涕而已
又索袍帶賜從官,內庫使張容哥稱頒給已盡,衛士叱容哥曰:“致吾君失社稷,皆此閹豎輩也
”抽刀逐之;或救之,獲免
容哥謂同類曰:“皇后吝財致此,今乃歸咎於吾輩;事若不測,吾輩萬段,吾不忍待也!”因赴河死
甲申,帝至石橋西,置酒悲涕,謂李紹榮等諸將曰:“卿輩事吾以來,急難富貴靡不同之;今致吾至此,皆無一策以相救乎!”諸將百餘人,皆截髮置地,誓以死報,因相與號泣
是日晚,入洛城
李嗣源命石敬瑭將前軍趣汜水收撫散兵,嗣源繼之;李紹虔、李紹英引兵來會
丙戌,宰相、樞密使共奉:“魏王西軍將至,車駕宜且控扼汜水,收撫散兵以俟之
”帝從之,自出上東門閱騎兵,戒以詰旦東行
起柔兆閹茂四月,盡強圉大淵獻六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
夏,四月,丁亥朔,嚴辦將發,騎兵陳於宣仁門外,步兵陳於五鳳門外
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不知睦王存乂已死,欲奉之以作亂,帥所部兵自營中露刃大呼,與黃甲兩軍攻興教門
帝方食,聞變,帥諸王及近衛騎兵擊之,逐亂兵出門,時蕃漢馬步使硃守殷將騎兵在外,帝遣中使急召之,欲與同擊賊;守殷不至,引兵憩於北邙茂林之下
亂兵焚興教門,緣城而入,近臣宿將皆釋甲潛遁,獨散員都指揮使李彥卿及宿衛軍校何福進、王全斌等十餘人力戰
俄而帝爲流矢所中,鷹坊人善友扶帝自門樓下,至絳霄廡下,抽矢,渴懣求水,皇后不自省視,遣宦者進酪,須臾,帝殂
李彥卿等慟哭而去,左右皆散,善友斂廡下樂器覆帝屍而焚之
彥卿,存審之子;福進、全斌放皆太原人也
劉後囊金寶繫馬鞍,與申王存屋及李紹榮引七百騎,焚喜慶殿,自師子門出走
通王存確、雅王存紀奔南山
宮人多逃散,硃守殷入宮,選宮人三十餘人,各令自取樂器珍玩,內於其家
於是諸軍大掠都城
是日,李嗣源至罌子谷,聞之,慟哭,謂諸將曰:“主上素得士心,正爲羣小蔽惑至此,今吾將安歸乎!”戊子,硃守殷遣使馳白嗣源,以“京城大亂,諸軍焚掠不已,願亟來救之!”乙丑,嗣源入洛陽,止於私第,禁焚掠,拾莊宗骨於灰燼之中而殯之
嗣源之入鄴也,前直指揮使平遙侯益脫身歸洛陽,莊宗撫之流涕
至是,益自縛請罪;嗣源曰:“樂爲臣盡節,又何罪也!”使復其職
嗣源謂硃守殷曰:“公善巡徼,以待魏王
淑妃、德妃在宮,供給尤宜豐備
吾俟山陵畢,社稷有奉,則歸籓爲國家扞禦北方耳
”是日,豆盧革帥百官上箋勸進,嗣源面諭之曰:“吾奉詔討賊,不幸部曲叛散;欲入朝自訴,又爲紹榮所隔,披猖至此
吾本無他心,諸羣遽爾見推,殊非相悉,願勿言也!”革等固請,嗣源不許
李紹榮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從兵稍散;庚寅,至平陸,止餘數騎,爲人所執,折足送洛陽
存霸亦帥衆千人棄鎮奔晉陽
辛卯,魏王繼岌至興平,聞洛陽亂,復引兵而西,謀保據鳳翔
向延嗣至鳳翔,以莊宗之命誅李紹琛
初,莊宗命呂、鄭二內養在晉陽,一監兵,一監倉庫,自留守張憲以以下皆承應不暇
及鄴都有變,又命汾州刺史李彥超爲北都巡檢
彥超,彥卿之兄也
莊宗既殂,推官河間張昭遠勸張憲奉表勸進,憲曰:“吾一書生,自布衣至服金紫,皆出先帝之恩,豈可偷生而不自愧乎!”昭遠泣曰:“此古人所行,公能行之,忠義不朽矣
”有李存沼者,莊宗之近屬,自洛陽奔晉陽,矯傳莊宗之命,陰與二內養謀殺憲及彥超,據晉陽拒守
彥超知之,密告憲,欲先圖之
憲曰:“僕受先帝厚恩,不忍爲此
徇義而不免於禍,乃天也
”彥超謀未決,壬辰夜,軍士共殺二內養及存沼於牙城,因大掠達旦
憲聞變,出奔忻州
會嗣源移書至,彥超號令士卒,城中始安,遂權知太原軍府
百官三箋請嗣源監國,嗣源乃許之
甲午,入居興聖宮,始受百官班見
下令稱教,百官稱之曰殿下
莊宗後宮存者猶千餘人,宣徽使選其美少者數百獻於監國,監國曰:“奚用此爲!”對曰:“宮中職掌不可闕也
”監國曰:“宮中職掌宜諳故事,此輩安知!”乃悉用老舊之人補之,其少年者皆出歸其親戚,無親戚者任其所適
蜀中所送宮人亦准此
乙未,以中門使安重誨爲樞密使,鎮州別駕張延朗爲副使
延朗,開封人也,仕樑爲租庸吏,性纖巧,善事權要,以女妻重誨之子,故重誨引之
監國令所在訪求諸王
通王存確、雅王存紀匿民間,或密告安重誨,重誨與李紹真謀曰:“今殿下既監國典喪,諸王宜早爲之所,以壹人心
殿下性慈,不可以聞
”乃密遣人就田舍殺之
後月餘,監國乃聞之,切責重誨,傷惜久之
劉皇后與申王存渥奔晉陽,在道與存渥私通
存渥至晉陽,李彥超不納,走至鳳谷,爲其下所殺
明日,永王存霸亦至晉陽,從兵逃散俱盡,存霸削髮、僧服謁李彥超,“願爲山僧,幸垂庇護
”軍士爭欲殺之,彥超曰:“六相公來,當奏取進止
”軍士不聽,殺之於府門碑下
劉皇后爲尼於晉陽,監國使人就殺之
薛王存禮及莊宗幼子繼嵩、繼潼、繼蟾繼嶢,遭亂皆不知所終
惟邕王存美以病風偏枯得免,居於晉陽
徐溫、高季興聞莊宗遇弒,益重嚴可求、樑震
樑震薦前陵州判官貴平孫光憲於季興,使掌書記
季興大治戰艦,欲攻楚,光憲諫曰:“荊南亂離之後,賴公休息士民,始有生意
若又與楚國交惡,他國乘吾之弊,良可憂也
”季興乃止
戊戌,李紹榮至洛陽,監國責之曰:“吾何負於爾,而殺吾兒!”紹榮瞋目直視曰:“先帝何負於爾?”遂斬之,復其姓名曰元行欽
監國恐徵蜀軍還爲變,以石敬瑭爲陝州留後;己亥,以李從珂爲河中留後
樞密使張居翰乞歸田裏,許之
李紹真屢薦孔循之才,庚子,以循爲樞密副使
李強宏請複姓馬
監國下教,數租庸使孔謙奸佞侵刻窮困軍民之罪而斬之,凡謙所立苛斂之法皆罷之,因廢租庸使及內勾司,依舊爲鹽鐵、戶部、度支三司,委宰相一人專判
又罷諸道監軍使;以莊宗由宦官亡國,命諸道盡殺之
魏王繼岌自興平退至武功,宦者李從襲曰:“禍福未可知,退不如進,請王亟東行以救內難
”繼岌從之
還,至渭水,權西都留守張籛已斷浮樑;循水浮渡,是日至渭南,腹心呂知柔等皆已竄匿
從襲謂繼岌曰:“時事已去,王宜自圖
”繼岌徘徊流涕,乃自伏於牀,命僕伕李環縊殺之
任圜代將其衆而東
監國命石敬瑭慰撫之,軍士皆無異言
先是,監國命所親李氵中爲華州都監,應接西師
氵中擅逼華州節度使史彥鎔入朝;同州節度使李存敬過華州,氵中殺之,並屠其家;又殺西川行營都監李從襲
彥鎔泣訴於安重誨,重誨遣彥鎔還鎮,召氵中歸朝
自監國入洛,內外機事皆決於李紹真
紹真擅收威勝節度使李紹欽、太子少保李紹氵中下獄,欲殺之
安重誨謂紹真曰:“溫、段罪惡皆在樑朝,今殿下新平內難,冀安萬國,豈專爲公報仇邪!”紹真由是稍沮
辛丑,監國教,李紹氵中、紹欽複姓名爲溫韜、段凝,並放歸田裏
壬寅,以孔循爲樞密使
有司議即位禮
李紹真、孔循以爲唐運已盡,宜自建國號
監國問左右:“何謂國號?”對曰:“先帝賜姓於唐,爲唐復仇,繼昭宗後,故稱唐
今樑朝之人不欲殿下稱唐耳
”監國曰:“吾年十三事獻祖,獻祖以吾宗屬,視吾猶子
又事武皇垂三十年,先帝垂二十年,經綸攻戰,未嘗不預;武皇之基業則吾之基業也,先帝之天下則吾之天下也,安有同家而異國乎!”令執政更議
吏部尚書李琪曰:“若改國號,則先帝遂爲路人,梓宮安所託乎!不惟殿下忘三世舊君,吾曹爲人臣者能自安乎!前代以旁支入繼多矣,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禮
”衆從之
丙午,監國自興聖宮赴西宮,服斬衰,於柩前即皇帝位,百官縞素
既而御袞冕受冊,百官吉服稱賀
戊申,敕中外之臣毋得獻鷹犬奇玩之類
有司劾奏太原尹張憲委城之罪;庚戌,賜憲死
任圜將徵蜀兵二萬六千人至洛陽,明宗慰撫之,各令還營
甲寅,大赦,改元
量留後宮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鷹坊二十人,御廚五十人,自餘任從所適
諸司使務有名無實者皆廢之
分遣諸軍就食近畿,以省饋運
除夏、秋稅省耗
節度、防禦等使,正、至、端午、降誕四節聽貢奉,毋得斂百姓;刺史以下不得貢奉
選入先遭塗毀文書者,令三銓止除詐僞,餘復舊規
五月,丙辰朔,以太子賓客鄭珏、工部尚書任圜併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圜仍判三司
圜憂公如家,簡拔賢俊,杜絕僥倖,期年之間,府庫充實,軍民皆足,朝綱粗立
圜每以天下爲己任,由是安重誨忌之
武寧節度使李紹真、忠武節度使李紹瓊、貝州剌吏李紹英、齊州防禦使李紹虔、河陽節度使李紹奇、洺州刺史李紹能,各請復舊姓名爲霍彥威、萇從簡、房知溫、王晏球、夏魯奇、米君立,許之
從簡,陳州人也
晏球本王氏子,畜於杜氏,故請複姓王
丁已,初令百官正衙常朝外,五日一赴內殿起居
宦官數百人竄匿山林,或落髮爲僧,至晉陽者七十餘人,詔北都指揮使李從溫悉誅之
從溫,帝之侄也
帝以前相州刺史安金全有功於晉陽,壬戌,以金全爲振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丙寅,趙在禮請帝幸鄴都
戊辰,以在禮爲義成節度使;辭以軍情未聽,不赴鎮
李彥超入朝,帝曰:“河東無虞,爾之力也
”庚午,以爲建雄留後
甲戌,加王延翰同平章事
帝目不知書,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誨讀之,重誨亦不能盡通,乃奏稱:“臣徒以忠實之心事陛下,得典樞機,今事粗能曉知,至於古事,非臣所及
願仿前朝侍講、侍讀、近代直崇政、樞密院,選文學之臣與之共事,以備應對
”乃置端明殿學士,乙亥,以翰林學士馮道、趙鳳爲之
丙子,聽郭崇韜歸葬,復硃友謙宮爵;兩家貨財田宅,前籍沒者皆歸之
戊寅,以安重誨領山南東道節度使
重誨以襄陽要地,不可乏帥,無宜兼領,固辭;許之
詔發汴州控鶴指揮使張諫等三千人戍瓦橋
六月,丁酉,出城,復還,作亂,焚掠坊市,殺權知州、推官高逖
逼馬步都指揮使、曹州刺史李彥饒爲帥,彥饒曰:“汝欲吾爲帥,當用吾命,禁止焚掠
”衆從之
己亥旦,彥饒伏甲於室,諸將入賀,彥饒曰:“前日唱亂者數人而已
”遂執張諫等四人,斬之
其黨張審瓊帥衆大噪於建國門,彥饒勒兵擊之,盡誅其衆四百人,軍、州始定
即日,以軍、州事牒節度推官韋儼權知,具以狀聞
庚子,詔以樞密使孔循知汴州,收爲亂者三千家,悉誅之
彥饒,彥超之弟也
蜀百官至洛陽,永平節度使兼侍中馬全曰:“國亡至此,生不如死!”不食而卒
以平章事王鍇等爲諸州府刺史、少尹、判官、司馬,亦有復歸蜀者
辛丑,滑州都指揮使於可洪等縱火作亂,攻魏博戍兵三指揮,逐出之
乙巳,敕:“朕二名,但不連稱,皆無所避

戊申,加西川節度使孟知祥兼侍中
李繼嚴至華州,聞洛中亂,復歸鳳翔;帝爲之誅柴重厚
高季興表求夔、忠、萬三州爲屬郡,詔許之
安重誨恃恩驕橫,殿直馬延誤衝前導,斬之於馬前,御史大夫李琪以聞
秋,七月,重誨白帝下詔,稱延陵突重臣,戒諭中外
於可洪與魏博戍將互相奏雲作亂,帝遣使按驗得實,辛酉,斬可洪於都市,其首謀滑州左崇牙全營族誅,助亂者右崇牙兩長劍建平將校百人亦族誅
壬申,初令百官每五日起居,轉對奏事
契丹主攻勃海,拔其夫餘城,更命曰東丹國
命其長子突欲鎮東丹,號人皇王,以次子德光守西樓,號元帥太子
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於契丹
契丹主聞莊宗爲亂兵所害,慟哭曰:“我朝定兒也
吾方欲救之,以勃海未下,不果往,致吾兒及此
”哭不已
虜言“朝定”,猶華言朋友也
又謂坤曰:“今天子聞洛陽有急,何不救?”對曰:“地遠不能及
”曰:“何故自立?”坤爲言帝所以即位之由,契丹主曰:“漢兒喜飾說,毋多談!”突欲侍側,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可乎?”坤曰:“中國無主,唐天子不得已而立;亦由天皇王初有國,豈強取之乎!”契丹主曰:“理當然
”又曰:“聞吾兒專好聲色遊畋,不恤軍民,宜其及此
我自聞之,舉家不飲酒,散遣伶人,解縱鷹犬
若亦效吾兒所爲,行自亡矣
”又曰:“吾兒與我雖世舊,然屢與我戰急,於今天子則無怨,足以修好
若與我大河之北,吾不復南侵矣
”坤曰:“此非使臣之所得專也
”契丹主怒,囚之,旬餘,復召之,曰:“河北恐難得,得鎮、定、幽州亦可也
”給紙筆趣令爲狀,坤不可,欲殺之,韓延徽諫,乃復囚之
丙子,葬光聖神閔孝皇帝於雍陵,廟號莊宗
丁丑,鎮州留後王建立奏涿州剌史劉殷肇不受代,謀作亂,已討擒之
己卯,置彰國軍於應州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豆盧革、韋說奏事帝前,或時禮貌不盡恭;百官俸錢皆折估,而革父子獨受實錢;百官自五月給,而革父子自正月給;由是衆論沸騰
說以孫爲子,奏官;受選人王傪賂,除近官
中旨以庫部郎中蕭希甫爲諫議大夫,革、說覆奏
希甫恨之,上疏言“革、說不忠前朝,阿庚取容”;因誣“革強奪民田,縱田客殺人;說奪鄰家井,取宿藏物
”制貶革辰州刺史,說漵州剌史
庚辰,賜希甫金帛,擢爲散騎常侍
辛巳,契丹主阿保機卒於夫餘城,述律後召諸將及酋長難制者之妻,謂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效我
”又集其夫泣問曰:“汝思先帝乎?”對曰:“受先帝恩,豈得不思!”曰:“果思之,宜往見之
”遂殺之
癸未,再貶豆盧革費州司戶,韋說夷州司戶
甲申,革流陵州,說流合州
孟知祥陰有據蜀之志,閱庫中,得鎧甲二十萬,置左右牙等兵十六營,凡萬六千人,營於牙城內外
八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丁亥,契丹述律後使少子安端少君守東丹,與長子突欲奉契丹主之喪,將其衆發夫餘城
初,郭崇韜以蜀騎兵分左、右驍衛等六營,凡三千人;步兵分左、右寧遠等二十營,凡二萬四千人
庚寅,孟知祥增置左、右衝山等六營,凡六千人,營於羅城內外;又置義寧等二十營,凡萬六千人,分戍管內州縣就食;又置左、右牢城四營,凡四千人,分戍成都境內
王公儼既殺楊希望,欲邀節鉞,揚言符習爲治嚴急,軍府衆情不願其還
習還,至齊州,公儼拒之,習不改前
公儼又令將士上表請己爲帥,詔除登州剌史
公儼不時之官,託雲軍情所留,帝乃徙天平節度使霍彥威爲平盧節度使,聚兵淄州,以圖攻取,公儼懼,乙未,始之官
丁酉,彥威至青州,追擒之,並其族黨悉斬之,支使北海韓叔嗣預焉
其子熙載將奔吳,密告其友汝陰進士李谷,谷送至正陽,痛飲而別
熙載謂谷曰:“吳若用吾爲相,當長驅以定中原
”谷笑曰:“中原若用吾爲相,取吳如囊中物耳

庚子,幽州言契丹寇邊,命齊州防禦使安審通將兵御之
九月,壬戌,孟知祥置左、右飛棹兵六營,凡六千人,分戍濱江諸州,習水戰以備夔、峽
癸酉,盧龍節度使李紹斌請複姓趙,從之,仍賜名德鈞
德鈞養子延壽尚帝女興平公主,故德鈞成蒙親任
延壽本蓚令劉邟之子也
加楚王殷守尚書令
契丹述律後愛中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樓,命與突欲俱乘馬立帳前,謂諸奠長曰:“二子吾皆愛之,莫知所立,汝曹擇可立者執其轡
”酋長知其意,爭執德光轡歡躍曰:“願事元帥太子
”後曰:“衆之所欲,吾安敢違?”遂立之爲天皇王,突欲慍,帥數百騎欲奔唐,爲邏者所遏;述律後不罪,遣歸東丹
天皇王尊述律後爲太后,國事皆決焉
太后復納其侄爲天皇王后
天皇王性孝謹,母病不食亦不食,侍於母前應對或不稱旨,母揚眉視之,輒懼而趨避,非復召不敢見也
以韓延徽爲政事令
聽姚坤歸覆命,遣其臣阿思沒骨餒來告哀
壬午,賜李繼嚴名從嚴
冬,十月,甲申朔,初賜文武官春冬衣
昭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延翰,驕淫殘暴,己丑,自稱大閩國王
立宮殿,置百官,威儀文物皆仿天子之制,羣下稱之曰殿下
赦境內,追尊其父審知曰昭武王
靜難節度使毛璋,驕僭不法,訓卒繕兵,有跋扈之志,詔以潁州團練使李承約爲節度副使以察之
壬辰,徙璋爲昭義節度使
璋欲不奉詔,承約與觀察判官長安邊蔚從容說諭,久之,乃肯受代
庚子,幽州奏契丹盧龍節度使盧文時來奔
初,文進爲契丹守平州,帝即位,遣間使說之,以易代之後,無復嫌怨
文進所部皆華人,思歸,乃殺契丹戍平州者,帥其衆十餘萬、車帳八千乘來奔
初,魏王繼岌、郭崇韜率蜀中富民輸犒賞錢五百萬緡,聽以金銀繒帛充,晝夜督責,有自殺者,給軍之餘,猶二百萬緡
至是,任圜判三司,知成都富饒,遣鹽鐵判官、太僕卿趙季良爲孟知祥官告國信兼三川都制置轉運使
甲辰,季良至成都
蜀人慾皆不與,知祥曰:“府庫他人所聚,輸之可也
州縣租稅,以贍鎮兵十萬,決不可得
”季良但發庫物,不敢復言制置轉運職事矣
安重誨以知祥及東川節度使董璋皆據險要,擁強兵,恐久而難制;又知祥乃莊宗近姻,陰欲圖之
客省使、泗州防禦使李嚴自請爲西川監軍,必能制知祥;己酉,以嚴爲西川都監,文思使太原硃弘昭爲東川副使
李嚴母賢明,謂嚴曰:“汝前啓滅蜀之謀,今日再往,必以死報蜀人矣

