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政闻知贾母危急,即忙进去看视。
见贾母惊吓气逆,王夫人鸳鸯等唤醒回来,即用疏气安神的丸药服了,渐渐的好些,只是伤心落泪。
贾政在旁劝慰,总说是“儿子们不肖,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
若老太太宽慰些,儿子们尚可在外料理;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自在,儿子们的罪孽更重了。
”贾母道:“我活了八十多岁,自作女孩儿起到你父亲手里,都托着祖宗的福,从没有听见过那些事。
如今到老了,见你们倘或受罪,叫我心里过得去么!倒不如合上眼随你们去罢了。
”说着,又哭。
贾政此时着急异常,又听外面说:“请老爷,内廷有信。
”贾政急忙出来,见是北静王府长史,一见面便说“大喜。
”贾政谢了,请长史坐下,“请问王爷有何谕旨?”那长史道:“我们王爷同西平郡王进内复奏,将大人的惧怕的心、感激天恩之话都代奏了。
主上甚是悯恤,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罪,着加恩仍在工部员外上行走。
所封家产,惟将贾赦的入官,余俱给还。
并传旨令尽心供职。
惟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书尽行给还。
贾琏着革去职衔,免罪释放。
”贾政听毕,即起身叩谢天恩,又拜谢王爷恩典。
“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明晨到阙谢恩,并到府里磕头。
”那长史去了。
少停,传出旨来。
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入官者入官,给还者给还,将贾琏放出,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
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文书发给外,其余虽未尽入官的,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所存者只有家伙物件。
贾琏始则惧罪,后蒙释放已是大幸,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七八万金,一朝而尽,怎得不痛。
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凤姐病在垂危,一时悲痛。
又见贾政含泪叫他,问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
你父亲所为固难劝谏,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
如今入了官,在银钱是不打紧的,这种声名出去还了得吗!”贾琏跪下说道:“侄儿办家事,并不敢存一点私心。
所有出入的帐目,自有赖大、吴新登、戴良等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
现在这几年,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在内,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
这些放出去的帐,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
”贾政道:“据你说来,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
我这回也不来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你父亲的事和你珍大哥的事还不快去打听打听。
”贾琏一心委屈,含
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雨村回首看时,只见烈炎烧天,飞灰蔽目。
雨村心想,“这也奇怪,我才出来,走不多远,这火从何而来?莫非士隐遭劫于此?”欲待回去,又恐误了过河;若不回去,心下又不安。
想了一想,便问道:“你方才见这老道士出来了没有?”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因腹内疼痛,略走了一走。
回头看见一片火光,原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
