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菩薩唸了幾遍,卻纔住口,那妖精就不疼了。
又正性起身看處,頸項裏與手足上都是金箍,勒得疼痛,便就除那箍兒時,莫想褪得動分毫,這寶貝已此是見肉生根,越抹越痛。
行者笑道:“我那乖乖,菩薩恐你養不大,與你戴個頸圈鐲頭哩。
”那童子聞此言,又生煩惱,就此綽起槍來,望行者亂刺。
行者急閃身,立在菩薩後面,叫:“唸咒!唸咒!”那菩薩將楊柳枝兒,蘸了一點甘露灑將去,叫聲“合!”只見他丟了槍,一雙手合掌當胸,再也不能開放,至今留了一個觀音扭,即此意也。
那童子開不得手,拿不得槍,方知是法力深微,沒奈何,才納頭下拜。
菩薩念動真言,把淨瓶-倒,將那一海水,依然收去,更無半點存留,對行者道:“悟空,這妖精已是降了,卻只是野心不定,等我教他一步一拜,只拜到落伽山,方纔收法。
你如今快早去洞中,救你師父去來!”行者轉身叩頭道:“有勞菩薩遠涉,弟子當送一程。
”菩薩道:“你不消送,恐怕誤了你師父性命。
”行者聞言,歡喜叩別。
那妖精早歸了正果,五十三參,參拜觀音,且不題善菩薩收了童子。
卻說那沙僧久坐林間,盼望行者不到,將行李捎在馬上,一隻手執着降妖寶杖,一隻手牽着繮繩,出松林向南觀看。
只見行者欣喜而來。
沙僧迎着道:“哥哥,你怎麼去請菩薩,此時纔來!焦殺我也!”行者道:“你還做夢哩,老孫已請了菩薩,降了妖怪。
”行者卻將菩薩的法力,備陳了一遍。
沙僧十分歡喜道:“救師父去也!”他兩個才跳過澗去,撞到門前,拴下馬匹,舉兵器齊打入洞裏,剿淨了羣妖,解下皮袋,放出八戒來。
那呆子謝了行者道:“哥哥,那妖精在那裏?等我去築他幾鈀,出出氣來!”行者道:“且尋師父去。
”三人徑至後邊,只見師父赤條條捆在院中哭哩。
沙僧連忙解繩,行者即取衣服穿上,三人跪在面前道:“師父吃苦了。
”三藏謝道:“賢徒啊,多累你等,怎生降得妖魔也?”行者又將請菩薩、收童子之言,備陳一遍。
三藏聽得,即忙跪下,朝南禮拜。
行者道:“不消謝他,轉是我們與他作福,收了一個童子。
”如今說童子拜觀音,五十三參,參參見佛,即此是也。
教沙僧將洞內寶物收了,且尋米糧,安排齋飯,管待了師父。
那長老得性命全虧孫大聖,取真經只靠美猴精。
師徒們出洞來,攀鞍上馬,找大路,篤志投西。
行經一個多月,忽聽得水聲振耳,三藏大驚道!徒弟呀,又是那裏水聲?”行者笑道:“你這老師父,忒也多疑,做不得和尚。
我們一同四衆,偏你聽見甚麼水聲。
你把那《多心經》又忘了也?”唐僧道:“多心經
卻說孫大聖左手把沙和尚捻一把,右手把豬八戒捻一把,他二人卻就省悟,坐在高處,倥着臉,不言不語,憑那些道士點燈着火,前後照看,他三個就如泥塑金裝一般模樣。
虎力大仙道:“沒有歹人,如何把供獻都吃了?”鹿力大仙道:“卻象人吃的勾當,有皮的都剝了皮,有核的都吐出核,卻怎麼不見人形?”羊力大仙道:“師兄勿疑,想是我們虔心敬意,在此晝夜誦經,前後申文,又是朝廷名號,斷然驚動天尊。
想是三清爺爺聖駕降臨,受用了這些供養。
趁今仙從未返,鶴駕在斯,我等可拜告天尊,懇求些聖水金丹,進與陛下,卻不是長生永壽,見我們的功果也?”虎力大仙道:“說的是。
”教:“徒弟們動樂誦經!一壁廂取法衣來,等我步罡拜禱。
”那些小道士俱遵命,兩班兒擺列齊整,噹的一聲磬響,齊念一卷《黃庭道德真經》。
虎力大仙披了法衣,擎着玉簡,對面前舞蹈揚塵,拜伏於地,朝上啓奏道:“誠惶誠恐,稽首歸依。
臣等興教,仰望清虛。
滅僧鄙俚,敬道光輝。
敕修寶殿,御製庭闈。
廣陳供養,高掛龍旗。
通宵秉燭,鎮日香菲。
一誠達上,寸敬虔歸。
今蒙降駕,未返仙車。
望賜些金丹聖水,進與朝廷,壽比南山。
”八戒聞言,心中忐忑,默對行者道:“這是我們的不是。
吃了東西,且不走路,只等這般禱祝,卻怎麼答應?”行者又捻一把,忽地開口叫聲:“晚輩小仙,且休拜祝,我等自蟠桃會上來的,不曾帶得金丹聖水,待改日再來垂賜。
”那些大小道士聽見說出話來,一個個抖衣而戰道:“爺爺呀!活天尊臨凡,是必莫放,好歹求個長生的法兒!”