舊制,吏部給告身,先責其人輸硃膠綾軸錢
喪亂以來,貧者但受敕牒,多不取告身
十一月,甲戌,吏部侍郎劉嶽上言:“告身有褒貶訓戒之辭,豈可使其人初不之睹!”敕文班丞、郎、給、諫,武班大將軍以上,宜賜告身
其後執政議,以爲硃膠綾軸,厥費無多,朝廷受以官祿,何惜小費!乃奏:“凡除官者更不輸錢,皆賜告身
”當是時,所除正員官之外,其餘試銜、帖號止以寵激軍中將校而已,及長興以後,所除浸多,乃至軍中卒伍,使、州、鎮、戍胥史,皆得銀青階及憲官,歲賜告身以萬數矣
閩王延翰蔑棄兄弟,襲位才逾月,出其弟延鈞爲泉州刺史
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後庭,採擇不已
延鈞上書極諫,延翰怒,由是有隙
父審知養子延稟爲建州刺史,延翰與書使之採擇,延稟覆書不遜,亦有隙
十二月,延稟、延鈞合兵襲福州
延稟順流先至,福州指揮使陳陶帥衆拒之,兵敗,陶自殺
是夜,延稟帥壯士百餘人趣西門,梯城而入,執守門者,發庫取兵仗
及寢門,延翰驚匿別室;辛卯旦,延稟執之,暴其罪惡,且稱延翰與妻崔氏共弒先王,告諭吏民,斬於紫宸門外
是日,延鈞至成南,延稟開門納之,推延鈞爲威武留後
癸已,以盧文進爲義成節度使、同平章事
庚子,以皇子從榮爲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
趙季良等運蜀金帛十億至洛陽,時朝遷方匱乏,賴此以濟
是歲,吳越王鏐以中國喪亂,朝命不通,改元寶正;其後復通中國,乃諱而不稱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下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
春,正月,癸丑朔,帝更名亶
孟知祥聞李嚴來監其軍,惡之;或請奏止之,知祥曰:“何必然,吾有以待之
”遣吏至綿、劍迎候
會武信節度使李紹文卒,知祥自言嘗受密詔許便宜從事,壬戌,以西川節度副使、內外馬步軍都指揮使李敬周爲遂州留後,趣之上道,然後表聞
嚴先遣使至成都,知祥自以於嚴有舊恩,冀其懼而自回,乃盛陳甲兵以示之,嚴不以爲意
安重誨以孔循少侍宮禁,謂其諳練故事,知朝士行能,多聽其言
豆盧革、韋說既得罪,朝延議置相,循意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薦鄭珏,又薦太常卿崔協
任圜欲用御史大夫李琪;鄭珏素惡琪,故循力沮之,謂重誨曰:“李琪非無文學,但不廉耳
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足以儀刑多士矣
”它日議於上前,上問誰可相者,重誨以協對
圜曰:“重誨未悉朝中人物,爲人所賣
協雖名家,識字甚少
臣既以不學忝相位,奈何更益以協,爲天下笑乎!”上曰:“宰相重任,卿輩更審議之
吾在河東時見馮書記多才博學,與物無競,此可相矣
”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徑去,曰:“天下事一則任圜,二則任圜,圜何者!使崔協暴死則已,不死會須相之
”因稱疾不朝者數日,上使重誨諭之,方入
重誨私謂圜曰:“今方乏人,協且備員,可乎?”圜曰:“明公舍李琪而相崔協,是猶棄蘇合之丸,取蛣蜣之轉也
”循與重誨共事,日短琪而譽協,癸亥,竟以端明殿學士馮道及崔協併爲中書議郎、同平章事
協,邠之曾孫也
戊辰,王延稟還建州,王延鈞送之,將別,謂延鈞曰:“善守先人基業,勿煩老兄再下!”延鈞遜謝甚恭而色變
庚午,初令天下長吏每旬親引慮繫囚
孟知祥禮遇李嚴甚厚,一日謁知祥,知祥謂曰:“公前奉使王衍,歸而請兵伐蜀,莊宗用公言,遂致兩國俱亡
今公復來,蜀人懼矣
且天下皆廢監軍,公獨來監吾軍,何也?”嚴惶怖求哀,知祥曰:“衆怒不可遏也
”遂揖下,斬之
又召左廂馬步都虞候丁知俊,知俊大懼,知祥指嚴屍謂曰:“昔嚴奉使,汝爲之副,然則故人也,爲我瘞之
”因誣奏:“嚴詐宣口敕,雲代臣赴闕,又擅許將士優賞,臣輒已誅之
”內八作使楊令芝以事入蜀,至鹿頭關,聞嚴死,奔還
硃弘昭在東川,聞之,亦懼,謀歸洛;會有軍事,董璋使之入奏,弘照僞辭然後行,由是得免
癸酉,以皇子從厚同平章事,充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
從厚,從榮之母弟也
從榮聞之,不悅
己卯,加樞密使安重誨兼侍中,孔循同平章事
吳馬軍都指揮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彈之,再用恃功不服
侍中徐知誥陽於便殿誤通起居,退而自劾,吳王優詔不問
知誥固請奪一月俸;由是中外肅然
契丹改元天顯,葬其主阿保機於木葉山
述律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後輒謂曰:“爲我達語於先帝!”至墓所則殺之,前後所殺以百數
最後,平州人趙思溫當往,思溫不行,後曰:“汝事先帝嘗親近,何爲不行?”對曰:“親近莫如後,後行,臣則繼之
”後曰:“吾非不欲從先帝於地下也,顧嗣子幼弱,國家無主,不得往耳
”乃斷一腕,令置墓中
思溫亦得免
帝以冀州刺史烏震三將兵運糧入幽州,二月,戊子,以震爲河北道副招討,領寧國節度使,屯盧臺軍
代泰寧節度使、同平章事房知溫歸兗州
庚寅,以保義節度使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
丙申,以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爲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誅之
高季興既得三州,請朝廷不除刺史,自以子弟爲之,不許
及夔州刺史潘炕罷官,季興輒遣兵突入州城,殺戍兵而據之
朝廷除奉聖指揮使西方鄴爲刺史,不受;又遣兵襲涪州,不克
魏王繼岌遣押牙韓珙等部送蜀珍貨金帛四十萬,浮江而下,季興殺珙等於峽口,盡掠取之
朝廷詰之,對曰:“珙等舟行下峽,涉數千裏,欲知覆溺之故,自宜按問水神
”帝怒,壬寅,制削奪季興官爵,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劉訓爲南面招討使、知荊南行府事,忠武節度使夏魯奇爲副招討使,將步騎四萬討之
東川節度使董璋充東南面招討使,新夔州刺史西方鄴副之,將蜀兵下峽,仍會湖南軍三面進攻
三月,甲寅,以李敬周爲武信留後
丙辰,初置監牧,蕃息國馬
初,莊宗之克樑也,以魏州牙兵之力;及其亡也,皇甫暉、張破敗之亂亦由之
趙在禮之徙滑州,不之官,亦實爲其下所制
在禮欲自謀脫禍,陰遣腹心詣闕求移鎮,帝乃爲之除皇甫暉陳州刺史,趙進貝州刺史,趙在禮爲橫海節度使;以皇子從榮鎮鄴都,命宣徽北院使範延光將兵送之,且制置鄴都軍事
乃出奉節等九指揮三千五百人,使軍校龍晊部之,戍盧臺軍以備契丹,不給鎧仗,但系幟於長竿以別隊伍,由是皆俛首而去
中塗聞孟知祥殺李嚴,軍中籍籍,已有訛言;既至,會朝延不次擢烏震爲副招討使,訛言益甚
房知溫怨震驟來代己,震至,未交印
壬申,震召知溫及諸道先鋒馬軍都指揮使、齊州防禦使安神博於東寨,知溫誘龍晊所部兵殺震於席上,其衆噪於營外,安審通脫身走,奪舟濟河,將騎兵按甲不動
知溫恐事不濟,亦上馬出門,軍士攬其轡曰:“公當爲士卒主,去欲何之?”知溫給之曰:“騎兵皆在河西,不收取之,獨有步兵,何能集事!”遂躍馬登舟濟河,與審通合謀擊亂兵,亂兵遂南行
騎兵徐踵其後,部伍甚整
亂者相顧失色,列炬宵行,疲於荒澤,詰朝,騎兵四合擊之,亂兵殆盡,餘衆復趣故寨,審通已焚之,亂兵進退失據,遂潰
其匿於叢薄溝塍得免者什無一二
範延光還至淇門,聞盧臺亂,發滑州兵復如鄴都,以備奔逸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傳詔安諭孟知祥及吏民;甲戌,至成都
劉訓兵至荊南,楚王殷遣都指揮使許德勳等將水軍屯嶽州
高秀興堅壁不戰,求救於吳,吳人遣水軍援之
夏,四月,庚寅,敕盧臺亂兵在營家屬並全門處斬
敕至鄴都,闔九指揮之門,驅三千五百家凡萬餘人於石灰窯,悉斬之,永濟渠爲之變赤
朝廷雖知房知溫首亂,欲安反仄,癸巳,加知溫兼侍中
先是,孟知祥遣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瓊華長公主及子仁贊於晉陽,及鳳翔,李從嚴聞知祥殺李嚴,止之,以聞,帝聽其歸蜀;丙申,至成都
鹽鐵判官趙季良與孟知祥有舊,知祥奏留季良爲副使
朝廷不得已,丁酉,以季良爲西川節度副使
李昊歸蜀,知祥以爲觀察推官
江陵卑溼,復值久雨,糧道不繼,將士疾疫,劉訓亦寢疾;癸卯,帝遣樞密使孔循往視之,且審攻戰之宜
五月,癸丑,以威武留後王延鈞爲本道節度使、守中書令、琅邪王
孔循至江陵,攻之不克,遣人入城說高季興;季興不遜
丙寅,遣使賜湖南行營夏衣萬襲;丁卯,又遣使賜楚王殷鞍馬玉帶,督饋糧於行營,竟不能得
庚午,詔劉訓等引兵還
楚王殷遣中軍使史光憲入貢,帝賜之駿馬十,美女二
過江陵,高季興執光憲而奪之,且請舉鎮自附於吳
徐溫曰:“爲國者當務實效而去虛名
高氏事唐久矣,洛陽去江陵不遠,唐人步騎襲之甚易,我以舟師溯流救之甚難
夫臣人而弗能救,使之危亡,能無愧乎!”乃受其貢物,辭其稱臣,聽其自附於唐
任圜性剛直,且恃與帝有舊,勇於敢爲,權幸多疾之
舊制,館券出於戶部,安重誨請從內出,與圜爭於上前,往復數四,聲色俱厲
上退朝,宮人問上:“適與重誨論事爲誰?”上曰:“宰相
”宮人曰:“妾在長安宮中,未嘗見宰相、樞密奏事敢如是者,蓋輕大家耳
”上愈不悅,卒從重誨議
圜因求罷三司,詔以樞密承旨孟鵠充三司副使權判
鵠,魏州人也
六月,庚辰,太子詹事溫輦請立太子
丙戌,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圜罷守太子少保
己丑,以宣徽北院使張延朗判三司
壬辰,貶劉訓爲檀州刺史
丙申,封楚王殷爲楚國王
西方鄴敗荊南水於峽中,復取夔、忠、萬三州
起強圉大淵獻七月,盡屠維赤奮若,凡二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
秋,七月,以歸德節度使王晏球爲北面副招討使
丙寅,升夔州爲寧江軍,以西方鄴爲節度使
癸酉,以與高季興夔、忠、萬三州爲豆盧革、韋說之罪,皆賜死
流段凝於遼州,溫韜於德州,劉訓於濮州
任圜請致仕居磁州,許之
八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冊禮使至長沙,楚王殷始建國,立宮殿,置百官,皆如天子,或微更其名:翰林學士曰文苑學士,知制誥曰知辭制,樞密院曰左右機要司,羣下稱之曰殿下,令曰教
以姚彥章爲左丞相,許德勳爲右丞相,李鐸爲司徒,崔穎爲司空,拓跋恆爲僕射,張彥瑤、張迎判機要司
然管內官屬皆稱攝,惟朗、桂節度使先除後請命
恆本姓元,避殷父訊改焉
九月,帝謂安重誨曰:“從榮左右有矯宣朕旨,令勿接儒生,恐弱人志氣者
朕以從榮年少臨大籓,故擇名儒使輔導之,今奸人所言乃如此!”欲斬之;重誨請嚴戒而已
北都留守李彥超請複姓符,從之
丙寅,以樞密使孔循兼東都留守
壬申,契丹來請修好,遣使報之
冬,十月,乙酉,帝發洛陽,將如汴州;丁亥,至滎陽
民間訛言帝欲自擊吳,又云欲制置東方諸侯
宣武節度使、檢校侍中硃守殷疑懼,判官高密孫晨勸守殷反,守殷遂乘城拒守
帝遣宣徽使範延光往諭之,延光曰:“不早擊之,則汴城堅矣;願得五百騎與俱
”帝從之
延光暮發,未明行二百里,抵大梁城下,與汴人戰,汴人大驚
戊子,帝至京水,遣御營使石敬瑭將親兵倍道繼之
或謂安重誨曰:“失職在外之人,乘賊未破,或能爲患,不如除之
”重誨以爲然,奏遣使賜任圜死
端明殿學士趙鳳哭胃重誨曰:“任圜義士,安肯爲逆!公濫刑如此,何以贊國!”使者至磁州,圜聚其族酣飲,然後死,神情不撓
己丑,帝至大梁,四面進攻,吏民縋城出降者甚衆
守殷知事不濟,盡殺其族,引頸命左右斬之
乘城者望見乘輿,相帥開門降
孫晟奔吳,徐知誥客之
戊戌,詔免三司逋負近二百萬緡
辛丑,吳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諸道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中書令東海王徐溫卒
初,溫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知詢以其兄知誥非徐氏子,數請代之執吳政,溫曰:“汝曹皆不如也
”嚴可求及行軍副使徐玠屢勸溫以知詢代知誥,溫以知誥孝謹,不忍也
陳夫人曰:“知誥自我家貧賤時養之,奈何富貴而棄之!”可求等言之不已
溫欲帥諸籓鎮入朝,勸吳王稱帝,將行,有疾,乃遣知詢奉表勸進,因留代知誥執政
知誥草表欲求洪州節度使,俟旦上之,是夕,溫兇問至,乃止
知詢亟歸金陵
吳主贈溫齊王,諡曰忠武
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筠久疾,將佐請見,不許
副使苻彥琳等疑其已死,恐左右有奸謀,請權交符印;筠怒,收彥琳及判官都指揮使下獄,誣以謀反
詔取彥琳等詣闕,按之無狀,釋之;徙筠爲西都留守
癸卯,以保義節度使石敬瑭爲宣武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
十一月,庚戌,吳王即皇帝位,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景王曰景皇帝,宣王曰宣皇帝
安重誨議伐吳,帝不從
甲子,吳大赦,改元乾貞
丙子,吳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以徐知詢爲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侍中,加徐知誥都督中外諸軍事
十二月,戊寅朔,孟知祥發民丁二十萬修成都城
吳主立兄廬江公濛爲常山王,弟鄱陽公澈爲平原王,兄子南昌公珙爲建安王
初,晉陽相者周玄豹嘗言帝貴不可言,帝即位,欲召詣闕
趙鳳曰:“玄豹言陛下當爲天子,今已驗矣,無所復詢
若置之京師,則輕躁狂險之人必輻輳其門,爭問吉凶
自古術士妄言,致人族滅者多矣,非所以靖國家也
”帝乃就除光祿卿致仕,厚賜金帛而已
中書舍人馬縞請用漢光武故事,七廟之外別立親廟;中書門下奏請如漢孝德、孝仁皇例,稱皇不稱帝
帝欲兼稱帝,羣臣乃引德明、玄元、興聖皇帝例,皆立廟京師;帝令立於應州舊宅,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諡曰皇帝、皇后,墓曰陵
漢主如康州
是歲,蔚、代緣邊粟鬥不過十錢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戊子,公元九二八年)
春,正月,丁巳,吳主立子璉爲江都王,璘爲江夏王,璆爲宜春王,宣帝子廬陵公玢爲南陽王
昭義節度使毛璋所爲驕僭,時報赭袍,縱酒爲戲,左右有諫者,剖其心而視之
帝聞之,徵爲右金吾衛上將軍
契丹陷平州
二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帝將如鄴都,時扈駕諸軍家屬甫遷大梁,又聞將如鄴都,皆不悅,詾詾有流言
帝聞之,不果行
吳自莊宗滅樑以來,使者往來不絕
庚辰,吳使者至,安重誨以爲楊敢與朝廷抗禮,遣使窺覘,拒而不受,自是遂與吳絕
張筠至長安,守兵閉門拒之;筠單騎入朝,以爲左衛上將軍
壬辰,寧江節度使西方鄴攻拔歸州;未幾,荊南復取之
樞密使、同平章事孔循,性狡佞,安重誨親信之
帝欲爲皇子娶重誨女,循謂重誨曰:“公職居近密,不宜復與皇子爲婚
”重誨辭之
久之,或謂重誨曰:“循善離間人,不可置之密地
”循知之,陰遣人結王德妃,求納其女;德妃請娶循女爲從厚婦,帝許之
重誨大怒,乙未,以循同平章事,充忠武節度使兼東都留守
重誨性強愎
秦州節度使華溫琪入朝,請留闕下,帝嘉之,除左驍衛上將軍,月別賜錢穀
歲餘,帝謂重誨曰:“溫琪舊人,宜擇一重鎮處之
”重誨對以無闕
他日,帝屢言之,重誨慍曰:“臣累奏無闕,惟樞密使可代耳
”帝曰:“亦可
”重誨無以對
溫琪聞之懼,數月不出
重誨惡成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奏建立與王都交結,有異志
建立亦奏重誨專權,求入朝面言其狀,帝召之
既至,言重誨與宣徽使判三司張延朗結婚,相表裏,弄威福
三月,辛亥,帝見重誨,氣色甚怒,謂曰:“今與卿一鎮自休息,以王建立代卿,張延朗亦除外官
”重誨曰:“臣披荊棘事陛下數十年,值陛下龍飛,承乏機密,數年間天下幸無事
今一旦棄之外鎮,臣願聞其罪!”帝不懌而起,以語宣徽使硃弘昭,弘昭曰:“陛下平日待重誨如左右手,奈何以小忿棄之!願垂三思
”帝尋召重誨慰撫之
明日,建立辭歸鎮,帝曰:“卿比奏欲入分朕憂,今復去何之!”會門下侍郎兼刑部尚書、同平章事鄭珏請致仕;己未,以珏爲左僕射致仕,癸亥,以建立爲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孟知祥屢與董璋爭鹽利,璋誘商旅販東川鹽入西川,知祥患之,乃於漢州置三場重徵之,歲得錢七萬緡,商旅不復之東川
楚王殷如嶽州,遣六軍使袁詮、副使王環、監軍馬希瞻將水軍擊荊南,高季興以水軍逆戰
至劉郎洑,希瞻夜匿戰艦數十艘於港中;詰旦,兩軍合戰,希瞻出戰艦橫擊之,季興大敗,俘斬以千數,進逼江陵
季興請和,歸史光憲於楚
軍還,楚王殷讓環不遂取荊南,環曰:“江陵在中朝及吳、蜀之間,四戰之地也,宜存之以爲吾扞蔽
”殷說
環每戰,身先士卒,與從同甘苦;常置針藥於座右,戰罷,索傷者於帳前,自傅治之
士卒隸環麾下者相賀曰:“吾屬得死所矣
”故所向有功
楚大舉水軍擊漢,圍封州
漢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於是大赦,改元大有;命左右街使蘇章將神弩三千、戰艦百艘救封州
章至賀江,沉鐵糹亙於水,兩岸作巨輪挽糹亙,築長堤以隱之,伏壯士於堤中
章以輕舟逆戰,陽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挽輪舉絙,楚艦不能進退,以強弩夾水射之,楚兵大敗,解圍遁去
漢主以章爲封州團練使
夏,四月,以鄴都留守從榮爲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以客省使太原馮贇爲副留守,夾馬指揮使新平楊思權爲步軍都指揮使以佐之
戊寅,以宣武節度使石敬瑭爲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樞密使範延光爲成德節度使
丙戌,以樞密使安重誨兼河南尹,以河南尹從厚爲宣武節度使,仍判六軍諸衛事
吳右雄武軍使苗璘、靜江統軍王彥章將水軍萬人攻楚嶽州,至君山,楚王殷遣右丞相許德勳將戰艦千艘御之
德勳曰:“吳人掩吾不備,見大軍,必懼而走
”乃潛軍角子湖,使王環夜帥戰艦三百,屯楊林浦,絕吳歸路
遲明,吳人進軍荊江口,將會荊南兵攻嶽州,丁亥,至道人磯
德勳命戰棹都虞侯詹信以輕舟三百出吳軍後,德勳以大軍當其前,夾擊之,吳軍大敗,虜璘及彥章以歸
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都鎮易定十餘年,自除刺史以下官,租賦皆贍本軍
及安重誨用事,稍以法制裁之;帝亦以都篡父位,惡之
時契丹數犯塞,朝廷多屯兵於幽、易間,大將往來,都陰爲之備,浸成猜阻
都恐朝遷移之它鎮,腹心和昭訓勸都爲自全之計,都乃求婚於盧龍節度使趙德鈞
又知成德節度使王建立與安重誨有隙,遣使結爲兄弟,陰與之謀復河北故事,建立陽許而密奏之
都又以蠟書遺青、徐、潞、益、梓五帥,離間之
又遣人說北面副招討使歸德節度使王晏球,晏球不從;乃以金遺晏球帳下,使圖之,不克;癸巳,晏球以都反狀聞,詔宣徽使張延朗與北面諸將議討之
戊戌,吳徙常山王濛爲臨川王
庚子,詔削奪王都官爵
壬寅,以王晏球爲北面討使,權知定州行州事,以橫海節度使安審通爲副招討使,以鄭州防禦使張虔釗爲都監,發諸道兵會討定州
是日,晏球攻定州,拔其北關城
都以重賂求救於奚酋禿餒,五月,禿餒以萬騎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陽,都與禿餒就攻之
晏球與戰於嘉山下,大破之
禿餒以二千騎奔還定州
晏球追至城門,因進攻之,得其西關城
定州城堅,不可攻,晏球增修西關城以爲行府,使三州民輸稅供軍食而守之
辛酉,以天雄節度副使趙敬怡爲樞密使
王晏球聞契丹發兵救定州,將大軍趣望都,遣張延朗分兵退保新樂,延朗遂之真定,留趙州刺史硃建豐將兵修新樂城
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與王都夜襲新樂,破之,殺建豐
乙丑,王晏球、張延朗會於行唐,丙寅,至曲陽
王都乘勝,悉其衆與契丹五千騎合萬餘人,邀晏球等於曲陽,丁卯,戰於城南
晏球集諸將校令之曰:“王都輕而驕,可一戰擒也
今日,諸君報國之時也
悉去弓矢,以短兵擊之,回顧者斬!”於是騎兵先進,奮,楇揮劍,直衝其陳,大破之,殭屍蔽野;契丹死者過半,餘衆北走;都與禿餒得數騎,僅免
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邀擊契丹,北走者殆無孑遺
吳遣使求和於楚,請苗璘、王彥章;楚王殷歸之,使許德勳餞之
德勳謂二人曰:“楚國雖小,舊臣宿將猶在,願吳朝勿以措懷
必俟衆駒爭皁棧,然後可圖也
”時殷多內寵,嫡庶無別,諸子驕奢,故德勳語及之
六月,辛巳,高季興復請稱籓於吳,吳進季興爵秦王,帝詔楚王殷討之
殷遣許德勳將兵攻荊南,以其子希範爲監軍,次沙頭
季興從子云猛指揮使從嗣單騎造楚壁,請與希範挑戰決勝,副指揮使廖匡齊出與之鬥,拉殺之
季興懼,明日,請和,德勳還
匡齊,贛人也
王晏球知定州有備,未易急攻,硃弘昭、張虔釗宣言大將畏怯,有詔促令攻城
晏球不得已,乙未,攻之,殺傷將士三千人
先是,詔發西川兵戍夔州,孟知祥遣左肅邊指揮使毛重威將三千人往
頃之,知祥奏“夔、忠、萬三州已平,請召戍兵還,以省饋運
”帝不許
知祥陰使人誘之,重威帥其衆鼓譟逃歸
帝命按其罪,知祥請而免之
陝州行軍司馬王宗壽請葬故蜀主王衍,秋,七月,乙巳,贈衍順正公,以諸侯禮葬之
北面招討使安審通卒
東都民有犯私麴者,留守孔循族之
或請聽民造麴,而於秋稅畝收五錢;己未,敕從之
壬戌,契丹復遣其酋長惕隱將七千騎救定州,王晏球逆戰於唐河北,大破之;甲子,追至易州,時久雨水漲,契丹爲唐所俘斬及陷溺死者,不可勝數
戊辰,北威武節度使王延鈞爲閩王
契丹北走,道路泥濘,人馬飢疲,入幽州境
八月,甲戌,趙德鈞遣牙將武從諫將精騎邀擊之,分兵扼險要,生擒惕隱等數百人;餘衆散投村落,村民以白梃擊之,其得脫歸國者不過數十人
自是契丹沮氣,不敢輕犯塞
初,莊宗徇地河北,獲小兒,畜之宮中,及長,賜姓名曰李繼陶;帝即位,縱遣之
王都得之,使衣黃袍坐堞間,謂王晏球曰:“此莊宗皇帝子也,已即帝位
公受先朝厚恩,曾不念乎!”晏球曰:“此公作小數竟何益!吾今教公二策,不悉衆決戰,則束手出降耳,自餘無以求生也

王建立以目不知書,請罷判三司,不許
乙未,吳大赦
吳越王鏐欲立中子傳瓘爲嗣,謂諸子曰:“各言汝功,吾擇多者而立之
”傳瓘兄傳璹、傳瓘、傳璟皆推傳瓘,乃奏請以兩鎮授傳瓘
閏月,丁未,詔以傳瓘爲鎮海、鎮東節度使
戊申,趙德鈞獻契丹俘惕隱等,諸將皆請誅之,帝曰:“此曹皆虜中之驍將,殺之則虜絕望,不若存之以紓邊患
”乃赦惕隱等酋長五十人,置之親衛,餘六百人悉斬之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貢
初,盧文進來降,契丹以籓漢都提舉使張希崇代之爲盧龍節度使,守平州,遣親將以三百騎監之
希崇本書生,爲幽州牙將,沒於契丹,性和易,契丹將稍親信之,因與其部曲謀南歸
部曲泣曰:“歸固寢食所不忘也,然虜衆我寡,奈何?”希崇曰:“吾誘其將殺之,兵必潰去
此去虜帳千餘裏,比其知而徵兵,吾屬去遠矣
”衆曰:“善!”乃先爲阱,實以石灰,明日,召虜將飲,醉,並從者殺之,投諸阱中
其營在城北,亟發兵攻之,契丹衆皆潰去
希崇悉舉其所部二萬餘口來奔,詔以爲汝州刺史
吳王太后殂
九月,辛巳,荊南敗楚兵於白田,執楚嶽州刺史李廷規,歸於吳
乙未,敕以溫韜發諸陵,段凝反覆,令所在賜死
己亥,以武寧節度使房知溫兼荊南行營招討使,知荊南行府事;分遣中使發諸道兵赴襄陽,以討高季興
辛丑,徙慶州防禦使竇廷琬爲金州刺史;冬,十月,廷琬據慶州拒命
丙午,以橫海節度使李從敏兼北面行營副招討使
從敏,帝之從子也
戊申,詔靜難節度使李敬周發兵討竇廷琬
王都據定州,守備固,伺察嚴,諸將屢有謀翻城應官軍者,皆不果
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晏球與使者聯騎巡城,指之曰:“城高峻如此,借使主人聽外兵登城,亦非梯衝所及
徒多殺精兵,無損於賊,如此何爲!不若食三州之租,愛民養兵以俟之,彼必內潰
”帝從之
十一月,有司請爲哀帝位廟,詔立廟於曹州
平盧節度使晉忠武公霍彥威卒
忠州刺史王雅取歸州
庚寅,皇子從厚納孔循女爲妃,循因之得之大梁,厚結王德妃之黨,乞留
安重誨具奏其事,力排之,禮畢,促令歸鎮
甲午,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充平盧節度使
丙申,上問趙鳳:“帝王賜人鐵券,何也?”對曰:“與之立誓,令其子孫長享爵祿耳
”上曰:“先朝受此賜者讓三人,崇韜、繼麟尋皆族滅,朕得脫如毫釐耳
”因嘆息久之
趙鳳曰:“帝王心存大信,固不必刻之金石也

十二月,甲辰,李敬周奏拔慶州,族竇廷琬
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寢疾,命其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從誨權知軍府事;丙辰,季興卒
吳主以從誨爲荊南節度使兼侍中
史館修撰張昭遠上言:“臣竊見先朝時,皇弟、皇子皆喜俳優,入則飾姬妾,出則誇僕馬;習尚如此,何道能賢!諸皇子宜精擇師傅,令皇子屈身師事之,講禮義之經,論安危之理
古者人君即位則建太子,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禍亂之源
今卜嗣建儲,臣未敢輕議
至於恩澤賜與之間,婚姻省侍之際,嫡庶長幼,宜有所分,示以等威,絕其僥冀
”帝賞嘆其言而不能用
閩王延鈞度民二萬爲僧,由是閩中多僧
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從榮,年少驕很,不親政務,帝遣左右素與從榮善者往與之處,使從容諷導之
其人私謂從榮曰:“河南相公恭謹好善,親禮端士,有老成之風;相公齒長,宜自策勵,勿令聲問出河南之下
”從榮不悅,退,告步軍都指揮使楊思權曰:“朝廷之人皆推從厚而短我,我其廢乎!”思權曰:“相公手握強兵,且有思權在,何憂?”因勸從榮多募部曲,繕甲兵,陰爲自固之備
又謂帝左右曰:“君每譽弟而抑其兄,我輩豈不能助之邪!”其人懼,以告副留守馮贇,贇密奏之
帝召思權詣闕,以從榮故,亦弗之罪也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己丑,公元九二九年)
春,正月,馮贇入爲宣徽使,謂執政曰:“從榮剛僻而輕易,宜選重德輔之

王都、禿餒欲突圍走,不得出
二月,癸丑,定州都指揮使馬讓能開門納官軍,都舉族自焚,擒禿餒及契丹二千人
辛亥,以王晏球爲天平節度使,與趙德鈞並加兼侍中
禿餒至大梁,斬於市
樞密使趙敬怡卒
甲子,帝發大梁
丁卯,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協卒於須水
庚午,帝至洛陽
王宴球在定州城下,日以私財饗士,自始攻至克城未嘗戮一卒
三月,辛巳,晏球入朝,帝美其功;晏球謝久煩饋運而已
皇子右衛大將軍從璨性剛,安重誨用事,從璨不爲之屈
帝東巡,以從璨爲皇城使
從璨與客宴於會節園,酒酣,戲登御榻,重誨奏請誅之;丙戌,賜從璨死
橫山蠻寇邵州
楚王殷命其子武安節度副使、判長沙府希聲知政事,總錄內外諸軍事,自是國政先歷希聲,乃聞於殷
夏,四月,庚子朔,禁鐵錫錢
時湖南專用錫錢,銅錢一直錫錢百,流入中國,法不能禁
丙午,楚六軍副使王環敗荊南兵於石首
初令緣邊置場市党項馬,不令詣闕
先是,党項皆詣闕,以貢馬爲名,國家約其直酬之,加以館穀賜與,歲費五十餘萬緡
有司苦其耗蠹,故止之
壬子,以皇子從榮爲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從厚爲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
契丹寇雲州
甲寅,以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趙鳳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五月,乙酉,中書言:“太常改諡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廟號景宗
既稱宗則應入太廟,在別廟則不應稱宗
”乃去廟號
帝將祀南郊,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詔諭兩川,今西川獻錢一百萬緡,東川五十萬緡;皆辭以軍用不足,西川獻五十萬緡,東川獻十萬緡
仁矩,帝在籓鎮時客將也,爲安重誨所厚,恃恩驕慢
至梓州,董璋置宴召之,日中不往,方擁妓酣飲
璋怒,從卒徒執兵入驛,立仁矩於階下而詬之曰:“公但聞西川斬李客省,謂我獨不能邪!”仁矩流涕拜請,僅而得免;既而厚賂仁矩以謝之
仁矩還,言璋不法
未幾,帝復遣退事舍人李彥珣詣東川,入境,失小禮,璋拘其從者,彥珣奔還
高季興之叛也,其子從誨節諫,不聽
從誨既襲位,謂僚佐曰:“唐近而吳遠,舍近臣遠,非計也
”乃因楚王殷以謝罪於唐
又遺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元信書,求保奏,復修職貢
丙申,元信以從誨書聞,帝許之
契丹寇雲州
六月,戊申,復以鄴都爲魏州,留守、皇城使並停
庚申,高從誨自稱前荊南行軍司馬、歸州刺史,上表求內附
秋,七月,甲申,以從誨爲荊南節度使兼侍中
己丑,罷荊南招討使
八月,吳武昌節度使兼侍中李簡以疾求還江都,癸丑,卒於採石
徐知詢,簡婿也,擅留簡親兵二千人於金陵,表薦簡子彥忠代父鎮鄂州,徐知誥以龍武統軍柴再用爲武昌節度使;知詢怒曰:“劉崇俊,兄之親,三世爲濠州;彥忠吾妻族,獨不得邪!”
初,楚王殷用都軍判官高鬱爲謀主,國賴以富強,鄰國皆疾之
莊宗入洛,殷貴其子希範入貢,莊宗愛其警敏,曰:“比聞馬氏當爲高鬱所奪,今有子如此,鬱安能得之!”高季興亦以流言間鬱於殷,殷不聽;乃遣使遺節度副使、知政事希聲書,盛稱鬱功名,願爲兄弟
使者言於希聲曰:“高公常雲‘馬氏政事皆出高鬱’,此子孫之憂也
”希聲信之
行軍司馬楊昭遂,希聲之妻族也,謀代鬱任,日譖之於希聲
希聲屢言於殷,稱鬱奢僭,且外交鄰籓,請誅之
殷曰:“成吾功業,皆鬱力也;汝勿爲此言!”希聲固請罷其兵柄,乃左遷鬱行軍司馬
鬱謂所親曰:“亟營西山,吾將歸老
猘子漸大,能咋人矣
”希聲聞之,益怒,明日,矯以殷命殺鬱於府舍,榜諭中外,誣鬱謀叛,並誅其族黨
至暮,殷尚未知,是日,大霧,殷謂左右曰:“吾昔從孫儒渡淮,每殺不辜,多致茲異
馬步院豈有冤死者乎?”明日,吏以鬱死告,殷拊膺大慟曰:“吾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勳舊橫罹冤酷!”既而顧左右曰:“吾亦何可久處此乎!”
九月,上與馮道從容語及年穀屢登,四方無事
道曰:“臣常記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歷井陘之險,臣憂馬蹶,執轡甚謹,幸而無失;逮至平路,放轡自逸,俄至顛隕
凡爲天下者亦猶是也
”上深以爲然
上又問道:“今歲雖豐,百姓贍足否?”道曰:“農家歲凶則死於流殍,歲豐則傷於谷賤,豐兇皆病者,惟農家爲然
臣記進士聶夷中詩云:‘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得眼下瘡,剜卻心頭肉
’語雖鄙俚,曲盡田家之情狀
農於四人之中最爲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
”上悅,命左右錄其詩,常諷誦之
鄜州兵戍東川者歸本道,董璋擅留其壯者,選贏老歸之,仍收其甲兵
癸巳,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爲資州稅官,坐自盜抵死,觀察判官馮璩、中門副使王處回爲之請,孟知祥曰:“雖吾弟犯法,亦不可貸,況他人乎!”
吳越王鏐居其國好自大,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則贈遺豐厚,不然則禮遇疏薄
嘗遺安重誨書,辭禮頗倨
帝遣供奉官烏昭遇、韓玫使吳越,昭遇與玫有隙,使還,玫奏:“昭遇見鏐,稱臣拜舞,謂鏐爲殿下,及私以國事告鏐
”安重誨奏賜昭遇死
癸巳,制鏐以太師致仕,自餘官爵皆削之,凡吳越進奏官、使者、綱吏,令所在系治之
鏐令子傳瓘等上表訟冤,皆不省
初,朔方節度使韓洙卒,弟澄爲留後
未幾,定遠軍使李匡賓聚黨據保靜鎮作亂,朔方不安;冬,十月,丁酉,韓澄遣使齎絹表乞朝廷命帥
前磁州刺史康福,善胡語,上退朝,多召入便殿,訪以時事,福以胡語對;安重誨惡之,常戒之曰:“康福,汝但妄奏事,會當斬汝!”福懼,求外補
重誨以靈州深入胡境,爲帥者多遇害,戊戌,以福爲朔方、河西節度使
福見上,涕泣辭之;上命重誨爲福更他鎮,重誨曰:“福自刺史無功建節,尚復何求!且成命已行,難以復改
”上不得已,謂福曰:“重誨不肯,非朕意也
”福辭行,上遣將軍牛知柔、河中都指揮使衛審餘等將兵萬人衛送之
審餘,徐州人也
辛亥,割閬、果二州置保寧軍,壬子,以內客省使李仁矩爲節度使
先是,西川常發芻糧饋峽路,孟知祥辭以本道兵自多,難以奉它鎮,詔不許,屢督之;甲寅,知祥奏稱財力乏,不奉詔
吳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使兼侍中徐知詢自以握兵據上流,意輕徐知誥,數與知誥爭權,內相猜忌,知誥患之,內樞密使王令謀曰:“公輔政日久,挾天子以令境內,誰敢不從!知詢年少,恩信未洽於人,無能爲也
”知詢待諸弟薄,諸弟皆怨之
徐玠知知詢不可輔,反持其短以附知誥
吳越王鏐遺知詢金玉鞍勒、器皿,皆飾以龍鳳;知詢不以爲嫌,乘用之
知詢典客周廷望說知詢曰:“公誠能捐寶華以結朝中勳舊,使皆歸心於公,則彼誰與處!”知詢從之,使廷望如江都諭意
廷望與知誥親吏周宗善,密輸款於知誥,亦以知誥陰謀告知詢
知詢召知誥詣金陵除父溫喪,知誥稱吳主之命不許,周宗謂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宜亟入謝!”廷望還,以告知詢
十一月,知詢入朝,知誥留知詢爲統軍,領鎮海節度使,遣右雄武都指揮使柯厚徵金陵兵還江都,知誥自是始專吳政
知詢責知誥曰:“先王違世,兄爲人子,初不臨喪,可乎?”知誥曰:“爾挺劍待我,我何敢往!爾爲人臣,畜乘輿服御物,亦可乎!”知詢又以廷望所言誥知誥,知誥曰:“以爾所爲告我者,亦廷望也
”遂斬廷望
壬辰,吳主加尊號曰睿聖文明光孝皇帝,大赦,改元大和
康福行至方渠,羌胡出兵邀福,福擊走之;至青剛峽,遇吐蕃野利、大蟲二族數千帳,皆不覺唐兵至,福遣衛審餘掩擊,大破之,殺獲殆盡
由是威聲大振,遂進至靈州,自是朔方始受代
十二月,吳加徐知誥兼中書令,領寧國節度使
知誥召徐知詢飲,以金鐘酌酒賜之,曰:“願弟壽千歲
”知詢疑有毒,引他器均之,跽獻知誥曰:“願與兄各享五百歲
”知誥變色,左右顧,不肯受,知詢捧酒不退
左右莫知所爲,伶人申漸高徑前爲詼諧語,掠二酒合飲之,懷金鐘趨出,知誥密遣人以良藥解之,已腦潰而卒
奉國節度使、知建州王廷稟稱疾退居里第,請以建州授其子繼雄;庚子,詔以繼雄爲建州刺史
安重誨既以李仁矩鎮閬州,使與綿州刺史武虔裕皆將兵赴治
虔裕,帝之故吏,重誨之外兄也
重誨使仁矩詗董璋反狀,仁矩增飾而奏之
朝廷又使武信節度使夏魯奇治遂州城隍,繕甲兵,益兵戍之
璋大懼
時道路傳言,又將割綿、龍爲節鎮,孟知祥亦懼
璋素與知祥有隙,未嘗通問,至是,璋遣使詣成都,請爲其子娶知祥女;知祥許之,謀併力以拒朝廷
起上章攝提格,盡玄黓執徐六月,凡二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元年(庚寅,公元九三零年)
春,正月,董璋遣兵築七寨於劍門
辛巳,孟知祥遣趙季良如梓州修好
鴻臚少卿郭在徽奏請鑄當五千、三千、一千大錢;朝廷以其指虛爲實,無識妄言,左遷衛尉少卿、同正
吳徙平原王澈爲德化王
二月,乙未朔,趙季良還成都,謂孟知祥曰:“董公貪殘好勝,志大謀短,終爲西川之患
”都指揮使李仁罕、張業欲置宴召知祥;先二日,有尼告二將謀以宴日害知祥;知祥詰之,無狀,丁酉,推始言者軍校都延昌、王行本,腰斬之
戊戌,就宴,盡去左右,獨詣仁罕第;仁罕叩頭流涕曰:“老兵惟盡死以報德
”由是諸將皆親附而服之
壬子,孟知祥、董璋同上表言:“兩川聞朝廷於閬中建節,綿、遂益兵,無不憂恐
”上以詔書慰諭之
乙卯,上祀圓丘,大赦,改元
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從嚴入朝陪祀,三月,壬申,制徙從嚴爲宣武節度使
癸酉,吳主立江都王璉爲太子
丙子,以宣徽使硃弘照爲鳳翔節度使
康福奏克保靜鎮,斬李匡賓
復以安義爲昭義軍
帝將立曹淑妃爲後,淑妃謂王德妃曰:“吾素病中煩,倦於接對,妹代我爲之
”德妃曰:“中宮敵偶至尊,誰敢幹之!”庚寅,立淑妃爲皇后
德妃事後恭謹,後亦憐之
初,王德妃因安重誨得進,常德之
帝性儉約,及在位久,宮中用度稍侈,重誨每規諫
妃取外庫錦造地衣,重誨切諫,引劉後爲戒;妃由是怨之
高從誨遣使奉表詣吳,告以墳墓在中國,恐爲唐所討,吳兵援之不及,謝絕之
吳遣兵擊之,不克
董璋恐綿州刺史武虔裕窺其所爲,夏,四月,甲午朔,表兼行軍司馬,囚之府廷
宣武節度使符習,自恃宿將,論議多抗安重誨,重誨求其過失,奏之,丁酉,詔習以太子太師致仕
戊戌,加孟知祥兼中書令,夏魯奇同平章事
初,帝在真定,李從珂與安重誨飲酒爭言,從珂毆重誨,重誨走免;既醒,悔謝,重誨終銜之
至是,重誨用事,自皇子從榮、從厚皆敬事不暇
時從珂爲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重誨屢短之於帝,帝不聽
重誨乃矯以帝命諭河東牙內指揮使楊彥溫使逐之
是日,從珂出城閱馬,彥溫勒兵閉門拒之,從珂使人扣門詰之曰:“吾將汝厚,何爲如是?”對曰:“彥溫非敢負恩,受樞密院宣耳
請公入朝
”從珂止於虞鄉,遣使以狀聞
使者至,壬寅,帝問重誨曰:“彥溫安得此言?”對曰:“此奸人妄言耳,宜速討之
”帝疑之,欲誘致彥溫訊其事,除彥溫絳州刺史
重誨固請發兵擊之,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軍都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討之
帝令彥稠必生致彥溫,吾欲面訊之
召從珂詣洛陽
從珂知爲重誨所構,馳入自明
加安重誨兼中書令
李從珂至洛陽,上責之使歸第,絕朝請
辛亥,索自通等拔河中,斬楊彥溫,癸丑,傳首來獻
上怒藥彥稠不生致,深責之
安重誨諷馮道、趙鳳奏從珂失守,宜加罪
上曰:“吾兒爲奸黨所傾,未明曲直,公輩何爲發此言,意不欲置之人間邪?此皆非公輩之意也
”二人惶恐而退
它日,趙鳳又言之,上不應
明日,重誨自言之,上曰:“朕昔爲小校,家貧,賴此小兒拾馬糞自贍,以至今日爲天子,曾不能庇之邪!卿欲如何處之於卿爲便?”重誨曰:“陛下父子之間,臣何敢言!惟陛下裁之!”上曰:“使閒居私第亦可矣,何復言!”丙辰,以索自通爲河中節度使
自通至鎮,承重誨旨,籍軍府甲仗數上之,以爲從珂私造,賴王德妃居中保護,從珂由是得免
士大夫不敢與從珂往來;惟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呂琦居相近,時往見之,從珂每月奏請,皆諮琦而後行
戊午,帝加尊號曰聖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
安重誨言昭義節度使王建立過魏州有搖衆之語,五月,丙寅,制以太傅致仕
董璋閱集民兵,皆剪髮黥面,復於劍門北置永定關,佈列烽火
孟知祥累表請割雲安等十三鹽監隸西川,以鹽直贍寧江屯兵,辛卯,許之
六月,癸已朔,日有食之
辛亥,敕防禦、團練使、刺史、行軍司馬、節度副使,自今皆自朝廷除之,諸道無得奏薦
董璋遣兵掠遂、閬鎮戍,秋,七月,戊辰,兩川以朝廷繼遣兵屯遂、閬,復有論奏,自是東北商旅少敢入蜀
八月,乙未,捧聖軍使李行德、十將張儉引告密人邊彥溫告“安重誨發兵,雲欲自討淮南;又引佔相者問命
”帝以問侍衛都指揮使安從進、藥彥稠,二人曰:“此奸人欲離間陛下勳舊耳
重誨事陛下三十年,幸而富貴,何苦謀反!臣等請以宗族保之
”帝乃斬彥溫,召重誨慰撫之,君臣相泣
以前忠武節度使張延朗行工部尚書,充三司使
三司使之名自此始
吳徐知誥以海州都指揮使王傳拯有威名,得士心,值團練使陳宣罷歸,知誥許以傳拯代之;既而復遣宣還海州,徵傳拯還江都
傳拯怒,以爲宣毀之,己亥,帥麾下入辭宣
因斬宣,焚掠城郭,帥其衆五千來奔
知誥曰:“是吾過也
”免其妻子
漣水制置使王巖將兵入海州,以巖爲威衛大將軍,知海州
傳拯,綰之子也,其季父輿爲光州刺史
傳拯遣間使持書至光州,輿執之以聞,因求罷歸;知誥以輿爲控鶴都虞候
時政在徐氏,典兵宿衛者尤難其人,知誥以輿重厚慎密,故用之
壬寅,趙鳳奏:“切聞近有奸人,誣陷大臣,搖國柱石,行之未盡
”帝乃收李行德、張儉,皆族之
立皇子從榮爲秦王;丙辰,立從厚爲宋王
董璋之子光業爲宮苑使,在洛陽,璋與書曰:“朝廷割吾支郡爲節鎮,屯兵三千,是殺我必矣
汝見樞要爲吾言:如朝廷更發一騎入斜谷,吾必反!與汝訣矣
”光業以書示樞密承旨李虔徽
未幾,朝廷又遣別將荀鹹乂將兵戍閬州,光業謂虔徽曰:“此兵未至,吾父必反
吾不敢自愛,恐煩朝廷調發,願止此兵,吾父保無他
”虔徽以告安重誨,重誨不從
璋聞之,遂反
利、閬、遂三鎮以聞,且言已聚兵將攻三鎮
重誨曰:“臣久知其如此,陛下含容不討耳
”帝曰:“我不負人,人負我則討之!”
九月,癸亥,西川進奏官蘇願白孟知祥雲:“朝廷欲大發兵討兩川
”知祥謀於副使趙季良,季良請以東川兵先取遂、閬,然後並兵守劍門,則大軍雖來,吾無內顧之憂矣
知祥從之,遣使約董璋同舉兵
璋移繳利、閬、遂三鎮,數其離間朝廷,引兵擊閬州
庚午,知祥以都指揮使李仁罕爲行營都部署,漢州刺史趙廷隱副之,簡州刺史張業爲先鋒指揮使,將兵三萬攻遂州;別將牙內都指揮使侯弘實、先登指揮使孟思恭將兵四千會璋攻閬州
安重誨久專大權,中外惡之者衆;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漢瓊浸用事,數短重誨於上
重誨內憂懼,表解機務,上曰:“朕無間於卿,誣罔者朕既誅之矣,卿何爲爾?”甲戌,重誨復面奏曰:“臣以寒賤,致位至此,忽爲人誣以反,非陛下至明,臣無種矣
由臣才薄任重,恐終不能鎮浮言,願賜一鎮以全餘生
”上不許;重誨求之不已,上怒曰:“聽卿去,朕不患無人!”前成德節度使範延光勸上留重誨,且曰:“重誨去,誰能代之?”上曰:“卿豈不可?”延光曰:“臣受驅策日淺,且纔不逮重誨,何敢當此?”上遣孟漢瓊詣中書議重誨事,馮道曰:“諸公果愛安令,宜解其樞務爲便
”趙鳳曰:“公失言
”乃奏大臣不可輕動
東川兵至閬州,諸將皆曰:“重璋久蓄反謀,以金帛啖其士卒,銳氣不可當,宜深溝高壘以挫之,不過旬日,大軍至,賊自走矣
”李仁矩曰:“蜀兵懦弱,安能當我精卒!”遂出戰,兵未交而潰歸
董璋晝夜攻之,庚辰,城陷,殺仁矩,滅其族
初,璋爲樑將,指揮使姚洪嘗隸麾下,至是,將兵千人戍閬州;璋密以書誘之,洪投諸廁
城陷,璋執洪而讓之曰:“吾自行間獎拔汝,今日何相負?”洪曰:“老賊!汝昔爲李氏奴,掃馬糞,得臠炙,感恩無窮
今天子用汝爲節度使,何負於汝而反邪?汝猶負天子,吾受汝何恩,而云相負哉!汝奴材,固無恥;吾義士,豈忍爲汝所爲乎!吾寧爲天子死,不能與人奴並生!”璋怒,然鑊於前,令壯士十人刲其肉自啖之,洪至死罵不絕聲
帝置洪二子於近衛,厚給其家
甲申,以範延光爲樞密使,安重誨如故
丙戌,下制削董璋官爵,興兵討之
丁亥,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饋使
以天雄節度石敬瑭爲東川行營都招討使,以夏魯奇爲之副
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思恭輕進,敗歸;璋怒,遣還成都,知祥免其官
戊子,以石敬瑭權知東川事
庚寅,以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爲西都留守兼行營馬步都虞候,爲伐蜀前鋒
漢主遣其將樑克貞、李守鄜攻交州,拔之,執靜海節度使曲承美以歸,以其將李進守交州
冬,十月,癸巳,李仁罕圍遂州,夏魯奇嬰城固守;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帥資州義軍二萬人築長城環之
魯奇遣馬軍都指揮使康文通出戰,文通聞閬州陷,遂以其衆降於仁罕
戊戌,董璋引兵趣利州,遇雨,糧運不繼,還閬州
知祥聞之,驚曰:“比破閬中,正欲徑取利州,其帥不武,必望風遁去
吾獲其倉廩,據漫天之險,北軍終不能西救武信
今董公僻處閬州,遠棄劍閣,非計也
”欲遣兵三千助守劍門;璋固辭曰:“此已有備

