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其難哉!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夫古來知音,多賤同而思古。
所謂“日進前而不御,遙聞聲而相思”也。
昔《儲說》始出,《子虛》初成,秦皇漢武,恨不同時;既同時矣,則韓囚而馬輕,豈不明鑑同時之賤哉!至於班固、傅毅,文在伯仲,而固嗤毅雲“下筆不能自休”。
及陳思論才,亦深排孔璋,敬禮請潤色,嘆以爲美談;季緒好詆訶,方之於田巴,意亦見矣。
故魏文稱∶“文人相輕”,非虛談也。
至如君卿脣舌,而謬欲論文,乃稱“史遷著書,諮東方朔”,於是桓譚之徒,相顧嗤笑。
彼實博徒,輕言負誚,況乎文士,可妄談哉!故鑑照洞明,而貴古賤今者,二主是也;才實鴻懿,而崇己抑人者,班、曹是也;學不逮文,而信僞迷真者,樓護是也;醬瓿之議,豈多嘆哉!
夫麟鳳與麏雉懸絕,珠玉與礫石超殊,白日垂其照,青眸寫其形。
然魯臣以麟爲麏,楚人以雉爲鳳,魏民以夜光爲怪石,宋客以燕礫爲寶珠。
形器易徵,謬乃若是;文情難鑑,誰曰易分?
夫篇章雜沓,質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圓該。
慷慨者逆聲而擊節,醞藉者見密而高蹈;浮慧者觀綺而躍心,愛奇者聞詭而驚聽。
會己則嗟諷,異我則沮棄,各執一隅之解,欲擬萬端之變,所謂“東向而望,不見西牆”也。
凡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
故圓照之象,務先博觀。
閱喬嶽以形培塿,酌滄波以喻畎澮。
無私於輕重,不偏於憎愛,然後能平理若衡,照辭如鏡矣。
是以將閱文情,先標六觀∶一觀位體,二觀置辭,三觀通變,四觀奇正,五觀事義,六觀宮商。
斯術既行,則優劣見矣。
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雖幽必顯。
世遠莫見其面,覘文輒見其心。
豈成篇之足深,患識照之自淺耳。
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況形之筆端,理將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瞭則形無不分,心敏則理無不達。
然而俗監之迷者,深廢淺售,此莊周所以笑《折揚》,宋玉所以傷《白雪》也。
昔屈平有言∶“文質疏內,衆不知餘之異采。
”見異唯知音耳。
揚雄自稱∶“心好沉博絕麗之文。
”其不事浮淺,亦可知矣。
夫唯深識鑑奧,必歡然內懌,譬春臺之熙衆人,樂餌之止過客,蓋聞蘭爲國香,服媚彌芬;書亦國華,玩繹方美;知音君子,其垂意焉。
贊曰∶
洪鍾萬鈞,夔曠所定。
良書盈篋,妙鑑乃訂。
流鄭淫人,無或失聽。
獨有此律,不謬蹊徑。
九代之文,富矣盛矣;其辭令華採,可略而詳也。
虞、夏文章,則有皋陶六德,夔序八音,益則有贊,五子作歌,辭義溫雅,萬代之儀表也。
商周之世,則仲虺垂誥,伊尹敷訓,吉甫之徒,並述《詩》、《頌》,義固爲經,文亦足師矣。
及乎春秋大夫,則修辭聘會,磊落如琅玕之圃,焜耀似縟錦之肆,薳敖擇楚國之令典,隨會講晉國之禮法,趙衰以文勝從饗,國僑以修辭扌幹鄭,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孫揮善於辭令,皆文名之標者也。