鹿力大仙上前,又拜雲:“揚塵頓首,謹辦丹誠。
微臣歸命,俯仰三清。
自來此界,興道除僧。
國王心喜,敬重玄齡。
羅天大醮,徹夜看經。
幸天尊之不棄,降聖駕而臨庭。
俯求垂念,仰望恩榮。
是必留些聖水,與弟子們延壽長生。
”沙僧捻着行者,默默的道:“哥呀,要得緊,又來禱告了。
”行者道:“與他些罷。
”八戒寂寂道:“那裏有得?”行者道:“你只看着我,我有時,你們也都有了。
”那道士吹打已畢,行者開言道:“那晚輩小仙,不須拜伏。
我欲不留些聖水與你們,恐滅了苗裔;若要與你,又忒容易了。
”衆道聞言,一齊俯伏叩頭道:“萬望天尊念弟子恭敬之意,千乞喜賜些須。
我弟子廣宣道德,奏國王普敬玄門。
”行者道:
“既如此,取器皿來。
”那道士一齊頓首謝恩。
虎力大仙愛強,就擡一口大缸放在殿上;鹿力大仙端一砂盆安在供桌之上;羊力大仙把花瓶摘了花,移在中間。
行者道:“你們都出殿前,掩上格子,不可泄了天機,好留
卻說那國王倚着龍牀,淚如泉涌,只哭到天晚不住。
行者上前高呼道:“你怎麼這等昏亂!見放着那道士的屍骸,一個是虎,一個是鹿,那羊力是一個羚羊。
不信時,撈上骨頭來看,那裏人有那樣骷髏?他本是成精的山獸,同心到此害你,因見氣數還旺,不敢下手。
若再過二年,你氣數衰敗,他就害了你性命,把你江山一股兒盡屬他了。
幸我等早來,除妖邪救了你命,你還哭甚?哭甚!急打發關文,送我出去。
”國王聞此,方纔省悟。
那文武多官俱奏道:“死者果然是白鹿黃虎,油鍋裏果是羊骨。
聖僧之言,不可不聽。
”國王道:“既是這等,感謝聖僧。
今日天晚,教太師且請聖僧至智淵寺。
明日早朝,大開東閣,教光祿寺安排素淨筵宴酬謝。
”果送至寺裏安歇。
次日五更時候,國王設朝,聚集多官,傳旨:“快出招僧榜文,四門各路張掛。
”一壁廂大排筵宴,擺駕出朝,至智淵寺門外,請了三藏等,共入東閣赴宴,不在話下。
卻說那脫命的和尚聞有招僧榜,個個欣然,都入城來尋孫大聖,交納毫毛謝恩。
這長老散了宴,那國王換了關文,同皇后嬪妃,兩班文武,送出朝門。
只見那些和尚跪拜道旁,口稱:“齊天大聖爺爺!我等是沙灘上脫命僧人。
聞知爺爺掃除妖孽,救拔我等,又蒙我王出榜招僧,特來交納毫毛,叩謝天恩。
”行者笑道:“汝等來了幾何?”僧人道:“五百名,半個不少。
”行者將身一抖,收了毫毛,對君臣僧俗人說道:“這些和尚實是老孫放了,車輛是老孫運轉雙關穿夾脊,-碎了,那兩個妖道也是老孫打死了。
今日滅了妖邪,方知是禪門有道,向後來再不可胡爲亂信。
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
”國王依言,感謝不盡,遂送唐僧出城去訖。
這一去,只爲殷勤經三藏,努力修持光一元。
曉行夜住,渴飲飢餐,不覺的春盡夏殘,又是秋光天氣。
一日,天色已晚,唐僧勒馬道:“徒弟,今宵何處安身也?”行者道:“師父,出家人莫說那在家人的話。
”三藏道:“在家人怎麼?出家人怎麼?”行者道:“在家人,這時候溫牀暖被,懷中抱子,腳後蹬妻,自自在在睡覺;我等出家人,那裏能夠!便是要帶月披星,餐風宿水,有路且行,無路方住。
”八戒道:“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路多險峻,我挑着重擔,着實難走,須要尋個去處,好眠一覺,養養精神,明日方好捱擔,不然,卻不累倒我也?”行者道:
“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
”師徒們沒奈何,只得相隨行者往前。
又行不多時,只聽得滔滔浪響。
八戒道:“罷了!來到盡頭路了!”