錢鏐因朝廷冊閩王使都裴羽還,附表引咎;其子傳瓘及將佐屢爲鏐上表自訴
癸卯,敕聽兩浙綱使自便
以宣徽北院使馮贇爲左衛上將軍、北都留守
丁未,族誅董光業
楚王殷寢疾,遣使詣闕,請傳位於其子希聲
朝廷疑殷已死,辛亥,以希聲爲起復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以故蜀鎮江節度使張武爲峽路行營招收討伐使,將水軍趣夔州,以左飛棹指揮使袁彥超副之
癸丑,東川兵陷徵、合、巴、蓬、果五州
丙辰,吳左僕射、同平章事嚴可求卒
徐知誥以其長子大將軍景通爲兵部尚書、參政事,知誥將出鎮金陵故也
漢將樑克貞入占城,取其寶貨以歸
十一月,戊辰,張武至渝州,刺史張環降之,遂取瀘州,遣先鋒將硃偓分兵趣黔、涪
己巳,楚王殷卒,遺命諸子,兄弟相繼;置劍於祠堂,曰;“違吾命者戮之!”諸將議遣兵守四境,然後發喪,兵部侍郎黃損曰:“吾喪君有君,何備之有!宜遣使詣鄰道告終稱嗣而已

石敬瑭入散關,階州刺史王經贄、瀘州刺史馮暉與前鋒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軍都指揮使趙在禮引兵出人頭山後,過劍門之南,還襲劍門,壬申,克之,殺東川兵三千人,獲都指揮使齊彥溫,據而守之
暉,魏州人也
甲戌,弘贄等破劍州,而大軍不繼,乃焚其廬舍,取其資糧,還保劍門
乙亥,詔削孟知祥官爵
己卯,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
知祥聞劍門失守,大懼,曰:“董公果誤我!”庚辰,遣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將兵五千赴之,戒之曰:“爾倍道兼行,先據劍州,北軍無能爲也
”又遣使詣遂州,令趙廷隱將萬人會屯劍州
又遣故蜀永平節度使李筠將兵四千趣龍州,守要害
時天寒,士卒恐懼,觀望不進,廷隱流涕諭之曰:“今北軍勢盛,汝曹不力戰卻敵,則妻子皆爲人有矣
”衆心乃奮
董璋自閬州將兩川兵屯木馬寨
先是,西川牙內指揮使太谷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鍠屯來蘇村,聞劍門失守,相謂曰:“使北軍更得劍州,則二蜀勢危矣
”遽引部兵千餘人間道趣劍州
始至,官軍萬餘人自北山大下,會日暮,二人謀曰:“衆寡不敵,逮明則吾屬無遺矣
”福誠夜引兵數百升北山,大噪於官軍營後,鍠帥餘衆操短兵自其前急擊之;官軍大驚,空營遁去,復保劍門,十餘日不出
孟知祥聞之,喜曰:“吾始謂弘贄等克劍門,徑據劍州,堅守其城,或引兵直趣梓州,董公必棄閬州奔還;我軍失援,亦須解遂州之圍
如此則內外受敵,兩川震動,勢可憂危;今乃焚燬劍州,運糧東歸劍門,頓兵不進,吾事濟矣
”官軍分道趣文州,將襲龍州,爲西川定遠指揮使潘福超、義勝都頭太原沙延祚所敗
甲申,張武卒於渝州;知祥命袁彥超代將其兵
硃偓將至涪州,武泰節度使楊漢賓棄黔南,奔忠州;偓追至豐都,還取涪州
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權武泰留後
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暉將兵三千會李肇等分屯劍州南山
丙戌,馬希聲襲位,稱遺命去建國之制,復籓鎮之舊
契丹東丹王突欲自以失職,帥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來奔
十二月,壬辰,石敬瑭至劍門
乙未,進屯劍州北山;趙廷隱陳於牙城後山,李肇、王暉陳於河橋
敬瑭引步兵進擊廷隱,廷隱擇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歸路,按甲待之,矛稍欲相及,乃揚旗鼓譟擊之,北軍退走,顛墜下山,俘斬百餘人
敬瑭又使騎兵衝河橋,李肇以強弩射之,騎兵不能進
薄暮,敬瑭引去,廷隱引兵躡之,與伏兵合擊,敗之
敬瑭還屯劍門
癸卯,夔州奏復取開州
庚戌,以武安節度使馬希聲爲武安、靜江節度使,加兼中書令
石敬瑭徵蜀未有功,使者自軍前來,多言道險狹,進兵甚難,關右之人疲於轉餉,往往竄匿山谷,聚爲盜賊
上憂之,壬子,謂近臣曰:“誰能辦吾事者!吾當自行耳
”安重誨曰:“臣職忝機密,軍威不振,臣之罪也,臣請自往督戰
”上許之
重誨即拜辭,癸丑,遂行,日馳數百里
西方籓鎮聞之,無不惶駭
錢帛、芻糧晝夜輦運赴利州,人畜斃踣于山谷者不可勝紀
時上已疏重誨,石敬瑭本不欲西征,及重誨離上側,乃敢累表奏論,以爲蜀不可伐,上頗然之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上悉縱歸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二年(辛卯,公元九三一年)
春,正月,壬戌,孟知祥奉表謝
庚午,李仁罕陷遂州,夏魯奇自殺
癸酉,石敬瑭復引兵至劍州,屯於北山
孟知祥梟夏魯奇首以示之
魯奇二子從敬瑭在軍中,泣請往取其首葬之,敬瑭曰:“知祥長者,必葬而父,豈不逾於身首異處乎!”既而知祥果收葬之
敬瑭與趙廷隱戰不利,復還劍門
丙戌,加高從誨兼中書令
東川歸合州於武信軍
初,鳳翔節度使硃弘昭諂事安重誨,連得大鎮
重誨過鳳翔,弘昭迎拜馬首,館於府舍,延入寢室,妻子羅拜,奉進酒食,禮甚謹
重誨爲弘昭泣言:“讒人交構,幾不免,賴主上明察,得保宗族
”重誨既去,弘昭即奏“重誨怨望,有惡言,不可令至行營,恐奪石敬瑭兵柄
”又遺敬瑭書,言“重誨舉措孟浪,若至軍前,恐將士疑駭,不戰自潰,宜逆止之
”敬瑭大懼,即上言:重誨至,恐人情有變,宜急徵還
”宣徽使孟漢瓊自西方還,亦言重誨過惡,有詔召重誨還
二月,己丑朔,石敬瑭以遂、閬既陷,糧運不繼,燒營北歸
軍前以告孟知祥,知祥匿其書,謂趙季良曰:“北軍漸進,奈何?”季良曰:“不過綿州,必遁
”知祥問其故,曰:“我逸彼勞,彼懸軍千里,糧盡,能無遁乎!”知祥大笑,以書示之
安重誨至三泉,得詔亟歸;過鳳翔,硃弘昭不內,重誨懼,馳騎而東
兩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壬辰,昭武節度使李彥琦棄城走;甲午,兩川兵入利州
孟知祥以趙廷隱爲昭武留後,廷隱遣使密言於知祥曰:“董璋多詐,可與同憂,不可與共樂,他日必爲公患
因其至劍州勞軍,請圖之,並兩川之衆,可以得志於天下
”知祥不許
璋入廷隱營,留宿而去
廷隱嘆曰:“不從吾謀,禍難未已!”
庚子,孟知祥以武信留後李仁罕爲峽路行營招討使,使將水軍東略地
辛丑,以樞密使兼中書令安重誨爲護國節度使
趙鳳言於上曰:“重誨陛下家臣,其心終不叛主,但以不能周防,爲人所讒;陛下不察其心,重誨死無日矣
”上以爲朋黨,不悅
乙巳,趙廷隱、李肇自劍州引還,留兵五千戍利州
丙午,董璋亦還東川,留兵三千戍果、閬
丁巳,李仁罕陷忠州
吳徐知誥欲以中書侍郎、內樞使宋齊丘爲相,齊丘自以資望素淺,欲以退讓爲高,謁歸洪州葬父,因入九華山,止於應天寺,啓求隱居;吳主下詔徵之,知誥亦以書招之,皆不至
知誥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諭,齊丘始還朝,除右僕射致仕,更命應天寺曰徵賢寺
三月,己未朔,李仁罕陷萬州;庚申,陷雲安監
辛酉,賜契丹東丹王突欲姓東丹,名慕華,以爲懷化節度使,瑞、慎等州觀察使;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將惕隱等,皆賜姓名
惕隱姓狄,名懷惠
李仁罕至夔州,寧江節度使安崇阮棄鎮,與楊漢賓自均、房逃歸;壬戌,仁罕陷夔州
帝既解安重誨樞務,乃召李從珂,泣謂曰:“如重誨意,汝安得復見吾!”丙寅,以從珂爲左衛大將軍
壬申,橫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孔循卒
乙酉,復以錢鏐爲天下兵馬都元帥、尚父、吳越國王,遣監門上將軍張籛往諭旨,以曏日致仕,安重誨矯制也
丁亥,以太常卿李愚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夏,四月,辛卯,以王德妃爲淑妃
閩奉國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延稟聞閩王延鈞有疾,以次子繼升知建州留後,帥建州刺史繼雄將水軍襲福州
癸卯,延稟攻西門,繼雄攻東門;延鈞遣樓船指揮使王仁達將水軍拒之
仁達伏甲舟中,僞立白幟請降,繼雄喜,屏左右,登仁達舟慰撫之;仁達斬繼雄,梟首於西門
延稟方縱火攻城,見之,慟哭,仁達因縱兵擊之,衆潰,左右以斛舁延稟而走,甲辰,追擒之
延鈞見之曰:“果煩老史再下!”延稟慚不能對
延鈞囚於別室,遣使者如建州招撫其黨;其黨殺使者,奉繼升及弟繼倫奔吳越
仁達,延鈞從子也
以宣徽北院使趙延壽爲樞密使
己酉,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
辛亥,以硃弘照爲宣徽南院使
五月,閩王延鈞斬王延稟於市,復其姓名曰周彥琛,遣其弟都教練使延政如建州撫慰吏民
丁卯,罷畝稅麴錢,城中官造麴減舊半價,鄉村聽百姓自造;民甚便之
己卯,以孟漢瓊知內侍省事,充宣徽北院使
漢瓊,本趙王鎔奴也
時範延光、趙延壽雖爲樞密使,懲安重悔以剛愎得罪,每於政事不敢可否;獨漢瓊與王淑妃居中用事,人皆憚之
先是,宮中須索稍逾常度,重誨輒執奏,由是非分之求殆絕
至是,漢瓊直以中宮之命取府庫物,不復關由樞密院及三司,亦無語文書,所取不可勝紀
辛巳,以相州刺史孟鵠爲左驍衛大將軍,充三司使
昭武留後趙廷隱自成都赴利州,逾月,請兵進取興元及秦、鳳;孟知祥以兵疲民困,不許
護國節度使兼中書令安重誨內不自安,表請致仕;閏月,庚寅,制以太子太師致仕
是日,其子崇贊、崇緒逃奔河中
壬辰,以保義節度使李從璋爲護國節度使;甲午,遣步軍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趣河中
安崇贊等至河中,重誨驚曰:“汝安得來?”既而曰:“吾知之矣,此非渠意,爲人所使耳
吾以死徇國,夫復何言!”乃執二子表送詣闕
明日,有中使至,見重誨,慟哭久之;重誨問其故,中使曰:“人言令公有異志,朝廷已遣藥彥稠將兵至矣
”重誨曰:“吾受國怨,死不足報,敢有異志,更煩國家發兵,貽主上之憂,罪益重矣
”崇贊等至陝,有詔繫獄
皇城使翟光鄴素惡重誨,帝遣詣河中察之,曰:“重誨果有異志則誅之
”光鄴至河中,李從璋以甲士圍其第,自入見重誨,拜於庭下
重誨驚,降階答拜,從璋奮撾擊其首;妻張氏驚救,亦撾殺之
奏至,己亥,下詔,以重誨離間孟知祥、董璋、錢鏐爲重誨罪,又誣其欲自擊淮南以圖兵柄,遣元隨竊二子歸本道;並二子誅之
丙午,帝遣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軍將劉澄各還本道,諭以安重誨專命,興兵致討,今已伏辜
六月,乙丑,復以李從珂同平章事,充西都留守
丙子,命諸道均民田稅
閩王延鈞好神仙之術,道士陳守元、巫者徐彥、興盛韜共誘之作寶皇宮,極土木之盛,以守元爲宮主
秋,九月,己亥,更賜東凡慕華姓名曰李贊華
吳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諫卒;以諸道副都統、鎮海節度使、守中收令徐知詢代之,賜爵東海郡王
徐知誥之召知詢入朝也,知諫豫其謀
知詢遇其喪於塗,撫棺泣曰:“弟用心如此,我亦無憾,然何面見先王於地下乎!”辛丑,加樞密使範延光同平章事
辛亥,敕解縱五坊鷹隼,內外無得更進
馮道曰:“陛下可謂仁及禽獸
”上曰:“不然
朕昔嘗從武皇獵,時秋稼方熟,有獸逸入田中,遣騎取之,比及得獸,餘稼無幾
以是思之,獵有損無益,故不爲耳

冬,十月,丁卯,洋州指揮使李進唐攻通州,拔之
壬午,以王延政爲建州刺史
十一月,甲申朔,日有食之
癸巳,蘇願至成都,孟知祥聞甥妷在朝廷者皆無恙,遣使告董璋,欲與之俱上表謝罪
璋怒曰:“孟公親戚皆完,固宜歸附;璋已族滅,尚何謝爲!詔書皆在蘇願腹中,劉澄安得豫聞,璋豈不知邪!”由是復爲怨敵
乙未,李仁罕自夔州引兵還成都
吳中書令徐知誥表稱輔政歲久,請歸老金陵;乃以知誥爲鎮海、寧國節度使,鎮金陵,餘官如故,總錄朝政如徐溫故事
以其子兵部尚書、參政事景通爲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諸軍事,留江都輔政;以內樞使、同平章事王令謀爲右僕射,兼門下侍郎;以宋齊丘爲右僕射,兼中書侍郎
並同平章事,兼內樞使,以佐景通
賜德勝節度使張崇爵清河王
崇在廬州貪暴,州人苦之,屢嘗入朝,厚以貨結權要,由是常得還鎮,爲廬州患者二十餘年
十二月,甲寅朔,初聽百姓自鑄農器並雜鐵器,每田二畝,夏秋輸農具三錢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聞梁太祖嗜食雞,慕之,既襲位,日殺五十雞爲膳;居喪無戚容
庚申,葬武穆王于衡陽,將發引,頓食雞隺數盤,前吏部侍郎潘起譏之曰:“昔阮籍居喪食蒸豚;何代無賢!”
癸亥,徐知誥至金陵
昭武留後趙廷隱白孟知祥以利州城塹已完,頃在劍州與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同功,願以昭武讓肇,知祥褒諭,不許;延隱三讓,癸酉,知祥召廷隱還成都,以肇代之
閩陳守元等稱寶皇之命,謂閩王延鈞曰:“苟能避位受道,當爲天子六十年
”延鈞信之,丙子,命其子節度使使繼鵬權軍府事
延鈞避位受籙,道名玄錫
愛州將楊廷藝養假子三千人,圖復交州;漢交州守將李進知之,受其賂,不以聞
是歲,廷藝舉兵圍交州,漢主遣承旨程寶將兵救之,未至,城陷
進逃歸,漢主殺之
寶圍交州,廷藝出戰,寶敗死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
春,正月,樞密使範延光言:“自靈州至邠州方渠鎮,使臣及外國入貢者多爲党項所掠,請發兵擊之
”己丑,遣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前朔方節度使康福將步騎七千討党項
乙未,孟知祥妻福慶長公主卒
孟知祥以朝廷恩意優厚,而董璋塞綿州路,不聽遣使入謝,與節度副使趙季良等謀,欲發使自峽江上表,掌書記李昊曰:“公不與東川謀而獨遣使,則異日負約之責在我矣
”乃復遣使語之,璋不從
二月,趙季良與諸將議遣昭武都監太原高彥儔將兵攻取壁州,以絕山南兵轉入山後諸州者;孟知祥謀於僚佐,李昊曰:“朝廷遣蘇願等西歸,未嘗報謝,今遣兵侵軼,公若不顧墳墓、甥妷,則不若傳檄舉兵直取樑、洋,安用壁州乎!”知祥乃止
季良由是惡昊
辛未,初令國子監校定《九經》,雕印賣之
藥彥稠等奏破党項十九族,俘二千七百人
賜高從誨爵勃海王
吳徐知誥作禮賢院於府舍,聚圖書,延士大夫,與孫晟及海陵陳覺談議時事
孟知祥三遣使說董璋,以主上加禮於兩川,苟不奉表謝罪,恐復致討;璋不從
三月,辛丑,遣李昊詣梓州,極論利害,璋見昊,詬怒,不許
昊還,言於知祥曰:“璋不通謀議,且有窺西川之志,公宜備之

甲辰,閩王延鈞覆位
吳越武肅王錢鏐疾,謂將吏曰:“吾疾必不起,諸兒皆愚懦,誰可爲帥者?”衆泣曰:“兩鎮令公仁孝有功,孰不愛戴!”鏐乃悉出印鑰授傳瓘,曰:“將吏推爾,宜善守之
”又曰:“子孫善事中國,勿以易姓廢事大之禮
”庚戌卒,年八十一
傳瓘與兄弟同幄行喪,內牙指揮使擊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業,將吏旦幕趨謁,當與諸公子異處
”乃命主者更設一幄,扶傳瓘居之,告將吏曰:“自今惟謁令公,禁諸公子從者無得妄入
”晝夜警衛,未嘗休息
鏐末年左右皆附傳瓘,獨仁章數以事犯之
至是,傳瓘勞之,仁章曰:“先王在位,仁章不知事令公,今日盡節,猶事先王也
”傳瓘嘉嘆久之
傳瓘既襲位,更名元瓘,兄弟名“傳”者皆更爲“元”
以遺命去國儀,用籓鎮法;除民田荒絕者租稅
命處州刺史曹仲達權知政事
置擇能院,掌選舉殿最,以浙西營田副使沈崧領之
內牙指揮使富陽劉仁巳及陸仁章久事,仁章性剛,仁巳好毀短人,皆爲衆所惡
一日,諸將共詣府門請誅之;元瓘使從子仁俊諭之曰:“二將事先王久,吾方圖其功,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殺之,可乎,吾爲汝王,汝當稟吾命;不然,吾當歸臨安以避賢路!”衆懼而退
乃以仁章爲衢州刺史,仁巳爲湖州刺史
中外有上書告訐者,元瓘皆置不問,由是將吏輯睦
初,契丹舍利萴剌與惕隱皆爲趙德鈞所擒,契丹屢遣使請之
上謀於羣臣,德鈞等皆曰:“契丹所以數年不犯邊,數求和者,以此輩在南故也,縱之則邊患復生
”上以問冀州刺史楊檀,對曰:“萴剌,契丹之驍將,曏助王都謀危社稷,幸而擒之,陛下免其死,爲賜已多
契丹失之如喪手足
彼在朝廷數年,知中國虛實,若得歸,爲患必深,彼纔出塞,則南向發矢矣,恐悔之無及
”上乃止
檀,沙陀人也
上欲授李贊華以河南籓鎮,羣臣皆以爲不可,上曰:“吾與其父約爲昆弟,故贊華歸我
吾老矣,後世繼體之君,雖欲招之,其可致乎!”夏,四月,癸亥,以贊華爲義成節度使,爲選朝士爲僚屬輔之
贊華但優遊自奉,不豫政事;上嘉之,雖時有不法亦不問,以莊宗後宮夏氏妻之
贊華好飲人血,姬妾多刺臂以吮之;婢僕小過,或抉目,或刀刲火灼;夏氏不忍其殘,奏離婚爲尼
乙丑,加宋王從厚兼中書令
東川節度使董璋會諸將謀襲成都,皆曰必克;前陵州刺史王暉曰:“劍南萬里,成都爲大,時方盛夏,師出無名,必無成功
”璋不從
孟知祥聞之,遣馬軍都指揮使潘仁嗣將三千人詣漢州詗之
璋入境,破白楊林鎮,執戍將武弘禮,聲勢甚盛,知祥憂之
趙季良曰:“璋爲人勇而無恩,士卒不附,城守則難克,野戰則成擒矣
今不過巢穴,公之利也
璋用兵精銳皆在前鋒,公宜以贏兵誘之,以勁兵待之,始雖小衄,後必大捷
璋素有威名,今舉兵暴至,人心危懼
公當自出御之,以強衆心
”趙廷隱以季良言爲然,曰:“璋輕而無謀,舉兵必敗,當爲公擒之
”辛巳,以廷隱爲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將三萬人拒之
五月,壬午朔,廷隱入辭
董璋檄書至,又有遺季良、廷隱及李肇書,誣之雲,季良、廷隱與己通謀,召己令來
知祥以書授廷隱,廷隱不視,投之於地,曰:“不過爲反間,欲令公殺副使與廷隱耳
”再拜而行
知祥曰:“事必濟矣
”肇素不知書,視之,曰:“璋教我反耳
”囚其使者,然亦擁衆爲自全計
璋兵至漢州,潘仁嗣與戰於赤水,大敗,爲璋所擒,璋遂克漢州
癸未,知祥留趙季良、高敬柔守成都,自將兵八千趣漢州,至彌牟鎮,趙廷隱陳於鎮北
甲申,遲明,廷隱陳於雞蹤橋,義勝定元都知兵馬使張公鐸陳於其後
俄而璋望西川兵盛,退陳於武侯廟下,璋帳下驍卒大噪曰:“日中曝我輩何爲,何不速戰!”璋乃上馬
前鋒始交,東川右廂馬步都指揮使張守進降於知祥,言“璋兵盡此,無復後繼,當急擊之
”知祥登高冢督戰,左明義指揮使毛重威、左衝山指揮使李瑭守雞蹤橋,皆爲東川兵所殺
趙廷隱三戰不利,牙內都指揮副使侯弘實兵亦卻,知祥懼,以馬棰指後陳
張公鐸帥衆大呼而進,東川兵大敗,死者數千人,擒東川中都指揮使元璝、牙內副指揮使董光演等八十餘人
璋拊膺曰:“親兵皆盡,吾何依乎!”與數騎遁去,餘衆七千人降,復得潘仁嗣
知祥引兵追璋至五侯津,東川馬步都指揮使元瑰降
西川兵入漢州府第,求璋不得,士卒爭璋軍資,故璋走得免
趙廷隱追至赤水,又降其卒三千人
是夕,知祥宿雒縣,命李昊草榜諭東川吏民,及草書勞問璋,且言將如梓州詢負約之由,請見伐之罪
乙酉,知祥會廷隱於赤水,遂西還,命廷隱將兵攻梓州
璋至梓州,肩輿而入,王暉迎問曰:“太尉全軍出征,今還者無十人,何也?”璋涕泣不能對
至府第,方食,暉與璋從子牙內都虞侯延浩帥兵三百大嗓而入
璋引妻子登城,子光嗣自殺
璋至北門樓,呼指揮使潘稠使討亂兵,稠引十卒登城,斬璋首,乃取光嗣首以授王暉,暉舉城迎降
趙廷隱入梓州,封府庫以待知祥
李肇聞璋敗,始斬其使以聞
丙戌,知祥入成都,丁亥,復將兵八千如梓州,至新都
趙廷隱獻董璋首
己丑,發玄武,趙廷隱帥東川將吏來迎
康福奏党項鈔盜者已伏誅,餘皆降附
壬辰,孟知祥有疾,癸巳,疾甚,中門副使王處回侍左右,庖人進食,必空器而出,以安衆心
李仁罕自遂州來,趙廷隱迎於板橋;仁罕不稱東川之功,侵侮廷隱,廷隱大怒
乙未,知祥疾瘳;丁酉,入梓州
戊戌,犒賞將士,既罷,知祥謂李仁罕、趙廷隱曰:“二將誰當鎮此?”仁罕曰:“令公再與蜀州,亦行耳
”廷隱不對
知祥愕然,退,命李昊草牒,俟二將有所推則命一人爲留後,昊曰:“昔樑祖、莊宗皆兼領四鎮,今二將不讓,惟公自領之爲便耳
公宜亟還府,更與趙僕射議之