戰代任武,而文士不絕。
諸子以道術取資,屈宋以《楚辭》發採。
樂毅報書辨而義,范雎上書密而至,蘇秦歷說壯而中,李斯自奏麗而動。
若在文世,則揚班儔矣。
荀況學宗,而象物名賦,文質相稱,固巨儒之情也。
漢室陸賈,首發奇採,賦《孟春》而進《新語》,其辯之富矣。
賈誼才穎,陵軼飛兔,議愜而賦清,豈虛至哉!枚乘之《七發》,鄒陽之《上書》,膏潤於筆,氣形於言矣。
仲舒專儒,子長純史,而麗縟成文,亦詩人之告哀焉。
相如好書,師範屈宋,洞入誇豔,致名辭宗。
然核取精意,理不勝辭,故揚子以爲“文麗用寡者長卿”,誠哉是言也!王褒構採,以密巧爲致,附聲測貌,泠然可觀。
子云屬意,辭義最深,觀其涯度幽遠,搜選詭麗,而竭才以鑽思,故能理贍而辭堅矣。
桓譚著論,富號猗頓,宋弘稱薦,爰比相如,而《集靈》諸賦,偏淺無才,故知長於諷諭,不及麗文也。
敬通雅好辭說,而坎壈盛世,《顯志》自序,亦蚌病成珠矣。
二班兩劉,弈葉繼採,舊說以爲固文優彪,歆學精向,然《王命》清辯,《新序》該練,璿璧產於昆岡,亦難得而逾本矣。
傅毅、崔駰,光采比肩,瑗寔踵武,能世厥風者矣。
杜篤、賈逵,亦有聲於文,跡其爲才,崔、傅之末流也。
李尤賦銘,志慕鴻裁,而才力沉膇,垂翼不飛。
馬融鴻儒,思洽識高,吐納經範,華實相扶。
王逸博識有功,而絢採無力。
延壽繼志,瑰穎獨標,其善圖物寫貌,豈枚乘之遺術歟!張衡通贍,蔡邕精雅,文史彬彬,隔世相望。
是則竹柏異心而同貞,金玉殊質而皆寶也。
劉向之奏議,旨切而調緩;趙壹之辭賦,意繁而體疏;孔融氣盛於爲筆,禰衡思銳於爲文,有偏美焉。
潘勖憑經以騁才,故絕羣於錫命;王朗發憤以託志,亦致美於序銘。
然自卿、淵已前,多役才而不課學;雄向以後,頗引書以助文,此取與之大際,其分不可亂者也。
魏文之才,洋洋清綺。
舊談抑之,謂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詩麗而表逸;子桓慮詳而力緩,故不競於先鳴。
而樂府清越,《典論》辯要,迭用短長,亦無懵焉。
但俗情抑揚,雷
陽生大弟,吾比以家貧親老,時還故郡,在本縣之西界,有雕山焉,其處閒遠,水石清麗,高巖四幣,良田數頃,家先有野舍於斯,而遭亂荒廢,今復經始,即石成基,憑林起棟,蘿生映宇,泉流繞階,月松風草,緣庭綺合,日華雲實,傍沼星羅,檐下流煙其霄氣而舒捲,園中桃李,雜椿柏而蔥,時一褰裳涉澗,負杖登峯,心悠悠以孤上,身飄飄而將逝,杳然不復自知在天地間矣。
若此者久之,乃還所住,孤坐危石,撫琴對水,獨詠山阿,舉酒望月,聽風聲以興思,聞鶴唳以動懷,企莊生之逍遙,慕尚子之清曠,首戴萌蒲,身衣衤發,出藝樑稻,歸奉茲親,緩步當車,無事爲貴,斯已適矣。
豈必撫塵哉,而吾生既系名聲之剞劂,就良工之剞劂,振佩紫臺之上,鼓袖丹墀之下,採金匱之漏簡,訪玉山之遺文,敝精神於丘墳,盡心力於河漢。
ゼ藻期之ひ繡,發議必在芬香,茲自美耳,吾無取焉,嘗試論之,夫昆峯積玉,光澤者前毀,瑤山叢桂,芳茂者先折。
是以東都有掛冕之臣,南國見捐情之士,斯豈惡樑錦,好蔬布哉,蓋欲保其七尺,終其百年耳,今弟官位既達,聲華已遠,象由齒斃,膏用明煎,既覽老氏穀神之談,應體留侯止足之逸,若能翻然清尚,解佩捐簪,則吾於茲山莊,可辦一得,把臂入林,掛巾垂枝,攜酒登嶽,舒席平山,道素志,論舊款,訪丹法,語玄書,斯亦樂矣。
