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
〔漢〕 32 - 92 年
東漢扶風安陵人,字孟堅。班彪子。博學能文,續父所著《史記後傳》未竟之業,被誣私修國史,下獄。弟班超上書力辯,乃獲釋。明帝重其學,除蘭臺令史,遷爲郎,典校祕書,奉詔續成其父書。潛心二十餘年,至章帝建初中修成《漢書》,當世重之。遷玄武司馬,撰《白虎通德論》。和帝永元元年,隨竇憲徵匈奴,爲中護軍。憲敗,受牽連,死獄中。善辭賦,有《兩都賦》、《幽通賦》、《典引》等。後人輯有《班蘭臺集》。
四年五月,莽曰:“保成師友祭酒唐林、故諫議祭酒琅邪紀逡,孝弟忠恕,敬上愛下,博通舊聞,德行醇備,至於黃髮,靡有愆失
其封林爲建德侯,逡爲封德侯,位皆特進,見禮如三公
賜弟一區,錢三百萬,授几杖焉

六月,更授諸侯茅土於明堂,曰:“予製作地理,建封五等,考之經藝,合之傳記,通於義理,論之思之,至於再三,自始建國之元以來九年於茲,乃今定矣
予親設文石之平,陳菁茅四色之土,欽告於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
各就厥國,養牧民人,用成功業
其在緣邊,若江南,非詔所召,遣侍於帝城者,納言掌貨大夫且調都內故錢,予其祿,公歲八十萬,侯、伯四十萬,子、男二十萬
”然復不能盡得
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遴嗇,託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賦茅土,用慰喜封者
是歲,復明六管之令
每一管下,爲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吏民抵罪者浸衆
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盜賊起
納言馮常以六管諫,莽大怒,免常官
置執法左右刺奸
選用能吏侯霸等分督六尉、六隊,如漢刺史,與三公士郡一人從事
臨淮瓜田儀等爲盜賊,依阻會稽長州,琅邪女子呂母亦起
初,呂母子爲縣吏,爲宰所冤殺
母散家財,以酤酒買兵弩,陰厚貧窮少年,得百餘人,遂攻海曲縣,殺其宰以祭子墓
引兵入海,其衆浸多,後皆萬數
莽遣使者即赦盜賊,還言:“盜賊解,輒複合
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
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
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奸吏因以愁民
民窮,悉起爲盜賊
”莽大怒,免之
其或順指,言“民驕黠當誅”
及言“時運適然,且滅不久”,莽說,輒遷之
是歲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鬥
威鬥者,以五石銅爲之,若北斗,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衆兵
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鑄鬥日,大寒,百官人馬有凍死者
五年正月朔,北軍南門災
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爲荊州牧,見,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荊、揚之民率依阻山澤,以漁採爲業
間者,國張六管,稅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旱,百姓飢窮,故爲盜賊
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裏,假貸犁牛種食,闊其租賦,幾可以解釋安集
”莽怒,免興官
天下吏以不得奉祿,併爲奸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
莽下詔曰:“詳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爲奸利增產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財產五分之四,以助邊急
”公府士馳傳天下,考覆貪饕,開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幾以禁奸,奸愈甚
皇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印三:一曰“維祉冠存己夏處南山臧薄冰”,二曰“肅聖寶繼”,三曰“德封昌圖”
又宗舅呂寬家前徙合浦,私與宗通,發覺按驗,宗自殺
莽曰:“宗屬爲皇孫,爵爲上公,知寬等叛逆族類,而與交通;刻銅印三,文意甚害,不知厭足,窺欲非望
《春秋》之義,‘君親毋將,將而誅焉
’迷惑失道,自取此事,烏呼哀哉!宗本名會宗,以製作去二名,今複名會宗
貶厥爵,改厥號,賜諡爲功崇繆伯,以諸伯之禮葬於故同谷城郡
”宗姊妨爲衛將軍王興夫人,祝詛姑,殺婢以絕口
事發覺,莽使中常侍惲帶足責問妨,並以責興,皆自殺
事連及司命孔仁妻,亦自殺
仁見莽免冠謝,莽使尚書劾仁:“乘‘乾’車,駕‘神’馬,左蒼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右杖威節,左負威鬥,號曰赤星,非以驕仁,乃以尊新室之威命也
仁擅免天文冠,大不敬
”有詔勿劾,更易新冠
其好怪如此
以真道侯王涉爲衛將軍
涉者,曲陽侯根子也
根,成帝世爲大司馬,薦莽自代,莽恩之,以爲曲陽非令稱,乃追諡根曰直道讓公,涉嗣其爵
是歲,赤眉力子都、樊崇等以饑饉相聚,起於琅邪,轉抄掠,衆皆萬數
遺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
六年春,莽見盜賊多,乃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六歲一改元,布天下
下書曰:“《紫閣圖》曰‘太一、黃帝皆仙上天,張樂崑崙虔山之上
後世聖主得瑞者,當張樂秦終南山之上
’予之不敏,奉行未明,乃今諭矣
復以寧始將軍爲更始將軍,以順符命
《易》不云乎?‘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
’予其饗哉!”欲以誑耀百姓,銷解益賊
衆皆笑之
初獻《新樂》於明堂、太廟
羣臣始冠麟韋之弁
或聞其樂聲,曰:“清厲而哀,非興國之聲也

是時,關東飢旱數年,力子都等黨衆浸多,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徵還
更遣復位後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曄擊蠻夷若豆等,太傅犧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益賊
而匈奴寇邊甚
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豬突豨勇”,以爲銳卒
一切稅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縑帛皆輸長安
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皆保養軍馬,多少各以秩爲差
又博募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將待以不次之位
言便宜者以萬數: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連馬接騎,濟百萬師;或言不持鬥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飢;或言能飛,一日千里,可窺匈奴
莽輒試之,取大鳥翮爲兩翼,頭與身皆著毛,通引環紐,飛數百步墮
莽知其不可用,苟欲獲其名,皆拜爲理軍,賜以車馬,待發
初,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其妻王昭君女也,嘗內附
莽遣昭君兄子和親侯王歙誘呼當至塞下,脅將詣長安,強立以爲須卜善於後安公
始欲誘迎當,大司馬嚴尤諫曰:“當在匈奴右部,兵不侵邊,單于動靜,輒語中國,此方面之大助也
於今迎當置長安槁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
”莽不聽
即得當,欲遣尤與廉丹擊匈奴,皆賜姓徵氏,號二徵將軍,當誅單于輿而立當代之