己亥,契丹使者迭羅卿辭歸國,上曰:“朕志在安邊,不可不少副其求
”乃遣萴骨舍利與之俱歸
契丹以不得萴剌,自是數寇雲州及振武
孟知祥命李仁罕歸遂州,留趙廷隱東川巡檢,以李昊行梓州軍府事
昊曰:“二虎方爭,僕不敢受命,願從公還
”乃以都押牙王彥銖爲東川監押
癸卯,知祥至成都,趙廷隱尋亦引兵西還
知祥謂李昊曰:“吾得東川,爲患益深
”昊請其故,知祥曰:“自吾發梓州,得仁罕七狀,皆雲‘公宜自領東川,不然諸將不服
’廷隱言‘本不敢當東川,因仁罕不讓,遂有爭心耳
’君爲我曉廷隱,復以閬州爲保寧軍,益以果、蓬、渠、開四州,往鎮之
吾自領東川,以絕仁罕之望
”廷隱猶不平,請與仁罕鬥,勝者爲東川;昊深解之,乃受命
六月,以廷隱爲保寧留後
戊午,趙季良帥將吏請知祥兼鎮東川,許之
季良等又請知祥稱王,權行制書,賞功臣,不許
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山南西道節度使王思同以聞,範延光言於上曰:“若兩川並於一賊,撫衆守險,則取之益難,宜及其交爭,早圖之
”上命思同以興元之兵密規進取
未幾,聞璋敗死,延光曰:“知祥雖據全蜀,然士卒皆東方人,知祥恐其思歸爲變,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衆
陛下不屈意撫之,彼則無從自新
”上曰:“知祥吾故人,爲人離間至此,何屈意之有!”乃遣供奉官李存瑰賜知祥詔曰:“董璋狐狼,自貽族滅
卿丘園親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節
”存瑰,克寧之子,知祥之甥也
閩王廷鈞謂陳守元曰:“爲我問寶皇:既爲六十年天子,後當何如?”明日,守元入曰:“昨夕奏章,得寶皇旨,當爲大羅仙主
”徐彥等亦曰:“北廟崇順王嘗見寶皇,其言與守元同
”延鈞益自負,始謀稱帝
表朝廷雲:“錢鏐卒,請以臣爲吳越王;馬殷卒,請以臣爲尚書令
”朝廷不報,自是職貢遂絕
起玄黓執徐七月,盡閼逢敦牂閏正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長興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
秋,七月,辛巳,朔方奏夏州党項入寇,擊敗之,追至賀蘭山
己丑,加鎮海、鎮東軍節度使錢元瓘中書令
庚寅,李存瑰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詔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閉南嶽及境內諸神祠門,竟不雨
辛卯,希聲卒,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鎮南節度使希範於朗州而立之
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瑰還,上表謝罪,且告福慶公主之喪
自是複稱籓,然益驕倨矣
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從珂爲鳳翔節度使
廢武興軍,復以鳳、興、文三州隸山南西道
丁未,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鳳同平章事,充安國節度使
八月,庚申,馬希範至長沙;辛酉,襲位
甲子,孟知祥令李昊爲武泰趙季良等五留後草表,請以知祥爲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節,昊曰:“比者諸將攻取方鎮,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節鋮及明公封爵,然則輕重之權皆在羣下矣;借使明公自請,豈不可邪!”知祥大悟,更令昊爲己草表,請行墨制,補兩川刺史已下;又表請以季良等五留後爲節度使
初,安重誨欲圖兩川,自知祥殺李嚴,每除刺史,皆以東兵衛送之,小州不減五百人,夏魯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數千人,皆以牙隊爲名
及知祥克遂、閬、利、夔、黔、梓六鎮,得東兵無慮三萬人,恐朝廷徵還,表請其妻子
吳徐知誥廣金陵城周圍二十里
初,契丹既強,寇抄盧龍諸州皆遍,幽州城門之外,虜騎充斥
每自涿州運糧入幽州,虜多伏兵於閻溝,掠取之
及趙德鈞爲節度使,城閻溝而戍之,爲良鄉縣,糧道稍通
幽州東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德鈞於州東五十里城潞縣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穡
至是,又於州東北百餘裏城三河縣以通薊州運路,虜騎來爭,德鈞擊卻之
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畢
邊人賴之
壬午,以鎮南節度使馬希範爲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命其子仁贊攝行軍司馬,兼都總轄兩川牙內馬步都軍事
冬,十月,己酉朔,帝復遣李存瓘如成都,凡劍南自節度使、刺史以下官,聽知祥差罷訖奏聞,朝廷更不除人;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復徵也
秦王從榮喜爲詩,聚浮華之士高輦等於幕府,與相唱和,頗自矜伐
每置酒,輒令僚屬賦詩,有不如意者面毀襲抵棄
壬子,從榮入謁,帝語之曰:“吾雖不知書,然喜聞儒生講經義,開益人智思
吾見莊宗好爲詩,將家子文非素習,徒取人竊笑,汝勿效也

丙辰,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
前影義節度使李金全屢獻馬,上不受,曰:“卿在鎮爲治何如?勿但以獻馬爲事!”金全,吐谷渾人也
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臣聞童謠非禍福之本,妖祥豈隆替之源!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馬長嘶而玉龜告兆,不能延晉祚之長
是知國家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陰陽不調不足懼,三辰失行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涸不足懼,蟊賊傷稼不足懼;賢人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恥道消深可畏,譭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
不足懼者,願陛下存而勿論;深可畏者,願陛下修而靡忒
”優詔獎之
秦王從榮爲人鷹視,輕佻峻急;既判六軍諸衛事,復參朝政,多驕縱不法
初,安重誨爲樞密使,上專屬任之
從榮及宋王從厚自襁褓與之親狎,雖典兵,常爲重誨所制,畏事之
重誨死,王淑妃與宣徽使孟漢瓊宣傳帝命,範延光、趙延壽爲樞密使,從榮皆輕侮之
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其妻永寧公主與從榮異母,素相憎疾
從榮以從厚聲名出己右,尤忌之;從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見
石敬瑭不欲與從榮共事,常思外補以避之
範延光、趙延壽亦慮及禍,屢辭機要,請與舊臣迭爲之,上不許
會契丹欲入寇,上命擇帥臣鎮河東,延光、延壽皆曰:“當今帥臣可往者,獨石敬瑭、康義誠耳
”敬瑭亦願行,上即命除之
既受詔,不落六軍副使,敬瑭復辭,上乃以宣徽使硃弘昭知山南東道,代義誠詣闕
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秸爲忠武節度使,以忠武節度使馮贇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
鵠本刀筆吏,與範延光鄉里厚善,數年間引擢至節度使;上雖知其太速,然不能違也
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邊,命趣議河東帥;石敬瑭欲之,而範延光、趙延壽欲用康義誠,議久不決
樞密直學士李崧以爲非石太尉不可
延光曰:“僕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衛耳
”會上遣中使趣之,衆乃從崧議
丁亥,以石敬瑭爲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總管,加兼侍中
己丑,加樞密使趙延壽同平章事
吳以諸道都統徐知誥爲大丞相、太師,加領德勝節度使;知誥矢丞相、太師
大同節度使張敬達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還
敬達,代州人也
蔚州刺史張彥超本沙陀人,嘗爲帝養子,與石敬瑭有隙;聞敬瑭爲總管,舉城附於契丹,契丹以爲大同節度使
石敬瑭至晉陽,以部將劉知遠、周瑰爲都押衙,委以心腹;軍事委知遠,帑藏委瑰
瑰,晉陽人也
十二月,戊午,以康義誠爲河陽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以硃弘昭爲山南東道節度使
是歲,漢主立其子耀樞爲雍正,龜圖爲康王,弘度爲賓王,弘熙爲晉王,弘昌爲越王,弘弼爲齊王,弘雅爲韶王,弘澤爲鎮王,弘操爲萬王,弘杲爲循王,弘爲思王,弘邈爲高王,弘簡爲同王,弘建爲益王,弘濟爲辯王,弘道爲貴王,弘昭爲宜王,弘政爲通王,弘益爲定王;未幾,徙弘度爲秦王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長興四年(癸巳,公元九三三年)
春,正月,戊子,加秦王從榮守尚書令,兼侍中
庚寅,以端明殿學士歸義劉昫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閩人有言真封宅龍見者,閩王延鈞更命其宅曰龍躍宮
遂詣寶皇宮受冊,備儀衛,入府,即皇帝位,國號大閩,大赦,改元龍啓;更名璘
追尊父祖,立五廟
以其僚屬李敏爲左僕射、門下侍郎,其子節度使繼鵬爲右僕射、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以親吏吳勖爲樞密使
唐冊禮使裴傑、程侃適至海門,閩主以傑爲如京使;侃固求北還,不許
閩主自以國小地僻,常謹事四鄰,由是境內差安
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趙季良等爲五鎮節度使
涼州大將拓跋承謙及耆老上表,請以權知留後孫超爲節度使
上問使者:“超爲何人?”對曰:“張義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軍二千五百人戍涼州
自黃巢之亂,涼州爲党項所隔,鄆人稍稍物故皆盡,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孫也

乙卯,以馬希範爲武安、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
戊午,定難節度使李仁福卒;庚申,軍中立其子彝超爲留後
癸亥,以孟知祥爲東西川節度使、蜀王
先是,河西諸鎮皆言李仁福潛通契丹,朝廷恐其與契丹連兵,併吞河右,南侵關中,會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彝超爲彰武留後,徙彰武節度使安從進爲定難留後,仍命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將兵五萬,以宮苑使安重益爲監軍,送從進赴鎮
從進,索葛人也
乙酉,始下制除趙季良等爲五鎮節度使
丁亥,敕諭夏、銀、綏、宥將士吏民,以“夏州窮邊,李彝超年少,未能扞禦,故徙之延安,從命則有李從嚴、高允韜富貴之福,違命則有王都、李匡賓覆族之禍
”夏,四月,彝超上言,爲軍士百姓擁留,未得赴鎮,詔遣使趣之
言事者請爲親王置師傅,宰相畏秦王從榮,不敢除人,請令王自擇
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薦兵部侍郎劉瓚於從榮,從榮表請之
癸丑,以瓚爲祕書監、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陽魚崇遠爲記室
瓚自以左遷,泣訴,不得免
王府參佐皆新進少年,輕脫諂諛,瓚獨從容規諷,從榮不悅
瓚雖爲傅,從榮一概以僚屬待之,瓚有難色;從榮覺之,自是戒門者勿爲通,月聽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李彝超不奉詔,遣共兄阿囉王守青嶺門,集境內党項諸胡以自救
藥彥稠等進屯蘆關,彝超遣党項抄糧運及攻具,官軍自蘆關退保金明
閩王璘立子繼鵬爲福王,充寶皇宮使
五月,戊寅,立皇子從珂爲潞王,從益爲許王,從子天平節度使從溫爲兗王,護國節度使從璋爲洋王,成德節度使從敏爲涇王
庚辰,閩地震,閩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繼鵬權總萬機
初,閩王審知性節儉,府舍皆庳陋;至是,大作宮殿,極土木之盛
甲申,帝暴得風疾;庚寅,小愈,見羣臣於文明殿
壬辰夜,夏州城上舉火,比明,雜虜數千騎救之,安從進遣先鋒使宋溫擊走之
吳宋齊丘勸徐知誥徙吳主都金陵,知誥乃營宮城於金陵
帝旬日不見羣臣,都人忷懼,或潛竄山野,或寓止軍營
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廣壽殿,人情始安
安從進攻夏州
州城赫連勃勃所築,堅如鐵石,斫鑿不能入
又党項萬餘騎徜徉四野,抄掠糧餉,官軍無所芻牧
山路險狹,關中民輸鬥粟束藁費錢數緡,民間困竭不能供
李彝超兄弟登城謂從進曰:“夏州貧瘠,非有珍寶蓄積可以充朝廷貢賦也;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
蕞爾孤城,勝之不武,何足煩國家勞費如此!幸爲表聞,若許其自新,或使之徵伐,願爲衆先
”上聞之,壬午,命從進引兵還
其後有知李仁福陰事者,雲:“仁福畏朝廷除移,揚言結契丹爲援,契丹實不與之通也;致朝廷誤興是役,無功而還
”自是夏州輕朝廷,每有叛臣,必陰與之連以邀賂遺
上疾久未平,徵夏州無功,軍士頗有流言,乙酉,賜在京諸軍優給有差;既賞賚無名,士卒由是益驕
丁亥,賜錢元瓘爵吳王
元瓘於兄弟甚厚,其兄中吳、建武節度使元瓘自蘇州入見,元瓘以家人禮事之,奉觴爲壽,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賜也
”元瓘曰:“先王擇賢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瓘知忠順而已
”因相與對泣
戊子,閩主璘復位
初,福建中軍使薛文傑,性巧佞,璘喜奢侈,文傑以聚使用求媚,璘以爲國計使,親任之
文傑陰求富民之罪,籍沒其財,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銅鬥火熨之
建州土豪吳光入朝,文傑利其財,求其罪,將治之;光怨怒,帥其衆且萬人叛奔吳
帝以工部尚書盧文紀、禮部郎中呂琦爲蜀王冊禮使,並賜蜀王一品朝服
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車服旌旗皆擬王者
八月,乙巳朔,文紀等至成都
戊申,知祥服痛冕,備儀衛詣驛,降階北面受冊,升玉輅
至府門,乘步輦而歸
文紀,簡求之孫也
戊申,羣臣上尊號曰聖明神武廣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
在京及諸道將士各等第優給
時一月之間再行優給,由是月度益窘
太僕少卿致仕何澤見上寢疾,秦王從榮權勢方盛,冀己復進用,表請立從榮爲太子
上覽表泣下,私謂左右曰:“羣臣請立太子,朕當歸老太原舊第耳
”不得已,丙戌,詔宰相樞密使議之
丁卯,從榮見上,言曰:“竊聞有奸人請立臣爲太子;臣幼小,且願學治軍民,不願當此名
”上曰:“羣臣所欲也
”從榮退,見範延光、趙延壽曰:“執政欲以吾爲太子,是欲奪我兵柄,幽之東宮耳
”延光等知上意,且懼從榮之言,即具以白上;辛未,制以從榮爲天下兵馬大元帥
九月,甲戌朔,吳主立德妃王氏爲皇后
戊寅,加範延光、趙延壽兼侍中
癸未,中書奏節度使見元帥儀,雖帶平章事,亦以軍禮廷參,從之
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馮贇同平章事;贇父名章
執政誤引故事,庚寅,加贇同中書門下二品,充三司使
秦王從榮請嚴衛、捧聖步騎兩指揮爲牙兵
每入朝,從數百騎,張弓挾矢,馳騁衢路;令文士試草《檄淮南書》,陳己將廓清海內之意
從榮不快於執政,私謂所親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範延光、趙延壽懼,屢求外補以避之
以上爲見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爲!”齊國公主復爲延壽言于禁中,雲“延壽實有疾,不堪機務
”丙申,二人復言於上曰:“臣等非敢憚勞,願與勳舊迭爲之
亦不敢俱去,願聽一人先出
若新人不稱職,復召臣,臣即至矣
”上乃許之
戊戌,以延壽爲宣武節度使;以山南節道節度使硃弘昭爲樞密使、同平章事
制下,弘昭復辭,上叱之曰:“汝輩皆不欲在吾側,吾蓄養汝輩何爲!”弘昭乃不敢言
吏部侍郎張文寶泛海使杭州,船壞,水工以小舟濟之,風飄至天長;從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
吳主厚禮之,資以從者儀服錢幣數萬,仍爲之牒錢氏,使於境上迎侯
文寶獨受飲食,餘皆辭之,曰:“本朝與吳久不通問,今既非君臣,又非賓主,若受茲物,何辭以謝!”吳主嘉之,竟達命於杭州而還
庚子,以前義成節度使李贊化爲昭信節度使,留洛陽食其俸
辛丑,詔大元帥從榮位在宰相上
吳徐知誥以國中水火屢爲災,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獨樂!”悉縱遣侍妓,取樂器焚之
閩內樞密使薛文傑說閩王抑挫諸宗室;從子繼圖不勝忿,謀反,坐誅,連坐者千餘人
冬,十月,乙卯,範延光、馮贇奏:“西北諸胡賣馬者往來如織,日月絹無慮五千匹,計耗國用什之七,請委緣邊鎮戍擇諸胡所賣馬良者給券,具數以聞
”從之
戊午,以前武興節度使孫嶽爲三司使
範延光屢因孟漢瓊、王淑妃以求出
庚申,以延光爲成德節度使,以馮贇爲樞密使
帝以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康義誠爲朴忠,親任之
時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禍,義誠度不能自脫,乃令其子事秦王,務以恭順持兩端,冀得自全
權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謝罪,求昭雪;壬戌,以彝超爲定難軍節充使
十一月,甲戌,上餞範延光,酒罷,上曰:“卿今遠去,事宜盡言
”對曰:“朝廷大事,願陛下與內久輔臣參決,勿聽羣小之言
”遂相泣而別
時孟漢瓊用事,附之者共爲朋黨以蔽惑上聽,故延光言及之
庚辰,改慎州懷化軍
置保順軍於洮州,領洮、鄯等州
戊子,帝疾復作,己丑,大漸,秦王從榮入問疾,帝俯首不能舉
王淑妃曰:“從榮在此
”帝不應
從榮出,聞宮中皆哭,從榮意帝已殂,明旦,稱疾不入
是夕,帝實小愈,而從榮不知
從榮自知不爲時論所與,恐不得爲嗣,與其黨謀,欲以兵入侍,先制權臣
辛卯,從榮遣都押牙馬處鈞謂硃弘昭、馮贇曰:“吾欲帥牙兵入宮中侍疾,且備非常,當止於何所?”二人曰:“王自擇之
”既而私於處鈞曰:“主上萬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
”從榮怒,復遣處鈞謂二人曰:“公輩殊不愛家族邪?何敢拒我!”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漢瓊,鹹曰:“茲事不得康義誠不可濟
”乃召義誠謀之,義誠竟無言,但曰:“義誠,將校耳,不敢預議,惟相公所使
”弘昭疑義誠不欲衆中言之,夜,邀至私第問之,其對如初
壬辰,從榮自河南府常服將步騎千人陳於天津橋
是日黎明,從榮遣馬處鈞至馮贇第,語之曰:“吾今日決入,且居興聖宮
公輩各有宗族,處事亦宜詳允,禍福在須臾耳
”又遣處鈞詣康義誠,義誠曰:“王爲則奉迎
”贇馳入右掖門,見弘昭、義誠、漢瓊及三司使孫嶽方聚謀於中興殿門外,贇具道處鈞之言,因讓義誠曰:“秦王言‘禍福在須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兒在秦府,左右顧望
主上拔擢吾輩,自布衣至將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門,置主上何地?吾輩尚有遺種乎?”義誠未及對,監門白秦王已將兵至端門外
漢瓊指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猶顧望擇利邪?吾何愛餘生,當自帥兵拒之耳!”即入殿門,弘照、贇隨之,義誠不得已,亦隨之入
漢瓊見帝曰:“從榮反,兵已攻端門,須臾入宮,則大亂矣!”宮中相顧號哭,帝曰:“從榮何苦乃爾!”問弘昭等:“有諸?”對曰:“有之,適已令門者闔門矣
”帝指天泣下,謂義誠曰:“卿自處置,勿驚百姓!”控鶴指揮使李重吉,從珂之子也,時侍側,帝曰:“吾與爾父,冒矢石定天下,數脫吾於厄;從榮輩得何力,今乃爲人所教,爲此悖逆!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當呼爾父授以兵柄耳
汝爲我部閉諸門
”重吉即帥控鶴兵守宮門
孟漢瓊被甲乘馬,召馬軍都指揮使硃洪實,使將五百騎討從榮
從榮方據胡牀,坐橋上,遣左右召康義誠
端門已閉,叩左掖門,從門隙中窺之,見硃洪實引騎兵北來,走白從榮
從榮大驚,命取鐵掩心擐之,坐調弓矢
俄而騎兵大至,從榮走歸府,僚佐皆竄匿,牙兵掠嘉善坊潰去
從榮與妃劉氏匿牀下,皇城使安從益就斬之,並殺其子,以其首獻
初,孫嶽頗得豫內廷密謀,馮、硃患從榮狼伉,嶽嘗爲之極言禍福之歸;康義誠恨之,至是,乘亂密遣騎士射殺之
帝聞從榮死,悲駭,幾落御榻,絕而復甦者再,由是疾復劇
從榮一子尚幼,養宮中,諸將請除之,帝泣曰:“此何罪!”不得已,竟與之
癸巳,馮道帥羣臣入見帝於雍和殿,帝雨泣嗚咽,曰:“吾家事至此,慚見卿等!”
宋王從厚爲天雄節度使;甲午,遣孟漢瓊徵從厚,且權知天雄軍府事
丙申,追廢從榮爲庶人
執政共議從榮官屬之罪,馮道曰:“從榮所親者高輦、劉陟、王說而已,任贊到官才半月,王居敏、司徒詡在病告已半年,豈豫其謀!居敏尤爲從榮所惡,昨舉兵向闕之際,與輦、陟並轡而行,指日景曰:‘來日及今,已誅王詹事矣
’自非與之同謀者,豈得一切誅之乎!”硃弘昭曰:“使從榮得入光政門,贊等當如何任使,而吾輩猶有利乎!且首從差一等耳,今首已孥戮而從皆不問,主上能不以吾輩爲庇奸人乎!”馮贇力爭之,始議流貶
時諮議高輦已伏誅
丁酉,元帥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贊、祕書監兼王傅劉瓚、友蘇瓚、記室魚崇遠、河南少尹劉陟、判官司徒詡、推官王說等八人並長流,河南巡官李瀚、江文蔚等六人勒歸田裏,六軍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並貶官
瀚,回之族曾孫也;詡,貝州人;文蔚,建安人也
文蔚奔吳,徐知誥厚禮之
初,從榮失道,六軍判官、司諫郎中趙遠諫曰:“大王地居上嗣,當勤修令德,奈何所爲如是!勿謂父子至親爲可恃,獨不見恭世子、戾太子乎!”從榮怒,出爲涇州判官;及從榮敗,遠以是知名
遠,字上交,幽州人也
戊戌,帝殂
帝性不猜忌,與物無競,登極之年已逾六十,每夕於宮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爲衆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爲生民主
”在位年穀屢豐,兵革罕用,校於五代,粗爲小康
辛丑,宋王至洛陽
閩主尊魯國太夫人黃氏爲皇太后
閩主好鬼神,巫盛韜等皆有寵
薛文傑言於閩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質諸鬼神,不能知也
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
”閩主從之
文傑惡樞密使吳勖,勖在疾,文傑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僕言公但小苦頭痛耳,將愈矣
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它疾對也
”勖許諾
明日,文傑使韜言於閩主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勖謀反,以銅釘釘其腦,金椎擊之
”閩主以告文傑,文傑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
”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傑及獄吏雜治之,勖自誣服,並其妻子誅之
由是國人益怒
吳光請兵於吳,吳信州刺史將延徽不俟朝命,引兵會光攻建州,閩主遣使求救於吳越
十二月,癸卯朔,始發明宗喪,宋王即皇帝位
秦王從榮既死,硃洪實妻入宮,司衣王氏與之語及秦王,王氏曰:“秦王爲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歸禍,是其罪也;若雲大逆,則厚誣矣
硃司徒最受王恩,當時不爲之辨,惜哉!”洪實聞之,大懼,與康義誠以其語白閔帝,且言王氏私於從榮,爲之詗宮中事,辛亥,賜王氏死
事連王淑妃,淑妃素厚於從榮,帝由是疑之
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詢爲磁州刺史
硃弘昭以誅秦王立帝爲己功,欲專朝政;令詢侍帝左右最久,雅爲帝所親信,弘昭不欲舊人在帝側,故出之
帝不悅而無如之何
孟知祥聞明宗殂,謂僚佐曰:“宋王幼弱,爲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亂可坐俟也