并没有见有人出来。
”雨村虽则心里狐疑,究竟是名利关心的人,那肯回去看视,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进去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
”那人只得答应了伺候。
雨村过河,仍自去查看,查了几处,遇公馆便自歇下。
明日又行一程,进了都门,众衙役接着,前呼后拥的走着。
雨村坐在轿内,听见轿前开路的人吵嚷。
雨村问是何事。
那开路的拉了一个人过来跪在轿前禀道:“那人酒醉不知回避,反冲突过来。
小的吆喝他,他倒恃酒撒赖,躺在街心,说小的打了他了。
”雨村便道:“我是管理这里地方的。
你们都是我的子民,知道本府经过,喝了酒不知退避,还敢撒赖!”那人道:“我喝酒是自己的钱,醉了躺的是皇上的地,便是大人老爷也管不得。
”雨村怒道:“这人目无法纪,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道:“我叫醉金刚倪二。
”雨村听了生气,叫人:“打这金刚,瞧他是金刚不是!”手下把倪二按倒,着实的打了几鞭。
倪二负痛,酒醒求饶。
雨村在轿内笑道:“原来是这么个金刚么。
我且不打你,叫人带进衙门慢慢的问你。
”众衙役答应,拴了倪二,拉着便走。
倪二哀求,也不中用。
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里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街上看热闹的三三两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气,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饶的。
”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
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赌场寻觅,那赌博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
众人都道:“你不用着急。
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
荣府里的一个什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
”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果然我父亲常说间壁贾二爷和他好,为什么不找他去。
”赶着回来,即和母亲说了。
娘儿两个去找贾芸。
那日贾芸恰在家,见他母女两个过来,便让坐。
贾芸的母亲便倒茶。
倪家母女即将倪二被贾大人拿去的话说了一遍,”求二爷说情放出来”。
贾芸一口应承,说:“这算不得什么,我到西府里说一声就放了。
那贾大人全仗我家的西府里才得做了这么大
话说贾政正在那里设宴请酒,忽见赖大急忙走上荣禧堂来回贾政道:“有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
奴才要取职名来回,赵老爷说:‘我们至好,不用的。
’一面就下车来走进来了。
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
”贾政听了,心想:“赵老爷并无来往,怎么也来?现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
”正自思想,贾琏说:“叔叔快去罢,再想一回,人都进来了。
”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赵老爷已进二门了。
”贾政等抢步接去,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
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总不答话。
贾政等心里不得主意,只得跟了上来让坐。
众亲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
众人看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间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
贾政正要带笑叙话,只见家人慌张报道:“西平王爷到了。
