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尚孤生,人固介立
豈伊時遘,曷云世及?
嗟乎若士!望古遙集
韜此洪族,蔑彼名級
睦親之行,至自非敦
然諾之信,重於布言
廉深簡絜,貞夷粹溫
和而能峻,博而不繁
依世尚同,詭時則異
有一於此,兩非默置
豈若夫子,因心違事?畏榮好古,薄身厚志
世霸虛禮,州壤推風
孝惟義養,道必懷邦
人之秉彝,不隘不恭
爵同下士,祿等上農
度量難鈞,進退可限
長卿棄官,稚賓自免
子之悟之,何悟之辯?賦詩歸來,高蹈獨善
亦既超曠,無適非心
汲流舊巘,葺宇家林
晨煙暮藹,春煦秋陰
陳書輟卷,置酒絃琴
居備勤儉,躬兼貧病
人否其憂,子然其命
隱約就閑,遷延辭聘
非直也明,是惟道性
糾纆斡流,冥漠報施
孰云與仁?實疑明智
謂天蓋高,胡諐斯義?履信曷憑?思順何寘?
年在中身,疢維痁疾
視死如歸,臨凶若吉
藥劑弗嘗,禱祀非恤
傃幽告終,懷和長畢

嗚呼哀哉!
敬述靖節,式尊遺占
存不願豐,沒無求贍
省訃卻賻,輕哀薄斂
遭壤以穿,旋葬而窆

嗚呼哀哉!
深心追往,遠情逐化
自爾介居,及我多暇
伊好之洽,接閻鄰舍
宵盤晝憩,非舟非駕
念昔宴私,舉觴相誨
獨正者危,至方則礙
哲人卷舒,布在前載
取鑒不遠,吾規子佩
爾實愀然,中言而發
違眾速尤,迕風先蹶
身才非實,榮聲有歇
叡音永矣,誰箴余闕?
嗚呼哀哉!
仁焉而終,智焉而斃
黔婁既沒,展禽亦逝
其在先生,同塵往世
旌此靖節,加彼康惠

嗚呼哀哉!
昔有愚人,至於他家
主人與食,嫌淡無味
主人聞已,更爲益鹽
既得鹽美,便自念言:“所以美者,緣有鹽故
少有尚爾,況復多也?”愚人無智,便空食鹽
食已口爽,反爲其患
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盪性情,行諸舞詠
照燭三才,暉麗萬有,靈祇待之以致饗,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昔《南風》之詞,《卿雲》之頌,厥義夐矣
夏歌曰:「陶乎予心
」謠曰:「名予曰正則
」雖詩體未全,然是五言之濫觴也
逮漢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
古詩眇邈,人世難詳,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倡也
自王、揚、枚、馬之徒,詞賦競爽,而吟詠靡聞
從李都尉迄班婕妤,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
詩人之風,頓已缺喪
東京二百載中,惟有班固《詠史》,質木無文
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爲文棟,劉楨、王粲爲其羽翼
次有攀龍托鳳,自致於屬車者,蓋將百計
彬彬之盛,大備於時矣
爾後陵遲衰微,迄於有晉
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
永嘉時,貴黃、老,稍尚虛談
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
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風力盡矣
先是郭景純用俊上之才,變創其體
劉越石仗清剛之氣,贊成厥美
然彼眾我寡,未能動俗
逮義熙中,謝益壽斐然繼作
元嘉中,有謝靈運,才高詞盛,富豔難蹤,固已含跨劉、郭,陵轢潘、左
故知陳思爲建安之傑,公幹、仲宣爲輔
陸機爲太康之英,安仁、景陽爲輔
謝客爲元嘉之雄,顏延年爲輔
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詞之命世也
夫四言,文約意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
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習焉
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會於流俗
豈不以指事造形,窮情寫物,最爲詳切者耶?故詩有三義焉:一曰興,二曰比,三曰賦
文已盡而意有餘,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
宏斯三義,酌而用之,幹之以風力,潤之以丹彩,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
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詞躓
若但用賦體,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
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雲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
嘉會寄詩以親,離群託詩以怨
至於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塞客衣單,孀閨淚盡;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
凡斯種種,感盪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