辛未,帝始御中興殿
帝自終易月之制,即召學士讀《貞觀政要》、《太宗實錄》,有致治之志;然不知其要,寬柔少斷
李愚私謂同列曰:“吾君延訪,鮮及吾輩,位高責重,事亦堪憂
”衆惕息不敢應
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錢元珦驕縱不法,每請事於王府不獲,輒上書悖慢
嘗怒一吏,置鐵牀炙之,臭滿城郭
吳王元瓘遣牙將仰仁詮詣明州召之,仁詮左右慮元珦難制,勸爲之備,仁詮不從,常服徑造聽事
元珦見仁詮至,股忄慄,遂還錢塘,幽於別第
仁詮,湖州人也
閩主改福州爲長樂府
親從都指揮使王仁達有擒王延稟之功,性慷慨,言事無所避
閩主惡之,嘗私謂左右曰:“仁達智有餘,吾猶能御之,非少主臣也
”至是,竟誣以叛,族誅之
初,馬希聲、希範同日生
希聲母曰袁德妃,希範母曰陳氏
希範怨希聲先立不止,及嗣位,不禮於袁德妃
希聲母弟希旺爲親從都指揮使,希範多譴責之
袁德妃請納希旦官爲道士,不許,解其軍職,使居竹屋草門,不得預兄弟燕集
德妃卒,希旦憂憤而卒
潞王上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
春,正月,戊寅,閔帝大赦,改元應順
壬午,加河陽節度使兼侍衛都指揮使康義誠兼侍中,判六軍諸衛事
硃弘昭、馮贇忌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寧國節度使安彥威、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忠正節度使張從賓,甲申,出彥威爲護國節度使,以捧聖馬軍都指揮使硃洪實代之;出從賓爲彰義節度使,以嚴衛步軍都指揮使皇甫遇代之
彥威,崞人;遇,真定人也
戊子,樞密使、同平章事硃弘昭、同中書門下二品馮贇、河東節度使兼侍中石敬瑭併兼中書令
贇以超遷太過,堅辭不受;己丑,改兼侍中
壬辰,以荊南節度使高從誨爲南平王,武安、武平節度使馬希範爲楚王
甲午,以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元瓘爲吳越王
吳徐知誥別治私第於金陵,乙未,遷居私第,虛府舍以待吳主
鳳翔節度使兼侍中潞王從珂,與石敬瑭少從明帝征伐,有功名,得衆心
硃弘昭、馮贇位望素出二人下遠甚,一旦執朝政,皆忌之
明宗有疾,潞王屢遣其夫人入省侍;及明宗殂,潞王辭疾不來,使臣至鳳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陰事
時潞王長子重吉爲控鶴都指揮使,硃、馮不欲其典禁兵,己亥,出爲亳州團練使
潞王有女惠明爲尼,在洛陽,亦召入禁中
潞王由是疑懼
吳蔣延徽敗閩兵於浦城,遂圍建州,閩主璘遣上軍張彥柔、驃騎大將軍王延宗將兵萬人救建州
延宗軍及中塗,士卒不進,曰:“不得薛文傑,不能討賊
”延宗馳使以聞,國人震恐
太后及福王繼鵬泣謂璘曰:“吾無如卿何,卿自爲謀
”文傑出,繼鵬伺之於啓聖門外,以笏擊之仆地,檻車送軍前,市人爭持瓦礫擊之
文傑善術數,自雲過三日則無患
部送者聞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見之踊躍,臠食之;閩主亟遣赦之,不及
初,文傑以爲古制檻車疏闊,更爲之,形如木匱,攢以鐵鋩,內向,動輒觸之
車成,文傑首自入焉
並誅盛韜
蔣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誥以延徽吳太祖之婿,與臨川王濛素善,恐其克建州奉濛以圖興復,遣使召之
延徽亦聞閩兵及吳越兵將至,引兵歸;閩人追擊,敗之,士卒死亡甚衆,歸罪於都虞侯張重進,斬之
知誥貶延徽爲右威衛將軍,遣使求好於閩
閏月,以左諫議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誥陳乂皆爲給事中,充樞密直學士
汭以文學從帝,歷三鎮在幕府
及即位,將佐之有才者,硃、馮皆斥逐之
汭性過疏,硃、馮恐帝含怒有時而發,乃引汭於密近,以其黨陳乂監之
丙午,尊皇后爲皇太后
安遠節度使符彥超奴王希全、任駕兒見朝廷多事,謀殺彥超,據安州附於吳,夜,叩門稱有急遞,彥超出至聽事,二奴殺之,因以彥超之命召諸將,有不從己者輒殺之
己酉旦,副使李端帥州兵討誅之,並其黨
甲寅,以王淑妃爲太妃
蜀將吏勸蜀王知祥稱帝
己巳,知祥即皇帝位於成都
起閼逢敦牂二月,盡旃蒙協洽,凡一年有奇
潞王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
二月,癸酉,蜀主以武泰節度使趙季良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節度使如故
吳人多不欲遷都者,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誥曰:“主上西遷,公復須東行,不惟勞費甚大,且違衆心
”丙子,吳主遣宋齊丘如金陵,諭知誥罷遷都
先是,知誥久有傳禪之志,以吳主無失德,恐衆心不悅,欲待嗣君;宋齊丘亦以爲然
一旦,知誥臨鏡鑷白髭,嘆曰:“國家安而吾老矣,奈何?”周宗知其意,請如江都,微以傳禪諷吳主,且告齊丘
齊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馳詣金陵,手書切諫,以爲天時人事未可;知誥愕然
後數日,齊丘至,請斬宗以謝吳主,乃黜宗爲池州副使
久之,節度副使李建勳、行軍司馬徐玠等屢陳知誥功業,宜早從民望,召宗復爲都押牙
知誥由是疏齊丘
硃弘昭、馮贇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且欲召孟漢瓊,己卯,徙成德節度使範延光爲天雄節度使,代漢瓊;徙潞王從珂爲河東節度使,兼北都留守;徙石敬瑭爲成德節度使
皆不降制書,但各遣使臣持宣監送赴鎮
吳主詔徐知誥還府舍
甲申,金陵大火;乙酉,又火
知誥疑有變,勒兵自衛
己丑,復入府舍
潞王既與朝廷猜阻,朝廷又命洋王從璋權知鳳翔
從璋性粗率樂禍,前代安重誨鎮河中,欲殺之;潞王聞其來,尤惡之,欲拒命則兵弱糧少,不知所爲,謀於將佐,皆曰:“主上富於春秋,政事出於硃、馮,大王功名震主,離鎮必無全理,不可受也
”王問觀察判官滴河馬胤孫曰:“今道過京師,當何向爲便?”對曰:“君命召,不俟駕
臨喪赴鎮,又何疑焉!諸人兇謀,不可從也
”衆哂之
王乃移檄鄰道,言“硃弘昭等乘先帝疾亟,殺長立少,專制朝權,別疏骨肉,動搖籓垣,懼傾覆社稷
今從珂將入朝以清君側之惡,而力不能獨辦,願乞靈鄰籓以濟之
”潞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當東出之道,尤欲與之相結,遣推官赧詡、押牙硃廷乂等相繼詣長安,說以利害,餌以美妓,不從則令就圖之
思同謂將吏曰:“吾受明宗大恩,今與鳳翔同反,借使事成而榮,猶爲一時之叛臣,況事敗而辱,流千古之醜跡乎!”遂執詡等,以狀聞
時潞王使者多爲鄰道所執,不則依阿操兩端,惟隴州防禦使相里金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來計事
金,幷州人也
朝廷議討鳳翔
康義誠不欲出外,恐失軍權,請以王思同爲統帥,以羽林都指揮使侯益爲行營馬步軍都虞侯
益知軍情將變,辭疾不行
執政怒之,出爲商州刺史
辛卯,以王思同爲西面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前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副之,前絳州刺吏萇從簡爲馬步都虞候,嚴衛步軍左廂指揮使尹暉、羽林指揮使楊思權等皆爲偏裨
暉,魏州人也
蜀主以中門使王處回爲樞密使
丁酉,加王思同同平章事,知鳳翔行府;以護國節度使安彥威爲西面行營都監
思同雖有忠義之志,而御軍無法;潞王老於行陣,將士徼倖富貴者心皆向之
詔遣殿直楚匡祚執亳州團練使李重吉,幽於宋州
洋王從璋行至關西,聞鳳翔拒命而還
三月,安彥威與山南西道張虔釗、武定孫漢韶、彰義張從賓、靜難康福等五節度使奏合兵討鳳翔
漢韶,李存進之子也
乙卯,諸道兵大集於鳳翔城下攻之,克東西關城,城中死者甚衆
丙辰,復進攻城,期於必取
鳳翔城塹卑淺,守備俱乏,衆心危急,潞王登城泣謂外軍曰:“吾未冠從先帝百戰,出入生死,金創滿身,以立今日之社稷;汝曹從我,目睹其事
今朝廷信任讒臣,猜忌骨肉,我何罪而受誅乎!”因慟哭
聞者哀之
張虔釗性褊急,主攻城西南,以白刃驅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詬,反攻之,虔釗躍馬走免,楊思權因大呼曰:“大相公,吾主也
”遂帥諸軍解甲投兵,請降於潞王,自西門入,以幅紙進潞王曰:“願王克京城日,以臣爲節度使,勿以爲防、團
”潞王即書“思權可邠寧節度使”授之
王思同猶未之知,趣士卒登城,尹暉大呼曰:“城西軍已入城受賞矣
”衆爭棄甲投兵而降,其聲震地
日中,亂兵悉入,外軍亦潰,思同等六節度使皆遁去
潞王悉斂城中將吏士民之財以犒軍,至於鼎釜皆估直以給之
丁巳,王思同、藥彥稠等走至長安,西京副留守劉遂雍閉門不內,乃趣潼關
遂雍,鄩之子也
潞王建大將旗鼓,整衆而東,以孔目官虞城劉延朗爲腹心
潞王始憂王思同等併力據長安拒守,至岐山,聞劉遂雍不內思同,甚喜,遣使慰撫之,遂雍悉出府庫之財於外,軍士前至者即給賞令過;比潞王到,前軍賞遍,皆不入城
庚申,潞王至長安,遂雍迎謁,率民財以充賞
是日,西面步軍都監王景從等自軍前奔還,中外大駭
帝不知所爲,謂康義誠等曰:“先帝棄萬國,朕外守籓方,當是之時,爲嗣者在諸公所取耳,朕實無心與人爭國
既承大業,年在幼衝,國事皆委諸公
朕於兄弟間不至榛梗,諸公以社稷大計見告,朕何敢違!軍興之初,皆自誇大,以爲寇不足平;今事至於此,何方可以轉禍?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讓之,若不免於罪,亦所甘心
”硃弘昭、馮贇大懼,不敢對
義誠欲悉以宿衛兵迎降爲己功,乃曰:“西師驚潰,蓋主將失策耳
今侍衛諸軍尚多,臣請自往扼其衝要,招集離散以圖後效,幸陛下勿爲過憂!”帝遣使召石敬瑭,欲令將兵拒之
義誠固請自行,帝乃召將士慰諭,空府庫以勞之,許以平鳳翔,人更賞二百緡,府庫不足,當以宮中服玩繼之
軍士益驕,無所畏忌,負賜物,揚言於路曰:“至鳳翔更請一分
”遣楚匡祚殺李重吉於宋州;匡祚榜棰重吉,責其家財
又殺尼惠明
初,馬軍都指揮使硃洪實爲秦王從榮所厚,及硃弘昭爲樞密使,洪實以宗史事之;從榮勒兵天津橋,洪實首爲孟漢瓊擊從榮,康義誠由是恨之
辛酉,帝親至左藏,給將士金帛
義誠、洪實共論用兵利害,洪實欲以禁軍固守洛陽,曰:“如此,彼亦未敢徑前,然後徐圖進取,可以萬全
”義誠怒曰:“洪實爲此言,欲反邪!”洪實曰:“公自欲反,乃謂誰反!”其聲漸厲
帝聞,召而訊之,二人訟於帝前,帝不能辨其是非,遂斬洪實,軍士益憤怒
壬戌,潞王至昭應,聞前軍獲王思同,王曰:“思同雖失計,然盡心所奉,亦可嘉也
”癸亥,至靈口,前軍執思同以至,王責讓之,對曰:“思同起行間,先帝擢之,位至節將,常愧無功以報大恩
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貴,助朝廷自取禍殃,但恐死之日無面目見先帝於泉下耳
敗而釁鼓,固其所也
請早就死!”王爲之改容,曰:“公且休矣
”王欲宥之,而楊思權之徒恥見其面
王之過長安,尹暉盡取思同家資及妓妾,屢言於劉延朗曰:“若留思同,慮失士心
”屬王醉,不待報,擅殺思同及其妻子
王醒,怒延朗,嗟惜者累日
癸亥,制以康義誠爲鳳翔行營都招討使,以王思同副之
甲子,潞王至華州,獲藥彥稠,囚之
乙丑,至閿鄉
朝廷前後所發諸軍,遇西軍皆迎降,無一人戰者
丙寅,康義誠引侍衛兵發洛陽,詔以侍衛馬軍指揮使安從進爲京城巡檢;從進已受潞王書,潛布腹心矣
是日,潞王至靈寶,護國節度使安彥威、匡國節度使安重霸皆降,惟保義節度使康思立謀固守陝城以俟康義誠
先是,捧聖五百騎戍陝西,爲潞王前鋒,至城下,呼城上人曰:“禁軍十萬已奉新帝,爾輩數人奚爲!徒累一城人塗地耳
”於是捧聖卒爭出迎,思立不能禁,不得已亦出迎
丁卯,潞王至陝,僚佐說王曰:“今大王將及京畿,傳聞乘輿已播遷,大王宜少留於此,先移書慰安京城士庶
”王從之,移書諭洛陽文武士庶,惟硃弘昭、馮贇兩族不赦外,自餘勿有憂疑
康義誠軍至新安,所部將士自相結,百什爲羣,棄甲兵,爭先詣陝降,累累不絕
義誠至幹壕,麾下才數十人;遇潞王侯騎十餘人,義誠解所佩弓劍爲信,因侯騎請降於潞王
戊辰,閔帝聞潞王至陝,義誠軍潰,憂駭不知所爲,急遣中使召硃弘昭謀所向,弘昭曰:“急召我,欲罪之也
”赴井死
安從進聞弘昭死,殺馮贇於第,滅其族,傳弘昭、贇首於潞王
帝欲奔魏州,召孟漢瓊使詣魏州爲先置;漢瓊不應召,單騎奔陝
初,帝在籓鎮,愛信牙將慕容遷,及即位,以爲控鶴指揮使;帝將北渡河,密與之謀,使帥部兵守玄武門
是夕,帝以五十騎出玄武門,謂遷曰:朕且幸魏州,徐圖興復,汝帥有馬控鶴從我
”遷曰:“生死從大家
”乃陽爲團結;帝既出,即闔門不行
己巳,馮道等入朝,及端門,聞硃、馮死,帝已北走
道及劉昫欲歸,李愚曰:“天子之出,吾輩不預謀
今太后在宮,吾輩當至中書,遣小黃門取太后進止,然後歸第,人臣之義也
”道曰:“主上失守社稷,人臣惟君是奉,無君而入宮城,恐非所宜
潞王已處處張榜,不若歸俟教令
”乃歸
至天宮寺,安從進遣人語之曰:“潞王倍道而來,且至矣,相公宜帥百官至谷水奉迎
”乃止於寺中,召百官
中書舍人盧導至,馮道曰:“俟舍人久矣,所急者勸進文書,宜速具草
”導曰:“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設有廢立,當俟太后教令,豈可遽議勸進乎?”道曰:“事當務實
”導曰:“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勸人者邪!若潞王守節北面,以大義見責,將何辭以對!公不如帥百官詣宮門,進名問安,取太后進止,則去就善矣
”道未及對,從進屢遣人趣之曰:“潞王至矣,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勞矣,安得百官無班!”道等即紛然而去
既而潞王未至,三相息於上陽門外,盧導過於前,道復召而語之,導對如初
李愚曰:“舍人之言是也
吾輩之罪,擢髮不足數

康義誠至陝等罪,潞王責之曰:“先帝晏駕,立嗣在諸公;今上亮陰,政事出諸公,何爲不能終始,陷吾弟至此乎?”義誠大懼,叩頭請死
王素惡其爲人,未欲遽誅,且宥之
馬步都虞侯萇從簡、左龍武統軍王景戡皆爲部下所執,降於潞王,東軍盡降
潞王上箋於太后取進止,遂自陝而東
夏,四月,庚午朔,未明,閔帝至衛州東數裏,遇石敬瑭;帝大喜,問以社稷大計,敬瑭曰:“聞康義誠西討,何如?陛下何爲至此?”帝曰:“義誠亦叛去矣
”敬瑭俯首長嘆數四,曰:“衛州刺史王弘贄,宿將習事,請與圖之
”乃往見弘贄問之,弘贄曰:“前代天子播遷多矣,然皆有將相、侍衛、府庫、法物,使羣下有所瞻仰;今皆無之,獨以五十騎自隨,雖有忠義之心,將若之何?”敬瑭還,見帝於衛州驛,以弘贄之言告
弓箭庫使沙守榮、奔洪進前責敬瑭曰:“公明宗愛婿,富貴相與共之,憂患亦宜相恤
今天子播越,委計於公,冀圖興復,乃以此四者爲辭,是直欲附賊賣天子耳!”守榮抽佩刀欲刺之,敬瑭親將陳暉救之,守榮與暉鬥死,洪進亦自刎
敬瑭牙內指揮使劉知遠引兵入,盡殺帝左右及從騎,獨置帝而去
敬瑭遂趣洛陽
是日,太后令內諸司至幹壕迎潞王,王亟遣還洛陽
初,潞王罷河中,歸私第,王淑妃數遣孟漢瓊存撫之
漢瓊自謂於王有舊恩,至澠池西,見王大哭,欲有所陳,王曰:“諸事不言可知
”仍自預從臣之列,王即命斬於路隅
山南西道節度使張虔釗之討鳳翔也,留武定節度使孫漢韶守興元
虔釗既敗,奔歸興元,與漢韶舉兩鎮之地降於蜀;蜀主命奉鑾肅衛馬步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李肇將兵五千還利州,右匡聖馬步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張業將兵一萬屯大漫天以迎之
壬申,潞王至蔣橋,百官班迎於路,傳教以未拜梓宮,未可相見
馮道等皆上箋勸進
王入謁太后、太妃,詣西宮,伏梓宮慟哭,自陳詣闕之由
馮道帥百官班見,王答拜
道等覆上箋勸進,王立謂道等曰:“予之此行,事非獲已
俟皇帝歸闕,園寢禮終,當還守籓服,羣公遽言及此,甚無謂也!”
癸酉,太后下令廢少帝爲鄂王,以潞王知軍國事,權以書詔印施行
百官詣至德宮門待罪,王命各復其位
甲戌,太后令潞王宜即皇帝位;乙亥,即位於柩前
帝之發鳳翔也,許軍士以入洛人賞錢百緡
既至,問三司使王玫以府庫之實,對有數百萬在
既而閱實,金、帛不過三萬兩、匹;而賞軍之費計應用五十萬緡
帝怒,玫請率京城民財以足之,數日,僅得數萬緡,帝謂執政曰:“軍不可不賞,人不可不恤,今將奈何?”執政請據屋爲率,無問士庶自居及僦者,預借五月僦直,從之
王弘贄遷閔帝於州廨,帝遣弘贄之子殿直巒往鴆之
戊寅,巒至衛州謁見,閔帝問來故,不對
弘贄數進酒,閔帝知其有毒,不飲,巒縊殺之
閔帝性仁厚,於兄弟敦睦,雖遭秦王忌疾,閔帝坦懷待之,卒免於患
及嗣位,於潞王亦無嫌,而硃弘昭、孟漢瓊之徒橫生猜間,閔帝不能違,以致禍敗焉
孔妃尚在宮中,王巒既還,潞王使人謂之曰:“重吉輩何在?”遂殺妃,並其四子
閔帝之在衛州也,惟磁州刺史宋令詢遣使問起居,聞其遇害,慟哭半日,自經死
己卯,石敬瑭入朝
庚辰,以劉昫判三司
辛巳,蜀在赦,改元明德
帝之起鳳翔也,召興州刺史劉遂清,遲疑不至
聞帝入洛,乃悉集三泉、西縣、金牛、桑林戍兵以歸,自散關以南城鎮悉棄之,皆爲蜀人所有
癸未,入朝,帝欲治其罪,以其能自歸,乃赦之
遂清
鄩之侄也
甲申,蜀將張業將兵入興元、洋州
乙酉,改元,大赦
丁亥,以宣徽南院使郝瓊權判樞密院,前三司使王玫爲宣徽北院使,鳳翔節度判官韓昭胤爲左諫議大夫、充端明殿學士
戊子,斬河陽節度使、判六軍諸衛兼侍中康義誠,滅其族
己丑,誅藥彥稠
庚寅,釋王景戡、萇長簡
有司百方斂民財,僅得六萬,帝怒,下軍巡使獄,晝夜督責,囚繫滿獄,貧者至自經、赴井
而軍士遊市肆皆有驕色,市人聚詬之曰:“汝曹爲主力戰,立功良苦,反使我輩鞭胸杖背,出財爲賞,汝曹猶揚揚自得,獨不愧天地乎!”是時,竭左藏舊物及諸道貢獻,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萬緡,帝患之,李專美夜直,帝讓之曰:“卿名有才,不能爲我謀此,留才安所施乎!”專美謝曰:“臣駑劣,陛下擢任過分,然軍賞不給,非臣之責也
竊思自長興之季,賞賚亟行,卒以是驕;繼以山陵及出師,帑藏遂涸
雖有無窮之財,終不能滿驕卒之心,故陛下拱手於危困之中而得天下
夫國之存亡,不專繫於厚賞,亦在修法度,立紀綱
陛下苟不改覆車之轍,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
今財力盡於此矣,宜據所有均給之,何必踐初言乎!”帝以爲然
壬辰,詔禁軍在鳳翔歸命者,自楊思權、尹暉等各賜二馬、一駝、錢七十緡,下至軍人錢二十緡,其在京者各十緡
軍士無厭,猶怨望,爲謠言曰:“除去菩薩,扶立生鐵
”以閔帝仁弱,帝剛嚴,有悔心故也
丙申,葬聖德和武欽孝皇帝於徽陵,廟號明宗
帝衰絰護從至陵所,宿焉
五月,丙午,以韓昭胤爲樞密使,以莊宅使劉延朗爲樞密副使,權知樞密院記房暠爲宣徽北院使
暠,長安人也
帝與石敬瑭皆以勇力善鬥,事明宗爲左右;然心競,素不相悅
帝即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既畢,不敢言歸
時敬瑭久病贏瘠,太后及魏國公主屢爲之言;而鳳翔舊將佐多勸帝留之,惟韓昭胤、李專美以爲趙延壽在汴,不宜猜忌敬瑭
帝亦見其骨立,不以爲虞,乃曰:“石郎不惟密親,兼自少與吾同艱難;今我爲天子,非石郎尚誰託哉!”乃復以爲河東節度使
戊午,以隴州防禦使相里金爲保義節度使
丁未,階州刺史趙澄降蜀
戊申,以羽林軍使楊思權爲靜難節度使
己酉,張虔釗、孫漢韶舉族遷於成都
庚戌,以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馮道同平章事,充匡國節度使
以天雄節度使兼侍中範延光爲樞密使
帝之起鳳翔也,悉取天平節度使李從嚴家財甲兵以供軍
將行,鳳翔之民遮馬請復以從嚴鎮鳳翔,帝許之,至是,徙從嚴爲鳳翔節度使
初,明宗爲北面招討使,平盧節度使房知溫爲副都部署,帝與別將事之,嘗被酒忿爭,拔刃相擬
及帝舉兵入洛,知溫密與行軍司李衝謀拒之,衝請先奉表以觀形勢,還,言洛中已安定,知溫懼,壬戌,入朝謝罪,帝優禮之
知溫貢獻甚厚
吳鎮南節度使、守中書令東海康王徐知詢卒
蜀人取成州
六月,甲戌,以皇子左衛上將軍重美爲成德節度使、同平章事,兼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
文州都指揮使成延龜舉州附蜀
吳徐知誥將受禪,忌照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臨川王濛,遣人告濛藏匿亡命,擅造兵器;丙子,降封歷陽公,
幽於和州,命控鶴軍使王宏將兵二百衛之
劉昫與馮道婚姻
蚼性苛察,李愚剛褊;道既出鎮,二人論議多不合,事有應改者,愚謂昫曰:“此賢親家所爲,更之不亦便乎!”蚼恨之,由是動成忿爭,至相詬罵,各欲非時求見,事多凝滯
帝患之,欲更命相,問所親信以朝臣聞望宜爲相者,皆以尚書左丞姚顗、太常卿盧文紀、祕書監崔居儉對;論其才行,互有優劣
帝不能決,乃置其名於琉璃瓶,夜焚香祝天,且以筋挾之,首得文紀,次得顗
秋,七月,辛亥,以文紀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居儉,蕘之子也
帝欲殺楚匡祚,韓昭胤曰:“陛下爲天下父,天下之人皆陛下子,用法宜存至公,匡祚受詔檢校重吉家財,不得不爾
今族匡祚,無益死者,恐不厭衆心
”乙卯,長流匡祚於登州
丁巳,立沛國夫人劉氏爲皇后
回鶻入貢者多爲河西雜虜所掠,詔將軍牛知柔帥禁後衛送,與邠州兵共討之
吳徐知誥召右僕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宋齊丘還金陵,以爲諸道都統判官,加司空,於事皆無所關預,齊丘屢請退居,知誥以南園給之
護國節度使洋王從璋,歸德節度使涇王從敏,皆罷鎮居洛陽私第,帝待之甚薄;從敏在宋州預殺重吉,帝尤惡之
嘗侍宴禁中,酒酣,顧二王曰:“爾等皆何物,輒據雄籓!”二王大懼,太后叱之曰:“帝醉矣,爾曹速去!”
蜀置永平軍於雅州,以孫漢韶爲節度使
復以張虔釗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虔釗固辭不行
蜀主得風疾逾年,至是增劇
甲子,立子東川節度使、同平章事、親衛馬步都指揮使仁贊爲太子,仍監國
召司空、同平章事趙季良、武信節度使李仁罕、保寧節度使趙廷隱、樞密使王處回、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奉鑾肅衛指揮副使侯弘實受遣詔輔政
是夕殂,祕不發喪
王處回夜啓義興門告趙季良,處回泣不已,季良正色曰:“今強將握兵,專伺時變,宜速立嗣君以絕覬覦,豈可但相泣邪!”處回收淚謝之
季良教處回見李什罕,審其詞旨然後告之
處回至仁罕第,仁罕設備而出,遂不以實告
丙寅,宣遺制,命太子仁贊更名昶,丁卯,即皇帝位
初,帝以王玫對左藏見財失實,故以劉昫代判三司
昫命判官高延賞鉤考窮核,皆積年逋欠之數,奸吏利其徵責丐取,故存之
昫具奏其狀,且請察其可徵者急督之,必無可償者悉蠲之,韓昭胤極言其便
八月,庚午,詔長興以前戶部及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萬,虛煩簿籍,鹹蠲免勿徵
貧民大悅,而三司吏怨之
辛未,以姚顗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右龍武統軍索自通,以河中之隙,心不自安,戊子,退朝過洛,自投於水而卒
帝聞之大驚,贈太尉
丙申,以前安國節度使、同平章事趙鳳爲太子太保
九月,癸卯,詔鳳翔益兵守東安鎮以備蜀
蜀衛聖諸軍都指揮使、武信節度使李仁罕自恃宿將有功,復受顧託,求判六軍,令進奏吏宋從會以意諭樞密院,又至學士院偵草麻
蜀主不得已,甲寅,加仁罕兼中書令,判六軍事;以左匡聖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趙廷隱兼侍中,爲之副
己未,雲州奏契丹入寇,北面招討使石敬瑭奏自將兵屯百井以備契丹
辛酉,敬瑭奏振武節度使楊檀擊契丹於境上,卻之
蜀奉鑾肅衛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兼侍中李肇聞蜀主即位,顧望,不時入朝,至漢州,留與親戚燕飲逾旬;冬,十月,庚午,始至成都,稱足疾,扶杖入朝見,見蜀主不拜
戊寅,左僕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愚罷守本官,吏部尚書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劉昫罷爲右僕射
三司吏聞昫罷相,皆相駕,無一人從歸第者
蜀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與醫官使韓繼勳、豐德庫使韓保貞、茶酒庫使安思謙等皆事蜀主於籓邸,素兇李仁罕,共譖之雲仁罕有異志;蜀主令繼勳等與趙季良,趙廷隱謀,因仁罕入朝,命武士,執而殺之
癸未,下詔暴其罪,並其子繼宏及宋從會等數人皆伏誅
是日,李肇釋杖而拜
蜀渠州都押牙文景琛據城叛,果州刺史李延厚討平之,蜀主左右以李肇倨慢,請誅之;戊子,以肇爲太子少傅致仕,徙邛州
吳主加徐知誥大丞相、尚父、嗣齊王、九錫,辭不受
雄武節度使張延郎將兵圍文州,階州刺史郭知瓊拔尖石寨
蜀李延厚將果州兵屯興州,遣先登指揮使範延暉將兵救文州,延朗解圍而歸
興州刺史馮暉自乾渠引戍兵歸鳳翔
十一月,徐知誥召其子司徒、同平章事景通還金陵,爲鎮海、寧國節度副大使、諸道副都統、判中外諸軍事;以次子牙內馬步都指揮使、海州團練使景遷爲左右軍都軍使、左僕射、參政事,留江都輔政
十二月,己巳,以易州刺史安叔千爲振武節度使,齊州防禦使尹暉爲彰國節度使
叔千,沙陀人也
壬申,石敬瑭奏契丹引去,罷兵歸
乙亥,徵雄武節度使張延郎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辛巳,漢皇后馬氏殂
甲申,蜀葬文武聖德英烈明孝皇帝於和陵,廟號高祖
乙酉,葬鄂王於徽陵城南,封才數尺;觀者悲之
是歲秋、冬旱,民多流亡,同、華、蒲、絳尤甚
漢主命判六軍秦王弘度募宿衛兵千人,皆市井無賴子弟,弘度暱之
同平章事楊洞潛諫曰:“秦王,國之冢嫡,宜親端士
使之治軍已過矣,況暱羣小乎!”漢主曰:“小兒教以戎事,過煩公憂
”終不戒弘度
洞潛出,見衛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訴,漢曰:“政亂如此,安用宰相!”因謝病歸第;久之,不召,遂卒
潞王下清泰二年(乙未,公元九三五年)
春,正月,丙申朔,閩大赦
改元永和
二月,丙寅朔,蜀大赦
甲戌,以樞密使、天雄節度使兼侍中範延光爲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
丁丑,夏州節度使李彝超上言疾病,以兄行軍司馬彝殷權知軍州事;彝超尋卒
戊寅,蜀主尊母李氏爲皇太后
太后,太原人,本莊宗後宮也,以賜蜀高祖
己丑,追尊帝母魯國夫人魏氏曰宣憲皇太后
閩主立淑妃陳氏爲皇后
初,閩主兩娶劉氏,皆士族,美而無寵
陳後,本閩太祖侍婢金鳳也,陋而淫,閩主嬖之,以其族人守恩、匡勝爲殿使
三月,辛丑,以前宣武節度使兼侍中趙延壽爲忠武節度使兼樞密使
以李彝殷爲定難節度使
己酉,贈吳越王元瓘母陳氏爲晉國太夫人
元瓘性孝,尊禮母黨,厚加賜與,而未嘗遷官,授以重任
壬戌,以彰聖都指揮使安審琦領順化節度使
審琦,金全之子也
太常丞史在德,性狂狷,上書歷詆內外文武之士,請遍加考試,黜陟能否
執政及朝士大怒,盧文紀及補闕劉濤、楊昭儉等皆請加罪
帝謂學士馬胤孫曰:“朕新臨天下,宜開言路;若朝士以言獲罪,誰敢言者!卿爲朕作詔書,宣朕意
”乃下詔,略曰:“昔魏徵請賞皇甫德參,今濤等請黜史在德;事同言異,何其遠哉!在德情在傾輸,安可責也!”昭儉,嗣復之曾孫也
吳加徐景遷同平章事、知左右軍事;徐知誥令尚書郎陳覺輔之,謂覺曰:“吾少時與宋子嵩論議,好相詰難,或吾舍子嵩還家,或子嵩拂衣而起
子嵩攜衣笥望秦淮門欲去者數矣,吾常戒門者止之
吾今老矣,猶未遍達時事,況景遷年少當國,故屈吾子以誨之耳

夏,四月,庚午,蜀以御史中丞龍門毋昭裔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癸未,加樞密使、刑部尚書韓昭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辛卯
以宣徽南院使劉延皓爲刑部尚書,充樞密使
延皓,皇后之弟也
癸巳,以左領軍衛大將軍劉延郎爲本衛上將軍,充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五月,丙申,契丹寇新州及振武
庚戌,賜振武節度使楊檀名光遠
六月,吳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柴再用卒
先是,史官王振嘗詢其戰功,再用曰:“鷹犬微效,皆社稷之靈,再用何功之有!”竟不報
契丹寇應州
河東節度使、北面總管石敬瑭既還鎮,陰爲自全之計
帝好諮訪外事,常命端明殿學士李專美、翰林學士李崧、知制誥呂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趙延乂等更直於中興殿庭,與語或至夜分
時敬瑭二子爲內使,曹太后則晉國長公主之母也
敬瑭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謀,事無鉅細皆知之
敬瑭多於賓客前自稱贏瘠不堪爲帥,冀朝廷不之忌
時契丹屢寇北邊,禁軍多在幽、並,敬瑭與趙德鈞求益兵運糧,朝夕相繼
甲申,詔借河東人有蓄積者菽粟
乙酉,詔鎮州輸絹五萬匹於總管府,糴軍糧,率鎮冀人車千五百乘運糧於代州;又詔魏博市糴
時水旱民飢,敬瑭遣使督趣嚴急,山東之民流散,亂始兆矣
敬瑭將大軍屯忻州,朝廷遣使賜軍士夏衣,傳詔撫諭,軍士呼萬歲者數四
敬瑭懼,幕僚河內段希堯請誅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劉知遠斬挾馬都將李暉等三十六人以徇
希堯,懷州人也
帝聞之,益疑敬瑭
壬辰,詔:“竊盜不計贓多少,並縱火強盜,並行極法

閩福王繼鵬私於宮人李春燕,繼鵬請之於陳後,後白閩主而賜之
秋,七月,以樞密使劉延皓爲天雄節度使
乙巳,以武寧節度使張敬達爲北面行營副總管,將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權
帝深以時事爲憂,嘗從容讓盧文紀等以無所規贊
丁巳,文紀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與兩班旅見,暫獲對揚,侍衛滿前,雖有愚慮,不敢敷陳
竊見前朝自上元以來,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論,天子欲有諮度,皆非時召對,旁無侍衛,故人得盡言
望復此故事,惟聽機要之臣侍側
”詔以“舊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獨升,若常事自可敷奏
或事應嚴密,不以其日,或異日聽於閣門奏榜子,當盡屏侍臣,於便殿相待,何必襲延英之名也!”
吳潤州團練使徐知諤,狎暱小人,遊燕廢務,作列肆於牙城西,躬自貿易
徐知誥聞之怒,召知諤左右詰責;知諤懼
或謂知誥曰:“忠武王最愛知諤,而以後事傳於公
往年知詢失守,論議至今未息
借使知諤治有能名,訓兵養民,於公何利?”知誥感悟,待之加厚
九月,丙申,吳大赦,改元天祚
己酉,已宣徽南院使房暠爲刑部尚書,充樞密使;宣徽北院使劉延朗爲南院使,仍兼樞密副使
於是延朗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暠與趙延壽雖爲使長,其聽用之言什不三四
暠隨勢可否,不爲事先;每幽、並遣使入奏,樞密諸人環坐議之,暠多俯首而寐,比覺,引頸振衣,則使者去矣
啓奏除授,一歸延朗
諸方鎮、刺史自外入者,必先賂延朗,後議貢獻
賂厚者先,得內地;賂薄者晚,得邊陲
由是諸將帥皆怨憤,帝不能察
蜀金州防禦使全師鬱寇金州,拔水寨
城中兵才千人,都監陳知隱託它事將兵三百沿流遁去
防禦使馬全節罄私財以給軍,出奇死戰,蜀兵乃退
戊寅,詔斬知隱
初,閩主有幸臣曰歸守明,出入臥內
閩主晚年得風疾,陳後與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國人皆惡之,莫敢言
可殷嘗譖皇城使李仿於閩主,後族陳匡勝無禮於福王繼鵬,仿及繼鵬皆恨之
閩主疾甚,繼鵬有喜色
仿以閩主爲必不起,冬,十月,己卯,使壯士數人持白梃擊李可殷,殺之,中外震驚
庚辰,閩主疾少間,陳後訴之
閩主力疾視朝,詰可殷死狀,仿懼而出,俄頃,引部兵鼓譟入宮
閩主聞變,匿於九龍帳下,亂兵刺之而出
閩主宛轉未絕,宮人不忍其苦,爲絕之
仿與繼鵬殺陳後、陳守恩、陳匡勝、歸守明及繼鵬弟繼韜;繼韜素與繼鵬相惡故也
辛巳,繼鵬稱皇太后令監國,是日,即皇帝位
更名昶
諡其父曰齊肅明孝皇帝,廟號惠宗
既而自稱權知福建節度事,遣使奉表於唐,大赦境內;立李春燕爲賢妃
初,閩惠宗娶漢主女清遠公主,使宦者閩清林延遇置邸於番禺,專掌國信
漢主賜以大第,稟賜甚厚,數問以閩事
延遇不對,退,謂人曰:“去閩語閩,去越語越,處人宮禁,可如是乎!”漢主聞而賢之,以爲內常侍,使鉤校諸司事
延遇聞惠宗遇弒,求歸,不許,素服向其國三日哭
荊南節度使高從誨,性明達,親禮賢士,委任樑震,以兄事之
震常謂從誨爲郎君
楚王希範好奢靡,遊談者共誇其盛,從誨謂僚佐曰:“如馬王可謂大丈夫矣
”孫光憲對曰:“天子諸侯,禮有等差
彼乳臭子驕侈僭忲,取快一時,不爲遠慮,危亡無日,又足慕乎!”從誨久而悟,曰:“公言是也
”它日,謂樑震曰:“吾自念平生奉養,固已過矣
”乃捐去玩好,以經史自娛,省刑薄賦,境內以安
樑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屬我
今嗣王能自立,不墜其業,吾老矣,不復事人矣
”遂固請退居
從誨不能留,乃爲之築室於士洲
震披鶴氅,自稱荊臺隱士,每詣府,跨黃牛至聽事
從誨時過其家,四時賜與甚厚
自是悉以政事屬孫光憲
臣光曰:“孫光憲見微而能諫,高從誨聞善而能徙,樑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國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國敗家喪身之有