”贾政慌忙去接,已见王爷进来。
赵堂官抢上去请了安,便说:“王爷已到,随来各位老爷就该带领府役把守前后门。
”众官应了出去。
贾政等知事不好,连忙跪接。
西平郡王用两手扶起,笑嘻嘻的说道:“无事不敢轻造,有奉旨交办事件,要赦老接旨。
如今满堂中筵席未散,想有亲友在此未便,且请众位府上亲友各散,独留本宅的人听候。
”赵堂官回说:“王爷虽是恩典,但东边的事,这位王爷办事认真,想是早已封门。
”众人知是两府干系,恨不能脱身。
只见王爷笑道:“众位只管就请,叫人来给我送出去,告诉锦衣府的官员说,这都是亲友,不必盘查,快快放出。
”那些亲友听见,就一溜烟如飞的出去了。
独有贾赦贾政一干人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
不多一回,只见进来无数番役,各门把守。
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
赵堂官便转过一付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动手。
”这些番役却撩衣勒臂,专等旨意。
西平王慢慢的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全来查看贾赦家产。
”贾赦等听见,俱俯伏在地。
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
钦此。
’”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其余皆看守。
”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珍、贾蓉、贾蔷、贾芝、贾兰俱在,惟宝玉假说有病,在贾母那边打闹,贾环本来不大见人的,所以就将现在几人看住。
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帐。
”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
西平王道:“闻得赦老与政
却说贾政先前曾将房产并大观园奏请入官,内廷不收,又无人居住,只好封锁。
因园子接连尤氏惜春住宅,太觉旷阔无人,遂将包勇罚看荒园。
此时贾政理家,又奉了贾母之命将人口渐次减少,诸凡省俭,尚且不能支持。
幸喜凤姐为贾母疼惜,王夫人等虽则不大喜欢,若说治家办事尚能出力,所以将内事仍交凤姐办理。
但近来因被抄以后,诸事运用不来,也是每形拮据。
那些房头上下人等原是宽裕惯的,如今较之往日,十去其七,怎能周到,不免怨言不绝。
风姐也不敢推辞,扶病承欢贾母。
过了些时,贾赦贾珍各到当差地方,恃有用度,暂且自安,写书回家,都言安逸,家中不必挂念。
于是贾母放心,邢夫人尤氏也略略宽怀。
一日,史湘云出嫁回门,来贾母这边请安。
贾母提起他女婿甚好,史湘云也将那里过日平安的话说了,请老太太放心。
又提起黛玉去世,不免大家泪落。
贾母又想起迎春苦楚,越觉悲伤起来。
史湘云劝解一回,又到各家请安问好毕,仍到贾母房中安歇,言及“薛家这样人家被薛大哥闹的家破人亡。
今年虽是缓决人犯,明年不知可能减等?”贾母道:“你还不知道呢,昨儿蟠儿媳妇死的不明白,几乎又闹出一场大事来。
还幸亏老佛爷有眼,叫他带来的丫头自己供出来了,那夏奶奶才没的闹了,自家拦住相验。
你姨妈这里才将皮裹肉的打发出去了。
你说说,真真是六亲同运!薛家是这样了,姨太太守着薛蝌过日,为这孩子有良心他说哥哥在监里尚未结局,不肯娶亲。
你邢妹妹在大太太那边也就很苦。
琴姑娘为他公公死了尚未满服,梅家尚未娶去。
二太太的娘家舅太爷一死,凤丫头的哥哥也不成人,那二舅太爷也是个小气的,又是官项不清,也是打饥荒。
甄家自从抄家以后别无信息。
”湘云道:“三姐姐去了曾有书字回家么?”贾母道:“自从嫁了去,二老爷回来说,你三姐姐在海疆甚好。
只是没有书信,我也日夜惦记。
为着我们家连连的出些不好事,所以我也顾不来。
如今四丫头也没有给他提亲。
环儿呢,谁有功夫提起他来。
如今我们家的日子比你从前在这里的时侯更苦些。
只可怜你宝姐姐,自过了门,没过一天安逸日子。
你二哥哥还是这样疯疯颠颠,这怎么处呢!”湘云道:“我从小儿在这里长大的,这里那些人的脾气我都知道的。
这一回来了,竟都改了样子了。
我打量我隔了好些时没来,他们生疏我。
我细想起来,竟不是的,就是见了我,瞧他们的意思原要像先前一样的热闹,不知道怎么,说说就伤心起来了。
我所以坐坐就到老太太这里来了。
”贾母道:“如今这样日子在我也罢了,你们年轻轻儿的人还
话说贾政进内,见了枢密院各位大人,又见了各位王爷。
北静王道:“今日我们传你来,有遵旨问你的事。
”贾政即忙跪下。
