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士之论高,何必以文?”
答曰:夫人有文质乃成。
物有华而不实,有实而不华者。
《易》曰:“圣人之情见乎辞。
”出口为言,集札为文,文辞施设,实情敷烈。
夫文德,世服也。
空书为文,实行为德,著之于衣为服。
故曰: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人弥明。
大人德扩其文炳。
小人德炽其文斑。
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积。
华而晥者,大夫之箦,曾子寝疾,命元起易。
由此言之,衣服以品贤,贤以文为差。
愚杰不别,须文以立折。
非唯于人,物亦咸然。
龙鳞有文,于蛇为神;凤羽五色,于鸟为君;虎猛,毛蚡蚖;龟知,背负文:四者体不质,于物为圣贤。
且夫山无林,则为土山,地无毛,则为泻土;人无文,则为仆人。
土山无麋鹿,泻土无五谷,人无文德,不为圣贤。
上天多文而后土多理。
二气协和,圣贤禀受,法象本类,故多文彩。
瑞应符命,莫非文者。
晋唐叔虞、鲁成季友、惠公夫人号曰仲子,生而怪奇,文在其手。
张良当贵,出与神会,老父授书,卒封留侯。
河神,故出图,洛灵,故出书。
竹帛所记怪奇之物,不出潢洿。
物以文为表,人以文为基。
棘子成欲弥文,子贡讥之。
谓文不足奇者,子成之徒也。
著作者为文儒,说经者为世儒。
二儒在世,未知何者为优。
或曰:“文儒不若世儒。
世儒说圣人之经,解贤者之传,义理广博,无不实见,故在官常位,位最尊者为博士,门徒聚众,招会千里,身虽死亡,学传于后。
文儒为华淫之说,于世无补,故无常官,弟子门徒不见一人,身死之后,莫有绍传,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

答曰:不然。
夫世儒说圣情,共起并验,俱追圣人。
事殊而务同,言异而义钧。
何以谓之文儒之说无补于世?世儒业易为,故世人学之多;非事可析第,故宫廷设其位。
文儒之业,卓绝不循,人寡其书,业虽不讲,门虽无人,书文奇伟,世人亦传。
彼虚说,此实篇。
折累二者,孰者为贤?案古俊又著作辞说,自用其业,自明于世。
世儒当时虽尊,不遭文儒之书,其迹不传。
周公制礼乐,名垂而不灭。
孔子作《春秋》,闻传而不绝。
周公、孔子,难以论言。
汉世文章之徒,陆贾、司马迁、刘子政、扬子云,其材能若奇,其称不由人。
世传《诗》家鲁申公,《书》家千乘欧阳、公孙,不遭太史公,世人不闻。
夫以业自显,孰与须人乃显?夫能纪百人,孰与廑能显其名?
或曰:“著作者,思虑间也,未必材知出异人也。
居不幽,思不至。
使著作之人,总众事之凡,典国境之职,汲汲忙忙,〔何〕暇著作?试使庸人积闲暇之思,亦能成篇八十数。
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发,何暇优游为丽
人目不见青黄曰盲,耳不闻宫商曰聋,鼻不知香臭曰痈。
痈、聋与盲,不成人者也。
人不博览者,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痈者也。
儒生不览,犹为闭暗,况庸人无篇章之业,不知是非,其为闭暗甚矣!此则土木之人,耳目俱足,无闻见也。
涉浅水者见虾,其颇深者察鱼鳖,其尤甚者观蛟龙。
足行迹殊,故所见之物异也。
入道浅深,其犹此也。
浅者则见传记谐文;深者入圣室观秘书,故入道弥深,所见弥大。
人之游也,必欲入都,都多奇观也。
入都必欲见市,市多异货也。
百家之言,古今行事,其为奇异,非徒都邑大市也。
游于都邑者心厌,观于大市者意饱,况游于道艺之际哉!