吳加中書令徐知誥尚父、太師、大丞相、大元帥,進封齊王,備殊禮,以升、潤、宣、池、歙、常、江、饒、信、海十州爲齊國;知誥辭尚父、丞相,殊禮不受
閩皇城使、判六軍諸衛李亻放專制朝政,陰養死士,閩主昶與拱宸指揮使林延皓等圖之
延皓等詐親附亻放,亻放待之不疑
十一月,壬子,亻放入朝,延皓等伏衛士數百於內殿,執斬之,梟首朝門
亻放部兵千餘持白梃攻應天門,不克,焚啓聖門,奪亻放首奔吳越
詔暴亻放弒君及殺繼韜等罪,告諭中外
以建王繼嚴權判六軍諸衛,以六軍判官永泰葉翹爲內宣徽使、參政事
翹博學質直,閩惠宗擢爲福王友,昶以師傅禮待之,多所裨益,宮中謂之“國翁”
昶既嗣位,驕縱,不與翹議國事
一旦,昶方視事,翹衣道士服過庭中趨出,昶召還,拜之,曰:“軍國事殷,久不接對,孤之過也
”翹頓首曰:“老臣輔導無狀,致陛下即位以來無一善可稱,願乞骸骨
”昶曰:“先帝以孤屬公,政令不善,公當極言,奈何棄孤去!”厚賜金帛,慰諭令復位
昶元妃樑國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
翹諫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禮,奈何以新愛而棄之!”昶不說,由是疏之
未幾,覆上書言事,昶批其紙尾曰:“一葉隨風落御溝
”遂放歸永泰,以壽終
帝嘉馬全節之功,召詣闕
劉延朗求賂,全節無以與之;延朗欲除全節絳州刺史,羣議沸騰
帝聞之,乙卯,以全節爲橫海留後
十二月,壬申,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充樞密使韓昭胤同平章事,充護國節度使
乙酉,以前匡國節度使、同平章事馮道爲司空
時久無正拜三公者,朝議疑其職事;盧文紀欲令掌祭祀掃除,道聞之曰:“司空掃除,職也,吾何憚焉
”既而文紀自知不可,乃止
閩主賜洞真先生陳守元號天師,信重之,乃至更易將相、刑罰、選舉,皆與之議;守元受賂請託,言無不從,其門如市
柔兆涒灘,一年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上天福元年(丙申,公元九三六年)
春,正月,吳徐知誥始建大元帥府,以幕職分判吏、戶、禮、兵、刑、工部及鹽鐵
丁未,唐主立子重美爲雍王
癸丑,唐主以千春節置酒,晉國長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
帝醉,曰:“何不且留?遽歸,欲與石郎反邪!”石敬瑭聞之,益懼
三月,丙午,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馬胤孫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胤孫性謹儒,中書事多凝滯,又罕接賓客,時人目爲“三不開”,謂口、印、門也
石敬瑭盡收其貨之在洛陽及諸道者歸晉陽,託言以助軍費,人皆知其有異志
唐主夜與近臣從容語曰:“石郎於朕至親,無可疑者;但流言不息,萬一失歡,何以解之?”皆不對
端明殿學士、給事中李崧退謂同僚呂琦曰:“吾輩受恩深厚,豈得自同衆人,一概觀望邪!計將安出?”琦曰:“河東若有異謀,必結契丹爲援
契丹母以贊華在中國,屢求和親,但求萴剌等未獲,故和未成耳
今誠歸萴刺等與之和,歲以禮幣約直十餘萬緡遺之,彼必歡然承命
如此,則河東雖欲陸梁,無能爲矣
”崧曰:“此吾志也
然錢穀皆出三司,宜更與張相謀之
”遂告張延朗,延朗曰:“如學士計,不惟可以制河東,亦省邊費之什九,計無便於此者
若主上聽從,但責辦於老夫,請于軍財之外捃拾以供之,他夕,二人密言於帝,帝大喜,稱其忠,二人私草《遺契丹書》以俟命
久之,帝以其謀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文遇對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虜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因誦戎昱《昭君詩》曰:“安危託婦人
”帝意遂變
一日,急召崧、琦至後樓,盛怒,責之曰:“卿輩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爲謀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棄之沙漠邪?且欲以養士之財輸之虜庭,其意安在?”二人懼,汗流浹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報國,非爲虜計也,願陛下察之
”拜謝無數,帝詬責不已
呂琦氣竭,拜少止,帝曰:“呂琦強項,肯視朕爲人主邪!”琦曰:“臣等爲謀不臧,願陛下治其罪,多拜可爲!”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賜卮酒罷之,自是羣臣不敢復言和親之策
丁巳,以琦爲御史中丞,蓋疏之也
吳徐知誥以其子副都統景通爲太尉、副元帥,都統判官宋齊丘、行軍司馬徐玠爲元帥府左、右司馬
閩主昶改元通文,立賢妃李氏爲皇后,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靜江節度使、同平章事馬希杲有善政,監軍裴仁照譖之於楚王希範,言其收衆心,希範疑之
夏,四月,漢將孫德威侵蒙、桂二州,希範命其弟武安節度副使希廣權知軍府事,自將步騎五千如桂州
希杲懼,其母華夫人逆希範於全義嶺,謝曰:“希杲爲治無狀,致寇戎入境,煩殿下親涉險阻,皆妾之罪也
願削封邑,灑掃夜庭,以贖希杲罪
”希範曰:“吾久不見希杲,聞其治行尤異,故來省之,無它也
”漢兵自蒙州引去,徙希杲知朗州
高從誨遣使奉箋于徐知誥,勸即帝位
初,石敬瑭欲嘗唐王之意,累表自陳贏疾,乞解兵柄,移他鎮
帝與執政議從其請,移鎮鄆州
房暠、李崧、呂琦等皆力諫,以爲不可,帝猶豫久之
五月,庚寅夜,李崧請急在外,薛文遇獨直,帝與之議河東事,文遇曰:“諺有之:‘當道築室,三年不成
’茲事斷自聖志;羣臣各爲身謀,安肯盡言!以臣觀之,河東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圖之
”先是,術者言國家今年應得賢佐,出奇謀,定天下
帝意文遇當之,聞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敗吾決行之
”即爲除目,付學士院使草制
辛卯,以敬瑭爲天平節度使,以馬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宋審虔爲河東節度使
製出,兩班聞呼敬瑭名,相顧失色
甲午,以建雄節使張敬達爲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鄆州
敬瑭疑懼,謀於將佐曰:“吾之再來河東也,主上面許終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與公主所言乎?我不興亂,朝廷發之,安能束手死於道路乎!今且發表稱疾以觀其意,若其寬我,我當事之;若加兵於我,我則改圖耳
”幕僚段希堯極言拒之,敬瑭以其樸直,不責也
節度使判官華陰趙瑩勸敬瑭赴鄆州;觀察判官平遙薛融曰:“融書生,不習軍旅
”都押牙劉知遠曰:“明公久將兵,得士卒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強,若稱兵傳檄,帝業可成,奈何以一紙製書自投虎口乎!”掌書記洛陽桑維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豈不知蛟龍不可縱之深淵邪?然卒以河東復授公,引乃天意假公以利器
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羣情不附
公明宗之愛婿,今主上以反逆見待,此非首謝可免,但力爲自全之計
契丹主素與明宗約爲兄弟,今部落近在雲、應,公誠能推心屈節事之,萬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無成
”敬瑭意遂決
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將軍寶鼎楊彥詢爲北京副留守,敬瑭將舉事,亦以情告之
彥詢曰:“不知河東兵糧幾何,能敵朝廷乎?”左右請殺彥詢,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輩勿言也

戊戌,昭義節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
敬瑭表:“帝,養子,不應承祀,請傳位許王
”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詔答之曰:“卿於鄂王固非疏遠,衛州之事,天下皆知;許王之言,何人肯信!”壬寅,制削奪敬瑭官爵
乙巳,以張敬達兼太原四面排陳使,河陽節度使張彥琪爲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安國節度使安審琦爲馬軍都指揮使,以保義節度使相里金爲步軍都指揮使,以右監門上將軍武廷翰爲壕寨使
丙午,以張敬達爲太原四面兵馬都部署,以義武節度使楊光遠爲副部署
丁未,又以張敬達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節度使高行周爲太原四面招撫、排陳等使
光遠既行,定州軍亂,牙將千乘方太討平之
張敬達將後三萬營於晉安鄉,戊申,敬達奏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叛奔晉陽
審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與之有舊
先是,雄義都指揮使馬邑安元信將所部六百餘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張朗善遇之,元信密說朗曰:“吾觀石令公長者,舉事必成;公何不潛遣人通意,可以自全
”朗不從,由是互相猜忌
元信謀殺朗,不克,帥其衆奔審信,審信遂帥麾下數百騎與元信掠百井奔晉陽
敬瑭謂元信曰:“汝見何利害,舍強而歸弱?”對曰:“元信非知星識氣,顧以人事決之耳
夫帝王所以御天下,莫重於信
今主上失大信於令公,親而貴者且不自保,況疏賤乎!其亡可翹足而待,何強之有!”敬瑭悅,委以軍事
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戍代北,帥步騎五百奔晉陽
重榮,朔州人也
以宋審虔爲寧國節度使、充待衛馬軍都指揮使
天雄節度使劉延皓恃後族之勢,驕縱,奪人財產,減將士給賜,宴飲無度
捧聖都虞候張令昭因衆心怨怒,謀以魏博應河東,癸丑未明,帥衆攻牙城,克之;延皓脫身走,亂兵大掠
令昭奏:“延皓失於撫御,以致軍亂;臣以撫安士卒,權領軍府,乞賜旌節!”延皓至洛陽,唐主怒,命遠貶;皇后爲之請,六月,庚申,止削延皓官爵,歸私第
辛酉,吳太保、同平章事徐景遷以疾罷,以其弟景遂代爲門下侍郎、參政事
癸亥,唐主以張令昭爲右千牛衛將軍、權知天雄軍計事
令昭以調發未集,且受新命
尋有詔徙齊州防禦使,令昭託以士卒所留,實俟河東之成敗
唐主遣使諭之,令昭殺使者
甲戌,以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爲天雄四面行營招討使、知魏博行府事,以張敬達充太原四面招討使,以楊光遠爲副使
丙子,以西京留守李周爲天雄軍四面行營副招討使
石敬瑭之子右衛上將軍重殷、皇城副使重裔聞敬瑭舉兵,匿於民間井中
弟沂州都指揮使敬德殺其妻女而逃,尋捕得,死獄中,從弟彰聖都指揮使敬威自殺
秋,七月,戊子,獲重殷、重裔,誅之,並族所匿之家
庚寅,楚王希範自桂州北還
雲州步軍指揮使桑遷奏應州節度使尹暉逐雲州節度使沙彥旬,收其兵應河東
丁酉,彥旬表遷謀叛應河東,引兵圍子城
彥昫犯圍走出西山,據雷公口,明日,收兵入城擊亂兵,遷敗走,軍城復安
是日,尹暉執遷送洛陽,斬之
丁未,範延光拔魏州,斬張令昭
詔悉誅其黨七指揮
張敬達發懷州彰聖軍戍虎北口,其指揮使張萬迪將五百騎奔河東,丙辰,詔盡誅其家
石敬瑭遣間使求救於契丹,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主,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與之
劉知遠諫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
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爲中國之患,悔之無及
”敬瑭不從
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兒比夢石郎遣使來,今果然,此天意也
”乃爲復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八月,己未,以範延光爲天雄節度使,李周爲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癸亥,應州言契丹三千騎攻城
張敬達築長圍以攻晉陽
石敬瑭以劉知遠爲馬步都指揮使,安重榮、張萬迪降兵皆隸焉
知遠用法無私,撫之如一,由是人無貳心
敬瑭親乘城,坐臥矢石下,知遠曰:“觀敬達輩高壘深塹,欲爲持久之計,無他奇策,不足慮也
願明公四出間使,經略外事
守城至易,知遠獨能辦之
”敬瑭執知遠手,撫其背而賞之
戊寅,以成德節度使董溫琪爲東北面副招討使,以佐盧龍節度使趙德鈞
唐主使端明殿學士呂琦至河東行營犒軍,楊光遠謂琦曰:“願附奏陛下,幸寬宵旰
賊若無援,旦夕當平;若引契丹,當縱之令入,可一戰破也
”帝甚悅
帝聞契丹許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屢督張敬達急攻晉陽,不能下
每有營構,多值風雨,長圍夏爲水潦所壞,竟不能合,晉陽城中日窘,糧儲浸乏
九月,契丹主將五萬騎,號三十萬,自揚武谷而南,旌旗不絕五十餘裏
代州刺史張朗、忻州刺史丁審琦嬰城自守,虜騎過城下,亦不誘脅
審琦,洺州人也
辛丑,契丹主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
先遣人謂敬瑭曰:“吾欲今日即破賊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不可輕,請俟明日議戰未晚也
”使者未至,契丹已與唐騎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瑭乃遣劉知遠出兵助之
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以步兵陳於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陳
唐兵見其贏,爭逐之,至汾曲,契丹涉水而去
唐兵循岸而進,契丹伏兵自東北起,衝唐兵斷而爲二,涉兵在北都多爲契丹所殺,騎兵在南者引歸晉陷寨
契丹縱兵乘之,唐兵大敗,步兵死者近萬人,騎兵獨全
敬達等收餘衆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
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遠勸敬瑭盡殺之
是夕,敬瑭出北門見契丹主,契丹主執敬瑭手,恨相見之晚
敬瑭問曰:“皇帝遠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契丹主曰:“始吾自北來,謂唐必斷雁門諸路,伏兵險要,則吾不可得進矣
使人偵視,皆無之
吾是以長驅深入,知大事必濟也
兵既相接,我氣方銳,彼氣方沮,若不乘此急擊之,曠日持久,則勝負未可知矣
此吾所以亟戰而勝,不可以勞逸常理論也
”敬瑭甚嘆伏
壬寅,敬瑭引兵會契丹圍晉安寨,置營於晉安之南,長百餘裏,厚五十里,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步不能過
敬達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
甲辰,敬達遣使告敗於唐,自是聲問不復通
唐王大懼,遣彰聖都指揮使符彥饒將洛陽步騎兵屯河陽,詔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將魏州二萬由青山趣榆次,盧龍節度使、東北面招討使兼中書令北平王趙德鈞將幽州兵由悄孤出契丹軍後,耀州防禦使潘環糺合西路戍兵由晉、絳兩乳嶺出慈、隰、共救晉安寨
契丹主移帳於柳林,遊騎過石會關,不見唐兵
丁未,唐主下詔親征
雍正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未可遠涉風沙;臣雖童稚,願代陛下北行
”帝意本不欲行,聞之頗悅
張延朗、劉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劉延朗皆勸帝行,帝不得已,戊申,發洛陽,謂盧文紀曰:“朕雅聞卿有相業,故排衆議首用卿,今禍難如此,卿嘉謀皆安在乎?”文紀但拜謝,不能對
己酉,遣劉延朗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軍赴潞州,爲大軍後援
諸軍自鳳翔推戴以來,驕悍不爲用,彥饒恐其爲亂,不敢束之以法
帝至河陽,心憚北行,召宰相、樞密使議進取方略,盧文紀希帝旨,言“國家根本、太半在河南
胡兵倏來忽往,不能久留;晉安大寨甚固,況已發三道兵救之
河陽天下津要,車駕宜留此鎮撫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戰,苟不能解圍,進亦未晚
”張延朗欲因事令趙延壽得解樞務,因曰:“文紀言是也
”帝訪於餘人,無敢異言者
澤州刺史劉遂凝,鄩之子也,潛自通於石敬瑭,表稱車駕不可逾太行
帝議近臣可使北行者,張延朗與翰林學士須昌和凝等詣曰:“趙延壽父德鈞以盧龍兵來赴難,宜遣延壽會之
”庚戌,遣樞密使、忠武節度使、隨駕諸軍都部署、兼侍中趙延壽將兵二萬如潞州
辛亥,帝如懷州
以右神武統軍康思立爲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帥扈從騎兵赴團柏谷
思立,晉陽胡人也
帝以晉安爲憂,問策於羣臣,吏部侍郎永清龍敏請立李贊華爲契丹主,令天雄、盧龍二鎮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內顧之憂,然後選募軍中精銳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策也
”帝深以爲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
帝憂沮形於神色,但日夕酣飲悲歌
羣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
冬,十月,壬戌,詔大括天下將吏及民間馬,又發民爲兵,每七戶出征夫一人,自備鎧仗,謂之“義軍”,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陳州刺史郎萬金教以戰陳,用張延朗之謀也
凡得馬二千餘匹,征夫五千人,實無益於用,而民間大擾
初,趙德鈞陰蓄異志,欲因亂取中原,自請救晉安寨;唐主命自飛狐踵契丹後,鈔其部落,德鈞請將銀鞍契丹直三千騎,由土門路西入,帝許之
趙州刺史、北面行營都指揮使劉在明先將兵戍易州,德鈞過易州,命在明以其衆自隨
在明,幽州人也
德鈞至鎮州,以董溫琪領招討副使,邀與偕行,又表稱兵少,須合澤潞兵;乃自吳兒谷趣潞州,癸酉,至亂柳
時範延光受詔將部兵二萬屯遼州,德鈞又請與魏博軍合;延光知德鈞合諸軍,志趣難測,表稱魏博兵已入賊境,無容南行數百里與德鈞合,乃止
漢主以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劉浚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浚,崇望之子也
十一月,戊子以趙德鈞爲諸道行營都統,依前東北面行營招討使
以趙延壽爲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使,以翰林學士張厲爲判官
庚寅,以範延光爲河東道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宣牙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
辛卯,以劉延郎爲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副使
趙延壽遇趙德鈞於西湯,悉以兵屬德鈞
唐主遣呂琦賜鈞敕告,且犒軍
德鈞志在並範延光軍,逗留不進,詔書屢趣之,德鈞乃引兵北屯團柏谷口
癸巳,吳主詔齊主徐知誥置百官,以金陵府爲西都
前坊州刺史劉景巖,延州人也,多財而喜俠,交結豪傑,家有丁夫兵仗,人報其強,勢傾州縣
彰武節度使楊漢章無政,失夷、夏心,會括馬及義軍,漢章帥步騎數千人將赴軍期,閱之於野
景巖潛使人撓之曰:“契丹強盛,汝曹有去無歸
”衆懼,殺漢章,奉景巖爲留後
唐主不獲已,丁酉,以景巖爲彰武留後
契丹主謂石敬瑭曰:“吾三千里赴難,必有成功
觀汝氣貌識量,真中原之主也
吾欲立汝爲天子
”敬瑭辭讓數四,將吏復勸進,乃許之
契丹主作冊書,命敬瑭爲大晉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築壇於柳林
是日,即皇帝位
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嬀、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與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
己亥,制改長興七年爲天福元年,大赦;敕命法制,皆遵明宗之舊
以節度判官趙瑩爲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知河東軍府事,掌書記桑維翰爲翰林學士、禮部侍郎、權知樞密使事,觀察判官薛融爲侍御史知雜事,節度推官白水竇貞固爲翰林學士,軍城都巡檢使劉知遠爲侍衛軍都指揮使,客將景延廣爲步軍都指揮使
延廣,陝州人也
立晉國長公主爲皇后
契丹主雖軍柳林,其輜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輒結束,以備倉猝遁逃,而趙德鈞欲倚契丹取中國,至團柏逾月,按兵不戰,去晉安才百里,聲問不能相通
德鈞累表爲延壽求成德節度使,曰:“臣今遠征,幽州勢孤,欲使延壽在鎮州,左右便於應接
”唐主曰:“延壽方擊賊,何暇往鎮州!俟賊平,當如所請
”德鈞求之不已,唐主怒曰:“趙氏父子堅欲得鎮州,何意也?苟能卻胡寇,雖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斃耳
”德鈞聞之,不悅
閏月,趙延壽獻契丹主所賜詔及甲馬弓劍,詐雲德鈞遣使致書於契丹主,爲唐結好,說令引兵歸國;其實別爲密書,厚以金帛賂契丹主,雲:“若立己爲帝,請即以見兵南平洛陽,與契丹爲兄弟之國;仍許石氏常鎮河東
”契丹主自以深入敵境,晉安未下,德鈞兵尚強,範延光在其東,又恐山北諸州邀其歸路,欲許德鈞之請
帝聞之,大懼,亟使桑維翰見契丹主,說之曰:“大國舉義兵以救孤危,一戰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柵,食盡力窮
趙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國之強,且素蓄異志,按兵觀變,非以死徇國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誕亡之辭,貪豪末之利,棄垂成之功乎!且使晉得天下,將竭中國之財以奉大國,豈此小利之比乎!”契丹主曰:“爾見捕鼠者乎,不備之,猶或齧傷其手,況大敵乎!”對曰:“今大國已扼其喉,安能齧人乎!”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約也,但兵家權謀不得不爾
”對曰:“皇帝以信義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屬耳目,奈何一旦二三其命,使大義不終!臣竊爲皇帝不取也
”跪於帳前,自旦至暮,涕泣爭之
契丹主乃從之,指帳前石謂德鈞使者曰:“我已許石郎,此石爛,可改矣!”
龍敏謂前鄭州防禦李懿曰:“君,國之近親,今社稷之危,翹足可待,君獨無憂乎?”懿爲言趙德鈞必能破敵之狀
敏曰:“我燕人也,知德鈞之爲人,怯而無謀,但於守城差長耳
況今內蓄奸謀,豈可恃乎!僕有狂策,但恐朝廷不肯爲耳
今從駕兵尚萬餘人,馬近五千匹,若選精騎一千,使僕與郎萬金將之,自介休山路,夜冒虜騎入晉安寨,但使其半得入,則事濟矣
張敬達等陷於重圍,不知朝廷聲問,若知大軍近在團柏,雖有鐵障可衝陷,況虜騎乎!”懿以白唐主,唐主曰:“龍敏之志極壯,用之晚矣

丹州義軍作亂,逐刺史康承詢,承詢奔鄜州
晉安寨被圍數月,高行周、符彥卿數引騎兵出戰,衆寡不敵,皆無功
芻糧俱竭,削淘糞以飼馬,馬相啖,尾鬣皆禿,死則將士分食之,援兵竟不至
張敬達性剛,時謂之“張生鐵
”楊光遠、安審琦,勸敬達降於契丹,敬達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爲元帥而敗軍,其罪已大,況降敵乎!今援兵旦暮至,且當俟之
必若力盡勢窮,則諸軍斬我首,攜之出降,自求多福,未爲晚也
”光遠目審琦欲殺敬達,審琦未忍
高行周知光遠欲圖敬達,常引壯騎尾而衛之,敬達不知其故,謂人曰:“行周每踵餘後,何意也?”行周乃不敢隨之
諸將每旦集於招討使營,甲子,高行周、符彥卿未至,光遠乘其無備,斬敬達首,帥諸將上表降於契丹
契丹主素聞諸將名,皆慰勞,賜以裘帽,因戲之曰:“汝輩亦大惡漢,不用鹽酪啖戰馬萬匹!”光遠等大慚
契丹主嘉張敬達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謂其下及晉諸將曰:“汝曹爲人臣,當效敬達也
”時晉安寨馬猶近五千,鎧仗五萬,契丹悉取以歸其國,悉以唐之將卒授帝,語之曰:“勉事而主
”馬軍都指揮使康思立憤惋而死
帝以晉安已降,遣使諭諸州
代州刺史張朗斬其使;呂琦奉唐主詔勞北軍,至忻州,遇晉使,亦斬之,謂刺史丁審琦曰:“虜過城下而不顧,其心可見,還日必無全理,不若早帥兵民自五臺奔鎮州
”將行,審琦悔之,閉牙城不從
州兵欲攻之,琦曰:“家國如此,何爲復相屠滅!”乃帥州兵趣鎮州,審琦遂降契丹
契丹主謂帝曰:“桑維翰盡忠於汝,宜以爲相
”丙寅,以趙瑩爲門下侍郎,桑維翰爲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維翰仍權知樞密使事
以楊光遠爲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劉知遠爲保義節度使、侍衛馬步軍都虞侯
帝與契丹主將引兵而南,欲留一子守河東,諮於契丹主,契丹主令帝盡出諸子,自擇之
帝兄子重貴,父敬儒早卒,帝養以爲子,貌類帝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
”乃以重貴爲北京留守、太原尹、河東節度使
契丹以其將高謨翰爲前鋒,與降卒偕進
丁卯,至團柏,與唐兵戰,趙德鈞、趙延壽先循,符彥饒、張彥琦、劉延朗、劉在明繼之,士卒大潰,相騰踐死者萬計
己巳,延朗、在明至懷州,唐主始知帝即位,楊光遠降
衆議以“天雄軍府尚完,契丹祕憚山東,未敢南下,車駕宜幸魏州
”唐主以李崧素與範延光善,召崧謀之
薛文遇不知而繼至,唐主怒,變色;崧躡文遇足,文遇乃去
唐主曰:“我見此物肉顫,適幾欲抽佩刀刺之
”崧曰:“文遇小人,淺謀國,刺之益醜
”崧因勸唐主南還,唐主從之
洛陽聞北軍敗,衆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竄山谷
門者請禁之,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國家多難,未能爲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惡名耳;不若聽其自便,事寧自還
”乃出令任從所適,衆心差安
壬申,唐主還至河陽,命諸將分守南、北城
張延朗請幸滑州,庶與魏博聲勢相接,唐主不能決
趙德鈞、趙延壽南奔潞州,唐敗兵稍稍從之,其將時賽帥盧龍輕騎東還漁陽
帝先遣昭義節度使高行周還具食,至城下,見德鈞父子在城上,行周曰:“僕與大王鄉曲,敢不忠告!城中無鬥粟可寧,不若速迎車駕
”甲戌,帝與契丹主至潞州,德鈞父子迎謁於高河,契丹主慰諭之,父子拜帝於馬首,進曰:“別後安否?”帝不顧,亦不與之言
契丹主謂德鈞曰:“汝在幽州所置銀鞍契丹直何在?”德鈞指示之,契丹主命盡殺之於西郊,凡三千人
遂瑣德鈞、延壽,送歸其國
德鈞見述律太后,悉以所賚寶貨並籍其田宅獻之,太后問曰:“汝近者何爲往太原?”德鈞曰:“奉唐主之命
”太后指天曰:“汝從吾兒求爲天子,何亡語邪!”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
”又曰:“吾兒將行,吾戒之雲:趙大王若引兵北向渝關,亟須引歸,太原可救也
汝欲爲天子,何不先擊退吾兒,徐圖亦未晚
汝爲人臣,既負其主,不能擊敵,又欲乘亂邀利,所爲如此,何面目復求生乎?”德鈞俯首不能對
又問:“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德鈞曰:“在幽州
”太后曰:“幽州今屬誰?”德鈞曰:“屬太后
”太后曰:“然則又何獻焉?”德鈞益慚
自是鬱郁不多食,逾年而卒
張厲與延壽俱入契丹,契丹主復以爲翰林學士
帝將發上黨,契丹主舉酒屬帝曰:“餘遠來徇義,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驚核;汝宜自引漢兵南下,人必不甚懼
我令太相溫將五千騎衛送汝至河梁,欲與之渡河者多少隨意,餘且留此,俟汝音聞,有急則下山救汝
若洛陽既定,吾即北返矣
”與帝執手相泣,久之不能別,解白貂裘以衣帝,贈良馬二十匹,戰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孫勿相忘!”又曰:“劉知遠、趙瑩、桑維翰皆創業功臣,無大故,勿棄也

初,張敬達既出師,唐主遣左金吾大將軍歷山高漢筠守晉州
敬達死,建雄節度使田承肇帥衆攻漢筠於府署,漢筠開門延承肇入,從容謂曰:“僕與公俱受朝寄,何相迫如此?”承肇曰:“欲奉公爲節度使
”漢筠曰:“僕老矣,義不爲亂首,死生惟公所處
”承肇目左右欲殺之,軍士投刃於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奈何害之!”承肇乃謝曰:“與公戲耳
”聽漢筠歸洛陽
帝遇諸塗,曰:“朕憂卿爲亂兵所傷,今見卿甚喜