众大人便问道:“你哥哥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么?”贾政回道:“犯官自从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查看赈恤,于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工程,后又往江西监道,题参回都,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怠惰。
一应家务并未留心伺察,实在糊涂,不能管教子侄,这就是辜负圣恩。
亦求主上重重治罪。

北静王据说转奏,不多时传出旨来。
北静王便述道:“主上因御史参奏贾赦交通外官,恃强凌弱。
据该御史指出平安州互相往来,贾赦包揽词讼。
严鞫贾赦,据供平安州原系姻亲来往,并未干涉官事。
该御史亦不能指实。
惟有倚势强索石呆子古扇一款是实的,然系玩物,究非强索良民之物可比。
虽石呆子自尽,亦系疯傻所致,与逼勒致死者有间。
今从宽将贾赦发往台站效力赎罪。
所参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不从逼死一款,提取都察院原案,看得尤二姐实系张华指腹为婚未娶之妻,因伊贫苦自愿退婚,尤二姐之母愿结贾珍之弟为妾,并非强占。
再尤三姐自刎掩埋并未报官一款,查尤三姐原系贾珍妻妹,本意为伊择配,因被逼索定礼,众人扬言秽乱,以致羞忿自尽,并非贾珍逼勒致死。
但身系世袭职员,罔知法纪,私埋人命,本应重治,念伊究属功臣后裔,不忍加罪,亦从宽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贾蓉年幼无干省释。
贾政实系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属勤慎,免治伊治家不正之罪。
”贾政听了,感激涕零,叩首不及,又叩求王爷代奏下忱。
北静王道:“你该叩谢天恩,更有何奏?”贾政道:“犯官仰蒙圣恩不加大罪,又蒙将家产给还,实在扪心惶愧,愿将祖宗遗受重禄积余置产一并交官。
”北静王道:“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赏罚无差。
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给还财产,你又何必多此一奏。
”众官也说不必。
贾政便谢了恩,叩谢了王爷出来。
恐贾母不放心,急忙赶回。
上下男女人等不知传进贾政是何吉凶,都在外头打听,一见贾政回家,都略略的放心,也不敢问。
只见贾政忙忙的走到贾母跟前,将蒙圣恩宽免的事,细细告诉了一遍。
贾母虽则放心,只是两个世职革去,贾赦又往台站效力,贾珍又往海疆,不免又悲伤起来。
邢夫人尤氏听见那话,更哭起来。
贾政便道:“老太太放心。
大哥虽则台站效力,也是为国家办事,不致受苦,只要办得妥当,就可复职。
珍儿正是年轻,很该出力。
若不是这样,便是祖父的余德,亦不能久享。
”说了些宽慰的话。
却说贾母坐起说道:“我到你们家已经六十多年了。
从年轻的时候到老来,福也享尽了。
自你们老爷起,儿子孙子也都算是好的了。
就是宝玉呢,我疼了他一场。
”说到那里,拿眼满地下瞅着。
王夫人便推宝玉走到床前。
贾母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着宝玉道:“我的儿,你要争气才好!”宝玉嘴里答应,心里一酸,那眼泪便要流下来,又不敢哭,只得站着,听贾母说道:“我想再见一个重孙子我就安心了。
我的兰儿在那里呢?”李纨也推贾兰上去。
贾母放了宝玉,拉着贾兰道:“你母亲是要孝顺的,将来你成了人,也叫你母亲风光风光。
凤丫头呢?”凤姐本来站在贾母旁边,赶忙走到眼前说:“在这里呢。
”贾母道:“我的儿,你是太聪明了,将来修修福罢。
我也没有修什么,不过心实吃亏,那些吃斋念佛的事我也不大干,就是旧年叫人写了些《金刚经》送送人,不知送完了没有?”凤姐道:“没有呢。
”贾母道:“早该施舍完了才好。
我们大老爷和珍儿是在外头乐了,最可恶的是史丫头没良心,怎么总不来瞧我。
”鸳鸯等明知其故,都不言语。
贾母又瞧了一瞧宝钗,叹了口气,只见脸上发红。
贾政知是回光返照,即忙进上参汤。
贾母的牙关已经紧了,合了一回眼,又睁着满屋里瞧了一瞧。
王夫人宝钗上去轻轻扶着,邢夫人凤姐等便忙穿衣,地下婆子们已将床安设停当,铺了被褥,听见贾母喉间略一响动,脸变笑容,竟是去了,享年八十三岁。
众婆子疾忙停床。
于是贾政等在外一边跪着,邢夫人等在内一边跪着,一齐举起哀来。
