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習錄 · 卷中 · 答顧東橋書 · 四
來書雲:“真知即所以爲行,不行不足謂之知,此爲學者吃緊立教,俾務躬行則可。
若真謂行即是知,恐其專求本心,遂遺物理,必有暗而不達之處,抑豈聖門知行並進之成法哉?”
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
知行工夫本不可離,只爲後世學者分作兩截用功,失卻知行本體,故有合一併進之說。
真知即所以爲行,不行不足謂之知,即如來書所云“知食乃食”等說可見,前已略言之矣。
此雖吃緊救弊而發,然知行之體本來如是,非以己意抑揚其間,姑爲是說,以苟一時之效者也。
“專求本心,遂遺物理”,此蓋失其本心者也。
夫物理不外於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
遺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
故有孝親之心,即有孝之理,無孝親之心,即無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之理,無忠君之心即無忠之理矣。
理豈外於吾心邪?晦庵謂“人之所以爲學者,心與理而已。
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是其一分一合之間,而未免已啓學者心、理爲二之弊。
此後世所以有“專求本心,遂遺物理”之患,正由不知心即理耳。
夫外心以求物理,是以有暗而不達之處。
此告子義外之說,孟子所以謂之不知義也。
心一而已,以其全體惻怛而言謂之仁,以其得宜而言謂之義,以其條理而言謂之理。
不可外心以求仁,不可外心以求義,獨可外心以求理乎?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
求理於吾心,此聖門知行合一之教,吾子又何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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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信說:“真正的知即是行,知而不行也就無所謂知了,這是學者學懂弄通的關鍵,必須踏實躬行纔可以。
如果真的以爲行即是知,恐怕人們只專心求諸本心,而荒於事物的道理,那樣對於事物的認識肯定會有晦暗不明的地方,這難道不是背離了聖學中所說的知行並舉了嗎?”
知的確切篤實處即爲行,行的明覺精察處即爲知。
知和行本不可以分割,只因爲後世學者把它們分爲兩部分來用功,遺棄了知行的本體,所以,纔有知行合一的主張。
真正的知即是行,知而不行也就無所謂知了,猶如來信所講“知食乃食”等例子也可說明,前邊已說過了。
這雖然是糾正時弊時提出的,然而知行本就一體的,並非以己意抑此揚彼地尋個圓全說法,以求一時的效果。
至於專門求諸本心而荒於推究物理的說法,這大概是失去了本心。
物理不存在於本心之外,在心外推究物理,也就沒有物理了。
荒於物理而求諸本心,那麼本心又是什麼?心的本體就是性,性就是理。
故此,人有了孝順之心,這纔有孝順之理,沒有孝順之心,也就沒了孝順之理;有了忠君之心,這纔有了忠君之理,沒有忠君之心,也就沒了忠君之理。
理豈在我心之外?朱熹先生認爲“人之所以爲學者,心與理而已。
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他把心與理一分一合來說,不免啓示學者把心理當兩物來看待。
所以,擔憂“專求本心,遂遺物理”究其原委正是沒弄懂心即是理。
在心外推究事物的道理,就會有晦暗不明之處。
這實際上就是告子的“義外”之說,孟子斥之爲不懂得什麼是義。
心唯一個,就心的全體的惻恆而言,即稱爲仁,就心的合理處而言,即稱爲義,就心的有條理而言,即稱爲理。
不可在心外尋求仁,不可在心外尋求義,怎麼唯獨可以在心外探求理?在心外求理,就是把知行看做是兩件事。
在心裏尋求理,這正是聖學知行合一的教誨,你認爲還有什麼地方值得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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