符彥饒、張彥琪至河陽,密言於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復淺,人心已離,此不可守
”丁丑,唐主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與趙州刺史劉在明守河陽南城,遂斷浮樑,歸洛陽
遣宦者秦繼旻、皇城使李彥紳殺昭信節度使李贊華於其第
己卯,帝至河陽,萇從簡迎降,舟楫已具
彰聖軍執劉在明以降,帝釋之,使復其所
唐主命馬軍都指揮使宋審虔、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河陽節度使張彥琪、宣徽南院使劉延朗將千餘騎至白馬阪行戰地,有五十餘騎渡河奔於北軍
諸將謂審虔曰:“何地不可戰,誰肯立於此?”乃還
庚辰,唐主又與四將議復向河陽,而將校皆已飛狀迎帝
帝慮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騎扼澠池
辛巳,唐主與曹太后、劉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審虔等攜傳國寶登玄武樓自焚,皇后積薪欲燒宮室,重美諫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勞民力;死而遺怨,將安用之!”乃止
王淑妃謂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
”太后曰:“吾子孫婦女一朝至此,何忍獨生!妹自勉之
”淑妃乃與許王從益匿於球場,獲免
是日晚,帝入洛陽,止於舊第
唐兵皆解甲待罪,帝慰而釋之
帝命劉知遠部署京城,知遠分漢軍使還營,館契丹於天宮寺,城中肅然,無敢犯令
士民避亂竄匿者,數日皆還復業
初,帝在河東,爲唐朝所忌,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張延朗不欲河東多蓄積,凡財賦應留使之外盡收取之,帝以是恨之
壬午,百官入見,獨收延朗付御史臺,餘皆謝恩
甲申,車駕入宮,大赦:“應中外官吏一切不問,惟賊臣張延朗、劉延皓、劉延朗奸邪貪猥,罪難容貸;中書侍郎、平章事馬胤孫、樞密使房暠、宣徽使李專美、河中節度使韓昭胤等,雖居重位,不務詭隨,並釋罪除名;中外臣僚先歸順者,委中書門下別加任使
”劉延皓匿於成門,數日,自經死
劉延朗將奔南山,捕得,殺之
斬張延朗;既而選三司使,難其人,帝甚悔之
閩人聞唐主之亡,嘆曰:“潞王之罪,天下未之聞也,將如吾君何!”
十二月,乙酉朔,帝如河陽,餞太相溫及契丹兵歸國
追廢唐主爲庶人
丁亥,以馮道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曹州刺史鄭阮貪暴,指揮使石重立因亂殺之,族其家
辛卯,以唐中書侍郎姚顗爲刑部尚書
初,朔方節度使張希崇爲政有威信,民夷愛之,興屯田以省漕運;在鎮五年,求內徙,唐潞王以爲靜難節度使
帝與契丹修好,恐其復取靈武,癸巳,復以希崇爲朔方節度使
初,成德節度使董溫琪貪暴,積貨鉅萬,以牙內都虞侯平山祕瓊爲腹心
溫琪與趙德鈞俱沒於契丹,瓊盡殺溫琪家人,瘞於一坎,而取其貨,自稱留後,表稱軍亂
同州小校門鐸殺節度使楊漢賓,焚掠州城
詔贈李贊華燕王,遣使送其喪歸國
張朗將其衆入朝
庚子,以唐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文紀爲吏部尚書
以皇城使晉陽周瑰爲大將軍、充三司使;瑰辭曰:“臣自知纔不稱職,寧以避事見棄,猶勝冒寵獲辜
”帝許之
帝聞平盧節度使房知溫卒,遣天平節度使王建立將兵巡撫青州
改興唐府曰廣晉府
安遠節度使盧文進聞帝爲契丹所立,自以本契丹叛將,辛丑,棄鎮奔吳
所過鎮戍,召其主將,告之故,皆拜辭而退
徐知誥以荊南節度使、太尉兼中書令李德誠、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帥衆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溫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楊氏之危,又使我爲此,可乎!”其子弘祚強之,不得已與德誠帥諸將詣江都表吳主,陳知誥功德,請行冊命;又詣金陵勸進
宋齊丘謂德誠之子建勳曰:“尊公,太祖元勳,今日掃地矣
”於是吳宮多妖,吳主曰:“吳祚其終乎!”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高麗王建用兵擊破新羅、百濟,於是東夷諸國皆附之,有二京、六府、九節度、百二十郡
起強圉作噩,盡著雍閹茂,凡二年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二年(丁酉,公元九三七年)
春,正月,乙卯,日有食之
詔以前北面招收指揮使安重榮爲成德節度使,以祕瓊爲齊州防禦使
遣引進使王景崇諭瓊以利害
重榮與契丹將趙思溫偕如鎮州,瓊不敢拒命
丙辰,重榮奏已視事
景崇,邢州人也
契丹以幽州爲南京
李崧、呂琦逃匿於伊闕民間
帝以始鎮河東,崧有力焉,德之;亦不責琦
乙丑,以琦爲祕書監;丙寅,以崧爲兵部侍郎、判戶部
初,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微時,有術士張生語之雲:“必爲將相
”延光既貴,信重之
延光嘗夢蛇自臍入腹,以問張生,張生曰:“蛇者龍也,帝王之兆
”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
唐潞王素與延光善,及趙德鈞敗,延光自遼州引兵還魏州,雖奉表請降,內不自安,以書潛結祕瓊,欲與之爲亂
瓊受其書不報,延光恨之
瓊將之齊,過魏境,延光欲滅口,且利其貨,遣兵邀之於夏津,殺之
丁卯,延光奏稱夏津捕盜兵誤殺瓊;帝不問
戊寅,以李崧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充樞密使,桑維翰兼樞密使
時晉新得天下,籓鎮多未服從;或雖服從,反仄不安
兵火之餘,府庫殫竭,民間困窮,而契丹徵求無厭
維翰勸帝推誠棄怨以撫籓鎮,卑辭厚禮以奉契丹,訓卒繕兵以修武備,務農桑以實倉廩,通商賈以豐貨財
數年之間,中國稍安
吳太子璉納齊王知誥女爲妃
知誥始建太廟、社稷,改金陵爲江寧府,牙城曰宮城,廳堂曰殿;以左、右司馬宋齊丘、徐玠爲左、右丞相,馬步判官周宗、內樞判官黟人周廷玉爲內樞使
自餘百官皆如吳朝之制
置騎兵八軍,步兵九軍
二月,吳主以盧文進爲宣武節度使,兼侍中
戊子,吳主使宜陽王璪如西都,冊命齊王;王受冊,赦境內
冊王妃曰王后
吳越王元瓘之弟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元珦獲罪於元瓘,廢爲庶人
契丹主自上黨歸,過雲州,大同節度使沙彥旬出迎,契丹主留之,不使還鎮
節度判官吳巒在城中,謂其衆曰:“吾屬禮義之俗,安可臣於夷狄乎!”衆推巒領州事,閉城不受契丹之命,契丹攻之,不克
應州馬軍都指揮使金城郭崇威亦恥臣契丹,挺身南歸
契丹主過新州,命威塞節度使翟璋斂犒軍錢十萬緡
初,契丹主阿保機強盛,室韋、奚、皆役屬焉,奚王去諸苦契丹貪虐,帥其衆西徙嬀州,依劉仁恭父子,號西奚
去諸卒,子掃刺立
唐莊宗滅劉守光,賜掃刺姓李名紹威
紹威娶契丹逐不魯之姊
逐不魯獲罪於契丹,奔紹威,紹威納之;契丹怒,攻之,不克
紹威卒,子拽剌立
及契丹主德光自上黨北還,拽剌迎降,時逐不魯亦卒,契丹主曰:“汝誠無罪,掃剌、逐不魯負我
”皆命發其骨,磑而揚之
諸奚畏契丹之虐,多逃叛
契丹主勞翟璋曰:“當爲汝除代,令汝南歸
”己亥,璋表乞徵詣闕
既而契丹遣璋將兵討叛奚、攻雲州,有功,留不遣璋,璋鬱郁而卒
張厲自契丹逃歸,爲追騎所獲,契丹主責之曰:“何故舍我去?”對曰:“臣華人,飲食衣服皆不與此同,生不如死,願早就戮
”契丹主顧通事高彥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去?若失之,安可復得邪!”笞彥英而謝厲
厲事契丹主甚忠直,遇事輒言,無所隱避,契丹主甚重之
初,吳越王鏐少子元術數有軍功,鏐賜之兵仗
及吳越王元瓘立,元珪爲土客馬步軍都指揮使、靜江節度使,兼中書令,恃恩驕橫,增置兵仗至數千,國人多附之
元瓘忌之,使人諷元珪請輸兵仗,出判溫州,元珪不從
銅官廟吏告元瓘遣親信禱神,求主吳越江山;又爲蠟丸從水竇出入,與兄元珦謀議
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術宴宮中,既至,左右稱元珪有刃墜於懷袖,即格殺之;並殺元珦
元瓘欲按諸將吏與元珦、元珪交通者,其子仁俊諫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紹,皆焚其書疏以安反側,今宜效之
”元瓘從之
或得唐潞王膂及髀骨獻之,庚申,詔以王禮葬於徽陵南
帝遣使詣蜀告即位,且敘姻好;蜀主復書,用敵國禮
範延光聚卒繕兵,悉召巡內刺史集魏州,將作亂
會帝謀徙都大梁,桑維翰曰:“大梁北控燕、趙,南通江、淮,水陸都會,資用富饒
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過十驛,彼若有變,大軍尋至,所謂疾雷不及掩耳也
”丙寅,下詔,託以洛陽漕運有闕,東巡汴州
吳徐知誥立子景通爲王太子,固辭不受
追尊考忠武王溫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后
壬申,更名誥
庚辰,帝發洛陽,留前朔方節度使張從賓爲東都巡檢使
漢主以疾愈,大赦
交州將皎公羨殺安南節度使楊廷藝而代之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丁亥,大赦
吳越王元瓘復建國,如同光故事
丙申,赦境內,立其子弘僔爲世子
以曹仲達、沈崧、皮光業爲丞相,鎮海節度判官林鼎掌教令
丁酉,加宣武節度使楊光遠兼侍中
閩主作紫微宮,飾以水晶,土木之盛倍於寶皇宮
又遣使散詣諸州,伺人隱慝
五月,吳徐誥用宋齊丘策,欲結契丹以取中國,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契丹主亦遣使報之
丙辰,敕權署汴州牙城曰大寧宮
壬申,進範延光爵臨清郡王,以安其意
追尊四代考妣爲帝后
己卯,詔太社所藏唐室罪人首聽親舊收葬
初,武衛上將軍婁繼英嘗事樑均王,爲內諸司使,至是,請其首而葬之
六月,吳諸道副都統徐景遷卒
範延光素以軍府之政委元隨左都押牙孫銳,銳恃恩專橫,符奏有不如意者,對延光手裂之
會延光病經旬,銳密召澶州刺史馮暉,與之合謀逼延光反;延光亦思張生之言,遂從之
甲午,六宅使張言奉使魏州還,言延光反狀;義成節度使符彥饒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詔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昭信節度使白奉進將千五百騎屯白馬津以備之
奉進,雲州人也
丁酉,以東都巡檢使張從賓爲魏府西南面都部署
戊戌,遣侍衛都軍使楊光遠將步騎一萬屯滑州
己亥,遣護聖都指揮使杜重威將兵屯衛州
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樂平長公主
範延光以馮暉爲都部署,孫銳爲兵馬都監,將步騎二萬循河西抵黎陽口
辛丑,楊光遠奏引兵逾胡樑渡
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和凝爲端明殿學士
凝署其門,不通賓客
前耀州團練推官襄邑張誼致書於凝,以爲“切近之職爲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絕賓客!雖安身爲便,如負國何!”凝奇之,薦於桑維翰,未幾,除左拾遺
誼上言:“北狄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內謹邊備,不可自逸,以啓戎心
”帝深然之
契丹攻雲州,半歲不能下
吳巒遣使間道奉表求救,帝爲之致書契丹主請之,契丹主乃命翟璋解圍去
帝召巒歸,以爲武寧節度副使
丁未,以侍衛使光遠爲魏府四面都部署,張從賓爲副部署兼諸軍都虞侯,昭義節度使高行周將本軍屯相州,爲魏府西面都部署
軍士郭威舊隸劉知遠,當從楊光遠北征,白知遠乞留
人問其故,威曰:“楊公有奸詐之才,無英雄之氣,得我何用?能用我者其劉公乎!”
詔張從賓發河南兵數千人擊範延光
延光使人誘從賓,從賓遂與之同反,殺皇子河陽節度使重信,使上將軍張繼祚知河陽留後
繼祚,全義之子也
從賓又引兵入洛陽,殺皇子權東都留守重乂,以東都副留守、都巡檢使張延播知河南府事
從賓取內庫錢帛以賞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與,兵衆殺之
從賓引兵東扼汜水關,將逼汴州
詔奉國都指揮使侯益帥益兵五千會杜重威討張從賓;又詔宣徽使劉處讓自黎陽分兵討之
時羽檄縱橫,從官在大梁者無不恟懼,獨桑維翰從容指畫軍事,神色自若,接對賓客,不改常度,衆心差安
方士言於閩主,雲有白龍夜見螺峯;閩主作白龍寺
時百役繁興,用度不足,閩主謂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聞有司除官皆受賂,有諸?”對曰:“浮言無足信也
”閩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擇賢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納賂,籍而獻之
”守蒙素廉,以爲不可;閩主怒,守蒙懼而從之
自是除官但以貨多寡爲差
閩主又以空名堂牒使醫工陳究賣官於外,專務聚斂,無有盈厭
又詔民有隱年者杖背,隱口者死,逃亡者族
果菜雞豚,皆重徵之
秋,七月,張從賓攻汜水,殺巡檢使宋廷浩
帝戎服,嚴輕騎,將奔晉陽以避之
桑維翰叩頭苦諫曰:“賊鋒雖盛,勢不能久,請少待之,不可輕動
”帝乃止
範延光遣使以蠟丸招誘失職者,右武衛上將軍婁繼英、右衛大將軍尹暉在大梁,溫韜之子延浚、延沼、延袞居許州,皆應之
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許州,聚徒已及千人
繼英、暉事泄,皆出走,壬子,敕以延光奸謀,誣污忠良,自今獲延光諜人,賞獲者,殺諜人,禁蠟書,勿以聞
暉將奔吳,爲人所殺
繼英奔許州,依溫氏
忠武節度使萇從簡盛爲之備,延浚等不得發,欲殺繼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張從賓
繼英知其謀,勸從賓執三溫,皆斬之
白奉進在滑州,軍士有夜掠者,捕之,獲五人;其三隸奉進,其二隸符彥饒,奉進皆斬之;彥饒以其不先白己,甚怒
明日,奉進從數騎詣彥饒謝,彥饒曰:“軍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軍士並斬之,殊無客主之義乎!”奉進曰:“軍士犯法,何有彼我!僕已引咎謝公,而公怒不解,豈非欲與延光同反邪!”拂衣而起,彥饒不留;帳下甲士大噪,擒奉進,殺之
從騎走出,大呼於外,諸軍爭擐甲操兵,喧噪不可禁止
奉國左廂都指揮使馬萬惶惑不知所爲,帥步兵欲從亂,遇右廂都指揮使盧順密帥部出營,厲聲謂萬曰:“符公擅殺白公,必與魏城通謀
此去行宮才二百里,吾輩及軍士家屬皆在大梁,奈何不思報國,乃欲助亂,自求族滅乎!今日當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
軍士從命者賞,違命者誅,勿復疑也!”萬部兵尚有呼躍者,順密殺數人,衆莫敢動
萬不得已從之,與奉國都虞侯方太等共攻牙城,執彥饒,令太部送大梁
甲寅,敕斬彥饒於班荊館,其兄弟皆不問
楊光遠自白皋引兵趣滑州,士卒聞滑州亂,欲推光遠爲主
光遠曰:“天子豈汝輩販弄之物!晉陽之降出於窮迫,今若改圖,真反賊也!”其下乃不敢言
時魏、孟、滑三鎮繼叛,人情大震,帝問計於劉知遠,對曰:“帝者之興,自有天命
陛下昔在晉陽,糧不支五日,俄成大業
今天下已定,內有勁兵,北結強虜,鼠輩何能爲乎!願陛下撫將相以恩,臣請戢士卒以威;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則枝葉不傷矣
”知遠乃嚴設科禁,宿衛諸軍無敢犯者
有軍士盜紙錢一襆,主者擒之,左右請釋之,知遠曰:“吾誅其情,不計其直
”竟殺之
由是衆皆畏服
乙卯,以楊光遠爲魏府行營都招討使、兼知行府事,以昭義節度使高行周爲河南尹、東京留守,以杜重威爲昭義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以侯益爲河陽節度使
帝以渭州奏事皆馬萬爲首,擢萬爲義成節度使
丙辰,以盧順密爲果州團練使,方太爲趙州刺史;既而知皆順密之功也,更以順密爲昭義留後
馮暉、孫銳引兵至六明鎮,光遠引之渡河,半渡而擊之,暉、銳衆大敗,多溺死,斬首三千級,暉、銳走還魏
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張從賓衆萬餘人,與戰,俘斬殆盡,遂克汜水
從賓走,乘馬渡河,溺死
獲其黨張延播、繼祚、婁繼英,送大梁,斬之,滅其族
史館修撰李濤上言,張全義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誅繼祚妻子
濤,回之族曾孫也
詔東都留守司百官悉赴行在
楊光遠奏知博州張暉舉城降
安州威和指揮使王暉聞範延光作亂,殺安遠節度使周瑰,自領軍府,欲俟延光勝則附之,敗則渡江奔吳
帝遣右領軍上將軍李金全將千騎如安州巡檢,許赦王暉以爲唐州刺史
範延光知事不濟,歸罪於孫銳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楊光遠以聞,帝不許
吳同平章事王令謀如金陵勸徐浩受禪,誥讓不受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恐王暉奔吳,遣行軍司馬張朏將兵會復州兵於要路邀之
暉大掠安州,將奔吳,部將胡進殺之
八月,癸巳,以狀聞
李金全至安州,將士之預於亂者數百人,金全說諭,悉遣詣闕;既而聞指揮使武彥和等數十人挾賄甚多,伏兵於野,執而斬之
彥和且死,呼曰:“王暉首惡,天子猶赦之;我輩脅從,何罪乎!”帝雖知金全之情,掩而不問
吳歷陽公濛知吳將亡,甲午,殺守衛軍使王宏
宏子勒兵攻濛,濛射殺之
以德勝節度使周本吳之勳舊,引二騎詣廬州,欲依之
本聞濛至,將見之,其子弘祚固諫,本怒曰:“我家郎君來,何爲不使我見!”弘祚合扉不聽本出,使人執濛於外,送江都
徐誥遣使稱詔殺濛於採石,追廢爲悖逆庶人,絕屬籍
侍衛軍使郭悰殺濛妻子於和州,誥歸罪於悰,貶池州
乙巳,赦張從賓、符彥饒、王暉之黨,未伏誅者皆不問
樑、唐以來,士民奉使及俘掠在契丹者,悉遣使贖還其家
吳司徒、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內樞使、忠武節度使王令謀老病無齒,或勸之致仕,令謀曰:“齊王大事未畢,吾何敢自安!”疾亟,力勸徐誥受禪
是月,吳主下詔,禪位於齊
李德誠等復詣金陵帥百官勸進,宋齊丘不署表
九月,癸丑,令謀卒
甲寅,以李金全爲安遠節度使
婁繼英未及葬樑均王而誅死,詔樑故臣右衛上將軍安崇阮與王故妃郭氏葬之
丙寅,吳主命江夏王璘奉璽綬於齊
冬,十月,甲申,齊王誥即皇帝位於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國號唐
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
乙酉,遣右丞相玠奉冊詣吳主,稱受禪老臣誥謹拜稽首上皇帝尊號曰高尚思玄弘古讓皇,宮室、乘輿、服御皆如故,宗廟、正朔、徽章、服色悉從吳制
丁亥,立徐知證爲江王,徐知諤爲饒王
以吳太子璉領平盧節度使、兼中書令,封弘農公
唐主宴羣臣於天泉閣,李德誠曰:“陛下應天順人,惟宋齊丘不樂
”因出齊丘止德誠勸進書,唐主執書不視,曰:“子嵩三十年舊交,必不相負
”齊丘頓首謝
己丑,唐主表讓皇改東都宮殿名,皆取於仙經
讓皇常服羽衣,習闢穀術
辛卯,吳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爲公,而加官增邑
丙申,以吳同平章事張延翰及門下侍郎張居詠、中書侍郎李建勳並同平章事
讓皇以唐主上表,致書辭之;唐主表謝而不改
丁酉,加宋齊丘大司徒
齊丘雖爲左丞相,不預政事,心慍懟,聞制詞雲“布衣之交”,抗聲曰:“臣爲布衣時,陛下爲刺史;今日爲天子,可不用老臣矣
”還家請罪,唐主手詔謝之,亦不改命
久之,齊丘不知所出,乃更上書請遷讓皇於它州,及斥遠吳太璉,絕其婚;唐主不從
乙巳,立王后宋氏爲皇后
戊申,以諸道都統、判元帥府事景通爲諸道副元帥、判六軍諸衛事、太尉、尚書令、吳王
閩主命其弟威武節度使繼恭上表告嗣位於晉,且請置邸於都下
十一月,乙卯,唐吳王景通更名璟
唐主賜楊畫家楊璉妃號永興公主;妃聞人呼公主則流涕而辭
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爲吉王,景達爲壽陽公;以景遂爲侍中、東都留守、江都尹,帥留司百官赴東都
戊辰,詔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副元帥,進封吳越國王
安遠節度使李金全以親吏胡漢筠爲中門使,軍府事一以委之
漢筠貪滑殘忍,聚斂無厭
帝聞之,以廉吏賈仁沼代之,且召漢筠,欲授以它職,庶保全功臣
漢筠大懼,始勸金全以異謀
乙亥,金全表漢筠病,未任行
金全故人龐令圖屢諫曰:“仁沼忠義之士,以代漢筠,所益多矣
”漢筠夜遣壯士逾垣滅令圖之族,又毒仁沼,舌爛而卒
漢筠與推官張緯相結,以諂惑金全,金全愛之彌篤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明德
詔加馬希範江南諸道都統,制置武平、靜江等軍事
是歲,契丹改元會同,國號大遼,公卿庶官皆仿中國,參用中國人,以趙延壽爲樞密使,尋兼政事令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三年(戊戌,公元九三八年)
春,正月,己酉,日有食之
唐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吳,愧恨而卒
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參判尚書都省
蜀主以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張業爲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使,武泰節度使王處回兼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
二月,庚辰,左散騎常侍張允上《駁赦論》,以爲:“帝王遇天災多肆赦,謂之修德
借有二人坐獄遇赦,則曲者倖免,直者銜冤,冤氣升聞,乃所以致災,非所以弭災也
”詔褒之
帝樂聞讜言,詔百官各上封事,命使部尚書樑文矩等十人置詳定院以考之,無取者留中,可者行之
數月,應詔都無十人,乙未,復降御札趣之
三月,丁丑,敕禁民作銅器
初,唐世天下鑄錢有三十六冶,喪亂以來,皆廢絕,錢日益耗,民多銷錢爲銅器,故禁之
中書舍人李詳上疏,以爲“十年以來,赦令屢降,諸道職掌皆許推恩,而籓方薦論動逾數百,乃至藏典、書吏、優伶、奴僕,初命則至銀青階,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濫,貴賤不分
請自今諸道主兵將校之外,節度州聽奏硃記大將以上十人,他州止聽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自餘但委本道量遷職名而已
”從之
夏,四月,甲申,唐宋齊丘自陳丞相不應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備
吳讓皇固辭舊宮,屢請徙居;李德誠等亦亟以爲言
五月,戊午,唐主改潤州牙城爲丹楊宮,以李建勳爲迎奉讓皇使
楊光遠自恃擁重兵,頗干預朝政,屢有抗奏,帝常屈意從之
庚申,以其子承祚爲左威衛將軍,尚帝女長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寵冠當時
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統軍王輿爲鎮海留後,客省使公孫圭爲監軍使,親吏馬思讓爲丹楊宮使,徙讓皇居丹楊宮
宋齊丘復自陳爲左右所間,唐主大怒;齊丘歸第,白衣待罪
或曰:“齊丘舊臣,不宜以小過棄之
”唐主曰:“齊丘有才,不識大體
”乃命吳王璟持手詔召之
六月,壬午,或獻毒酒方於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爲!”羣臣爭請改府寺州縣名有吳及楊者,留守判官楊嗣請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應天順人,事非逆取,而諂邪之人專事改更,鹹非急務,不可從也
”唐主然之
河南留守高行周奏修洛陽宮
丙戌,左諫議大夫薛融諫曰:“今宮室雖經焚燬,猶侈於帝堯之茅茨;所費雖寡,猶多於漢文之露臺
況魏城未下,公私困窘,誠非陛下修宮館之日;請俟海內平寧,營之未晚
”上納其言,仍賜詔褒之
己丑,金部郎中經鑄奏:“竊見鄉村浮戶,非不勤稼穡,非不樂安居,但以種木未盈十年,墾田未及三頃,似成生業,已爲縣司收供徭役,責之重賦,威以嚴刑,故不免捐功舍業,更思他適
乞自今民墾田及五頃以上,三年外乃聽縣司徭役
”從之
秋,七月,中書奏:“朝代雖殊,條制無異
請委官取明宗及清泰時敕,詳定可久行者編次之
”己酉,詔左諫議大夫薛融等詳定
辛酉,敕作受命寶,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爲文
八月,帝上尊號於契丹主及太后,戊寅,以馮道爲太后冊禮使,左僕射劉煦爲契丹主冊禮使,備滷薄、儀仗、車輅,詣契丹行禮;契丹主大悅
帝事契丹甚謹,奉表稱臣,謂契丹主爲“父皇帝”;每契丹使至,帝於別殿拜受詔敕
歲輸金帛三十萬之外,吉凶慶弔,歲時贈遺,玩好珍異,相繼於道
乃至應天太后、元帥太子、偉王、南、北二王、韓延徽、趙延壽等諸大臣皆有賂遺
小不如意,輒來責讓,帝常卑辭謝之
晉使者至契丹,契丹驕倨,多不遜語
使者還,以聞,朝野鹹以爲恥,而帝事之曾無倦意,以是終帝之世,與契丹無隙
然所輸金帛不過數縣租賦,往往託以民困,不能滿數
其後契丹主屢止帝上表稱臣,但令爲書稱“兒皇帝”,如家人禮
初,契丹主既得幽州,命曰南京,以唐降將趙思溫爲留守
思溫子延照在晉,帝以爲祁州刺史
思溫密令延照言虜情終變,請以幽州內附;帝不許
契丹遣使詣唐,宋齊丘勸唐主厚賄之,俟至淮北,潛遣人殺之,欲以間晉
壬午,楊光遠奏前澶州刺史馮暉自廣晉城中出戰,因來降,言範延光食盡窮困;己丑,以暉爲義成節度使
楊光遠攻廣晉,歲餘不下,帝以師老民疲,遣內職硃憲入城諭範延光,許移大籓,曰:“若降而殺汝,白日在上,吾無以享國
”延光謂節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雲不死則不死矣
”乃撤守備,然猶遷延未決
宣徽南院使劉處讓復入諭之,延光意乃決
九月,乙巳朔,楊光遠送延光二子守圖、守英詣大梁
己酉,延光遣牙將奉表待罪
壬子,詔書至廣晉,延光帥其衆素服於牙門,使者宣詔釋之,硃憲,汴州人也
契丹遣使如洛陽,取趙延壽妻唐燕國長公主以歸
壬戌,唐太府卿趙可封請唐主複姓李,立唐宗廟
庚午,楊光遠表乞入朝;命劉處讓權知天雄軍府事
己巳,制以範延光爲天平節度使,仍賜鐵券,應廣晉城中將吏軍民今日以前罪皆釋不問;其張從賓、符彥饒餘黨及自官軍逃叛入城者,亦釋之
延光腹心將佐李式、孫漢威、薛霸皆除防禦、團練使、刺史,牙兵皆升爲侍衛親軍
初,河陽行軍司馬李彥珣,邢州人也,父母在鄉里,未嘗供饋
後與張從賓同反,從賓敗,奔廣晉,範延光以爲步軍都監,使登城拒守
楊光遠訪獲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彥王旬引弓射殺其母
延光既降,帝以彥珣爲坊州刺史
近臣言彥珣殺母,殺母惡逆不可赦;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
”乃遣之官
臣光曰:治國家者固不可無信
然彥旬之惡,三靈所不容,晉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殺母之罪,何損於信哉!
辛未,以楊光遠爲天雄節度使
冬,十月,戊寅,契丹遣使奉寶冊,加帝尊號曰英武明義皇帝
帝以大梁舟車所會,便於漕運,丙辰,建東京於汴州,復以汴州爲開封府,以東都爲西京,以西都爲晉昌軍節度
帝遣兵部尚書王權使契丹謝尊號,權自以累世將相,恥之,謂人曰:“吾老矣,安能向穹廬屈膝!”乃辭以老疾
帝怒,戊子,權坐停官
初,郭崇韜既死,宰相罕有兼樞密使者
帝即位,桑維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劉處讓及宦官皆不悅
楊光遠圍廣晉,處讓數以軍事銜命往來,光遠奏請多逾分,帝常依違,維翰獨以法裁折之
光遠對處讓有不平語,處讓曰:“是皆執政之意
”光遠由是怨執政
範延光降,光遠密表論執政過失;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維翰兵部尚書,崧工部尚書,皆罷其樞密使;以處讓爲樞密使
太常奏:“今建東京,而宗廟、社稷皆在西京,請遷置大梁
”敕旨:“且仍舊

戊戌,大赦
楊延藝故將吳權自愛州舉兵攻皎公羨於交州,公羨遣使以賂求救於漢
漢主欲乘其亂而取之,以其子萬王弘操爲靜海節度使,徙封交王,將兵救公羨,漢主自將屯於海門,爲之聲援
漢主問策於崇文使蕭益,益曰:“今霖雨積旬,海道險遠,吳權桀黠,未可輕也
大軍當持重,多用鄉導,然後可進
”不聽
命弘操帥戰艦自白藤江趣交州
權已殺公羨,據交州,引兵逆戰,先於海口多植大弋,銳其首,冒之以鐵,遣輕舟乘潮挑戰而僞遁,弘操逐之,須臾潮落,漢艦皆礙鐵杙不得返,漢兵大敗,士卒覆溺者太半;弘操死,漢主慟哭,收餘衆而還
先是,著作佐郎侯融勸漢主弭兵息民,至是以兵不振,追咎融,剖棺暴其屍
益,仿之孫也
楚順賢夫人彭氏卒
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範憚之;既卒,希範始縱聲色,爲長夜之飲,內外無別
有商人妻美,希範殺其夫而奪之,妻誓不辱,自經死
河決鄆州
十一月,範延光自鄆州入朝
丙午,以閩主昶爲閩國王,以左散騎常侍盧損爲冊禮使,賜昶赭袍
戊申,以威武節度使王繼恭爲臨海郡王
閩主聞之,遣進奏官林恩白執政,以既襲帝號,辭冊命及使者
閩諫議大夫黃諷以閩主淫暴,與妻子辭訣入諫,閩主欲杖之,諷曰:“臣若迷國不忠,死亦無怨;直諫被杖,臣不受也
”閩主怒,黜爲民
帝患天雄節度使楊光遠跋扈難制,桑維翰請分天雄之衆,加光遠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陽節度使
光遠由是怨望,密以賂自訴於契丹,養部曲千餘人,常蓄異志
辛亥,建鄴都於廣晉府,置彰德軍於相州,以澶、衛隸之;置永清軍於貝州,以博、冀隸之
澶州舊治頓丘,帝慮契丹爲後世之患,遣前淄州刺史汲人劉繼勳徙澶州跨德勝津,並頓丘徙焉
以河南尹高行周爲廣晉尹、鄴都留守,貝州防禦使王廷胤爲彰德節度使,右神武統軍王周爲永清節度使
廷胤,處存之孫;周,鄴都人也
範延光屢請致仕,甲寅,詔以太子太師致仕,居於大梁,每預宴會,與羣臣無異
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從,戊午,以景爲耀州團練使
癸亥,敕聽公私自鑄銅錢,無得雜以鉛鐵,每十錢重一兩,以“天福無寶”爲文
仍令鹽鐵頒下模範,惟禁私作銅器
立右金吾衛上將軍重貴爲鄭王,充開封尹
庚辰,敕先許公私鑄錢,慮銅難得,聽輕重從便,但勿令缺漏
辛丑,吳讓皇卒
唐王廢朝二十七日,追諡曰睿皇帝
是歲,唐主徙吳王璟爲齊王
鳳翔節度使李從嚴,厚文士而薄武人,愛農民而嚴士卒,由是將士怨之
會發兵戌西邊,既出郊,作亂,突門入城,剽掠於市
從嚴發帳下兵擊之,亂兵帳,東走,欲自訴於朝廷,至華州,鎮國節度使太原張彥澤邀擊,盡誅之
起屠維大淵獻,盡重光赤奮若,凡三年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四年(己亥,公元九三九年)
春,正月,辛亥,以澶州防禦使太原張從恩爲樞密副使
朔方節度使張希崇卒,羌胡寇鈔,無復畏憚
甲寅,以義成節度使馮暉爲朔方節度使
党項酋長拓跋彥超最爲強大,暉至,彥超入賀,暉厚遇之,因爲於城中治第,豐其服玩,留之不遣,封內遂安
唐羣臣江王知證等累表請唐主複姓李,立唐宗廟,乙丑,唐主許之
羣臣又請上尊號,唐主曰:“尊號虛美,且非古
”遂不受
其後子孫皆踵其法,不受尊號,又不以外戚輔政,宦者不得預事,皆他國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廟號曰義祖
己卯,唐主爲李氏考妣發哀,與皇后斬衰居廬,如初喪禮,朝夕臨凡五十四日
江王知證、饒王知諤請亦服斬衰;不許
李建勳之妻廣德長公主假衰絰,入哭盡哀,如父母之喪
辛巳,詔國事委齊王璟詳決,惟軍旅以聞
庚寅,唐主更名昪
詔百官議二祚合享禮
辛卯,宋齊丘等議以義祖居七室之東
唐主命居高祖於西室,太宗次之,義祖又次之,皆爲不祧之主
羣臣言:“義祖諸侯,不宜與高祖、太宗同享,請於太廟正殿後別建廟祀之
”帝曰:“吾自幼托身義祖,向非義祖有功於吳,朕安能啓此中興之業?”羣臣乃不敢言
唐主欲祖吳王恪,或曰:“恪誅死,不若祖鄭王無懿
”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吳王孫禕有功,禕子峴爲宰相,遂祖吳王,雲自峴五世至父榮
其名率皆有司所撰
唐主又以歷十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
有司曰:“三十年爲世,陛下生於文德,已五十年矣
”遂從之
盧損至福州,閩主稱疾不見,命弟繼恭主之
遺其禮部員外郎鄭元弼奉繼恭表隨損入貢
閩主不禮於損,有士人林省鄒私謂損曰:“吾主不事其君,不愛其親,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鄰,不禮其賓,其能久乎!餘將僧服而北逃,會相見於上國耳