何必富貴乎,去矣陽子,途乖趣別,緬尋此旨,杳若天漢,已矣哉,書不盡意。
式觀元始,眇覿玄風,冬穴夏巢之時,茹毛飲血之世,世質民淳,斯文未作。
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
《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時義遠矣哉!若夫椎輪爲大輅之始,大輅甯有椎輪之質;增冰爲積水所成,積水曾微增冰之凜,何哉?蓋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
物卽有之,文亦宜然。
隨時變改,難可詳悉。
嘗試論之曰:《詩序》云:「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至於今之作者,異乎古昔。
古詩之體,今則全取賦名。
荀宋表之於前,賈馬繼之於末。
自茲以降,源流寔繁。
述邑居,則有「憑虛」、「亡是」之作。
戒畋游,則有《長楊》《羽獵》之制。
若其紀一事,詠一物,風雲草木之興,魚蟲禽獸之流,推而廣之,不可勝載矣!又楚人屈原,含忠履潔,君匪從流,臣進逆耳,深思遠慮,遂放湘南。
耿介之意卽傷,壹鬱之懷靡愬。
臨淵有懷沙之志,吟澤有憔悴之容。
騷人之文,自茲而作。
詩者,蓋志之所之也。
情動於中,而形於言。
《關雎》《麟趾》,正始之道著。
桑間濮上,亡國之音表。
故《風》《雅》之道,粲然可觀。
自炎漢中葉,厥塗漸異:退傅有「在鄒」之作,降將著「河梁」之篇。
四言五言,區以別矣。
又少則三字,多則九言,各體互興,分鑣幷驅。
頌者,所以游揚德業,襃贊成功。
吉甫有「穆若」之談,季子有「至矣」之歎,舒布爲詩,卽言如彼。
總成爲頌,又亦若此。
次則箴興於補闕,戒出於弼匡,論則析理精微,銘則序事清潤,美終則誄發,圖像則贊興。
又詔誥教令之流,表奏牋記之列,書誓符檄之品,弔祭悲哀之作,答客指事之制,三言八字之文,篇辭引序,碑碣誌狀,衆制鋒起,源流間出。
譬陶匏異器,幷爲入耳之娛。
黼黻不同,俱爲悅目之玩。
作者之致,蓋云備矣!
余監撫餘閑,居多暇日。
歷觀文囿,泛覽辭林,未嘗不心遊目想,移晷忘倦。
自姬漢以來,眇焉悠邈,時更七代,數逾千祀。
詞人才子,則名溢於縹囊。
飛文染翰,則卷盈乎緗帙。
自非略其蕪穢,集其清英,蓋欲兼功太半,難矣!若夫姬公之籍,孔父之書,與日月俱懸,鬼神爭奧,孝敬之准式,人倫之師友,豈可重以芟夷,加之剪截?老莊之作,管孟之流,蓋以立意爲宗,不以能文爲本,今之所撰,又以略諸。
若賢人之美辭,忠臣之抗直,謀夫之話,辨士之端,冰釋泉湧,金相玉振,所謂坐狙丘,議稷下,仲連之卻秦軍,食其之下齊國,留侯之發八難,曲逆之吐六奇,蓋乃事美一時,語流千載,概古
陳仲舉言爲士則,行爲世範,登車攬轡,有澄清天下之志。
爲豫章太守,至,便問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
主簿曰:“羣情慾府君先入廨。
”陳曰:“武王式商容之閭,席不暇暖。
吾之禮賢,有何不可!”
周子居常雲:“吾時月不見黃叔度,則鄙吝之心已復生矣。