」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於詩矣
故詞人作者,罔不愛好
今之士俗,斯風熾矣
才能勝衣,甫就小學,必甘心而馳騖焉
於是庸音雜體,人各爲容
至使膏腴子弟,恥文不逮,終朝點綴,分夜呻吟
獨觀謂爲警策,眾睹終淪平鈍
次有輕薄之徒,笑曹、劉爲古拙,謂鮑照羲皇上人,謝朓今古獨步
而師鮑照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黃鳥度青枝」
徒自棄於高明,無涉於文流矣
觀王公縉紳之士,每博論之餘,何嘗不以詩爲口實
隨其嗜欲,商搉不同,淄、澠並泛,朱紫相奪,喧議競起,准的無依
近彭城劉士章,俊賞之士,疾其淆亂,欲爲當世詩品,口陳標榜
其文未遂感而作焉
昔九品論人,《七略》裁士,校以貴實,誠多未值
至若詩之爲技,較爾可知
以類推之,殆均博弈
方今皇帝,資生知之上才,體沈鬱之幽思,文麗日月,賞究天人
昔在貴遊,已爲稱首
況八紘既奄,風靡雲蒸,抱玉者聯肩,握珠者踵武
以瞰漢、魏而不顧,吞晉、宋於胸中
諒非農歌轅議,敢致流別
嶸之今錄,庶周旋於閭里,均之於談笑耳
一品之中,略以世代爲先後,不以優劣爲詮次
又其人既往,其文克定
今所寓言,不錄存者
夫屬詞比事,乃爲通談
若乃經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
宜窮往烈
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於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
「高臺多悲風」,亦惟所見
「清晨登隴首」,羌無故實
「明月照積雪」,詎出經史
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
顏延、謝莊,尤爲繁密,於時化之
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書抄
近任昉、王元長等,詞不貴奇,競須新事,爾來作者,浸以成俗
遂乃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蠹文已甚
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
詞既失高,則宜加事義
雖謝天才,且表學問,亦一理乎!陸機《文賦》通而無貶;李充《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鴻寶》,密而無裁;顏延論文,精而難曉;摯虞《文志》詳而博贍,頗曰知言
觀斯數家,皆就談文體,而不顯優劣
至於謝客集詩,逢詩輒取;張騭《文士》,逢文即書
諸英志錄,並義在文,曾無品第
嶸今所錄,止乎五言
雖然,網羅今古,詞文殆集
輕欲辨彰清濁,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
預此宗流者,便稱才子
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變裁,請寄知者爾
昔曹、劉殆文章之聖,陸、謝爲體貳之才,銳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聞宮商之辨,四聲之論
或謂前達偶然不見,豈其然乎?嘗試言之,古曰詩頌,皆被之金竹,故非調五音,無以諧會
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樓」,爲韻之首
故三祖之詞,文或不工,而韻入歌唱,此重音韻之義也,與世之言宮商異矣
今既不被管絃,亦何取於聲律邪?齊有王元長者,嘗謂余云:「宮商與二儀俱生,自古詞人不知之
唯顏憲子乃雲『律呂音調』,而其實大謬
唯見范曄、謝莊頗識之耳
嘗欲進《知音論》,未就
」王元長創其首,謝朓、沈約揚其波
三賢或貴公子孫,幼有文辯,於是士流景慕,務爲精密
襞積細微,專相淩架
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
余謂文制本須諷讀,不可蹇礙,但令清濁通流,口吻調利,斯爲足矣
至平上去入,則余病未能;蜂腰、鶴膝,閭里已具
陳思贈弟,仲宣《七哀》,公幹思友,阮籍《詠懷》,子卿「雙鳧」,叔夜「雙鸞」,茂先寒夕,平叔衣單,安仁倦暑,景陽苦雨,靈運《郲中》,士衡《擬古》,越石感亂,景純詠仙,王微風月,謝客山泉,叔源離宴,鮑照戍邊,太沖《詠史》,顏延入洛,陶公詠貧之制,惠連《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
所以謂篇章之珠澤,文彩之鄧林
昔有一人,於甕中盛穀
駱駝入甕食穀,首不得出
主人以爲憂,無計可施
有一老人來語之,曰:「汝莫憂,吾有以教汝出
」主人亟問:「法何?」老人曰:「汝當斬駝頭,自當出之
」主人以爲妙,即依其語,以刀斬駝頭
旣殺駝,而復破甕,如此癡人,爲世人所笑
鍾山之英,草堂之靈,馳煙驛路,勒移山庭:
夫以耿介拔俗之標,蕭灑出塵之想
度白雪以方潔,干青雲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萬乘其如脫
聞鳳吹於洛浦,值薪歌於延瀨
固亦有焉
豈其終始參差,蒼黃翻覆,淚翟子之悲,慟朱公之哭
乍回跡以心染,或先貞而後黷,何其謬哉!嗚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載誰賞?