詩曰:求經脫障向西遊,無數名山不盡休。
兔走烏飛催晝夜,鳥啼花落自春秋。
微塵眼底三千界,錫杖頭邊四百州。
宿水餐風登紫陌,未期何日是回頭。
話說唐三藏幸虧龍子降妖,黑水河神開路,師徒們過了黑水河,找大路一直西來。
真個是迎風冒雪,戴月披星,行彀多時,又值早春天氣,但見三陽轉運,萬物生輝。
三陽轉運,滿天明媚開圖畫;萬物生輝,遍地芳菲設繡茵。
梅殘數點雪,麥漲一川雲。
漸開冰解山泉溜,盡放萌芽沒燒痕。
正是那太昊乘震,勾芒御辰,花香風氣暖,雲淡日光新。
道旁楊柳舒青眼,膏雨滋生萬象春。
師徒們在路上游觀景色,緩馬而行,忽聽得一聲吆喝,好便似千萬人吶喊之聲。
唐三藏心中害怕,兜住馬不能前進,急回頭道:悟空,是那裏這等響振?”八戒道:“好一似地裂山崩。
”沙僧道:“也就如雷聲霹靂。
”三藏道:“還是人喊馬嘶。
”孫行者笑道:“你們都猜不着,且住,待老孫看是何如。

好行者,將身一縱,踏雲光起在空中,睜眼觀看,遠見一座城池。
又近覷,倒也祥光隱隱,不見甚麼凶氣紛紛。
行者暗自沉吟道:“好去處!如何有響聲振耳?那城中又無旌旗閃灼,戈戟光明,又不是炮聲響振,何以若人馬喧譁?”正議間,只見那城門外,有一塊沙灘空地,攢簇了許多和尚,在那裏扯車兒哩。
原來是一齊着力打號,齊喊“大力王菩薩”,所以驚動唐僧。
行者漸漸按下雲頭來看處,呀!那車子裝的都是磚瓦木植土坯之類;灘頭上坡阪最高,又有一道夾脊小路,兩座大關,關下之路都是直立壁陡之崖,那車兒怎麼拽得上去?雖是天色和暖,那些人卻也衣衫藍縷,看此象十分窘迫。
行者心疑道:“想是修蓋寺院。
他這裏五穀豐登,尋不出雜工人來,所以這和尚親自努力。
”正自猜疑未定,只見那城門裏,搖搖擺擺,走出兩個少年道士來。
你看他怎生打扮,但見他:頭戴星冠,身披錦繡。
頭戴星冠光耀耀,身披錦繡彩霞飄。
足踏雲頭履,腰繫熟絲絛。
面如滿月多聰俊,形似瑤天仙客嬌。
那些和尚見道士來,一個個心驚膽戰,加倍着力,恨苦的拽那車子。
行者就曉得了:“咦!想必這和尚們怕那道士。
不然啊,怎麼這等着力拽扯?我曾聽得人言,西方路上,有個敬道滅僧之處,斷乎此間是也。
我待要回報師父,奈何事不明白,返惹他怪,敢道這等一個伶俐之人,就不能探個實信?且等下去問得明白,好回師父話。
你道他來問誰?好大聖,按落雲頭,去郡城腳下,搖身一變,變做個遊方的雲水全真,左臂上掛着一個水火籃兒,手敲着漁鼓,口唱着道情詞,近城門,迎着兩個道士,當面躬身
卻說孫大聖與八戒、沙僧辭陳老來至河邊,道:“兄弟,你兩個議定,那一個先下水。
”八戒道:“哥啊,我兩個手段不見怎的,還得你先下水。
”行者道:“不瞞賢弟說,若是山裏妖精,全不用你們費力,水中之事,我去不得。
就是下海行江,我須要捻着避水訣,或者變化甚麼魚蟹之形纔去得。
若是那般捻訣,卻輪不得鐵棒,使不得神通,打不得妖怪。
我久知你兩個乃慣水之人,所以要你兩個下去。
”沙僧道:“哥啊,小弟雖是去得,但不知水底如何。
我等大家都去,哥哥變作甚麼模樣,或是我馱着你,分開水道,尋着妖聖的巢袕,你先進去打聽打聽。
若是師父不曾傷損,還在那裏,我們好努力征討。