出車城西橫廄,未發
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數諫不從,著古名將樂毅、白起不用之意及言邊事凡三篇,奏以風諫莽
及當出廷議,尤固言匈奴可且以爲後,先憂山東盜賊
莽大怒,乃策尤曰:“視事四年,蠻夷猾夏不能遏絕,寇賊奸宄不能殄滅,不畏天威,不用詔命,貌很自臧,持必不移,懷執異心,非沮軍議
未忍致於理,其上大司馬武建伯印韍,歸故郡
”以降符伯董忠爲大司馬
翼平連率田況奏郡縣訾民不實,莽復三十稅一
以況忠言憂國,進爵爲伯,賜錢二百萬
衆庶皆詈之
青、徐民多棄鄉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壯者入賊中
夙夜連率韓博上言:“有奇士,長丈,大十圍,來至臣府,曰欲奮擊胡虜
自謂巨毋霸,出於蓬萊東南,五城西北昭如海瀕,軺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
即日以大車四馬,建虎旗,載霸詣闕
霸臥則枕鼓,以鐵箸食,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
願陛下作大甲高車,賁、育之衣,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
京師門戶不容者,開高大之,以視百蠻,鎮安天下
”博意欲以風莽
莽聞惡之,留霸在所新豐,更其姓曰巨母氏,謂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
徵博下獄,以非所宜言,棄市
明年改元曰:地皇”,從三萬六千歲歷號也
地皇元年正月乙未,赦天下
下書曰:“方出軍行師,敢有趨訁襄犯法者,輒論斬,毋須時,盡歲止
”於是春夏斬人都市,百姓震懼,道路以目
二月壬申,日正黑
莽惡之,下書曰:“乃者日中見昧,陰薄陽,黑氣爲變,百姓莫不驚怪
兆域大將軍王匡遣吏考問上變事者,欲蔽上之明,是以適見於天,以正於理,塞大異焉

莽見四方盜賊多,復欲厭之,又下書曰:“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將兵爲上將軍,建華蓋,立鬥獻,內設大將,外置大司馬五人,大將軍二十五人,偏將軍百二十五人,裨將軍千二百五十人,校尉萬二千五百人,司馬三萬七千五百人,候十一萬二千五百人,當百二十二萬五千人,士吏四十五萬人,士千三百五十萬人,應協於《易》‘孤矢之利,以威天下’
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將條備焉
”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大司馬之位,賜諸州牧號爲大將軍,郡卒正、連帥、大尹爲偏將軍,屬令長裨將軍,縣宰爲校尉
乘傳使者經歷郡國,日且十輩,倉無見谷以給,傳車馬不能足,賦取道中車馬,取辦於民
七月,大風毀王路堂
復下書曰:“乃壬午餔時,有列風雷雨髮屋折木之變,予甚弁焉,予甚慄焉,予甚恐焉
伏念一旬,迷乃解矣
昔符命文立安爲新遷王,臨國雒陽,爲統義陽王
是時予在攝假,謙不敢當,而以爲公
其後金匱文至,議老皆曰:‘臨國雒陽爲統,謂據土中爲新室統也,宜爲皇太子
’自此後,臨久病,雖瘳不平,朝見挈茵輿行
見王路堂者,張於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又以皇后被疾,臨且去本就舍,妃妾在東永巷
壬午,烈風毀王路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室
昭寧堂池東南榆樹大十圍,東僵,擊東閣,閣即東永巷之西垣也
皆破折瓦壞,髮屋拔木,予甚驚焉
又侯官奏月犯心前星,厥有佔,予甚憂之
優念《紫閣圖》文,太一、黃帝皆得瑞以仙,後世褒主當登終南山
所謂新遷王者,乃太一新遷之後也
統義陽王乃用五統以禮義登陽上千之後也
臨有兄而稱太子,名不正
宣尼公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至於刑罰不中,民無錯手足
’惟即位以來,陰陽未和,風雨不時,數遇枯旱蝗螟爲災,谷稼鮮耗,百姓苦飢,蠻夷猾夏,寇賊奸宄,人民正營,無所錯手足
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
其立安爲新遷王,臨爲統義陽正,幾以保全二子,子孫千億,外攘四夷,內安中國焉

是月,杜陵便殿乘輿虎文衣廢臧在室匣中者出,自樹立外堂上,良久乃委地
吏卒見者以聞,莽惡之,下書曰:“寶黃廝亦,其令郎從官皆衣絳
望氣爲數者多言有士功象,莽又見四方盜賊多,欲視爲自安能建萬世之基者,乃下書曰:“予受命遭陽九之厄,百六之會,府帑空虛,百姓匱乏,宗廟未修,且袷祭於明堂太廟,夙夜永念,非敢寧息
深惟吉昌莫良於今年,予乃卜波水之北,郎池之南,惟玉食
予又卜金水之南,明堂之西,亦惟玉食
予將新築焉
”於是遂營長安城南,提封百頃
九月甲申,莽立載行視,親舉築三下
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持節,及侍中常侍執法杜林等數十人將作
崔發、張邯說莽曰:“德盛者文縟,宜崇其制度,宣視海內,且令萬世之後無以復加也
”莽乃博徵天下工匠諸圖畫,以望法度算,乃吏民以義入錢、谷助作者,駱驛道路
壞徹城西苑中建章、承光、包陽、犬臺、儲元宮及平樂、當路、陽祿館,凡十餘所,取其材瓦,以起九廟
是月,大雨六十餘日
令民入米六百斛爲郎,其郎吏增秩賜爵至附城
九廟:一曰黃帝太初祖廟,二曰帝虞始祖昭廟,三曰陳胡王統祖穆廟,四曰齊敬王世祖昭廟,五曰濟北愍王王祖穆廟,凡五廟不墮雲;六曰濟南伯王尊禰昭廟,七曰元城孺王尊稱穆廟,八曰陽平頃王戚禰昭廟,九曰新都顯王戚禰穆廟
殿皆重屋
太初祖廟東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餘廟半之
爲銅薄櫨,飾以金銀雕文,窮極百工之巧
帶高增下,功費數百鉅萬,卒徒死者萬數
鉅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大司空士王丹發覺以聞
莽遣三公大夫逮治黨與,連及郡國豪傑數千人,皆誅死
封丹爲輔國侯
自莽爲不順時令,百姓怨恨,莽猶安之,又下書曰:“惟設此一切之法以來,常安六鄉巨邑之都,枹鼓稀鳴,盜賊衰少,百姓安土,歲以有年,此乃立權之力也
今胡虜未滅誅,蠻僰未絕焚,江湖海澤麻沸,盜賊未盡破殄,又興奉宗廟社稷之大作,民衆動搖
今夏一切行此令,盡二年止之,以全元元,救愚奸

是歲,罷大小錢,更行貨布,長二寸五分,廣一寸,真貨錢二十五
貨錢徑一寸,重五銖,枚直一
兩品並行
敢盜鑄錢及偏行布貨,伍人知不發舉,皆沒入爲官奴婢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爲太傅
尊曰:“國虛民貧,咎在奢泰
”乃身短衣小袖,乘牝馬柴車,藉槁,瓦器,又以歷遺公卿
出見男女不異路者,尊自下車,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
莽聞而說之,下詔申敕公卿思與厥齊
封尊爲平化侯
是時,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王匡等起雲杜綠林,號曰:下江兵”,衆皆萬餘人
武功中水鄉民三舍墊爲池
二年正月,以州牧位三公,刺舉怠解,更置牧監副,秩元士,冠法冠,行事如漢刺史
是月,莽候妻死,諡曰:“孝睦皇后”,莽渭陵長壽園西,令永侍文母,名陵曰“億年”
初莽妻以莽數殺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
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
後臨亦通焉,恐事泄,謀共殺莽
臨妻愔,國師公女,能爲星,語臨宮中且有白衣會
臨喜,以爲所謀且成
後貶爲統義陽正,出在外第,愈憂恐
會莽妻病困,臨予書曰:“上於子孫至嚴,前長孫、中孫年俱三十而死
今臣臨復適三十,誠恐一旦不保中室,則不知死命所在!”莽妻疾,見其書,大怒,疑臨有惡意,不令得會喪
既莽,收原碧等考問,具服奸、謀殺狀
莽欲祕之,使殺案事使者司命從事,埋獄中,家不知所在
賜臨藥,臨不肯飲,自刺死
使侍中票騎將軍同說侯林賜魂衣璽韍,策書曰:“符命文立臨爲統義陽王,此言新室即位三萬六千歲後,爲臨之後者乃當龍陽而起
前過聽議者,以臨爲太子,有烈風之變,輒順符命,立爲統義陽正
在此之前,自此之後,不作信順,弗蒙厥佑,夭年隕命,嗚呼哀哉!跡行賜諡,諡曰:‘繆王’
”又詔國師公:“臨本不知星,事從愔起
”愔憶自殺
是月,新遷王安病死
初,葬爲侯就國實,幸侍者增秩、懷能、開明