外面家人各样预备齐全,只听里头信儿一传出来,从荣府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一色净白纸糊了,孝棚高起,大门前的牌楼立时竖起,上下人等登时成服。
贾政报了丁忧。
礼部奏闻,主上深仁厚泽,念及世代功勋,又系元妃祖母,赏银一千两,谕礼部主祭。
家人们各处报丧。
众亲友虽知贾家势败,今见圣恩隆重,都来探丧。
择了吉时成殓,停灵正寝。
贾赦不在家,贾政为长,宝玉、贾环、贾兰是亲孙,年纪又小,都应守灵。
贾琏虽也是亲孙,带着贾蓉尚可分派家人办事。
虽请了些男女外亲来照应,内里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宝钗等是应灵旁哭泣的,尤氏虽可照应,他贾珍外出依住荣府,一向总不上前,且又荣府的事不甚谙练。
贾蓉的媳妇更不必说了。
惜春年小,虽在这里长的,他于家事全不知道。
所以内里竟无一人支持,只有凤姐可以照管里头的事。
况又贾琏在外作主,里外他二人倒也相宜。
凤姐先前仗着自己的才干,原打量老太太死了他大有一番作用。
邢王二夫人等本知他曾办过秦氏的事
话说莺儿见宝玉说话摸不着头脑,正自要走,只听宝玉又说道:“傻丫头,我告诉你罢。
你姑娘既是有造化的,你跟着他自然也是有造化的了。
你袭人姐姐是靠不住的。
只要往后你尽心伏侍他就是了。
日后或有好处,也不枉你跟他熬了一场。
”莺儿听了前头像话,后头说的又有些不像了,便道:“我知道了。
姑娘还等我呢。
二爷要吃果子时,打发小丫头叫我就是了。
”宝玉点头,莺儿才去了。
一时宝钗袭人回来,各自房中去了。
不题。
且说过了几天便是场期,别人只知盼望他爷儿两个作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的了,只有宝钗见宝玉的功课虽好,只是那有意无意之间,却别有一种冷静的光景。
知他要进场了,头一件,叔侄两个都是初次赴考,恐人马拥挤有什么失闪;第二件,宝玉自和尚去后总不出门,虽然见他用功喜欢,只是改的太速太好了,反倒有些信不及,只怕又有什么变故。
所以进场的头一天,一面派了袭人带了小丫头们同着素云等给他爷儿两个收拾妥当,自己又都过了目,好好的搁起预备着;一面过来同李纨回了王夫人,拣家里的老成管事的多派了几个,只说怕人马拥挤碰了。
次日宝玉贾兰换了半新不旧的衣服,欣然过来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嘱咐道:“你们爷儿两个都是初次下场,但是你们活了这么大,并不曾离开我一天。
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鬟媳妇们围着,何曾自己孤身睡过一夜。
今日各自进去,孤孤凄凄,举目无亲,须要自己保重。
早些作完了文章出来,找着家人早些回来,也叫你母亲媳妇们放心。
”王夫人说着不免伤心起来。
贾兰听一句答应一句。
只见宝玉一声不哼,待王夫人说完了,走过来给王夫人跪下,满眼流泪,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
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
”王夫人听了,更觉伤心起来,便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你老太太不能见你的面了!”一面说,一面拉他起来。
那宝玉只管跪着不肯起来,便说道:“老太太见与不见,总是知道的,喜欢的,既能知道了,喜欢了,便不见也和见了的一样。
只不过隔了形质,并非隔了神气啊。
”李纨见王夫人和他如此,一则怕勾起宝玉的病来,二则也觉得光景不大吉祥,连忙过来说道:“太太,这是大喜的事,为什么这样伤心?况且宝兄弟近来很知好歹,很孝顺,又肯用功,只要带了侄儿进去好好的作文章,早早的回来,写出来请咱们的世交老先生们看了,等着爷儿两个都报了喜就完了。
”一面叫人搀起宝玉来。
话说凤姐命捆起上夜众女人送营审问,女人跪地哀求。
林之孝同贾芸道:“你们求也无益。
老爷派我们看家,没有事是造化,如今有了事,上下都担不是,谁救得你。
若说是周瑞的干儿子,连太太起,里里外外的都不干净。
”凤姐喘吁吁的说道:“这都是命里所招,和他们说什么,带了他们去就是了。
这丢的东西你告诉营里去说,实在是老太太的东西,问老爷们才知道。
等我们报了去,请了老爷们回来,自然开了失单送来。
文官衙门里我们也是这样报。
”贾芸林之孝答应出去。
惜春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哭道:“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为什么偏偏碰在咱们两个人身上!明儿老爷太太回来叫我怎么见人!说把家里交给咱们,如今闹到这个分儿,还想活着么!”凤姐道:“咱们愿意吗!现在有上夜的人在那里。