假若不是這怪弄法,或者-殺師父,或者被妖吃了,我等不須苦求,早早的別尋道路何如?”行者道:“賢弟說得有理,你們那個馱我?”八戒暗喜道:“這猴子不知捉弄了我多少,今番原來不會水,等老豬馱他,也捉弄他捉弄!”呆子笑嘻嘻的叫道:“哥哥,我馱你。
”行者就知有意,卻便將計就計道:“是,也好,你比悟淨還有些膂力。
”八戒就揹着他。
沙僧剖開水路,弟兄們同入通天河內。
向水底下行有百十里遠近,那呆子要捉弄行者,行者隨即拔下一根毫毛,變做假身,伏在八戒背上,真身變作一個豬蝨子,緊緊的貼在他耳朵裏。
八戒正行,忽然打個-踵,得故子把行者往前一摜,撲的跌了一跤。
原來那個假身本是毫毛變的,卻就飄起去,無影無形。
沙僧道:“二哥,你是怎麼說?不好生走路,就跌在泥裏,便也罷了,卻把大哥不知跌在那裏去了!”八戒道:
“那猴子不禁跌,一跌就跌化了。
兄弟,莫管他死活,我和你且去尋師父去。
”沙僧道:“不好,還得他來,他雖水性不知,他比我們乖巧。
若無他來,我不與你去。
”行者在八戒耳朵裏,忍不住高叫道:“悟淨!老孫在這裏也。
”沙僧聽得,笑道:“罷了!這呆子是死了!你怎麼就敢捉弄他!如今弄得聞聲不見面,卻怎是好?”八戒慌得跪在泥裏磕頭道:“哥哥,是我不是了,待救了師父上岸陪禮。
你在那裏做聲?就影殺我也!你請現原身出來,我馱着你,再不敢衝撞你了。
”行者道:“是你還馱着我哩。
我不弄你,你快走!快走!”那呆子絮絮叨叨,只管唸誦着陪禮,爬起來與沙僧又進。
行了又有百十里遠近,忽擡頭望見一座樓臺,上有“水黿之第”四個大字。
沙僧道:“這廂想是妖精住處,我兩個不知虛實,怎麼上門索戰?”行者道:“悟淨,那門裏外可有水麼?”沙僧道:“無水。
”行者道:“既無水,你再藏隱在左右,待老孫去打聽打聽。
”好
德行要修八百,陰功須積三千。
均平物我與親冤。
始合西天本願。
魔兕刀兵不怯,空勞水火無愆。
老君降伏卻朝天。
笑把青牛牽轉。
話説那大路傍叫喚者誰?乃金兜山山神、土地,捧著紫金缽盂叫道:「聖僧啊,這缽盂飯是孫大聖向好處化來的。
因你等不聽良言,誤入妖魔之手,致令大聖勞苦萬端,今日方救得出。
且來喫了飯,再去走路,莫孤負孫大聖一片恭孝之心也。」三藏道:「徒弟,萬分虧你,言謝不盡。
早知不出圈痕,那有此殺身之害?」行者道:「不瞞師父説,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卻教你受別人的圈子。
多少苦楚。
可嘆,可嘆!」八戒道:「怎麼又有個圈子?」行者道:「都是你這孽嘴孽舌的夯貨,弄師父遭此一場大難,著老孫翻天覆地,請天兵、水火與佛祖丹砂,盡被他使一個白森森的圈子套去。
如來暗示了羅漢,對老孫説出那妖的根原,才請老君來收伏,卻是個青牛作怪。」三藏聞言,感激不盡道:「賢徒,今番經此,下次定然聽你吩咐。」
遂此四人分喫那飯,那飯熱氣騰騰的。
行者道:「這飯多時了,卻怎麼還熱?」土地跪下道:「是小神知大聖功完,才自熱來伺候。」須臾飯畢,收拾了缽盂,辭了土地、山神,那師父才攀鞍上馬,過了高山。
正是:滌慮洗心皈正覺,餐風宿水向西行。
行夠多時,又值早春天氣。
聽了些:
紫燕呢喃,黃鸝睍睆。
紫燕呢喃香嘴困,黃鸝睍睆巧音頻。
