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
北宋风流,渡江遂绝。
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
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
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
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
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
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
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
即以气象论,亦有“傍素波、干青云”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美成《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写情如此,方为不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写景如此,方为不隔。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
白石虽似蝉蜕尘埃,然终不免局促辕下。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
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
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
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
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
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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