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千古高风聚义亭,英雄豪杰尽堪惊。
智深不救林冲死,柴进焉能擅大名。
人猛烈,马狰狞,相逢较艺论专精。
展开缚虎屠龙手,来战移山跨海人。
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
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裰,跨一口戒刀,提起禅杖,轮起来打两个公人。
林冲方才闪开眼看时,认得是鲁鲁智深。
林冲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
”智深听得,收住禅杖。
两个公人呆了半晌,动掸不得。
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分付他两个公人,要害我性命。
他两个怎不依他。
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割断了,便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
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
打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
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位官人寻说话。
’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
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店里歇。
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
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妨救了。
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
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倒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
”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
”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
”就那里插了戒刀,喝到“你这两个撮鸟,快搀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
两个公人那里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拕了包裹,一同跟出林子来。
行得三四里路程,见一座小小酒店在村口。
四个人入来坐下。
看那店时,但见:
前临驿路,后接溪村。
数株槐柳绿阴浓,几处葵榴红影乱。
门外森森麻麦,窗前猗猗荷花。
轻轻酒旆舞薰风,短短芦帘遮酷日。
壁边瓦瓮,白泠泠满贮村醪;架上磁瓶,香喷喷新开社酝。
白发田翁亲涤器,红颜村女笑当垆。
当下深、冲、超、霸四人在村酒店中坐下,唤酒保买五七斤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米打饼。
酒保一面整治,把酒来筛。
两个公人道:“不敢拜问师父,在那个寺里住持?”智
诗曰:
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
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
自谓冥中施计毒,谁知暗里有神扶。
最怜万死逃生地,真是瑰奇伟丈夫。
话说当日林冲正闲走间,忽然背后人叫,回头看时,却认得是酒生儿李小二。
当初东京时,多得林冲看顾。
这李小二先前在东京时,不合偷了店主人家财,被捉住了,要送官司问罪。
却得林冲主张陪话,救了他免送官司。
又与他陪了些钱财,方得脱免。
京中安不得身,又亏林冲赍发他盘缠,于路投奔人。
不想今日却在这里撞见。
林冲道:“小二哥,你如何也在这里?”李小二便拜道:“自从得恩人救济,赍发小人,一地里投奔人不着。
迤逦不想来到沧州,投托一个酒店里,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
因见小人勤谨,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好汁水,来吃的人都喝采,以此买卖顺当。
主人家有个女儿,就招了小人做女婿。
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只剩得小人夫妻两个,权在营前开了个茶酒店。
因讨钱过来,遇见恩人。
恩人不知为何事在这里?”林冲指着脸上道:“我因恶了高太尉,生事陷害,受了一场官司,刺配到这里。
如今叫我管天王堂,未知久后如何。
不想今日到此遇见。

李小二就请林冲到家里面坐定,叫妻子出来拜了恩人。
两口儿欢喜道:“我夫妻二人,正没个亲眷。
今日得恩人到来,便是从天降下。
”林冲道:“我是罪囚,恐怕玷辱你夫妻两个。
”李小二道:“谁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说。
但有衣服,便拿来家里浆洗缝补。
”当时管待林冲酒食,至晚送回天王堂。
次日,又来相请。
因此,林冲得李小二家来往,不时间送汤送水来营里与林冲吃。
林冲因见他两口儿恭勤孝顺,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钱,不在话下。
有诗为证:
才离寂寞神堂路,又守萧条草料场。
李二夫妻能爱客,供茶送酒意偏长。
且把闲话休题,只说正话。
迅速光阴,却早冬来。
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
忽一日,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入来。
看时,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跟着也来坐下。
李小二入来问道:“要吃酒?”只见那个人将出一两银子与小二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来。
客到时,果品酒馔只顾将来,不必要问。
”李小二道:“官人请甚客?”那人道:“烦你与我去营里请管营、差拨两个来说话。
问时,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商议些事务,专等,专等。
”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里,请了管营,都到酒店里。
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
诗曰:
在世为人保七旬,何劳日夜弄精神。
世事到头终有尽,浮花过眼总非真。
贫穷富贵天之命,事业功名隙里尘。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话说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
这两个为头接将来,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看见这伙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
”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
”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
只指望和尚来扶他,便要动手。
智深见了,心里早疑忌道:“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要攧洒家?那厮却是倒来捋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洒家手脚。

智深大踏步近前,去众人面前来。
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
”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
智深不等他占身,右脚早起,腾的把李四先踢下粪窖里去。
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踢在粪窖里挣扎。
后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的目瞪痴呆,都待要走。
智深喝道:“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众泼皮都不敢动掸。
只见那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起头来。
原来那座粪窖没底似深,两个一身臭屎,头发上蛆虫盘满,立在粪窖里,叫道:“师父,饶恕我们!”智深喝道:“你那众泼皮,快扶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众人。
”众人打一救,搀到葫芦架边,臭秽不可近前。
智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子里洗了来,和你众人说话。
”两个泼皮洗了一回,众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
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
”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众人道:“你那伙鸟人,休要瞒洒家,你等都是什么鸟人,来这里戏弄洒家?”那张三、李四并众火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赌博讨钱为生。
这片菜园是俺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奈何我们不得。
师父却是那里来的长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有师父。
今日我等愿情伏侍。
”智深道:“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
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
休说你这三二十个人直什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俺敢直杀的入去出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
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卧。
次日,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
都在廨宇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二三十泼皮饮酒。
智深道:“什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
”众人
诗曰:
天罡地煞下凡尘,托化生身各有因。
落草固缘屠国士,卖刀岂可杀平人?
