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
〔宋〕 1021 - 1086 年
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谥文,封荆国公。世人又称王荆公。北宋抚州临川人(今临川区邓家巷人),中国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学者、诗人、文学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丞相、新党领袖。欧阳修称赞王安石:“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传世文集有《王临川集》、《临川集拾遗》等。其诗文各体兼擅,词虽不多,但亦擅长,且有名作《桂枝香》等。
万里昆仑谁凿破,无边波浪拍天来
晓寒云雾连穷屿,春暖鱼龙化蛰雷
阆苑仙人何处觅?灵槎使者几时回?
遨游半在江湖里,始觉今朝眼界开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
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
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
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
世之学者,无问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崎岖;虽屯邅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
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晚而不衰
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
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颖水之湄
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
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
其书诸策而传之人,大体归然而已
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已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
自孔子之死久,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
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
韩子尝语人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
疑二子者,徒语人以其辞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已也
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自得之,则居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诸左右逢其原
”独谓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已,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
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
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
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
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
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
然容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
某学文久,数挟此说以自治
始欲书之策而传之人,其试于事者,则有待矣
其为是非耶?未能自定也
执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书杂文十篇献左右,愿赐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众,患上之人不欲其众;不患士之不为,患上之人不使其为也
夫材之用,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失之则亡以辱
然上之人不欲其众不使其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
其敢蔽者,以为吾之位可以去辱绝危,终身无天下之患,材之得失无补于治乱之数,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于败乱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谓吾之爵禄贵富足以诱天下之士,荣辱忧戚在我,可以坐骄天下之士,而其将无不趋我者,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养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为天下实无材,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
此三蔽者,其为患则同
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犹可以论其失者,独以天下为无材者耳
盖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
且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异于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画策而利害得,治国而国安利,此其所以异于人也
故上之人苟不能精察之、审用之,则虽抱皋、夔、稷、契之智,且不能自异于众,况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异能于其身,犹锥之在囊,其末立见,故未有有实而不可见者也
”此徒有见于锥之在囊,而固未睹夫马之在厩也
驽骥杂处,其所以饮水、食刍,嘶鸣、蹄啮,求其所以异者盖寡
及其引重车,取夷路,不屡策,不烦御,一顿其辔而千里已至矣
当是之时,使驽马并驱,则虽倾轮绝勒,败筋伤骨,不舍昼夜而追之,辽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后骐骥騕褭与驽骀别矣
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为无材,尽其道以求而试之耳,试之之道,在当其所能而已
夫南越之修簳,镞以百炼之精金,羽以秋鹗之劲翮,加强驽之上而彍之千步之外,虽有犀兕之捍,无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决胜觌武之所宝也
然而不知其所宜用,而以敲扑,则无以异于朽槁之梃也
是知虽得天下之瑰材桀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
古之人君,知其如此,于是铢量其能而审处之,使大者小者、长者短者、强者弱者无不适其任者焉
其如是则士之愚蒙鄙陋者,皆能奋其所知以效小事,况其贤能、智力卓荦者乎?呜呼!后之在位者,盖未尝求其说而试之以实也,而坐曰天下果无材,亦未之思而已矣
或曰:“古之人于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独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先,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
如能用天下之材,则能复先王之法度
能复先王之法度,则天下之小事无不如先王时矣,此吾所以独言求而用之之道也

噫!今天下盖尝患无材
吾闻之,六国合从,而辩说之材出;刘、项并世,而筹划战斗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谟谋谏诤之佐来
此数辈者,方此数君未出之时,盖未尝有也;人君苟欲之,斯至矣
今亦患上之不求之、不用之耳
天下之广,人物之众,而曰果无材可用者,吾不信也
臣前蒙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天下无事之故
臣以浅陋,误承圣问,迫于日晷,不敢久留,语不及悉,遂辞而退
窃惟念圣问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无一言之献,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故敢冒昧而粗有所陈
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施设必当其务
故能驾驭将帅,训齐士卒,外以捍诸边,内以平中国
于是除苛赋,止虐刑,废强横之藩镇,诛贪残之官吏,躬以简俭为天下先
其于出政发令之间,一以安利元元为事
太宗承之以聪武,真宗守之以谦仁,以至仁宗、英宗,无有逸德
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
仁宗在位,历年最久
臣于时实备从官,施为本末,臣所亲见
尝试为陛下陈其一二,而陛下详择其可,亦足以申鉴于方今
伏惟仁宗之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出于自然
而忠恕诚悫,终始如一,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
宁屈己弃财于外敌,而终不忍加兵
刑平而公,赏重而信
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
因任众人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
盖监司之吏以至州县,无敢暴虐残酷,擅有调发,以伤百姓
自夏人顺服,蛮夷遂无大变,边人父子夫妇,得免于兵死,而中国之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
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敢强横犯法,其自重慎或甚于闾巷之人
此刑平而公之效也
募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几至百万,非有良将以御之,而谋变者辄败
聚天下财物,虽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钩考,而断盗者辄发
凶年饥岁,流者填道,死者相枕,而寇攘辄得
此赏重而信之效也
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能大擅威福,广私货赂,一有奸慝,随辄上闻
贪邪横猾,虽间或见用,未尝得久
此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之效也
自县令京官以至监司台阁,升擢之任,虽不皆得人,然一时之所谓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见收举者
此因任众人之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
升遐之日,天下号恸,如丧考妣,此宽仁恭俭出于自然,忠恕诚悫,终始如一之效也
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
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
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名实之间有所不察
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
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说亦有时而用
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
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
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
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
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
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
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
农民坏于徭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
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场之权
宿卫则聚卒伍无赖之人,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
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疏隆杀之宜
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
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
虽曰人事,亦天助也
盖累圣相继,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忠恕诚悫,此其所以获天助也
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
臣不敢辄废“将明”之义,而苟逃讳忌之诛
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则天下之福也
取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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