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吳王恪爲定宗孝靜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廟號及諡
己未,詔歸德節度使劉知遠、忠武節度使杜重威並加同平章事
知遠自以有佐命功,重威起於外戚,無大功,恥與之同制
制下數日,杜門四表辭不受
帝怒,謂趙瑩曰:“重威,朕之妹夫,知遠雖有功,何得堅拒制命!可落軍權,令歸私第!”瑩拜請曰:“陛下昔在晉陽,兵不過五千,爲唐兵十餘萬所攻,危於朝露,非知遠心如鐵石,豈能成大業!奈何以小過棄之,竊恐此語外聞,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
”帝意乃解,命端明殿學士和凝詣知遠第諭旨,知遠惶恐,起受命
尋州戌將王彥忠據懷遠城叛,上遣供奉官齊延祚往招諭之;彥忠降,延祚殺之
上怒曰:“朕踐祚以來,未嘗失信於人,彥忠已輸仗出迎,延祚何得擅殺之!”除延祚名,重杖配流,議者猶以爲延祚不應免死
辛酉,冊回鶻可汗仁美爲奉化可汗
夏,四月,唐江王徐知證等請亦姓李;不許
辛巳,唐主祀南郊;癸未,大赦
梁太祖以來,軍國大政,天子多與崇政、樞密使議,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講典故,治文事而已
帝懲唐明宗之世安重誨專橫,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維翰兼樞密使
及劉處讓爲樞密使,奏對多不稱旨,會處讓遭母喪,甲申,廢樞密院,以印付中書,院事皆委宰相分判
以副使張從恩爲宣徽使,直學士、倉部郎中司徒詡、工部郎中顏衎並罷守本官
然勳臣近習不知大體,習於故事,每欲復之
帝以唐之大臣除名在兩京者皆貧悴,復以李專美爲贊善大夫,丙戌,以韓昭胤爲兵部尚書,馬胤孫爲太子賓客,房暠爲右驍衛大將軍,並致仕
閩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戶部尚書延望才名,巫者林興與延武有怨,託鬼神語云:“延武、延望將爲變
”閩主不復詰,使興帥壯士就第殺之,並其五子
閩主用陳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黃金數千斤鑄寶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晝夜作樂,焚香禱祀,求神丹
政無大小,皆林興傳寶皇命決之
戊申,加楚王希範天策上將軍,賜印,聽開府置官屬
辛亥,唐徙吉王景遂爲壽王,立壽陽公景達爲宣城王
乙卯,唐鎮海節度使兼中書令樑懷王徐知諤卒
唐人遷讓皇之族於泰州,號永寧宮,防衛甚嚴
康化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珙稱疾,罷歸永寧宮
乙丑,以平盧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璉爲康化節度使;璉固辭,請終喪,從之
唐主將立齊王璟爲太子,固辭;乃以爲諸道兵馬大元帥、判六軍諸衛、守太尉、錄尚書事、升、揚二州牧
閩判六軍諸衛建王繼嚴得士心,閩主忌之,六月,罷其兵柄,更名繼裕;以弟繼鏞判六軍,去諸衛字
林興詐覺,流泉州
望氣者言宮中有災,乙未,閩主徙居長春宮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出於行伍,性粗率,恃勇驕暴,每謂人曰:“今世天子,兵強馬壯則爲之耳
”府廨有幡竿高數十尺,嘗挾弓矢謂左右曰:“我能中竿上龍首者,必有天命
”一發中之,以是益自負
帝之遣重榮代祕瓊也,戒之曰:“瓊不受代,當別除汝一鎮,勿以力取,恐爲患滋深
”重榮由是以帝爲怯,謂人曰:“祕瓊匹夫耳,天子尚畏之,況我以將相之重,士馬之衆乎!”每所奏請多逾分,爲執政所可否,意憤憤不快,乃聚亡命,市戰馬,有飛揚之志
帝知之,義武節度使皇甫遇與重榮姻家,甲辰,徙遇爲昭義節度使
乙巳,閩北宮火,焚宮殿殆盡
戊申,薛融等上所定編敕,行之
丙辰,敕:“先令天下公私鑄錢,今私錢多用鉛錫,小弱缺薄,宜皆禁之,專令官司自鑄

西京留守楊光遠疏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桑維翰遷除不公及營邸肆於兩都,與民爭利;帝不得已,閏月,壬申,出維翰爲彰德節度使兼侍中
初,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子威,避王都之難,亡在契丹,至是,義武缺帥,契丹主遣使來言,“請使威襲父土地,如我朝之法
”帝辭以“中國之法必自刺史、團練、防禦序遷乃至節度使,請遣威至此,漸加進用
”契丹主怒,復遣使來言曰:“爾自節度使爲天子,亦有階級邪!”帝恐其滋蔓不已,厚賂契丹,且請以處直兄孫彰德節度使廷胤爲義武節度使以厭其意
契丹怒稍解
初,閩惠宗以太祖元從爲拱宸、按鶴都,及康宗立,更募壯士二千人爲腹心,號宸衛都,祿賜皆厚於二都;或言二都怨望,將作亂,閩主欲分隸漳、泉二州,二都益怒
閩主好爲長夜之飲,強羣臣酒,醉則令左右伺其過失;從弟繼隆醉失禮,斬之
屢以猜怒誅宗室,叔父左僕射、同平章事延羲陽爲狂愚以避禍,閩主賜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尋復召還,幽於私第
閩主數侮拱宸、控鶴軍使永泰硃文進、光山連重遇,二人怨之
會北宮火,求賊不獲;閩主命重遇將內外營兵掃除餘燼,日役萬人,士卒甚苦之
又疑重遇知縱火之謀,欲誅之;內學士陳郯私告重遇
辛巳夜,重遇入直,帥二都兵焚長春宮以攻閩主,使人迎延羲於瓦礫中,呼萬歲;復召外營兵共攻閩主;獨宸衛都拒戰,閩主乃與李後如宸衛都
比明,亂兵焚宸衛都,宸衛都戰敗,餘衆千餘人奉閩主及李後出北關,至梧桐嶺,衆稍逃散
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剌史繼業將兵追之,及於村舍;閩主素善射,引弓殺數人
俄而追兵雲集,閩主知不免,投弓謂繼業曰:“卿臣節安在!”繼業曰:“君無君德,臣安有臣節!新君,叔父也,舊君,昆弟也,孰親孰疏?”閩主不復言
繼業與之俱還,至陀莊,飲以酒,醉而縊之,並李後及諸子、王繼恭皆死
宸衛餘衆奔吳越
延羲自稱威武節度使、閩國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繫囚,頒賚中外
以宸衛弒閩主赴於鄰國;諡閩主曰聖神英睿文明廣武應道大弘孝皇帝,廟號康宗
遣商人間道奉表稱籓於晉;然其在國,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
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爲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連重遇之攻康宗也,陳守元在宮中,易服將逃,兵人殺之
重遇執蔡守蒙,數以賣官之罪而斬之
閩王曦既立,遣使誅林興於泉州
河決亳州
八月,辛丑,以馮道守司徒兼侍中
壬寅,詔中書知印止委上相,由是事無鉅細,悉委於道
帝嘗訪以軍謀,對曰:“征伐大事,在聖心獨斷
臣書生,惟知謹守歷代成規而已
”帝以爲然
道嘗稱疾求退,帝使鄭王重貴詣第省之,曰:“來日不出,朕當親往
”道乃出視事
當時寵遇,羣臣無與爲比
己酉,以吳越王元璟爲天下兵馬元帥
黔南巡內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蔣、錦州蠻萬餘人寇辰、澧州,焚掠鎮戍,遣使乞師於蜀;蜀主以道遠,不許
九月,辛未,楚王希範命左靜江指揮使劉勍、決勝指揮使廖匡齊帥衡山兵五千討之
癸未,以唐許王從益爲郇國公,奉唐祀
從益尚幼,李後養從益於宮中,奉王淑妃如事母
冬,十月,庚戌,閩康宗所遣使者鄭元弼至大梁
康宗遺執政書曰:“閩國一從興運,久歷年華,見北辰之帝座頻移,致東海之風帆多阻
”又求用敵國禮致書往來
帝怒其不遜,壬子,詔卻其貢物及福、建諸州綱運,並令元弼及進奏官林恩部送速歸
兵部員外郎李知損上言:“王昶僭慢,宜執留使者,籍沒其貨
”乃下元弼、恩獄
吳越恭穆夫人馬氏卒
夫人,雄武節度使綽之女也
初,武肅王鏐禁中外畜聲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餘無子,夫人爲之請於鏐,鏐喜曰:“吾家祭祀,汝實主之
”乃聽元璟納妾
鹿氏,生弘僔、弘倧;許氏,生弘佐;吳氏,生弘亻叔;衆妾生弘偡,弘億、弘儀、弘偓、弘仰、弘信;夫人撫視慈愛如一
常置銀鹿於帳前,坐諸兒於上而弄之
十一月,戊子,契丹遣其臣遙折來使,遂如吳越
楚王希範始開天策府,置護軍都尉、領軍司馬等官,以諸弟及將校爲之
又以幕僚拓跋恆、李弘皋、廖匡圖、徐仲雅等十八人爲學士
劉勍等進攻溪州,彭士愁兵敗,棄州走保山寨;石崖四絕,勍爲梯棧上圍之
廖匡齊戰死,楚王希範遣吊其母,其母不哭,謂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溫飽之賜,舉族效死,未足以報,況一子乎!願王無以爲念
”王以其母爲賢,厚恤其家
十二月,丙戌,禁剙造佛寺
閩王作新宮,徙居之
是歲,漢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裔言於漢主曰:“自馬後崩,未嘗通使於楚,親鄰舊好,不可忘也
”因薦諫議大夫李紓可以將命,漢主從之;楚亦遣使報聘
光裔相漢二十餘年,府庫充實,邊境無虞
及卒,漢主復以其子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損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五年(庚子,公元九四零年)
春,正月,帝引見閩使鄭元弼等
元弼曰:“王昶蠻夷之君,不知禮義,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
臣將命無狀,願伏鈇鑕以贖昶罪
”帝憐之,辛未,詔釋元弼等
楚劉勍等因大風,以火箭焚彭士愁寨而攻之,士愁帥麾下逃入獎、錦深山,乙未,遣其子師暠帥諸酋長納溪、錦、獎三州印,請降於楚
二月,庚戌,北都留守、同平章事安彥威入朝,上曰:“吾所重者信與義
昔契丹以義救我,我今以信報之;聞其徵求不已,公能屈節奉之,深稱朕意
”對曰:“陛下以蒼生之故,猶卑辭厚幣以事之,臣何屈節之有!”上悅
劉勍引兵還長沙
楚王希範徙溪州於便地,表彭士愁爲溪州刺史,以劉勍爲錦州刺史;自是羣蠻服於楚
希範自謂伏波之後,以銅五千斤鑄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銘誓狀於上,立之溪州
唐康化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璉謁平陵還,一夕,大醉,卒於舟中,唐主追封諡曰弘農靖王
閩王曦既立,驕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尋舊怨
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數以書諫之,曦怒,復書罵之;遣親吏業翹監建州軍,教練使杜漢崇監南鎮軍,二人爭捃延政陰事告於曦,由是兄弟積相猜恨
一日,翹與延政議事不葉,翹訶之曰:“公反邪!”延政怒,欲斬翹;翹奔南鎮,延政發兵就攻之,敗其戍兵
翹、漢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潰
二月,曦遣統軍使潘師逵、吳行真將兵四萬擊延政
師逵軍於建州城西,行真軍於城南,皆阻水置營,焚城外廬舍
延政求救於吳越,壬戌,吳越王元瓘遣寧國節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詮、內都監使薛萬忠將兵四萬救之,丞相林鼎諫,不聽
三月,戊辰,師逵分兵三千,遣都軍使蔡弘裔將之出戰,延政遣其將林漢徹等敗之於茶山,斬首千餘級
安彥威、王建立皆請致仕;不許
辛未,以歸德節度使、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同平章事劉知遠爲鄴都留守,徙彥威爲歸德節度使,加兼侍中
癸酉,徙建立爲昭義節度使,進爵韓王;以建立遼州人,割遼、沁二州隸昭義
徙建雄節度使李德珫爲北都留守
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安從進恃其險固,陰蓄異謀,擅邀取湖南貢物,招納亡命,增廣甲卒;元隨都押牙王令謙、押牙潘知麟諫,皆殺之
及王建立徙潞州,帝使問之曰:“朕虛青州以待卿,卿有意則降制
”從進對曰:“若移青州置漢南,臣即赴鎮
”帝亦不之責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餘人,夜涉水,潛入潘師逵壘,因風縱火,城上鼓譟以應之,戰棹都頭建安陳誨殺師逵,其衆皆潰
戊寅,引兵欲攻吳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將士棄營走,死者萬人
延政乘勝取永平、順昌二城
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蜀太保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季良請與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業分判三司,癸卯,蜀主命季良判戶部,昭裔判鹽鐵,業判度支
庚戌,以前橫海節度使馬全節爲安遠節度使
甲子,吳越孝獻世子弘僔卒
吳越仰仁詮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敗去,奉牛酒犒之,請班師;仁詮等不從,營於城之西北
延政懼,復遣使乞師於閩王
閩王以泉州刺史王繼業爲行營都統,將兵二萬救之;且移書責吳越,遣輕兵絕吳越糧道
會久雨,吳越軍食盡,五月,延政遣兵出擊,大破之,俘斬以萬計
癸未,仁詮等詮遁
胡漢筠既違詔命不詣闕,又聞賈仁沼二子欲訴諸朝;及除馬全節鎮安州代李金全,漢筠紿金全曰:“進奏吏遣人倍道來言,朝廷俟公受代,即按賈仁沼死狀,以爲必有異圖
”金全大懼
漢筠因說金全拒命,自歸於唐;金全從之
丙戌,帝聞金全叛,命馬全節以汴、洛、汝、鄭、單、宋、陳、蔡、曹、濮、申、唐之兵討之,以保大節度使安審暉爲之副
審暉,審琦之兄也
李金全遣推官張緯奉表請降於唐,唐主遣鄂州屯營使李承裕、段處恭將兵三千逆之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閩,和閩王曦及王延政
六月,延政遣牙將及女奴持誓書及香爐至福州,與曦盟於宣陵
然兄弟相猜恨猶如故
癸卯,唐李承裕等引兵至安州
是夕,李金全將麾下數百人詣唐軍,妓妾資財皆爲承裕所奪,承裕入據安州
甲辰,馬全節自應山進軍大化鎮,與承裕戰於城南,大破之
承裕掠安州南走,全節入安州
丙午,安審暉追敗唐兵於黃花谷,段處恭戰死
丁未,審暉又敗唐兵於雲夢澤中,虜承裕及其衆
唐將張建崇據云夢橋拒戰,審暉乃還
馬全節斬承裕及其衆千五百人於城下,送監軍杜光業等五百七人於大梁
上曰:“此曹何罪!”皆賜馬及器服而歸之
初,盧文進之奔吳也,唐主命祖全恩將兵逆之,戒無入安州城,陳於城外
俟文進出,殿之以歸,無得剽驚
及李承裕逆李金全,戒之如全恩;承裕貪剽掠,與晉兵戰而敗,失亡四千人
唐主惋恨累日,自以戒敕之不熟也
杜光業等至唐,唐主以其違命而敗,不受,復送於淮北,遺帝書曰:“邊校貪功,乘便據壘
”又曰:“軍法朝章,彼此不可
”帝復遣之歸,使者將自桐墟濟淮,唐主遣戰艦拒之,乃還
帝悉授唐諸將官,以其士卒爲顯義都,命舊將劉康領之
巨光曰:違命者,將也,士卒從將之令者也,又何罪乎!受而戮其將以謝敵,吊士卒而撫之,斯可矣,何必棄民以資敵國乎!
唐主使宦者祭廬山,還,勞之曰:“卿此行甚精潔
”宦者曰:“臣自奉詔,蔬食至今
”唐主曰:“卿某處市魚爲羹,某日市肉爲羹,何爲蔬食?”宦者慚服
倉吏歲終獻羨餘萬餘石,唐主曰:“出納有數,苟非掊民刻軍,安得羨餘邪!”
秋,七月,閩主曦城福州西郭以備建人
又度民爲僧,民避重賦多爲僧,凡度萬一千人
乙丑,帝賜鄭元弼等帛,遣歸
李金全之叛也,安州馬步副都指揮使桑千、威和指揮使王萬金、成彥溫不從而死,馬步都指揮使龐守榮誚其愚,以徇金全之意
己巳,詔贈賈仁沼及桑千等官,遣使誅守榮於安州
李金全至金陵,唐主待之甚薄
丁巳,唐主立齊王璟爲太子,兼大元帥,錄尚書事
太子太師致仕範延光請歸河陽私第,帝許之
延光重載而行
西京留守楊光遠兼領河陽,利其貨,且慮爲子孫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汴、洛而就外籓,恐其逃逸入敵國,宜早除之!”帝不許
光遠請敕延光居西京,從之
光遠使其子承貴以甲士圍其第,逼令自殺
延光曰:“天子在上,賜我鐵券,許以不死,爾父子何得如此?”己未,承貴以白刃驅延光上馬,至浮樑,擠於河
光遠奏雲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憚光遠之強,不敢詰;爲延光輟朝,贈太師
唐齊王璟固辭太子;九月,乙丑,唐主許之,詔中外致箋如太子禮
丁卯,以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和凝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己巳,鄴都留守劉知遠入朝
辛未,李崧奏:“諸州倉糧,於計帳之外所餘頗多
”上曰:“法外稅民,罪同枉法
倉吏特貸其死,各痛懲之

翰林學士李澣,輕薄,多酒失,上惡之,丙子,罷翰林學士,並其職於中書舍人,澣,濤之弟也
楊光遠入朝,帝欲徙之它鎮,謂光遠曰:“圍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賞,今當各除一州以榮之
”因以其將校數人爲刺史
甲申,徙光遠爲平盧節度使,進爵東平王
冬,十月,丁酉,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都元帥,尚書令
壬寅,唐大赦,詔中外奏章無得言“睿”、“聖”,犯者以不敬論
術士孫智永以四星聚鬥,分野有災,勸唐主巡東都,乙巳,唐主命齊王璟監國
光政副使、太僕少卿陳覺以私憾奏泰州刺史褚仁規貪殘;丙午,罷仁規爲扈駕都部置,覺始用事
庚戌,唐主發金陵;甲寅,至江都
閩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十一月,甲申,以曦爲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封閩國王
唐主欲遂居江都,以水凍,漕運不給,乃還;十二月,丙申,至金陵
唐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延翰卒
是歲,漢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損卒;以寧遠節度使南昌王定保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初,帝割雁門之北以賂契丹,由是吐谷渾皆屬契丹,苦其貪虐,思歸中國;成德節度使安重榮復誘之,於是吐谷渾帥部落千餘帳自五臺來奔
契丹大怒,遣使讓帝以招納叛人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六年(辛丑,公元九四一年)
春,正月,丙寅,帝遣供奉官張澄將兵二千索吐谷渾在並、鎮、忻、代四州山谷者,逐之使還故土
王延政城建州,週二十里,請於閩王曦,欲以建州爲威武軍,自爲節度使
曦以威武軍福州也,乃以建州爲鎮安軍,以延政爲節度使,封富沙王;延政改鎮安曰鎮武而稱之
二月,壬辰,作浮樑於德勝口
彰義節度使張彥澤欲殺其子,掌書記張式素爲彥澤所厚,諫止之
彥澤怒,射之;左右素惡式,從而讒之,式懼,謝病去,彥澤遣兵追之,式至邠州,靜難節度使李周以聞,帝以彥澤故,流式商州
彥澤遣行軍司馬鄭元昭詣闕求之,且曰:“彥澤不得張式,恐致不測
”帝不得已,與之
癸未,式至涇州,彥澤命決口,剖心,斷其四支
涼州軍亂,留後李文謙閉門自焚死
蜀自建國以來,節度使多領禁兵,或以它職留成都,委僚佐知留務,專事聚斂,政事不治,民無所訴
蜀主知其弊,丙辰,加衛聖馬步都指揮使、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趙廷隱、樞密使、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王處回、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同平章事張公鐸檢校官,並罷其節度使
三月,甲戌,以翰林學士承旨李昊知武德軍,散騎常侍劉英圖知保寧軍,諫議大夫崔鑾知武信軍,給事中謝從志知武泰軍,將作監張訁贊知寧江軍
夏,四月,閩王曦以其子亞澄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衛
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與延政通謀,遣將軍許仁欽以兵三千如汀州,執延喜以歸
唐主以陳覺及萬年常夢錫爲宣徽副使
辛巳,北京留守李德珫遣牙校以吐谷渾酋長白承福入朝
唐主遣通事舍人歐陽遇求假道以通契丹,帝不許
自黃巢犯長安以來,天下血戰數十年,然後諸國各有分土,兵革稍息
及唐主即位,江、淮比年豐稔,兵食有餘,羣臣爭言“陛下中興,今北方多難,宜出兵恢復舊疆
”唐主曰:“吾少長軍旅,見兵之爲民害深矣,不忍復言
使彼民安,則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漢主遣使如唐,謀共取楚,分其地;唐主不許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謀反,遣使奉表詣蜀,請出師金、商以爲聲援;丁亥,使者至成都
蜀主與羣臣謀之,皆曰:“金、商險遠,少出師則不足制敵,多則漕輓不繼
”蜀主乃辭之
又求援於荊南,高從誨遺從進書,諭以禍福;從進怒,反誣奏從誨
荊南行軍司馬王保義勸從誨具奏其狀,且請發兵助朝廷討之;從誨從之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恥臣契丹,見契丹使者,必箕踞慢罵,使過其境,或潛遣人殺之;契丹以讓帝,帝爲之遜謝
六月,戊午,重榮執契丹使拽剌,遣騎掠幽州南境,軍於博野,上表稱:“吐谷渾、兩突厥、渾、契苾、沙陀各帥部從歸附;党項等亦遣使納契丹告身職牒,言爲虜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來,令各具精甲壯馬,將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與之俱滅,願自備十萬衆,與晉共擊契丹
又朔州節度副使趙崇已逐契丹節度使劉山,求歸命朝廷
臣相繼以聞
陛下屢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釁端;其如天道人心,難以違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諸節度使沒於虜庭者,皆延頸企踵以待王師,良可哀閔
願早決計
”表數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國以媚無厭之虜
又以此意爲書遺朝貴及移籓鎮,雲已勒兵,必與契丹決戰
帝以重榮方握強兵,不能制,甚患之
時鄴都留守、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劉知遠在大梁;泰寧節度使桑維翰知重榮已蓄奸謀,又慮朝廷重違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於晉陽之難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負之
今重榮恃勇輕敵,吐渾假手報仇,皆非國家之利,不可聽也
臣竊觀契丹數年以來,士馬精強,吞噬四鄰,戰必勝,攻必取,割中國之土地,收中國之器械;其君智勇過人,其臣上下輯睦,牛馬蕃息,國無天災,此未可與爲敵也
且中國新敗,士氣彫沮,以當契丹乘勝之威,其勢相去甚遠
又,和親既絕,則當發兵守塞,兵少則不足以待寇,兵多則饋運無以繼之
我出則彼歸,我歸則彼至,臣恐禁衛之士疲於奔命,鎮、定之地無復遺民
今天下粗安,瘡痍未復,府庫虛竭,蒸民困弊,靜而守之,猶懼不濟,其可妄動乎!契丹與國家恩義非輕,信誓甚著,彼無間隙而自啓釁端,就使克之,後患愈重;萬一不克,大事去矣
議者以歲輸繒帛謂之耗蠹,有所卑遜謂之屈辱,殊不知兵連而不休,禍結而不解,財力將匱,耗蠹孰甚焉!用兵則武吏功臣過求姑息,邊籓遠郡得以驕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臣願陛下訓農習戰,養兵息民,俟國無內憂,民有餘力,然後觀釁而動,則動必有成矣
又,鄴都富盛,國家籓屏,今主帥赴闕,軍府無人,臣竊思慢藏誨盜之言,勇夫重閉之義,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謀
”帝謂使者曰:“朕比日以來,煩懣不決,今見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爲憂
”閩王曦聞王延政以書招泉州刺史王繼業,召繼業還,賜死於郊外,殺其子於泉州
初,繼業爲汀州刺史,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沂豐爲士曹參軍,與之親善
或告沂豐與繼業通謀,沂豐方侍宴,即收下獄,明日斬之,夷其族
沂豐,涉之從弟也,時年八十餘,國人哀之,自是宗族勳舊相繼被誅,人不自保,諫議大夫黃峻舁櫬詣朝堂極諫,曦曰:“老物狂發矣!”貶漳州司戶
曦淫侈無度,資用不給,謀於國計使國安陳匡範,匡範請日進萬金;曦悅,加匡範禮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賈數倍
曦宴羣臣,舉酒屬匡範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如匡範人中之寶,不可得也
”未幾,商賈之算不能足日進,貸諸省務錢以足之,恐事覺,憂悸而卒,曦祭贈甚厚
諸省務以匡範貸貼聞,曦大怒,斫棺,斷其屍棄水中,以連江人黃紹頗代爲國計使
紹頗請“令欲仕者,自非廕補,皆聽輸錢即授之,以資望高下及州縣房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緡至千緡
”從之
唐主自以專權取吳,尤忌宰相權重,以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勳執政歲久,欲罷之
會建勳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唐主下有司施行
建勳自知事挾愛憎,密取所奏改之;秋,七月,戊辰,罷建勳歸私第
帝憂安重榮跋扈,己巳,以劉知遠爲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復以遼、沁隸河東;以北京留守李德珫爲鄴都留守
知遠微時,爲晉陽李氏贅婿,嘗牧馬,犯僧田,僧執而笞之
知遠至晉陽,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諭贈遺,衆心大悅
吳越府署火,宮室府庫幾盡
吳越王元瓘驚懼,發狂疾,唐人爭勸唐主乘弊取之,唐主曰:“奈何利人之災!”遺使唁之,且賙其乏
閩主曦自稱大閩皇,領威武節度使,與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勝負,福、建之間,暴骨如莽
鎮武節度判官晉江潘承祐屢請息兵修好,延政不從
閩主使者至,延政大陳甲卒以示之,對使者語甚悖慢;承祐長跪切諫,延政怒,顧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承祐不顧,聲色愈厲,閩主曦惡泉州刺史王繼嚴得衆心,罷歸,鴆殺之
八月,戊子朔,以開封尹鄭王重貴爲東京留守
馮道,李崧屢薦天平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副都指揮使、同平章事杜重威之能,以爲都指揮使,充隨駕御營使,代劉知遠,知遠由是恨二相,重威所至黷貨,民多逃亡,嚐出過市,謂左右曰:“人言我驅盡百姓,何市人之多也!”
壬辰,帝發大梁
己亥,至鄴都
壬寅,大赦
帝以詔諭安重榮曰:“爾身爲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難,棄君與親
吾因契丹得天下,爾因吾致富貴,吾不敢忘德,爾乃忘之,何邪?今吾以天下臣之,爾欲以一鎮抗之,不亦難乎!宜審思之,無取後悔!”重榮得詔愈驕,聞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有異志,陰遣使與之通謀
吳越文穆王元瓘寢疾,察內都監章德安忠厚,能斷大事,欲屬以後事,語之曰:“弘佐尚少,當擇宗人長者立之
”德安曰:“弘佐雖少,羣下伏其英敏,願王勿以爲念!”王曰:“汝善輔之,吾無憂矣
”德安,處州人也
辛亥,元瓘卒
初,內牙指揮使戴惲,爲元瓘所親任,悉以軍事委之
元瓘養子弘侑乳母,惲妻之親也,或告惲謀立弘侑
德安祕不發喪,與諸將謀,伏甲士於幕下;壬子,惲入府,執而殺之,廢弘侑爲庶人,複姓孫,幽之明州
是日,將吏以元瓘遺命,承製以鎮海、鎮東副大使弘佐爲節度使,時年十四
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達攝政
軍中言賜與不均,舉仗不受,諸將不能制;仲達親諭之,皆釋仗而拜
弘佐溫恭,好書,禮士,躬勤政務,發擿奸伏,人不能欺
民有獻嘉禾者,弘佐問倉吏:“今蓄積幾何?”對曰:“十年
”王曰:“然則軍食足矣,可以寬吾民”
乃命復其境內稅三年
辛酉,滑州言河決
帝以安重榮殺契丹使者,恐其犯塞,乙亥,遣安國節度使楊彥詢使於契丹
彥詢至其帳,契丹主責以使者死狀,彥詢曰:“譬如人家有惡子,父母所不能制,將如之何?”契丹主怒乃解
閩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亞澄爲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改號長樂王
劉知遠遣親將郭威以詔旨說吐谷渾酋長白承福,令去安重榮歸朝廷,許以節鉞
威還,謂知遠曰:“虜惟利是嗜,安鐵胡止以袍袴賂之,今欲其來,莫若重賂乃可致耳
”知遠從之,且使謂承福曰:“朝廷已割爾曹隸契丹,爾曹當自安部落;今乃南來助安重榮爲逆,重榮已爲天下所棄,朝夕敗亡
爾曹宜早從化,勿俟臨之以兵,南北無歸,悔無及矣
”承福懼,冬,十月,帥其衆歸於知遠
知遠處之太原東山及嵐、石之間,表承福領大同節度使,收其精騎以隸麾下
始,安重榮稱檄諸道,雲與吐谷渾、達靼,契苾同起兵,既而承福降知遠,達靼、契苾亦莫之赴,重榮勢大沮
閩主曦即皇帝位
王延政自稱兵馬元帥
閩同平章事李敏卒
帝之發大梁也,和凝請曰:“車駕已行,安從進若反,何以備之?”帝曰:“卿意如何?”凝請密留空名宣敕十數通,付留守鄭王,聞變則書諸將名,遣擊之;帝從之
十一月,從進舉兵攻鄧州,唐州刺史武延翰以聞
鄭王遣宣徽南院使張從恩、武德使焦繼勳、護聖都指揮使郭金海、作坊使陳思讓將大梁兵就申州刺史李建崇兵於葉縣以討之
金海,本突厥;思讓,幽州人也
丁丑,以西京留守高行周爲南面軍前都部署,前同州節度使宋彥筠副之,張從恩監焉;又以郭金海爲先鋒使,陳思讓監焉
彥筠,滑州人也
庚辰,以鄴都留守李德珫權東京留守,召鄭王重貴如鄴都
安從進攻鄧州,威勝節度使安審暉據牙城拒之,從進不能克而退
癸未,從進至花山,遇張從恩兵,不意其至之速,合戰,大敗,從恩獲其子牙內都指揮使弘義,從進以數十騎奔還襄州,嬰城自守
唐主性節儉,常躡蒲屨,盥頮用鐵盎,暑則寢於青葛帷,左右使令惟老醜宮人,服飾粗略
死國事者雖士卒皆給祿三年
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稅,民間稱其平允
自是江、淮調兵興役及它賦斂,皆以稅錢爲率,至今用之
唐主勤於聽政,以夜繼晝,還自江都,不復宴樂;頗傷躁急,內侍王紹顏上書,以爲“今春以來,羣臣獲罪者衆,中外疑懼
”唐主手詔釋其所以然,令紹顏告諭中外
十二月,丙戌朔,徙鄭王重貴爲齊王,充鄴都留守;以李德珫爲東都留守
丁亥,以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
詔荊南、湖南共討襄州
高從誨遣都指揮使李端將水軍數千至南津,楚王希範遣天策都軍使張少敵將戰艦百五十艘入漢江助行周,仍各運糧以饋之
少敵,佶之子也
安重榮聞安從進舉兵反,謀遂決,大集境內饑民,衆至數萬,南向鄴都,聲言不朝
初,重榮與深州人趙彥之俱爲散指揮使,相得歡甚
重榮鎮成德,彥之自關西歸之,重榮待遇甚厚,使彥之招募黨衆;然心實忌之,及舉兵,止用爲排陳使,彥之恨之
帝聞重榮反,壬辰,遣護聖等馬步三十九指揮擊之
以天平節度使杜重威爲招討使,安國節度使馬全節副之,前永清節度使王周爲馬步都虞候
安從進遣其弟從貴將兵逆均州刺史蔡行遇,焦繼勳邀擊,敗之,獲從貴,斷其足而歸之
戊戌,杜重威與安重榮遇於宗城西南,重榮爲偃月陳,官軍再擊之,不動;重威懼,欲退
指揮使宛丘王重胤曰:“兵家忌退
鎮之精兵盡在中軍,請公分銳士擊其左右翼,重胤爲公以契丹直衝其中軍,彼必狼狽
”重威從之
鎮人陳稍卻,趙彥之卷旗策馬來降
彥之以銀飾鎧冑及鞍勒,官軍殺而分之
重榮聞彥之叛,大懼,退匿於輜重中,官軍從而乘之,鎮人大潰,斬首萬五千級
重榮收餘衆,走保宗城,官軍進攻,夜分,拔之
重榮以十餘騎走還鎮州,嬰城自守
會天寒,鎮人戰及凍死者二萬餘人
契丹聞重榮反,乃聽楊彥詢還
庚子,冀州刺史張建武等取趙州
漢主寢疾,有胡僧謂漢主名龔不利;漢主自造“”字名之,義取“飛龍在天”,讀若儼
庚戌,制以錢弘佐爲鎮海、鎮東軍節度使兼中書令、吳越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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