滿地落紅如佈錦,遍山發翠似堆茵。
嶺上青梅結豆,崖前古柏留雲。
野潤煙光淡,沙暄日色曛。
幾處園林花放蕊,陽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處,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
唐長老勒過馬觀看,遠見河那邊有柳陰垂碧,微露著茅屋幾椽。
行者遙指那廂道:「那裡人家,一定是擺渡的。」三藏道:「我見那廂也似這般,卻不見船隻,未敢開言。」八戒旋下行李,厲聲高叫道:「擺渡的,撐船過來。」連叫幾遍,只見那柳陰裡面,咿咿啞啞的撐出一隻船兒,不多時,相近這岸。
師徒們仔細看了那船兒,真個是:
短棹分波,輕橈泛浪。
橄堂油漆彩,艎板滿平倉。
船頭上鐵纜盤窩,船後邊舵樓明亮。
雖然是一葦之航,也不亞泛湖浮海。
縱無錦纜牙檣,實有松樁桂楫。
固不如萬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
往來只在兩崖邊,出入不離古渡口。
那船兒須臾頂岸,那梢子叫云:「過河的,這裡去。」三藏縱馬近前看處,那梢子怎生模樣:
頭裹錦絨帕,足踏皂絲鞋。
身穿百納綿襠襖,腰束千針裙布絛。
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皺面容衰。
聲音嬌細如鶯囀,近觀乃是老裙釵。
行者近於船邊道:「你
話說三藏師徒別了村舍人家,依路西進,不上三四十里,早到西樑國界。
唐僧在馬上指道:“悟空,前面城池相近,市井上人語喧譁,想是西樑女國。
汝等須要仔細,謹慎規矩,切休放蕩情懷,紊亂法門教旨。
”三人聞言,謹遵嚴命。
言未盡,卻至東關廂街口。
那裏人都是長裙短襖,粉面油頭,不分老少,盡是婦女,正在兩街上做買做賣,忽見他四衆來時,一齊都鼓掌呵呵,整容歡笑道:“人種來了!人種來了!”慌得那三藏勒馬難行,須臾間就塞滿街道,惟聞笑語。
八戒口裏亂嚷道:“我是個銷豬!
我是個銷豬!”行者道:“呆子,莫胡談,拿出舊嘴臉便是。
”八戒真個把頭搖上兩搖,豎起一雙蒲扇耳,扭動蓮蓬吊搭脣,發一聲喊,把那些婦女們唬得跌跌爬爬。
有詩爲證,詩曰:聖僧拜佛到西樑,國內-陰世少陽。
農士工商皆女輩,漁樵耕牧盡紅妝。
嬌娥滿路呼人種,幼婦盈街接粉郎。
不是悟能施醜相,煙花圍困苦難當!遂此衆皆恐懼,不敢上前,一個個都捻手矬腰,搖頭咬指,戰戰兢兢,排塞街旁路下,都看唐僧。
孫大聖卻也弄出醜相開路。
沙僧也裝嚇虎維持,八戒採着馬,掬着嘴,擺着耳朵。
一行前進,又見那市井上房屋齊整,鋪面軒昂,一般有賣鹽賣米、酒肆茶房,鼓角樓臺通貨殖,旗亭候館掛簾櫳。
師徒們轉灣抹角,忽見有一女官侍立街下,高聲叫道:“遠來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門,請投館驛註名上簿,待下官執名奏駕,驗引放行。

三藏聞言下馬,觀看那衙門上有一匾,上書迎陽驛三字。
長老道:“悟空,那村舍人家傳言是實,果有迎陽之驛。
”沙僧笑道:
“二哥,你卻去照胎泉邊照照,看可有雙影。
”八戒道:“莫弄我!