懷能生男興,增秩生男匡、女曄,開明生女捷,皆留新都國,以其不明故也
及安疾甚,莽自病無子,爲安作奏,使上言:“興等母雖微賤,屬猶皇子,不可以棄
”章視羣公,皆曰:“安友于兄弟,宜及春夏加封爵
”於是以王車遣使者迎興等,封興爲功脩任,匡爲功建公,曄爲睦脩任,捷爲睦逮任
孫公明公壽病死,旬月四喪焉
莽壞漢孝武、孝昭廟,分葬子孫其中
魏成大尹李焉與卜者王況謀,況謂焉曰:“新室即位以來,民田奴婢不得賣買,數改錢貨,徵發煩數,軍旅騷動,四夷並侵,百姓怨恨,盜賊並起,漢家當復興
君姓李,李者徵,徵,火也,當爲漢輔
”因爲焉作讖書言:“文帝發忿,居地下趣軍,北告匈奴,南告越人
江中劉信,執敵報怨,復續古先,四年當發軍
江湖有盜,自稱樊王,姓爲劉氏,萬人成行,不受赦令,欲動秦、雒陽
十一年當相攻,太白楊光,歲星入東井,其號當行
”又言莽大臣吉凶,各有日期
會合十餘萬言
焉令吏寫其書,吏亡告之
莽遣使者即捕焉,獄治皆死
三輔盜賊麻起,乃置捕盜都尉官,令執法謁者追擊長安中,建鳴鼓攻賊幡,而使者隨其後
遣太師犧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徐,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
轉天下谷、幣詣西河、五原、朔方、漁陽,每一郡以百萬數,欲以擊匈奴
秋,隕霜殺菽,關東大飢,蝗
民犯鑄錢,伍人相坐,沒入爲官奴婢
其男子檻車,兒女子步,以鐵鎖琅當其頸,傳詣鍾官,以十萬數
到者易其夫婦,愁苦死者什六七
孫喜、景尚、曹放等擊賊不能克,軍師放縱,百姓重困
莽以王況讖言刑楚當興,李氏爲輔,欲厭之
乃拜侍中掌牧大夫李棽爲大將軍、揚州牧,賜名聖,使將兵奮擊
上谷儲夏自請願說瓜田儀,莽以爲中郎,使出儀
儀文降,未出而死
莽求其屍葬之,爲起冢、詞室,諡曰“瓜寧殤男”,幾以招來其餘,然無肯降者
閏月丙辰,大赦天下,天下大服、民私服在詔書前亦釋除
郎陽成脩獻符命,言繼立民母,又曰:“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
”葬於是遣中散大夫、謁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採鄉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莽夢長樂宮銅人五枚起立,莽惡之,念銅人銘有“皇帝初兼天下”之文,即使尚方工鐫滅所夢銅人膺文
又感漢高廟神靈,遣虎賁武士入高廟,拔劍四面提擊,斧壞戶牖,桃湯赭鞭鞭灑屋壁,令輕車校尉居其中,又令中軍北壘居高寢
或言黃帝時建華蓋以登仙,莽乃造華蓋九重,高八丈一屍,金瑵羽葆,載以祕機四輪車,駕六馬,力士三百人黃衣幘,車上人擊鼓,挽者皆呼“登仙”
莽出,令在前
成官竊言:“此似軟車,非仙物也

是歲,南郡秦豐衆且萬人
平原女子遲昭平能說博經以八投,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
莽召問羣臣禽賊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屍,命在漏刻
”故左將軍公孫祿徵來與議,祿曰:“太史令宗宣典星曆,候氣變
以兇爲吉,亂天文,誤朝廷
太傅平化侯飾虛僞以偷名位,‘賊夫人之子’
國師嘉信公顛倒《五經》,毀師法,令學士疑惑
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
犧和魯匡設六管,以窮工商
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上通
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
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莽怒,使虎賁扶祿出
然頗採其言,左遷魯匡爲五原卒正,以百姓怨非故
六管非匡所獨造,莽厭衆意而出之
初,四方皆以飢寒窮愁起爲盜賊,稍稍羣聚,常思歲熟得歸鄉里
衆雖萬數,亶稱臣人、從事、三老、祭酒,不敢略有城邑,轉掠求食,日闋而已
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賊非敢欲殺之也,而莽終不諭其故
是歲,大司馬士按章豫州,爲賊所獲,賊送付縣
士還,上書具言狀
莽大怒,下獄以爲誣罔
因下書責七公曰:“夫吏者,理也
宣德明恩,以牧養民,仁之道也
抑強督奸,捕誅盜賊,義之節也
今則不然
盜發不輒得,至成羣黨,遮略乘傳宰士
士得脫者,又妄自言:我責數賊:‘何故爲是?’賊曰:‘以貧窮故耳
’賊護出我
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
惟貧困飢寒,犯法爲非,大者羣盜,小者偷穴,不過二科,今乃結謀連常以千百數,是逆亂之大者,豈飢寒之謂邪?七公其嚴敕卿大夫、卒正、連率、庶尹,謹牧養善民,急捕殄盜賊
有不同心併力,疾惡黜賊,而妄曰飢寒所爲,輒捕系,請其罪
”於是羣下愈恐,莫敢言賊情者,亦不得擅發兵,賊由是遂不制
唯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發民年十八以上四萬餘人,授以庫兵,與刻石爲約
赤糜聞之,不敢入界
況自劾奏,莽讓況:“未賜慮符而擅發兵,此弄兵也
厥罪乏興
以況自詭必禽滅賊,故且勿治
”後況自請出界擊賊,所向皆破
莽以璽書令況領青、徐二州牧事
況上言:“盜賊始發,其原甚微,非部吏、伍人所能禽也
咎在長吏不爲意,縣欺其郡,郡欺朝廷,實百言十,實千言百
朝廷忽略,不輒督責,遂至延曼連州,乃遣將率,多發使者,傳相監趣
郡縣力事上官,應寒詰對,共酒食,具資用,以救斷斬,不給復憂盜賊治官事
將率又不能躬率吏士,戰則爲賊所破,吏氣浸傷,徒費百姓
前幸蒙赦令,賊欲解散,或反遮擊,恐入山谷轉相告語,故郡縣降賊,皆更驚駭,恐見詐滅,因饑饉易動,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也
今雒陽以東,米石二千
竊見詔書,欲遣太師、更始將軍,二人爪牙重臣,多從人衆,道上空竭,少則亡以威視遠方
宜急選牧、尹以下,明其賞罰
收合離鄉、小國無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積藏穀食,併力固守
賊來攻城,則不能下,所過無食,勢不得羣聚
如此,招之必降,擊之則滅
今空復多出將率,郡縣苦之,反甚於賊
宜盡徵還乘傳諸使者,以休息郡縣
委任臣況以二州盜賊,必平定之
”莽畏惡況,陰爲發代,遣使者賜況璽書
使者至,見況,因令代監其兵
況隨使者西,到,拜爲師尉大夫
況去,齊地遂敗
三年正月,九廟蓋構成,納神主
莽謁見,大駕乘六馬,以五采毛爲龍文衣,著角,長三尺
華蓋車,元戎十乘有前
因賜治廟者司徒、大司空餞客千萬,侍中、中常侍以下皆封
封都匠仇延爲邯淡裏附城
二月,霸橋災,數千人以水沃救,不滅
莽惡之,下書曰:“夫三皇象春,五帝象夏,三王象秋,五伯象冬
皇王,德運也;伯者,繼空續乏以成歷數,故其道駁
惟常安御道多以所近爲名
乃二月癸巳之夜,甲午之辰,火燒霸橋,從東方西行,至甲午夕,橋盡火滅
大司空行視考問,或雲寒民舍居橋下,疑以火自燎,爲此災也
其明旦即乙未,立春之日也
予以神明聖祖黃、虞遺統受命,至於地皇四年爲十五年
正以三年終冬絕滅霸駁之橋,欲以興成新室統一長存之道也
又戒此橋空東方之道
今東方歲荒民飢,道路不通,東嶽太師亟科條,開東方諸倉,賑貸窮乏,以施仁道
其更名霸館爲長存館,霸橋爲長存橋

是月,赤眉殺太師犧仲景尚
關東人相食
四月,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祖都門外,天大雨,沾衣止
長老嘆曰:“是爲泣軍!”莽曰:“惟陽九之厄,與害氣會,究於去年
枯旱霜蝗,饑饉薦臻,百姓睏乏,流離道路,於春尤甚,予甚悼之
今使東嶽太師特進褒新侯開東方諸倉,賑貸窮乏
太師公所不過道,分遣大夫謁者並開諸倉,以全元元
太師公因與廉丹大使五威司命位右大司馬更始將軍平均侯之兗州,填撫所掌,及青、徐故不軌盜賊未盡解散,後復屯聚者,皆清潔之,期於安兆黎矣
”太師、更始合將銳士十餘萬人,所過放縱
東方爲之語曰:“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卒如田況之言
莽又多遣大夫謁者分教民煮草木爲酪,酪不可食,重爲煩費
莽下書曰:“惟民睏乏,雖溥開諸倉以賑贍之,猶恐未足
其且開天下山澤之防,諸能採取山澤之物而順月令者,其恣聽之,勿令出稅
至地皇三十年如故,是王光上戊之六年也
如令豪吏猾民辜而攉之,小民弗蒙,非予意也
《易》不云乎?‘損上益下,民說無疆
’《書》雲:‘言之不從,是謂不艾
’諮乎羣公,可不憂哉!”