大夫曰:古之君子,善善而恶恶。
人君不畜恶民,农夫不畜无用之苗。
无用之苗,苗之害也;无用之民,民之贼也。
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
虽周公、孔子不能释刑而用恶。
……故刑所以正民,锄所以别苗也。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为始满,融又过二。
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有会稽盛孝章尚存。
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
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永年矣!《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谈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絷,命不期于旦夕。
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绝交也。
公诚能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则孝章可致,友道可弘矣。
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能讥评孝章。
孝章要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
燕君市骏马之骨,非欲以骋道里,乃当以招绝足也。
惟公匡复汉室,宗社将绝,又能正之。
正之术,实须得贤。
珠玉无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昭王筑台以尊郭隗,隗虽小才而逢大遇,竟能发明主之至心,故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邹衍自齐往。
向使郭隗倒悬而王不解,临难而王不拯,则士亦将高翔远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
凡所称引,自公所知,而复有云者,欲公崇笃斯义。
因表不悉。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
藏头护尾,国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
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

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
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书者,散也。
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
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
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
为书之体,须入其形。
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
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
鸟迹之变,乃惟佐隶。
蠲彼繁文,崇此简易。
厥用旣宏,体象有度。
奂若星陈,郁若云布。
其大径寻,细不容髪,随事从宜,靡有常制。
或穹窿恢廓,或栉比针列。
或砥平绳直,或蜿蜒胶戾。
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
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
纤波浓点,错落其间。
若钟虡设张,庭燎飞烟。
崭嵓嶻嵯,高下属连。
似崇台重宇,层云冠山。
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
奇姿谲诞,不可胜原。
研桑所不能计,辛赐所不能言。
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睹?将秘奥之不传?聊俯仰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字画之始,因于鸟迹,仓颉循圣,作则制文。
体有六篆,要妙入神。
或象龟文,或比龙鳞,纡体效尾,长翅短身。
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緼。
扬波振激,鹰跱觯鸟震,延颈协翼,势似凌云。
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露缘丝,凝垂下端。
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蚑蚑翾翾。
远而望之,若鸿鹄群游,络绎迁延。
迫而视之,湍漈不可得见,指撝不可胜原。
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隙间。
般倕揖让而辞巧。
籀诵拱手而韬翰。
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
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闲。
嘉文德之弘蕴,懿作者之莫刊。
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昔在帝尧之禅 ,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 。
”舜亦以命禹 。
暨于翟、契气咸佐唐、虞 ,光济四海,弈世载德 。
至于汤、武 ,而有天下。
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人,其摇一焉 。
是故刘氏承尧之作,氏族之世著于《 春秋》 。
唐据火德,而汉绍之。
始起沛泽 ,则神母夜号,以彰赤帝之符。
由是言之,帝王之柞,必有明圣显鳃之德,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于生民。
故能为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往。
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 ,而得倔起在此位者也!
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
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 ,幸捷而得之。
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
悲夫,此世之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
若然者,岂徒暗于天道哉?又不睹之于人事矣!夫饿谨流隶 ,饥寒道路,思有短褐之袭 ,担石之蓄,所愿不过一金 ,终于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
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柞,可得而妄处哉?故虽遭催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领 ,烹酿分裂 !又况么么不及数子 ,而欲暗干天位者也 ?
是故鸳赛之乘气不骋千里之途;燕雀之畴,不奋六翩之用 ;寞税之材 ,不荷栋梁之任;斗答之子 ,不秉帝王之重。
《 易》 曰:“鼎折足,覆公谏 。
”不胜其任也。
当秦之末,豪杰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今卒富贵,不祥。
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
”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 。
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而刘氏之将兴也。
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
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遂对汉使伏剑而死,以固勉陵。
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 石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
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 ,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
加之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响赴。
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 ;拔足挥洗,揖哪生之说 。
悟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 ;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 。
举韩信于行阵 ,收陈平于亡命 。
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
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略闻矣: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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