世有周子,雋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
然而學遁東魯,習隱南郭
偶吹草堂,濫巾北岳
誘我松桂,欺我雲壑
雖假容於江皋,乃攖情於好爵
其始至也,將欲排巢父,拉許由,傲百氏,蔑王侯
風情張日,霜氣橫秋
或歎幽人長往,或怨王孫不游
談空空於釋部,核元元於道流
務光何足比,涓子不能儔
及其鳴騶入谷,鶴書赴隴,形馳魄散,志變神動
爾乃眉軒席次,袂聳筵上
焚芰製而裂荷衣,抗塵容而走俗狀
風雲悽其帶憤,石泉咽而下愴
望林巒而有失,顧草木而如喪
至其鈕金章,綰墨綬,跨屬城之雄,冠百里之首
張英風於海甸,馳妙譽於浙右
道帙長擯,法筵久埋
敲扑喧囂犯其慮,牒訴倥傯裝其懷
琴歌既斷,酒賦無續
常綢繆於結課,每紛紜於折獄
籠張趙於往圖,架卓魯於前籙
希蹤三輔豪,馳聲九州牧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獨舉,青松落陰,白雲誰侶?礀戶摧絕無與歸,石逕荒涼徒延佇
至於還飆入幕,寫霧出楹,蕙帳空兮夜鶴怨,山人去兮曉猨驚
昔聞投簪逸海岸,今見解蘭縛塵纓
於是南嶽獻嘲,北隴騰笑,列壑爭譏,攢峯竦誚
慨遊子之我欺,悲無人以赴弔
故其林慙無盡,礀愧不歇,秋桂遣風,春蘿罷月
騁西山之逸議,馳東皋之素謁
今又促裝下邑,浪栧上京
雖情殷于魏闕,或假步於山扃
豈可使芳杜厚顏,薜荔蒙恥,碧嶺再辱,丹崖重滓,塵游躅于蕙路,汙淥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雲關,斂輕霧,藏鳴湍,截來轅于谷口,杜妄轡於郊端
於是叢條瞋膽,疊穎怒魄,或飛柯以折輪,乍低枝而掃跡:請迴俗士駕,爲君謝逋客
張衡字平子,南陽西鄂人也
衡少善屬文,遊於三輔,因入京師,觀太學,遂通五經,貫六藝
雖才高於世,而無驕尙之情
常從容淡靜,不好交接俗人
永元中,舉孝廉不行,連辟公府不就
時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
衡乃擬班固《兩都》作《二京賦》,因以諷諫
精思傅會,十年乃成
大將軍鄧騭奇其才,累召不應
衡善機巧,尤致思於天文陰陽歷算
安帝雅聞衡善術學,公車特徵拜郎中,再遷爲太史令
遂乃硏核陰陽,妙盡璇璣之正,作渾天儀,著《靈憲》、《算罔論》,言甚詳明
順帝初,再轉復爲太史令
衡不慕當世,所居之官輒積年不徙
自去史職,五載復還
陽嘉元年,復造候風地動儀
以精銅鑄成,員徑八尺,合蓋隆起,形似酒尊,飾以篆文山龜鳥獸之形
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關發機
外有八龍,首銜銅丸,下有蟾蜍,張口承之
其牙機巧制,皆隱在尊中,覆蓋周密無際
如有地動,尊則振龍,機發吐丸,而蟾蜍銜之
振聲激揚,伺者因此覺知
雖一龍發機,而七首不動,尋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
驗之以事,合契若神
自書典所記,未之有也
嘗一龍機發而地不覺動,京師學者咸怪其無徵
後數日驛至,果地震隴西,於是皆服其妙
自此以後,乃令史官記地動所從方起
時政事漸損,權移於下,衡因上疏陳事
後遷侍中,帝引在帷幄,諷議左右
嘗問天下所疾惡者
宦官懼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詭對而出
閹竪恐終爲其患,遂共讒之
衡常思圖身之事,以爲吉凶倚仗,幽微難明,乃作《思玄賦》以宣寄情志
永和初,出爲河間相
時國王驕奢,不遵典憲;又多豪右,共爲不軌
衡下車,治威嚴,整法度,陰知奸黨名姓,一時收禽,上下肅然,稱爲政理
視事三年,上書乞骸骨,徵拜尙書
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文之爲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
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
惟人蔘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
爲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雲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
夫豈外飾,蓋自然耳
至於林籟結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
夫以無識之物,鬱然有采,有心之器,其無文歟?