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車不停軌,鸞不輟軛。
詣黃叔度,乃彌日信宿。
人問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萬頃之陂。
澄之不清,擾之不濁,其器深廣,難測量也。

李元禮風格秀整,高自標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爲己任。
後進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爲登龍門。
李元禮嘗嘆荀淑、鍾皓曰:“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

陳太丘詣荀朗陵,貧儉無僕役。
乃使元方將車,季方持杖後從。
長文尚小,載箸車中。
既至,荀使叔慈應門,慈明行酒,餘六龍下食。
文若亦小,坐箸膝前。
於時太史奏:“真人東行。

客有問陳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樹生泰山之阿,上有萬仞之高,下有不測之深;上爲甘露所沾,下爲淵泉所潤。
當斯之時,桂樹焉知泰山之高,淵泉之深,不知有功德與無也!”
陳元方子長文有英才,與季方子孝先,各論其父功德,爭之不能決,諮於太丘。
太丘曰:“元方難爲兄,季方難爲弟。

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友人語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遠來相視,子令吾去;敗義以求生,豈荀巨伯所行邪?”賊既至,謂巨伯曰:“大軍至,一郡盡空,汝何男子,而敢獨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寧以我身代友人命。
”賊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遂班軍而還,一郡並獲全。
華歆遇子弟甚整,雖閒室之內,嚴若朝典。
陳元方兄弟恣柔愛之道,而二門之裏,不失雍熙之軌焉。
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見地有片金,管揮鋤與瓦石不異,華捉而擲去之。
又嘗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寧讀如故,歆廢書出看。
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王朗每以識度推華歆。
歆蠟日,嘗集子侄燕飲,王亦學之。
有人向張華說此事,張曰:“王之學華,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遠。

華歆、王朗俱乘船避難,有一人慾依附,歆輒難之。
朗曰:“幸尚寬,何爲不可?”後賊追至,王欲舍所攜人。
歆曰:“本所以疑,正爲此耳。
既已納其自託,寧可以急相棄邪?”遂攜拯如初。
世以此定華、王之優劣。
王祥事後母朱夫人甚謹,家有一李樹,結子殊好,母恆使守之。
時風雨忽至,祥抱樹而泣。
祥嘗在別牀眠,母自往闇
鄭玄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相見,高足弟子傳授而已。
嘗算渾天不合,諸弟子莫能解。
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轉便決,衆鹹駭服。
及玄業成辭歸,既而融有“禮樂皆東”之嘆。
恐玄擅名而心忌焉。
玄亦疑有追,乃坐橋下,在水上據屐。
融果轉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據木,此必死矣。
”遂罷追,玄竟以得免。
鄭玄欲注春秋傳,尚未成時,行與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識,服在外車上與人說己注傳意。
玄聽之良久,多與己同。
玄就車與語曰:“吾久欲注,尚未了。
聽君向言,多與吾同。
今當盡以所注與君。
”遂爲服氏注。
鄭玄家奴婢皆讀書。
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
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箸泥中。
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爲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服虔既善春秋,將爲注,欲參考同異;聞崔烈集門生講傳,遂匿姓名,爲烈門人賃作食。
每當至講時,輒竊聽戶壁間。
既知不能踰己,稍共諸生敘其短長。
烈聞,不測何人,然素聞虔名,意疑之。
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覺驚應,遂相與友善。
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見。
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於戶外遙擲,便回急走。
何晏爲吏部尚書,有位望,時談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見之。
晏聞弼名,因條曏者勝理語弼曰:“此理僕以爲極,可得復難不?”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爲屈,於是弼自爲客主數番,皆一坐所不及。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詣王輔嗣。
見王注精奇,迺神伏曰:“若斯人,可與論天人之際矣!”因以所注爲道德二論。
王輔嗣弱冠詣裴徽,徽問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聖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何邪?”弼曰:“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言必及有;老、莊未免於有,恆訓其所不足。

傅嘏善言虛勝,荀粲談尚玄遠。
每至共語,有爭而不相喻。
裴冀州釋二家之義,通彼我之懷,常使兩情皆得,彼此俱暢。
何晏注老子未畢,見王弼自說注老子旨。
何意多所短,不復得作聲,但應諾諾。
遂不復注,因作道德論。
中朝時,有懷道之流,有詣王夷甫諮疑者。
值王昨已語多,小極,不復相酬答,乃謂客曰:“身今少惡,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問。

裴成公作崇有論,時人攻難之,莫能折。
唯王夷甫來,如小屈。
時人即以王理難裴,理還復申。
諸葛宏年少不肯學問。
始與王夷甫談,便已超詣。
王嘆曰:“卿天才卓出,若復小加研尋,一無所愧。
”宏後看莊、老,更與王語,便足相抗衡。
衛玠總角時問樂令“夢”,樂雲“是
邊文禮見袁奉高,失次序。
奉高曰:“昔堯聘許由,面無怍色,先生何爲顛倒衣裳?”文禮答曰:“明府初臨,堯德未彰,是以賤民顛倒衣裳耳。