我自吃了那盞兒落胎泉水,已此打下胎來了,還照他怎的?”三藏回頭吩咐道:“悟能,謹言!謹言!”遂上前與那女官作禮。
女官引路,請他們都進驛內,正廳坐下,即喚看茶。
又見那手下人盡是三綹梳頭、兩截穿衣之類,你看他拿茶的也笑。
少頃茶罷,女官欠身問曰:“使客何來?”行者道:“我等乃東土大唐王駕下欽差上西天拜佛求經者。
我師父便是唐王御弟,號曰唐三藏,我乃他大徒弟孫悟空,這兩個是我師弟豬悟能沙悟淨,一行連馬五口。
隨身有通關文牒,乞爲照驗放行。
”那女官執筆寫罷,下來叩頭道:“老爺恕罪,下官乃迎陽驛驛丞,實不知上邦老爺,知當遠接。
”拜畢起身,即令管事的安排飲饌,道:“爺爺們寬坐一時,待下官進城啓奏我王,倒換關文,打發領給,送老爺們西進。
”三藏欣然而坐不題。
且說那驛丞整了衣冠,徑入城中五鳳樓前,對
話說齊天大聖,空着手敗了陣,來坐於金-山後,撲梭梭兩眼滴淚,叫道:“師父啊!指望和你:佛恩有德有和融,同幼同生意莫窮。
同住同修同解脫,同慈同念顯靈功。
同緣同相心真契,同見同知道轉通。
豈料如今無主杖,空拳赤腳怎興隆!”大聖悽慘多時,心中暗想道:“那妖精認得我。
我記得他在陣上誇獎道:‘真個是鬧天宮之類!’這等啊,決不是凡間怪物,定然是天上兇星。
想因思凡下界,又不知是那裏降下來魔頭,且須上界去查勘查勘。

行者這纔是以心問心,自張自主,急翻身縱起祥雲,直至南天門外,忽擡頭見廣目天王,當面迎着長揖道:“大聖何往?”
行者道:“有事要見玉帝,你在此何干?”廣目道:今日輪該巡視南天門。
”說未了,又見那馬趙溫關四大元帥作禮道:“大聖,失迎,請待茶。
”行者道:“有事哩。
”遂辭了廣目並四元帥,徑入南天門裏,直至靈霄殿外,果又見張道陵、葛仙翁、許旌陽、丘弘濟四天師並南斗六司、北斗七元都在殿前迎着行者,一齊起手道:“大聖如何到此?”又問:“保唐僧之功完否?”行者道:“早哩早哩!路遙魔廣,纔有一半之功,見如今阻住在金-山金-洞。
有一個兕怪,把唐師父拿於洞裏,是老孫尋上門與他交戰一場,那廝的神通廣大,把老孫的金箍棒搶去了,因此難縛魔王。
疑是上界那個兇星思凡下界,又不知是那裏降來的魔頭,老孫因此來尋尋玉帝,問他個鉗束不嚴。
”許旌陽笑道:“這猴頭還是如此放刁!”行者道:“不是放刁,我老孫一生是這口兒緊些,才尋的着個頭兒。
”張道陵道:“不消多說,只與他傳報便了。

行者道:“多謝多謝!”當時四天師傳奏靈霄,引見玉陛。
行者朝上唱個大喏道:“老官兒,累你累你!我老孫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一路凶多吉少,也不消說。
於今來在金山兜山金山兜洞,有一兕怪,把唐僧拿在洞裏,不知是要蒸要煮要曬。
是老孫尋上他門,與他交戰,那怪卻就有些認得老孫,卓是神通廣大,把老孫的金箍棒搶去,因此難縛妖魔。
疑是上天兇星思凡下界,爲此老孫特來啓奏,伏乞天尊垂慈洞鑑,降旨查勘兇星,發兵收剿妖魔,老孫不勝戰慄屏營之至!”卻又打個深躬道:“以聞。
”旁有葛仙翁笑道:“猴子是何前倨後恭?”行者道:“不敢不敢!不是甚前倨後恭,老孫於今是沒棒弄了。