”惜春道:“你还能说,况且你又病着。
我是没有说的。
这都是我大嫂子害了我的,他撺掇着太太派我看家的。
如今我的脸搁在那里呢!”说着,又痛哭起来。
凤姐道:“姑娘,你快别这么想,若说没脸,大家一样的。
你若这么糊涂想头,我更搁不住了。
”二人正说着,只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人大嚷的说道:“我说那三姑六婆是再要不得的,我们甄府里从来是一概不许上门的,不想这府里倒不讲究这个呢。
昨儿老太太的殡才出去,那个什么庵里的尼姑死要到咱们这里来,我吆喝着不准他们进来,腰门上的老婆子倒骂我,死央及叫放那姑子进去。
那腰门子一会儿开着,一会儿关着,不知做什么,我不放心没敢睡,听到四更这里就嚷起来。
我来叫门倒不开了,我听见声儿紧了,打开了门,见西边院子里有人站着,我便赶走打死了。
我今儿才知道,这是四姑奶奶的屋子。
那个姑子就在里头,今儿天没亮溜出去了,可不是那姑子引进来的贼么。
”平儿等听着,都说:“这是谁这么没规矩?姑娘奶奶都在这里,敢在外头混嚷吗。
”凤姐道:“你听见说‘他甄府里’,别就是甄家荐来的那个厌物罢。
”惜春听得明白,更加心里过不的。
凤姐接着问惜春道:“那个人混说什么姑子,你们那里弄了个姑子住下了?”惜春便将妙玉来瞧他留着下棋守夜的话说了。
凤姐道:“是他么,他怎么肯这样,是再没有的话。
但是叫这讨人嫌的东西嚷出来,老爷知道了也不好。
”惜春愈想愈怕,站起来要走。
凤姐虽说坐不住,又怕惜春害怕弄出事来,只得叫他先别走。
“且看着人把偷剩下的东西收起来,再派了人看着才好走呢。
”平儿道:“咱们不敢收,等衙门里来了踏看了才好收呢。
咱们只好看着。
但只不知老爷那里有人去了没有?”凤姐道:“你叫老婆
话说宝玉一听麝月的话,身往后仰,复又死去,急得王夫人等哭叫不止。
麝月自知失言致祸,此时王夫人等也不及说他。
那麝月一面哭着,一面打定主意,心想:“若是宝玉一死,我便自尽跟了他去!”不言麝月心里的事。
且言王夫人等见叫不回来,赶着叫人出来找和尚救治。
岂知贾政进内出去时,那和尚已不见了。
贾政正在诧异,听见里头又闹,急忙进来。
见宝玉又是先前的样子,口关紧闭,脉息全无。
用手在心窝中一摸,尚是温热。
贾政只得急忙请医灌药救治。
那知那宝玉的魂魄早已出了窍了。
你道死了不成?却原来恍恍惚惚赶到前厅,见那送玉的和尚坐着,便施了礼。
那知和尚站起身来,拉着宝玉就走。
宝玉跟了和尚,觉得身轻如叶,飘飘摇摇,也没出大门,不知从那里走了出来。
行了一程,到了个荒野地方,远远的望见一座牌楼,好像曾到过的。
正要问那和尚时,只见恍恍惚惚来了一个女人。
宝玉心里想道:“这样旷野地方,那得有如此的丽人,必是神仙下界了。
”宝玉想着,走近前来细细一看,竟有些认得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见那女人和和尚打了一个照面就不见了。
宝玉一想,竟是尤三姐的样子,越发纳闷:“怎么他也在这里?”又要问时,那和尚拉着宝玉过了那牌楼,只见牌上写着“真如福地“四个大字,两边一幅对联,乃是:
假去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
门上横书四个大字道“福善祸淫”。
又有一副对子,大书云:
过去未来,莫谓智贤能打破,
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
宝玉看了,心下想道:“原来如此。
我倒要问问因果来去的事了。
”这么一想,只见鸳鸯站在那里招手儿叫他。
宝玉想道:“我走了半日,原不曾出园子,怎么改了样子了呢?”赶着要和鸳鸯说话,岂知一转眼便不见了,心里不免疑惑起来。
走到鸳鸯站的地方儿,乃是一溜配殿,各处都有匾额。
宝玉无心去看,只向鸳鸯立的所在奔去。
见那一间配殿的门半掩半开,宝玉也不敢造次进去,心里正要问那和尚一声,回过头来,和尚早已不见了。
宝玉恍惚,见那殿宇巍峨,绝非大观园景像。
便立住脚,抬头看那匾额上写道:“引觉情痴”。
两边写的对联道:
喜笑悲哀都是假,贪求思慕总因痴。
宝玉看了,便点头叹息。
想要进去找鸳鸯问他是什么所在,细细想来甚是熟识,便仗着胆子推门进去。
满屋一瞧,并不见鸳鸯,里头只是黑漆漆的,心下害怕。
正要退出,见有十数个大橱,橱门半掩。
宝玉忽然想起:“我少时做梦曾到过这个地方。
如今能够亲身到此,也是大幸。
”恍惚间,把找鸳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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