东京已降天蓬帅,北地生成黑煞神。
豹子头逢青面兽,同归水浒乱乾坤。
话说林冲打一看时,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跨口腰刀,提条朴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坦开胸脯,带着抓角儿软头巾,挺手中朴刀,高声喝道:“你那泼贼,将俺行李财帛那里去了?”林冲正没好气,那里答应,睁圆怪眼,倒竖虎须,挺着朴刀,抢将来斗那个大汉。
但见:
残雪初晴,薄云方散。
溪边踏一片寒冰,岸畔涌两条杀气。
一上一下,似云中龙斗水中龙;一往一来,如岩下虎斗林下虎。
一个是擎天白玉柱,一个是架海紫金梁。
那个没些须破绽高低,这个有千般威风勇猛。
一个尽气力望心窝对戳,一个弄精神胁肋忙穿。
架隔遮拦,却似马超逢翼德;盘旋点搠,浑如敬德战秦琼。
斗来半晌没输赢,战到数番无胜败。
果然巧笔画难成,便是鬼神须胆落。
林冲与那汉斗到三十来合,不分胜败。
两个又斗了十数合,正斗到分际,只见山高处叫道:“两个好汉不要斗了。
”林冲听得,蓦地跳出圈子外来。
两个收住手中朴刀,看那山顶上时,却是王伦和杜迁、宋万,并许多小喽啰走下山来,将船渡过了河,说道:“两位好汉,端的好两口朴刀,神出鬼没。
这个是俺的兄弟林冲。
青面汉,你却是谁?愿通姓名。
”那汉道:“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
流落在此关西。
年纪小时,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
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
不想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处避难。
如今赦了俺们罪犯。
洒家今来收得一担儿钱物,待回东京,去枢密院使用,再理会本身的勾当。
打从这里经过,雇倩庄家挑那担儿,不想被你们夺了。
可把来还洒家如何?”王伦道:“你莫不是绰号唤青面兽的?”杨志道:“洒家便是。
”王伦道:“既然是杨制使,就请到山寨吃三杯水酒,纳还行李如何?”杨志道:“好汉既然认得洒家,便还了俺行李,更强似请吃酒。
王伦道:“制使,小可数年前到东京应举时,便闻制使大名,今日幸得相见,如何教你空去。
且请到山寨少叙片时,并无他意。
”杨志听说了,只得跟了王伦一行人等,过了河,上山寨来。
就叫朱贵同上山寨相
诗曰:
英雄聚会本无期,水浒山涯任指挥。
欲向生辰邀众宝,特扳三阮协神机。
一时豪侠欺黄屋,七宿光芒动紫微。
众守梁山同聚义,几多金帛尽俘归。
话说当时吴学究道:“我寻思起来,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义气最重。
只除非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
”晁盖道:“这三个却是甚么样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吴用道:“这三个人是弟兄三个,在济州梁山泊边石碣村住,日常只打鱼为生,亦曾在泊子里做私商勾当。
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个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唤做活阎罗阮小七。
这三个是亲弟兄,最有义气。
小生旧日在那里住了数年,与他相交时,他虽是个不通文墨的人,为见他与人结交,真有义气,是个好男子,因此和他来往。
今已二三年有余,不曾相见。
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
”晁盖道:“我也曾闻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只不曾相会。
石碣村离这里只有百十里以下路程,何不使人请他们来商议?”吴用道:“着人去请,他们如何肯来。
小生必须自去那里,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们入伙。
”晁盖大喜道:“先生高见,几时可行?”吴用答道:“事不宜迟,只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里。
”晁盖道:“最好。
”当时叫庄客且安排酒食来吃。
吴用道:“北京到东京也曾行到,只不知生辰纲从那条路来?再烦刘兄休辞生受,连夜去北京路上探听起程的日期,端的从那条路上来。