是時,下江兵盛,新市朱鮪、平林陳牧等皆復聚衆,攻擊鄉聚
莽遣司命大將軍孔仁部豫州,納言大將軍嚴尤、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各從吏士百餘人,乘船從渭入河,至華陰乃出乘傳,到部募士
尤謂茂曰:“遣將不與兵符,必先請而後動,是猶紲韓盧而責之獲也

夏,蝗從東方來,蜚蔽天,至長安,入未央宮,緣殿閣
莽發吏民設購賞捕擊
莽以天下谷貴,欲厭之,爲大倉,置衛交戟,名曰“政始掖門”
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乃置養贍官稟食之
使者監領,與小吏共盜其稟,飢死者十七八
先是,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市買,賤取於民,民甚患之
業以省費爲功,賜爵附城
莽聞城中饑饉,以問業,業曰:“皆流民也
”乃市所賣樑飰肉羹,持入視莽,曰:“居民食鹹如此
”莽信之
冬,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
廉丹、王匡攻拔之,斬首萬餘級
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匡,進爵爲公,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
赤眉別校董憲等衆數萬人在樑郡,王匡欲進擊之,廉丹以爲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
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
合戰成昌,兵敗,匡走
丹使吏持其印韍符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
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鬥,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爲生?”馳奔賊,皆戰死
莽傷之,下書曰:“惟公多擁選士精兵,衆郡駿馬倉谷帑藏皆得自調,忽於詔策,離其威節,騎馬呵噪,爲狂刃所害,烏呼哀哉!賜諡曰‘果公’
國將哀章謂莽曰:“皇祖考黃帝之時,中黃直爲將,破殺蚩尤
今臣中黃直之位,願平山東
”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併力
又遺大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雒陽填南宮,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
司徒尋初發長安,宿霸昌廄,亡其黃鉞
尋士房揚素狂直,乃哭曰:“此經所謂‘喪其齊斧’者也!”自劾去
莽擊殺揚
四方盜賊往往數萬人攻城邑,殺二千石以下
太師王匡等戰數不利
莽知天下潰畔,事窮計迫,乃議遣風俗大夫司國憲等分行天下,除井田奴婢山澤六管之禁,即位以來詔令不便於民者皆收還之
待見未發,會世祖與兄齊武王伯升、宛人李通等帥舂陵子弟數千人,招致新市平林朱鮪、陳牧等合攻拔棘陽
是時,嚴尤、陳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等數千人別走,入南陽界
十隻月,有星孛於張、東南行,五日痘見
莽數召問太史令宗宣,諸術數家皆繆對,言天文安善,羣賊且滅
莽差以自安
四年正月,漢兵得下江王常等以爲助兵,擊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樑丘賜,皆斬之,殺其衆數萬人
初,京師聞青、徐賊衆數十萬人,訖無文號旌旗表識,鹹怪異之
好事者竊言:“此豈如古三皇無文書號諡邪?”莽亦心怪,以問羣臣,羣臣莫對
唯嚴尤曰:笭此不足怪也
自黃帝、湯、武行師,必待部曲旌旗號令,今此無有者,直飢寒羣盜,犬羊相聚,不知爲之耳
”莽大說,羣臣盡服
及後漢兵劉伯升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既殺甄阜,移書稱說
莽聞之憂懼
漢兵乘勝遂圍宛城
初,世祖族兄聖公先在平林兵中
三月辛巳朔,平林、新市、下江兵將王常、朱鮪等共立聖公爲帝,改年爲更始元年,拜置百官
莽聞之愈恐
欲外視自安,乃染其鬚髮,進所徵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爲皇后,聘黃金三萬斤,車馬、奴婢、雜帛、珍寶以鉅萬計
莽親迎於前殿兩階間,成同牢之禮於上西堂
備和嬪、美御、和人三,位視公;嬪人九,視卿;美人二十七,視大夫;御人八十一,視元士:凡百二十人,皆佩印韍,執弓韣
封皇后父諶爲和平侯,拜爲寧始將軍,諶子二人皆侍中
是日,大風發屋折木
羣臣上壽曰:“乃庚子雨水灑道,辛丑清靚無塵,其夕穀風迅疾,從東北來
辛丑
《巽》之宮日也
《巽》爲風爲順,後誼明,母道得,溫和慈惠之化也
《易》曰:‘受茲介福,於其王母
’《禮》曰:‘承天之慶,萬福無疆
’諸欲依廢漢火劉,皆沃灌雪除,殄滅無餘雜矣
百穀豐茂,庶草蕃殖,元元歡喜,兆民賴福,天下幸甚!”莽日與方士涿郡昭尹等於後宮考驗方術,縱淫樂焉
大赦天下,然猶曰:“故漢氏舂陵侯羣子劉伯升與其族人婚姻黨及北狄胡虜逆輿洎南僰虜若豆、孟遷,不用此書
有能捕得此人者,皆封爲上公,食邑萬戶,賜寶貨五千萬

又詔:“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司命孔仁、兗州牧壽良、卒正王閎、揚州牧李聖亟進所部州郡兵凡三十萬衆,迫措青、徐盜賊
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車騎將軍王巡、左隊大夫王吳亟進所部州郡兵凡十萬衆,迫措前隊醜虜
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迷惑不解散,皆併力合擊,殄滅之矣!大司空隆新公,宗室戚屬,前以虎牙將軍東指則反虜破壞,西擊則逆賊靡碎,此乃新室威寶之臣也
如黠賊不解散,將遣大司空將百萬之師征伐剿絕之矣!”遣七公幹士隗囂等七十二人分下赦令曉諭雲
囂等既出,因逃亡矣
四月,世祖與王常等別攻潁州,下昆陽、郾、定陵
莽聞之愈恐
遣大司空王邑馳偉至雒陽,與司徒王尋發衆郡兵百萬,號曰“虎牙五威兵”,平定山東
得顓封爵,政決於邑,除用徵諸明兵法六十三家術者,各持圖書,受器械,備軍吏
傾府庫以遣邑,多齎珍寶、猛獸,欲視饒富,用怖山東
邑至雒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二萬人,餘在道不絕,車甲士馬之盛,自古出師未嘗有也
六月,邑與司徒尋發雒陽,欲室宛,道出潁川,過昆陽
昆陽時已降漢,漢兵守之
嚴尤、陳茂與二公會,二公縱兵圍昆陽
嚴尤曰:“稱尊號者在宛下,宜亟進
彼破,諸城自定矣
”邑曰:“百萬之師,所過當滅,今屬此城,喋血而進,前歌後舞,顧不快邪!”遂圍城數十重
城中請降,不許
嚴尤又曰:“‘歸師勿遏,圍城爲之闕’,可如兵法,使得逸出,以怖宛下
”邑又不聽
會世祖悉發郾、定陵兵數千人來救昆陽,尋、邑易之,自將萬餘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