徐孺子年九歲,嘗月下戲。
人語之曰:“若令月中無物,當極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無此必不明。

孔文舉年十歲,隨父到洛。
時李元禮有盛名,爲司隸校尉,詣門者皆俊才清稱及中表親戚乃通。
文舉至門,謂吏曰:“我是李府君親。
”既通,前坐。
元禮問曰:“君與僕有何親?”對曰:“昔先君仲尼與君先人伯陽,有師資之尊,是僕與君奕世爲通好也。
”元禮及賓客莫不奇之。
太中大夫陳韙後至,人以其語語之。
韙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文舉曰:“想君小時,必當了了!”韙大踧踖。
孔文舉有二子,大者六歲,小者五歲。
晝日父眠,小者牀頭盜酒飲之。
大兒謂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禮!”
孔融被收,中外惶怖。
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
二兒故琢釘戲,了無遽容。
融謂使者曰:“冀罪止於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尋亦收至。
潁川太守髡陳仲弓。
客有問元方:“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
”“足下家君何如?”曰:“忠臣孝子也。
”客曰:“易稱‘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
’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謬也!故不相答。
”客曰:“足下但因傴爲恭不能答。
”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尹吉甫放孝子伯奇,董仲舒放孝子符起。
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
”客慚而退。
荀慈明與汝南袁閬相見,問潁川人士,慈明先及諸兄。
閬笑曰:“士但可因親舊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難,依據者何經?”閬曰:“方問國士,而及諸兄,是以尤之耳。
”慈明曰:“昔者祁奚內舉不失其子,外舉不失其讎,以爲至公。
公旦文王之詩,不論堯舜之德,而頌文武者,親親之義也。
春秋之義,內其國而外諸夏。
且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不爲悖德乎?”
禰衡被魏武謫爲鼓吏,正月半試鼓。
衡揚枹爲漁陽摻檛,淵淵有金石聲,四坐爲之改容。
孔融曰:“禰衡罪同胥靡,不能發明王之夢。
”魏武慚而赦之。
南郡龐士元聞司馬德操在潁川,故二千里候之。
至,遇德操採桑,士元從車中謂曰:“吾聞丈夫處世,當帶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執絲婦之事。
”德操曰:“子且下車,子適知邪徑之速,不慮失道之迷。
昔伯成耦耕,不慕諸侯之榮;原憲桑樞,不易有官之宅。
何有坐則華屋,行則肥馬,侍女
陳仲弓爲太丘長,時吏有詐稱母病求假。
事覺收之,令吏殺焉。
主簿請付獄,考衆奸。
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
不忠不孝,其罪莫大。
考求衆奸,豈復過此?”
陳仲弓爲太丘長,有劫賊殺財主主者,捕之。
未至發所,道聞民有在草不起子者,回車往治之。
主簿曰:“賊大,宜先按討。
”仲弓曰:“盜殺財主,何如骨肉相殘?”
陳元方年十一時,候袁公。
袁公問曰:“賢家君在太丘,遠近稱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強者綏之以德,弱者撫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
”袁公曰:“孤往者嘗爲鄴令,正行此事。
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異世而出,周旋動靜,萬里如一。
周公不師孔子,孔子亦不師周公。