”刘唐道:“小弟只今夜也便去。
”吴用道:“且住。
他生辰是六月十五日,如今却是五月初头,尚有四五十日。
等小生先去说了三阮弟兄回来,那时却叫刘兄去。
”晁盖道:“也是。
刘兄弟只在我庄上等候。

话休絮烦。
当日吃了半晌酒食,至三更时分,吴用起来洗漱罢,吃了些早饭,讨了些银两,藏在身边,穿上草鞋。
晁盖、刘唐送出庄门。
吴用连夜投石碣村来,行到晌午时分,早来到那村中。
但见:
青郁郁山峰叠翠,绿依依桑柘堆云。
四边流水绕孤村,几处疏篁沿小径。
茅檐傍涧,古木成林。
篱外高悬沽酒旆,柳阴闲缆钓鱼船。
吴学究自来认得,不用问人,来到石碣村中,径投阮小二家来。
到得门前看时,只见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
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
吴用叫一声道:“二哥在家么?”只见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生得如何?但见:
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
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
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睛射几万道寒光。
人称立地太岁,果然混世魔王。
那阮小
诗曰:
豪杰英雄聚义间,罡星煞曜降尘寰。
王伦奸诈遭诛戮,晁盖仁明主将班。
魂逐断云寒冉冉,恨随流水夜潺潺。
林冲火并真高谊,凛凛清风不可攀。
话说林冲杀了王伦,手拿尖刀,指着众人说道:“据林冲虽系禁军,遭配到此,今日为众豪杰至此相聚,争奈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推故不纳,因此火并了这厮,非林冲要图此位。
据着我胸襟胆气,焉敢拒敌官军,剪除君侧元凶首恶。
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
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
我今日以义气为重,立他为山寨之主,好么?”众人道:“头领言之极当。
”晁盖道:“不可!自古强兵不压主。
晁盖强杀,只是个远来新到的人,安敢便来占上。
”林冲把手向前,将晁盖推在交椅上,叫道:“今日事已到头,请勿推却。
若有不从者,将此王伦为例!”再三再四扶晁盖坐了。
林冲喝道:“众人就于亭前参拜了。
”一面使小喽啰去大寨里摆下筵席;一面叫人抬过了王伦尸首;一面又着人去山前山后,唤众多小头目,都来大寨里聚义。
林冲等一行人请晁盖上了轿马,都投大寨里来。
到得聚义厅前,下了马,都上厅来。
众人扶晁天王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中间焚起一炉香来。
林冲向前道:“小可林冲,只是个粗卤匹夫,不过只会些枪棒而已,无学无才,无智无术。
今日山寨天幸得众豪杰相聚,大义既明,非比往日苟且。
学究先生此,便请做军师,执掌兵权,调用将校,须坐第二位。
”吴用答道:“吴某村中学究,胸次又无经纶济世之才,虽只读些孙吴兵法,未曾有半粒微功,怎敢占上。
”林冲道:“事已到头,不必谦让。
”吴用只得坐了第二位。
林冲道:“公孙先生请坐第三位。
”晁盖道:“却使不得。
若是这等推让之时,晁盖必须退位。
”林冲道:“晁兄差矣!公孙先生名闻江湖,善能用兵,有鬼神不测之机,呼风唤雨之法,谁能及也。
”公孙胜道:“虽有些小之法,亦无济世之才,如何便敢占上。
还是头领请坐。
”林冲道:“今番克敌制胜,谁人及得先生良法。
正是鼎分三足,缺一不可。
先生不必推却。
”公孙胜只得坐了第三位。
林冲再要让时,晁盖、吴用、公孙胜都不肯。
三人俱道:“适蒙头领所说,鼎分三足,以此不敢违命,我三人占上。
头领再要让人时,晁盖等只得告退。
”三人扶住林冲,只得坐了第四位。
晁盖道:“今番须请宋、杜二头领来坐。
”那杜迁、宋万见杀了王伦,寻思道:“自身本事低微,如何近的他们?不若做个人情。
”苦苦地请刘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了第七位,阮小七坐了第八位,杜迁
词曰: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
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