大軍不敢擅相救,漢兵乘勝殺尋
昆陽中兵出並戰,邑走,軍亂
大風飛瓦,雨如注水,大衆崩壞號呼,虎豹股慄,士卒奔走,各還歸其郡
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雒陽
關中聞之震恐,盜賊並起
又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帝
莽乃會公卿以下於王路堂,開所爲平帝請命金滕之策,泣以視羣臣
命明學男張邯稱說其德及符命事,因曰:“《易》言‘伏戎於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
’‘莽’,皇帝之名,‘升’謂劉伯升
‘高陵’謂高陵侯子翟義也
言劉升、翟義爲伏戎之兵於新皇帝世,猶殄滅不興也
”羣臣皆稱萬歲
又令東方檻車傳送數人,言“劉伯升等皆行大戮”
民知其詐也
先是,衛將軍王涉素養道士西門君惠
君惠好天文讖記,爲涉言:“星孛掃宮室,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
”涉信其言,以語大司馬董忠,數俱至國師殿中廬道語星宿,國師不應
後涉特往,對歆涕泣言:“誠欲與公共安宗族,奈何不信涉也!”歆因爲言天文人事,東方必成
涉曰:“新都哀侯小被病,功顯君素耆酒,疑帝本非我家子也
董公主中軍精兵,涉領宮衛,伊休侯主殿中,如同心合謀,共劫持帝,東降南陽天子,可以全宗族;不者,俱夷滅矣!”伊休侯者,歆長子也,爲侍中五官中朗將,莽素愛之
歆怨莽殺其三子,又畏大禍至,遂與涉、忠謀,欲發
歆曰:“當待太白星出,乃可
”忠以司中大贅起武侯孫伋亦主兵,復與伋謀
伋歸家,顏色變,不能食
妻怪問之,語其狀
妻以告弟雲陽陳邯,邯欲告之
七月,伋與邯俱告,莽遣使者分召忠等
時忠方進兵都肄,護軍王鹹謂忠謀久不發,恐漏泄,不如遂斬使者,勒兵入
忠不聽,遂與歆、涉會省戶下
莽令帶足惲責問,皆服
中黃門各拔刃將忠等送廬,忠拔劍欲自刎,侍中王望傳言大司馬反,黃門持劍共格殺之
省中相驚傳,勒兵至郎署,皆拔刃張弩
更始將軍史諶行諸署,告郎吏曰:“大司馬有狂病,發,已誅
”皆令馳兵,莽欲以厭兇,使虎賁以斬馬劍挫忠,盛以竹器,傳曰“反虜出”
下書赦大司馬官屬吏士爲忠所詿誤,謀反未發覺者
收忠宗族,以醇醯毒藥、尺白刃叢棘並一坎而埋之
劉歆、王涉皆自殺
莽以二人骨肉舊臣,惡其內潰,故隱其誅
伊休侯疊又以素謹,歆訖不告,但免侍中中郎將,更爲中散大夫
後日殿中鉤盾土山仙人掌旁有白頭公青衣,郎吏見者私謂之國師公
衍功侯喜素善卦,莽使筮之,曰:“憂兵火
”莽曰:“小兒安得此左道?是乃予之皇祖叔父子僑欲來迎我也

莽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欲呼邑與計議
崔發曰:“邑素小心,今失大衆而徵,恐其執節引決,宜有以大慰其意
”於是莽遣發馳傳諭邑:“我年老毋適子,欲傳邑以天下
敕亡得謝,見勿複道
”邑到,以爲大司馬
大長秋張邯爲大司徒,崔發爲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爲國師,同說侯林爲衛將軍
莽憂懣不能食,亶飲酒,啖鰒魚
讀軍書倦,因憑几寐,不復就枕矣
性好時日小數,及事迫急,亶爲厭勝
遣使壞渭陵、延陵園門罘罳,曰:“毋使民復思也
”又以墨洿色其周垣
號將至曰“歲宿”,申水爲“助將軍”,右庚“刻木校尉”,前丙“耀金都尉鸀,又曰“執大斧,伐枯木;流大水,滅發火
”如此屬不可勝記
秋,太白星流入太微,燭地如月光
成紀隗崔兄弟共劫大尹李育,以兄子隗囂爲大將軍,攻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卒正王旬,並其衆,移書郡縣,數莽罪惡萬於桀、紂
是月,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百餘人
時析宰將兵數千屯鄡亭,備武關
曄、匡謂宰曰:“劉帝已立,君何不知命也!”宰請降,盡得其衆
曄自稱輔漢左將軍,匡右將軍,拔析、丹水,攻武關,都尉朱萌降
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
莽愈憂,不知所出
崔發言:“《周禮》及《春秋左氏》,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
故《易》稱‘先號啕而後笑’
宜呼嗟告天以求救
”莽自知敗,乃率羣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曰:“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滅衆賊?即令臣莽非是,願下雷霆誅臣莽!”因搏心大哭,氣盡,伏而叩頭
又作告天策,自陳功勞,千餘言
諸生小民會旦夕哭,爲設飧粥,甚悲哀及能誦策文者除以爲郎,至五千餘人
帶足惲將領之
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爲號,九曰“九虎”將北軍精兵數萬人東,內其妻子宮中以爲質
時省中黃金萬斤者爲一匱,尚有六十匱,黃門、鉤盾、臧府、中尚方處處各有數匱
長樂御府、中御府及都內、平準帑藏錢、帛、珠玉財物甚衆,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
衆重怨,無鬥意
九虎至華陰回溪,距隘,北從河南至山
於匡持數千弩,乘堆挑戰
鄧曄將二萬餘人從閿鄉南出棗街、作姑,破其一部,北出九虎後擊之
六虎敗走
史熊、王況詣闕歸死,莽使使責死者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
三虎郭欽、陳翬、成重收散卒,保京師倉
鄧曄開武關迎漢,丞相司直李鬆將二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
曄以弘農掾王憲爲校尉,將數百人北度渭,入左馮翊界,降城略地
李鬆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與莽波水將軍戰,波水走
韓臣等追奔,遂至長門宮
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
大姓櫟陽申碭、下邽王大皆率衆隨憲,屬縣斄嚴春、茂陵董喜、藍田王孟、槐裏汝臣、盩厔王扶、陽陵嚴本、杜陵屠門少之屬,衆皆數千人,假號稱漢將
時李鬆、鄧曄以爲,京師小小倉尚未可下,何況長安城!當須更始帝大兵到
即引軍至華陰,治攻具
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聞天水隗氏兵方到,皆爭欲先入城,貪立大功滷掠之利
莽遣使者分赦城中諸獄囚徒,皆授兵,殺豨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爲新室者,社鬼記之!”更始將軍史諶將度渭橋,皆散走
諶空還
衆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或謂莽曰:“城門卒,東方人,不可信
”莽更發越騎士爲衛,門置六百人,各一校尉
十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民間所謂都門也