彼時玉皇天尊聞奏,即忙降旨可韓司知道:“既如悟空所奏,可隨查諸天星斗,各宿神王,有無思凡下界,隨即復奏施行以聞。
”可韓丈人真君領旨,當時即同大聖去查。
先查了四天門門上神王官吏;次查了三微
詞曰:心地頻頻掃,塵情細細除,莫教坑塹陷毗盧。
本體常清淨,方可論元初。
性燭須挑剔,曹溪任吸呼,勿令猿馬氣聲粗。
晝夜綿綿息,方顯是功夫。
這一首詞,牌名《南柯子》。
單道着唐僧脫卻通天河寒冰之災,踏白黿負登彼岸。
四衆奔西,正遇嚴冬之景,但見那林光漠漠煙中淡,山骨棱棱水外清。
師徒們正當行處,忽然又遇一座大山,阻住去道,路窄崖高,石多嶺峻,人馬難行。
三藏在馬上兜住繮繩,叫聲“徒弟。
”那孫行者引八戒、沙僧近前侍立道:“師父,有何吩咐?”三藏道:“你看那前面山高,只恐有虎狼作怪,妖獸傷人,今番是必仔細!”行者道:“師父放心莫慮,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歸正求真,使出蕩怪降妖之法,怕甚麼虎狼妖獸!”三藏聞言,只得放懷前進,到於谷口,促馬登崖,擡頭觀看,好山:嵯峨矗矗,巒削巍巍。
嵯峨矗矗沖霄漢,巒削巍巍礙碧空。
怪石亂堆如坐虎,蒼松斜掛似飛龍。
嶺上鳥啼嬌韻美,崖前梅放異香濃。
澗水潺-流出冷,巔雲黯淡過來兇。
又見那飄飄雪,凜凜風,咆哮餓虎吼山中。
寒鴉揀樹無棲處,野鹿尋窩沒定蹤。
可嘆行人難進步,皺眉愁臉把頭蒙。
師徒四衆,冒雪衝寒,戰澌澌,行過那巔峯峻嶺,遠望見山凹中有樓臺高聳,房舍清幽。
唐僧馬上欣然道:“徒弟啊,這一日又飢又寒,幸得那山凹裏有樓臺房舍,斷乎是莊戶人家,庵觀寺院,且去化些齋飯,吃了再走。
”行者聞言,急睜睛看,只見那壁廂兇雲隱隱,惡氣紛紛,回首對唐僧道:“師父,那廂不是好處。
”三藏道:“見有樓臺亭宇,如何不是好處?”行者笑道:
“師父啊,你那裏知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點化莊宅,不拘甚麼樓臺房舍,館閣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
你知道龍生九種,內有一種名‘蜃’,蜃氣放出,就如樓閣淺池。
若遇大江昏迷,蜃現此勢,倘有鳥鵲飛騰,定來歇翅,那怕你上萬論千,盡被他一氣吞之。
此意害人最重,那壁廂氣色兇惡,斷不可入。
”三藏道:“既不可入,我卻着實飢了。
”行者道:“師父果飢,且請下馬,就在這平處坐下,待我別處化些齋來你吃。
”三藏依言下馬。
八戒採定繮繩,沙僧放下行李,即去解開包裹,取出鉢盂,遞與行者。
行者接鉢盂在手,吩咐沙僧道:“賢弟,卻不可前進,好生保護師父穩坐於此,待我化齋回來,再往西去。
”沙僧領諾。
行者又向三藏道:“師父,這去處少吉多兇,切莫要動身別往,老孫化齋去也。
”唐僧道:“不必多言,但要你快去快來,我在這裏等你。
”行者轉身欲行,卻又回來道:“師父,我知你沒甚坐性,我與你個安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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