賀太傅作吳郡,初不出門。
吳中諸強族輕之,乃題府門雲:“會稽雞,不能啼。
”賀聞故出行,至門反顧,索筆足之曰:“不可啼,殺吳兒!”於是至諸屯邸,檢校諸顧、陸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衆。
陸抗時爲江陵都督,故下請孫皓,然後得釋。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逾七十,猶知管時任。
貴勝年少,若和、裴、王之徒,並共言詠。
有署閣柱曰:“閣東,有大牛,和嶠鞅,裴楷鞦,王濟剔嬲不得休。
”或雲:潘尼作之。
賈充初定律令,與羊祜共諮太傅鄭衝。
衝曰:“皋陶嚴明之旨,非僕闇懦所探。
”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潤。
”衝乃粗下意。
山司徒前後選,殆周遍百官,舉無失才。
凡所題目,皆如其言。
唯用陸亮,是詔所用,與公意異,爭之不從。
亮亦尋爲賄敗。
嵇康被誅後,山公舉康子紹爲祕書丞。
紹諮公出處,公曰:“爲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時,猶有消息,而況人乎?”
王安期爲東海郡,小吏盜池中魚,綱紀推之。
王曰:“文王之囿,與衆共之。
池魚復何足惜!”
王安期作東海郡,吏錄一犯夜人來。
王問:“何處來?”雲:“從師家受書還,不覺日晚。
”王曰:“鞭撻甯越以立威名,恐非致理之本。
”使吏送令歸家。
成帝在石頭,任讓在帝前戮侍中鍾雅、右衛將軍劉超。
帝泣曰:“還我侍中!”讓不奉詔,遂斬超、雅。
事平之後,陶公與讓有舊,欲宥之。
許柳兒思妣者至佳,諸公欲全之。
若全思妣,則不得不爲陶全讓,於是欲並宥之。
事奏,帝曰:“讓是殺我侍中者,不可宥!”諸公以少主不可違,並斬二人。
王丞相拜揚州,賓客數百人並加沾接,人人有說色。
唯有臨海一客姓任及數胡人爲未洽,公因便還到過任邊雲:“君出,臨海便無復人。
”任大喜說。
因過胡人前彈指雲:“蘭闍,蘭闍。
”羣衚衕笑
陳太丘與友期行,期日中。
過中不至,太丘捨去,去後乃至。
元方時年七歲,門外戲。
客問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
”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
”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
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
”友人慚,下車引之。
元方入門不顧。
南陽宗世林,魏武同時,而甚薄其爲人,不與之交。
及魏武作司空,總朝政,從容問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猶存。
”世林既以忤旨見疏,位不配德。
文帝兄弟每造其門,皆獨拜牀下,其見禮如此。
魏文帝受禪,陳羣有戚容。
帝問曰:“朕應天受命,卿何以不樂?”羣曰:“臣與華歆,服膺先朝,今雖欣聖化,猶義形於色。

郭淮作關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屢有戰庸。
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當並誅。
使者徵攝甚急,淮使戒裝,剋日當發。
州府文武及百姓勸淮舉兵,淮不許。
至期,遣妻,百姓號泣追呼者數萬人。
行數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還,於是文武奔馳,如徇身首之急。
既至,淮與宣帝書曰:“五子哀戀,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則無五子。
五子若殞,亦復無淮。
”宣帝乃表,特原淮妻。
諸葛亮之次渭濱,關中震動。
魏明帝深懼晉宣王戰,乃遣辛毗爲軍司馬。
宣王既與亮對渭而陳,亮設誘譎萬方。
宣王果大忿,將欲應之以重兵。
亮遣間諜覘之,還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黃鉞,當軍門立,軍不得出。
”亮曰:“此必辛佐治也。

夏侯玄既被桎梏,時鐘毓爲廷尉,鍾會先不與玄相知,因便狎之。
玄曰:“雖復刑餘之人,未敢聞命!”考掠初無一言,臨刑東市,顏色不異。
夏侯泰初與廣陵陳本善。
本與玄在本母前宴飲,本弟騫行還,徑入,至堂戶。
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雜。

高貴鄉公薨,內外諠譁。
司馬文王問侍中陳泰曰:“何以靜之?”泰雲:“唯殺賈充,以謝天下。
”文王曰:“可復下此不?”對曰:“但見其上,未見其下。

和嶠爲武帝所親重,語嶠曰:“東宮頃似更成進,卿試往看。
”還問“何如?”答雲:“皇太子聖質如初。

諸葛靚後入晉,除大司馬,召不起。
以與晉室有讎,常背洛水而坐。
與武帝有舊,帝欲見之而無由,乃請諸葛妃呼靚。
既來,帝就太妃間相見。
禮畢,酒酣,帝曰:“卿故復憶竹馬之好不?”靚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復睹聖顏。
”因涕泗百行。
帝於是慚悔而出。
武帝語和嶠曰:“我欲先痛罵王武子,然後爵之。
”嶠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
”帝遂召武子,苦責之,因曰:“知愧不?”武子曰:“‘尺布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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