張邯行城門,逢兵見殺
王邑、王林、王巡、帶足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
漢兵貪莽封力戰者七百餘人
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
二日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滷掠,趨訁雚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廷承明,黃皇室主所居也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
宮人婦女啼呼曰:“當奈何!”時莽紺袀服,帶璽韍,持虞帝匕首
天文郎桉栻於前,日時加某,莽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莽時不食,少氣困矣
三日庚戌,晨旦明,羣臣扶掖莽,自前殿南下椒除,西出白虎門,和新公王揖奉車待門外,莽就車,之漸臺,欲阻池水,猶抱持符命、威鬥,公、卿、大夫、侍中、黃門郎從官尚千餘人隨之
王邑晝夜戰,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至漸臺,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
軍人入殿中,呼曰:“反虜王莽安在?”有美人出房曰“在漸臺
”衆兵追之,圍數百重
臺上亦弓弩與相射,稍稍落去
矢盡,無以復射,短兵接
王邑父子、帶足惲、王巡戰死,莽入室
下餔時,衆兵上臺,王揖、趙博、苗、唐尊、王盛、中常侍王參等皆死臺上
商人杜吳殺莽,取其綬
校尉東海公賓就,故大行治禮,見吳問:“綬主所在?”曰:“室中西北陬間
”就識,斬莽首
軍人分裂莽身,支節肌骨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
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
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舍東宮,妻莽後宮,乘其車服
六日癸丑,李鬆、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輒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
傳莽首詣更始,懸宛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莽揚州牧李聖、司命孔仁兵敗山東,聖格死,仁將其衆降,已而嘆曰:“吾聞食人食者死其事
”拔劍自刺死
及曹部監杜普、陳定大尹沈意、九江連率賈萌皆守郡不降,爲漢兵所誅
賞都大尹王欽及郭欽守京師倉,聞莽死,乃降,更始義之,皆封爲侯
太師王匡、國將哀章降雒陽,傳詣宛,斬之
嚴尤、陳茂敗昆陽下,走至沛郡譙,自稱漢將,召會吏邱
尤爲稱說王莽篡位天時所亡、聖漢復興狀,茂伏而涕泣
聞故漢鍾武侯劉聖聚衆汝南稱尊號,尤、茂降之
以尤爲大司馬,茂爲丞相
十餘日敗,尤、茂並死
郡縣皆舉城降,天下悉歸漢
初,申屠建嘗事崔發爲《詩》,建至,發降之
後複稱說,建令丞相劉賜斬發以徇
史諶、王延、王林、王吳、趙閎亦降,復見殺
初,諸假號兵人人望封侯
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馳白更始
二年二月,更始到長安,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故王氏宗族得全
三輔悉平,更始都長安,居長樂宮
府藏完具,獨未央宮燒攻莽三日,死則案堵復故
更始至,歲餘政教不行
明年夏,赤眉樊崇等衆數十萬人入關,立劉盆子,稱尊號,攻更始,更始降之
赤眉遂燒長安宮室市裏,害更始
民飢餓相食,死者數十萬,長安爲虛,城中無人行
宗廟園陵皆發掘,唯霸陵、杜陵完
六月,世祖即位,然後宗廟社稷復立,天下艾安
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宗族稱孝,師友歸仁
及其居位輔政,成、哀之際,勤勞國家,直道而行,動見稱述
豈所謂“在家必聞,在國必聞”,“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絕,而太后壽考爲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惹,以成篡盜之禍
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
及其竊位南面,處非所據,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也
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滔天虐民,窮兇極惡,流毒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逞其欲焉
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爲虛,丘壠發掘,害遍生民,辜及朽骨,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
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途,俱用滅亡,皆炕龍絕氣,非命之運,紫色蛙聲,餘分閏位,聖王之驅除云爾!
班氏之先,與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後也
子文初生,棄於瞢中,而虎乳之
楚人謂乳“穀”,謂虎“於菟”,故名穀於菟,字子文
楚人謂虎“班”,其子以爲號
秦之滅楚,遷晉、代之間,因氏焉
始皇之末,班壹避地於樓煩,致馬、牛、羊數千羣
值漢初定,與民無禁,當孝惠、高後時,以財雄邊,出入弋獵,旌旗鼓吹,年百餘歲,以壽終,故北方多以“壹”爲字者
壹生孺
孺爲任俠,州郡歌之
孺生長,官至上谷守
長生回,以茂林爲長子令
回生況,舉孝廉爲郎,積功勞,至上河農都尉,大司農奏課連最,入爲左曹越騎校尉
成帝之初,女爲婕妤,致仕就第,資累千金,徒昌陵
昌陵後罷,大臣名家皆佔數於長安
況生三子:伯、斿、稚
伯少受《詩》於師丹
大將軍王鳳薦伯宜勸學,召見宴暱殿,容貌甚麗,誦說有法,拜爲中常侍
時,上方鄉學,鄭寬中、張禹朝夕入說《尚書》、《論語》於金華殿中,詔伯受焉
既通大義,又講異同於許商,遷奉車都尉
數年,金華之業絕,出與王、許子弟爲羣,在於綺襦紈絝之間,非其好也
家本北邊,志節慷慨,數求使匈奴
河平中,單于來朝,上使伯持節迎於塞下
會定襄大姓石、李羣輩報怨,殺追捕吏,伯上狀,因自請願試守期月
上遣侍中中郎將王舜馳傳代伯護單于,並奉璽書印綬,即拜伯爲定襄太守
定襄聞伯素貴,年少,自請治劇,畏其下車作威,吏民竦息
伯至,請問耆老父祖故人有舊恩者,迎延滿堂,日爲供具,執子孔禮
郡中益弛
諸所賓禮皆名豪,懷恩醉酒,共諫伯宜頗攝錄盜賊,具言本謀亡匿處
伯曰:“是所望於父師矣
”乃召屬縣長吏,選精進掾史,分部收捕,及它隱伏,旬日盡得