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
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
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
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
须拚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话说这篇词章名《百字令》,乃是大金完颜亮所作,单题着大雪,壮那胸中杀气。
为是自家所说东京那筹好汉,姓林名冲,绰号豹子头,只因天降大雪,险些儿送了性命。
那林冲当夜醉倒在雪里地上,挣扎不起,被众庄客向前绑缚了,解送来一个庄院。
只见一个庄客从院里出来,说道:“大官人未起。
”众人且把林冲高吊起在门楼下。
看看天色晓来,林冲酒醒,打一看时,果然好个大庄院。
林冲大叫道:“甚么人敢吊我在这里?”那庄客听得叫,手拿柴棍,从门房里走出来,喝道:“你这厮还自好口!”那个被烧了髭须的老庄家说道:“休要问他,只顾打。
等大官人起来,好生推问。
”众庄客一齐上。
林冲被打,挣扎不得,只叫道:“不妨事,我有分辨处。
”只见一个庄客来叫道:“大官人来了。
”林冲看时,见那个官人背叉着手,行将出来,在廊下问道:“你等众人打甚么人?”众庄客答道:“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
”那官人向前来看时,认得是林冲,慌忙喝退庄客,亲自解下,问道:“教头缘何被吊在这里?”众庄客看见,一齐走了。
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柴进。
连忙叫道:“大官人救我。
”柴进道:教头为何到此,被村夫耻辱?”林冲道:“一言难尽。
”两个且到里面坐下,把这火烧草料场一事,备细告诉。
柴进听罢,道:“兄长如此命蹇!今日天假其便,但请放心。
这里是小弟的东庄,且住几时,却再商议。
”叫庄客取一笼衣裳出来,叫林冲彻里至外都换了,请去暖阁里坐地,安排酒食杯盘管待。
自此林冲只在柴进东庄上,住了五七日。
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延烧大军草料场。
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捉拿正犯林冲。
看看挨捕甚紧,各处村坊讲动了。
且说林冲在柴大官人东庄上,听得这话,如坐针毡。
伺候柴进回庄,林冲便说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争奈官司追捕甚紧,排家搜捉,倘或寻到大官人庄上时,须负累大官人不好。
既蒙大官人仗义疏财,求借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处栖身。
异日不死,当以犬马之报。
”柴进道:“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
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
诗曰:
得罪幽燕作配戎,当场比试较英雄。
棋逢敌手难藏幸,将遇良才怎用功。
鹊画弓弯欺满月,点钢枪刺耀霜风。
直饶射虎穿杨手,尽心输赢胜负中。
话说当时周谨、杨志两个勒马在于旗下,正欲出战交锋。
只见兵马都监闻达喝道:“且住!”自上厅来禀复梁中书道:“复恩相:论这两个比试武艺,虽然未见本事高低,枪刀本是无情之物,只宜杀贼剿寇。
今日军中自家比试,恐有伤损,轻则残疾,重则致命,此乃于军不利。
可将两根枪去了枪头,各用毡片包裹,地下蘸了石灰,再各上马,都与皂衫穿着。
但是枪尖厮搠,如白点多者当输。
此理如何?”梁中书道:“言之极当。
”随即传令下去。
两个领了言语,向这演武厅后去了枪尖,都用毡片包了,缚成骨朵,身上各换了皂衫;各用枪去石灰桶里蘸了石灰;再各上马,出到阵前。
杨志横枪立马看到那周谨时,果是弓马熟闲。
怎生结束?头戴皮盔,皂衫笼着一副熟铜甲,下穿一对战靴,系一条绯红包肚,骑一匹鹅黄马。
那周谨跃马挺枪直取杨志,这杨志也拍战马拈手中枪来战周谨。
两个在阵前来来往往,翻翻复复,搅做一团,扭做一块。
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
两个斗了四五十合。
看周谨时,恰似打翻了豆腐的,斑斑点点,约有三五十处。
看杨志时,只有左肩胛上一点白。