人文之元,肇自太極,幽贊神明,《易》象惟先
庖犠畫其始,仲尼翼其終
而《乾》、《坤》兩位,獨制《文言》
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若乃《河圖》
孕乎八卦,《洛書》韞乎九疇,玉版金鏤之實,丹文綠牒之華,誰其屍之?亦神理而已
自鳥跡代繩,文字始炳,炎皞遺事,紀在《三墳》,而年世渺邈,聲採靡追
唐虞文章,則煥乎始盛
元首載歌,既發吟詠之志;益稷陳謨,亦垂敷奏之風
夏后氏興,業峻鴻績,九序惟歌,勳德彌縟
逮及商周,文勝其質,《雅》、《頌》所被,英華曰新
文王患憂,繇辭炳曜,符采復隱,精義堅深
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詩緝頌,斧藻羣言
至夫子繼聖,獨秀前哲,熔鈞六經,必金聲而玉振;雕琢情性,組織辭令,木鐸起而千里應,席珍流而萬世響,寫天地之輝光,曉生民之耳目矣
爰自風姓,暨於孔氏,玄聖創典,素王述訓,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設教,取象乎《河》、《洛》,問數乎蓍龜,觀天文以極變,察人文以成化;然後能經緯區宇,彌綸彝憲,發輝事業,彪炳辭義
故知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而明道,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
《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
」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
贊曰:道心惟微,神理設教
光采玄聖,炳耀仁孝
龍圖獻體,龜書呈貌
天文斯觀,民胥以效
夫作者曰聖,述者曰明
陶鑄性情,功在上哲
夫子文章,可得而聞,則聖人之情,見乎文辭矣
先王聖化,布在方册;夫子風采,溢於格言
是以遠稱唐世,則煥乎為盛;近褒周代,則鬱哉可從
此政化貴文之徵也
鄭伯入陳,以文辭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舉禮
此事迹貴文之徵也
褒美子産,則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論君子,則云「情欲信,辭欲巧」
此修身貴文之徵也
然則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夫鑑周日月,妙極機神;文成規矩,思合符契
或簡言以達旨,或博文以該情;或明理以立體,或隱義以藏用
故《春秋》一字以褒貶,喪服舉輕以包重,此簡言以達旨也
《邠詩》聯章以積句,《儒行》縟説以繁辭,此博文以該情也
書契斷決以象夬,文章昭晰以象離,此明理以立體也
四象精義以曲隱,五例微辭以婉晦,此隱義以藏用也
故知繁略殊形,隱顯異術,抑引隨時,變通會適,徵之周孔,則文有師矣
是以子政論文,必徵於聖;稚圭勸學,必宗於經
《易》稱「辨物正言,斷辭則備」,《書》云「辭尙體要,弗惟好異」
故知正言所以立辯,體要所以成辭,辭成無好異之尤,辯立有斷辭之義
雖精義曲隱,無傷其正言;微辭婉晦,不害其體要
體要與微辭偕通,正言共精義幷用,聖人之文章,亦可見也
顔闔以為仲尼飾羽而畫,徒事華辭
雖欲訾聖,弗可得已
然而聖文之雅麗,固銜華而佩實者也
天道難聞,猶或鑽仰;文章可見,胡寧勿思
若徵聖立言,則文其庶矣
贊曰:妙極生知,睿哲惟宰
精理為文,秀氣成采
鑑懸日月,辭富山海
百齡影徂,千載心在
三極彝訓,其書言經
經也者,恆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
故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者也
皇世《三墳》,帝代《五黃》,重以《八索》,申以《九丘》,歲歷綿曖,條流紛糅
自夫子刪述,而大寶鹹耀
於是《易》張“十翼”,《書》標“七觀”,《詩》列“四始”,《禮》正“五經”,《春秋》“五例”
義既極乎性情,辭亦匠於文理,故能開學養正,照明有融
然而道心惟微,聖謨卓絕,牆宇重峻,而吐納自深
譬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矣
夫《易》惟談天,入神致用
故《系》稱旨遠辭文,言中事隱
韋編三絕,固哲人之驪淵也
《書》實記言,而訓詁茫昧;通乎《爾雅》,則文意曉然
故子夏嘆《書》,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言昭灼也
《詩》主言志,詁訓同《書》,摛風裁興,藻辭譎喻,溫柔在誦,故最附深衷矣
《禮》以立體,據事剬範,章條纖曲,執而後顯,採掇生言,莫非寶也
《春秋》辨理,一字見義,五石六鷁,以詳略成文;雉門兩觀,以先後顯旨
其婉章志晦,諒以邃矣
《尚書》則覽文如詭,而尋理即暢;《春秋》則觀辭立曉,而訪義方隱
此聖人之殊致,表裏之異體者也
至根柢槃深,枝葉峻茂,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
是以往者雖舊,餘味日新,後進追取而非晚,前修文用而未先,可謂太山遍雨,河潤千里者也
故論、說、辭、序,則《易》統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紀、傳、銘、檄,則《春秋》爲根;並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啓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內者也
若稟經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仰山而鑄銅,煮海而爲鹽也
故文能宗經,體有六義;一則情深而不詭,二則風清而不雜,三則事信而不誕,四則義直而不回,五則體約而不蕪,六則文麗而不淫
揚子比雕玉以作器,謂五經之含文也
夫文以行立,行以文傳
四教所先,符采相濟
勵德樹聲,莫不師聖;而建言修辭,鮮克宗經
是以楚豔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歟!贊曰:三極彝道,訓深稽古
致化歸一,分教斯五
性靈熔匠,文章奧府
淵哉鑠乎,羣言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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