郡中震慄,鹹稱神明
歲餘,上徵伯
伯上書願過故郡上父祖冢
有詔,太守、都尉以下會
因召宗族,各以親疏加恩施,散數百金
北州以爲榮,長老紀焉
道病中風,既至,以侍中光祿大夫養病,賞賜甚厚,數年未能起
會許皇后廢,班婕妤供養東宮,進侍者李平爲婕妤,而趙飛燕爲皇后,伯遂稱篤
久之,上出過臨侯陽,伯惶恐,起視事
自大將軍薨後,富平、定陵侯張放、淳于長等始愛幸,出爲微行,行則同輿執轡;入侍禁中,設宴飲之會,及趙、李諸侍中皆引滿舉白,談笑大噱
時乘輿幄坐張畫屏風,畫紂醉踞妲己作長夜之樂
上以伯新起,數目禮之,因顧指畫而問伯:“紂爲無道,至於是乎?”伯對曰:“《書》雲‘乃用婦人之言’,何有踞肆於朝?所謂衆惡歸之,不如是之甚者也
”上曰:“苟不若此,此圖何戒?”伯曰:“‘沉湎於酒’,微子所以告去也;‘式號式呼’,《大雅》所以流連也
《詩》、《書》淫亂之戒,其原皆在於酒
”上乃喟然嘆曰:“吾久不見班生,今日復聞讜言!”放等不懌,稍自引起更衣,因罷出
時,長信庭林表適使來,聞見之
後上朝東宮,太后泣曰:“帝間顏色瘦黑,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宜寵異之,益求其比,以輔聖德
宜遣富平侯且就國
”上曰:“諾
”車騎將軍王音聞之,以風丞相御史奏富平侯罪過,上乃出放爲邊都尉
後復證入,太后與上書曰:“前所道尚未效,富平侯反覆來,其能默乎?”上謝曰:“請今奉詔
”是時,許商爲少府,師丹爲光祿大夫,上於是引商、丹入爲光祿勳,伯遷水衡都尉,與兩師並侍中,皆秩中二千石
每朝東宮,常從;及有大政,俱使諭指於公卿
上亦稍厭遊宴,復修經書之業,太后甚悅
丞相方進復奏,富平侯竟就國
會伯病卒,年三十八,朝廷愍惜焉
斿博學有俊材,左將軍史丹舉賢良方正,以對策爲議郎,遷諫大夫、右曹中郎將,與劉向校祕書
每奏事,斿以選受詔進讀羣書
上器其能,賜以祕書之副
時書不布,自東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諸子書,大將軍白不許
語在《東平王傳》斿亦早卒,有子曰嗣,顯名當世
稚少爲黃門郎中常侍,方直自守
成帝季年,立定陶王爲太子,數遣中盾請問近臣,稚獨不敢答
哀帝即位,出稚爲西河屬國都尉,遷廣平相
王莽少與稚兄弟同列友善,兄事斿而弟畜稚
斿之卒也,修緦麻,賻賵甚厚
平帝即位,太后臨朝,莽秉政,方欲文致太平,使使者分行風俗,採頌聲,而稚無所上
琅邪太守公孫閎言災害於公府,大司空甄豐遣屬馳至兩郡諷吏民,而劾閎空造不詳,稚絕嘉應,嫉害聖政,皆不道
太后曰:“不宣德美,宜與言災害者異罰
且後宮賢家,我所哀也
”閎獨下獄誅
稚懼,上書陳恩謝罪,願歸相印,入補延陵園郎,太后許焉
食故祿終身
由是班氏不顯莽朝,亦不罹咎
初,成帝性寬,進入直言,是以王音、翟方進等繩法舉過,而劉向、杜鄴、王章、朱雲之徒肆意犯上,故自帝師安昌侯,諸舅大將軍兄弟及公卿大夫、後宮外屬史、許之家有貴寵者,莫不被文傷詆
唯谷永嘗言:“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傾動前朝,薰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臧,女寵至極,不可尚矣;今之後起,無所不饗,仁倍於前
”永指以駁飢趙、李,亦無間雲
稚生彪
彪字叔皮,幼與從兄嗣共遊學,家有賜書,內足於財,好古之士自遠方至,父黨揚子云以下莫不造門
嗣雖修儒學,然貴老、嚴之術
桓生欲借其書,嗣報曰:“若夫嚴子者,絕聖棄智,修生保真,清虛淡泊,歸之自然,獨師友造化,而不爲世俗所役者也
漁釣於一壑,則萬物不奸其志,棲遲於一丘,則天下不易其樂
不絓聖人之罔,不嗅驕君之餌,蕩然肆志,談者不得而名焉,故可貴也
今吾子已貫仁誼之羈絆,系名聲之繮鎖,伏周、孔之軌躅,馳顏、閔之極摯,既系攣於世教矣,何用大道爲自炫耀?昔有學步於邯鄲者,曾未得其彷彿,又復失其故步,遂匍匐而歸耳!恐似此類,故不進
”嗣之行己持論如此
叔皮唯聖人之道然後盡心焉
年二十,遭王莽敗,世祖即位於冀州
時隗囂據壟擁衆,招輯英俊,而公孫述稱帝於蜀漢,天下雲擾,大者連州郡,小者據縣邑
囂問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天下分裂,數世然後乃定,其抑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願先生論之
”對曰:“周之廢興與漢異
昔周立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既微,枝葉強大,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其勢然也
漢家承秦之制,並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
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國嗣三絕,危自上起,傷不及下
故王氏之貴,傾擅朝廷,能竊號位,而不根於民
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嘆,十餘年間,外內騷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鹹稱劉氏,不謀而同辭
方今雄桀帶州城者,皆無七國世業之資
《詩》雲:“皇矣上帝,臨下有赫,鑑觀四方,求民之莫
’今民皆謳吟思漢,鄉仰劉氏,已可知矣
”囂曰:“先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民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家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時民復知漢乎!”既感囂言,又愍狂狡之不息,乃著《王命論》以救時難
其辭曰:
昔在帝堯之禪曰:“諮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
”舜亦以命禹
泉於稷、契,鹹佐唐、虞,光濟四海,奕世載德,至於湯、武,而有天下
雖其遭遇異時,禪代不同,至乎應天順民,其揆一也
是故劉氏承堯之祚,氏族之世,著乎《春秋》
唐據火德,而漢紹之,始起沛澤,則神母夜號,以章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聖顯懿之德,豐功厚利積累之業,然後精誠通於神明,流澤加於生民,故能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往,未見運世無本,功德不紀,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
世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以爲適遭暴亂,得奮其劍,遊說之士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
悲失!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
若然者,豈徒暗於天道哉?又不睹之於人事矣!