梁中书大喜,叫唤周谨上厅看了迹,道:“前官参你做个军中副牌,量你这般武艺,如何南征北讨,怎生做的正请受的副牌?教杨志替此人职役。

管军兵马都监李成上厅禀复梁中书道:“周谨枪法生疏,弓马熟闲。
不争把他来逐了职事,恐怕慢了军心。
再教周谨与杨志比箭如何?”梁中书道:“言之极当。
”再传下将令来,叫杨志与周谨比箭。
两个得了将令,都扎了枪,各关了弓箭。
杨志就弓袋内取出那张弓来,扣得端正,擎了弓,跳上马,跑到厅前,立在马上,欠身禀复道:“恩相,弓箭发处,事不容情,恐有伤损,乞请钧旨。
”梁中书道:“武夫比试,何虑伤残,但有本事,射死勿论。
”杨志得令,回到阵前。
李成传下言语,叫两个比箭好汉各关与一面遮箭牌,防护身体。
两个各领了遮箭防牌,绾在臂上。
杨志道:“你先射我三箭,后却还你三箭。
”周谨听了,恨不得把杨志一箭射个透明。
杨志终是个军官出身,识破了他手段,全不把他为事。
怎见的两个比试?”
一个天姿英发,一个锐气豪强。
一个曾向山中射虎,一个惯从风里穿杨。
彀满处兔狐丧命,箭发时雕鹗魂伤。
较艺术当场比并,施手段对众揄扬。
一个磨鞧解实难抵当,一个闪身解不可提防。
顷刻内要观胜负,霎时
诗曰:
勇悍刘唐命运乖,灵官殿里夜徘徊。
偶逢巡逻遭羁缚,遂使英雄困草莱。
卤莽雷横应堕计,仁慈晁盖独怜才。
生辰纲贡诸珍贝,总被斯人送将来。
话说当时雷横来到灵官殿上,见了这条大汉睡在供桌上,众土兵向前,把条索子绑了,捉离灵官殿来。
天色却早是五更时分。
雷横道:“我们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
”一行众人却都奔这保正庄上来。
原来那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祖是本县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
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
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
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
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
当初这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下下水在溪里,无可奈何。
忽一日,有个僧人经过,村中人备细说知此事。
僧人指个去处,教用青石凿个宝塔,放于所在,镇住溪边。
其时西溪村的鬼,都赶过东溪村来。
那时晁盖得知了大怒,从溪里走将过去,把青石宝塔独自夺了过来东溪边放下。
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
晁盖独霸在那村坊,江湖上都闻他名字。
却早雷横并土兵押着那汉,来到庄前敲门。
庄里庄客闻知,报与保正。
此时晁盖未起,听得报是雷都头到来,慌忙叫开门。
庄客开得庄门,众土兵先把那汉子吊在门房里。
雷横自引了十数个为头的人,到草堂上坐下。
晁盖起来接待,动问道:“都头有甚公干到这里?”雷横答道:“奉知县相公钧旨,着我与朱仝两个引了部下土兵,分投下乡村各处巡捕贼盗。
因走得力乏,欲得少歇,径投贵庄暂息。
有惊保正安寝。
”晁盖道:“这个何碍。
”一面教庄客安排酒食管待,先把汤来吃。
晁盖动问道:“敝村曾拿得个把小小贼么?”雷横道:“却才前面灵官殿上,有个大汉睡着在那里。
我看那厮不是良善君子,以定是醉了,就便睡着。
我们把索子缚绑了。
本待便解去县里见官,一者忒早些,二者也要教保正知道,恐日后父母官问时,保正也好答应。
见今吊在贵庄门房里。
”晁盖听了,记在心,称谢道:“多亏都头见报。
”少刻庄客捧出盘馔酒食。
晁盖喝道:“此间不好说话,不如去后厅轩下少坐。
”便叫庄客里面点起灯烛,请都头到里面酌杯。
晁盖坐了主位,雷横坐了客席。
两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案酒,菜蔬盘馔。
庄客一面筛酒,晁盖又叫置酒与土兵众人吃。
庄客请众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
大盘酒肉,只管教众人吃。
晁盖一头相待雷横吃酒,一面自肚里寻思:“村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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