夫餓饉流隸,飢寒道路,思有短褐之褻,儋石之畜,所願不過一金,然終於轉死溝壑
何則?貧窮亦有命也
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故雖遭罹厄會,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樑、籍,鹹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亨醢分裂,又況幺麻骨,尚不及數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是故駑蹇之乘不聘千里之途,燕雀之疇不奮六翮之用,次呆梲之材不荷樑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
《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不勝其任也
當秦之末,豪桀共推陳嬰而王之,嬰母止之曰:“自吾爲子家婦,而世貧賤,卒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成少受其刑,不成禍有所歸
”嬰從其言,而陳氏以寧
王陵之母亦見項氏之必亡,而劉氏之將興也
是時,陵爲漢將,而母獲於楚,有漢使來,陵母見之,謂曰:“願告吾子,漢王長者,必得天下,子謹事之,無有二心
”遂對漢使伏劍而死,以固勉陵
其後果定於漢,陵爲宰相,封侯
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四者,帝王之分決矣
蓋在高祖,其興也有五:一曰帝堯之苗裔,二曰體貌多奇異,三曰神武有徵應,四曰寬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
加之以信誠好謀,達於聽受,見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從諫如順流,趣時如響赴;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寤戍卒之言,斷懷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膚之愛;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羣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
若乃靈端符應,又可略聞矣
初劉媼任高祖而夢與神遇,震電晦冥,有龍蛇之怪
及其長而多靈,有異於衆,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券,呂公睹形而進女;秦皇東遊以厭其氣,呂后望雲而知所處;始受命則白蛇分,西入關則五星聚
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
歷古今之得失,驗行事之成敗,稽帝王之世運,考五者之所謂,取捨不厭斯位,符端不同斯度,而苟昧於權利,越次妄據,外不量力,內不知命,則必喪保家之主,失天氣之壽,遇折足之兇,伏鈇鉞之誅
英雄誠知覺寤,畏若禍戒,超然遠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絕信、布之覬覦,距逐鹿之瞽說,審神器之有授,毋貪不可幾,爲二母之所笑,則福祚流於子孫,天祿其永終矣
知隗囂終不寤,乃避地於河西
河西大將軍竇融嘉其美德,訪問焉
舉茂材,爲徐令,以病去官
後數應三公之召
仕不爲祿,所如不合;學不爲人,博而不俗;言不爲華,述而不作
有子曰固,弱冠而孤,作《幽通之賦》,以致命遂志
其辭曰:
系高頊之玄胄兮,氏中葉之炳靈,由凱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颺聲
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
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終保已而貽則兮,裏上仁之所廬
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諮孤矇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豈餘身之足殉兮?韙世業之可懷
靖潛處以永思兮,經日月而彌遠,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夢登山而迥眺兮,覿幽人之彷彿,攬葛藟而授餘兮,眷峻谷曰勿隧
昒昕寤而仰思兮,心濛濛猶未察,黃神邈而靡質兮,儀遺讖以臆對
曰乘高而罒迂神兮,道遐通而不迷,葛綿綿於樛木兮,詠《南風》以爲綏,蓋惴惴之臨深兮,乃《二雅》之所祗
既誶爾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晉以迨羣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靈訓其虛徐兮,佇盤桓而且俟,惟天地之無窮兮,鮮生民之脢生
紛屯亶與蹇連兮,何艱多而智寡!上聖寤而後拔兮,豈羣黎之所御!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爲寇而喪予
管彎弧欲斃讎兮,讎作後而成已
變化故而相詭兮,孰雲豫其終始!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繇惠而被戮,取吊於逌吉兮,王膺慶於所慼
畔回冗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
單治裏而外凋兮,張修襮而內逼,聿中和爲庶幾兮,頗與冉又不得
溺招路以從已兮,謂孔氏猶未可,安慆而不萉兮,卒隕身乎世禍,遊聖門而靡救兮,顧覆醢其何處?固行行其必兇兮,免盜亂爲賴道;形氣發於根柢兮,柯葉匯而靈茂
恐網蜽之責景兮,慶未得其雲已
黎淳耀於高辛兮,羋強大於南汜;嬴取威於百儀兮,姜本支乎三止:既仁得其信然兮,卬天路而同軌
東鄰虐而殲仁兮,王合位乎三五;戎女烈而喪孝兮,伯徂歸於龍虎:發還師以成性兮,重醉行而自耦
《震》鱗漦於夏庭兮,匝三正而滅姬;《巽》羽化於宣官兮,彌五辟而成災
道悠長而世短兮,敻冥默而不周,胥仍物而鬼諏兮,乃窮宙而達幽
嬀巢姜於孺筮兮,旦算祀於挈龜
宣、曹興敗於下夢兮,魯、衛名諡於銘謠
妣聆呱而刻石兮,許相理而鞠條
道混成而自然兮,術同原而分流
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隨行以消息
翰流遷其不濟兮,故遭罹而贏縮
三欒同於一體兮,雖移盈然不忒
洞參差其紛錯兮,斯衆兆之所惑
周、賈蕩而貢憤兮,齊死生與禍福,抗爽言以矯情兮,信畏犧而忌服
所貴聖人之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
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守孔約而不貳兮,乃輶德而無累
三仁殊而一致兮,夷、惠舛而齊聲
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繭以存荊
紀焚躬以衛上兮,晧頤志而弗營
侯草木之區別兮,苟能實而必榮
要沒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
觀天罔之紘覆兮,實棐諶而相順,謨先聖之大繇兮,亦鄰德而助信
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於千載
素文信而底麟兮,漢賓祚於異代
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
養遊睇而猿號兮,李虎發而石開
非精誠其焉通兮,苟無實其孰信!操末技猶必然兮,矧湛躬於道真!
登孔、顥而上下兮,緯羣龍之所經,朝貞觀而夕化兮,猶喧已而遺形,若胤彭而偕老兮,訴來哲以通情
亂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復心弘道,惟賢聖兮
渾元運物,流不處兮,保身遺名,民之表兮
捨生取誼,亦道用兮,憂傷夭物,忝莫痛兮!昊爾太素,曷渝色兮?尚粵其幾,淪神城兮!
永平中爲郎,典校祕書,專篤志於博學,以著述爲業
或譏以無功,又感東方朔、揚雄自諭以不遭蘇、張、範、蔡之時,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復應焉
其辭曰:
賓戲主人曰:“蓋聞聖人有一定之論,列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
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
夫德不得後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時而獨章,是以聖哲之治,棲棲皇皇,孔席不曖,墨突不黔
由此言之,取捨者昔人之上務,著作者前列之餘事耳
今吾子幸遊帝王之世,躬帶冕之服,浮英華,湛道德,矕龍虎之文,舊矣
卒不能攄首尾,奮翼鱗,振拔洿塗,跨騰風雲,使見之者景駭,聞之者響震
徒樂枕經籍書,紆體衡門,上無所蒂,下無所根
獨攄意乎宇宙之外,銳思於豪芒之內,潛神默記,恆以年歲
然而器不賈於當已,用不效於一世,雖馳辯如濤波,摛藻如春華,猶無益於殿最
意者,且運朝夕之策,定合會之計,使存有顯號,亡有美諡,不亦優乎?”
主人逌爾而笑曰:“若賓之言,斯所謂見勢利之華,暗道德之實,守突奧之熒燭,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
曩者王塗蕪穢,周失其御,侯伯方軌,戰國橫騖,於是七雄虓闞,分裂諸夏,龍戰而虎爭
遊說之徒,風揚電激,並起而救之,其餘猋飛景附,煜霅其間者,蓋不可勝載,當此之時,搦朽摩鈍,鉛刀皆能一斷,是故魯連飛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顧眄而捐相印也
夫啾發投曲,感耳之聲,合之律度,淫蛙而不可聽者,非《韶》、《夏》之樂也;因勢合變,偶時之會,風移俗易,乖忤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
及至從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說,羈旅騁辭,商鞅挾三術以鑽孝公,李斯奮時務而要始皇,彼皆躡風雲之會,履顛沛之勢,據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貴,朝爲榮華,夕而焦瘁,福不盈眥,禍溢於世,兇人且以自悔,況吉士而是賴乎!且功不可以虛成,名不可以僞立,韓設辯以徼君,呂行詐以賈國
《說難》既酋,其身乃囚;秦貨既貴,厥宗亦隧
是故仲尼抗浮雲之志,孟軻養浩然之氣,彼豈樂爲迂闊哉?道不可以貳也
方今大漢灑掃羣穢,夷險芟荒,廓帝紘,恢皇綱,基隆於羲、農,規廣於黃、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養之如春
是以六合之內,莫不同原共流,沐浴玄德,稟仰太和,枝附葉著,譬猶草木之殖山林,鳥魚之毓川澤,得氣者蕃滋,失時者苓落,參天地而施化,豈雲人事之厚薄哉?今子處皇世而論戰國,耀所聞而疑所覿,欲從旄敦而度高乎泰山,懷氿濫而測深乎重淵,亦未至也

賓曰:“若夫鞅、斯之倫,衰周之兇人,既聞命矣
敢問上古之士,處身行道,輔世成名,可述於後者,默而已乎?”
主人曰:“何爲其然也!昔咎繇謨虞,箕子訪周,言通帝王,謀合聖神;殷說夢發於傅巖,周望兆動於渭濱,齊甯激聲於康衢,漢良受書於邳沂,皆俟命而神交,匪詞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無窮之勳也
近者陸子優由,《新語》以興;董生下帷,發藻儒林;劉向懷籍,辯章舊聞;揚雄覃思,《法言》、《大玄》:皆及時君之門闈,究先聖之壺奧,婆娑乎術藝之場,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質而發其文,用納乎聖所,列炳於後人,斯非其亞與!若乃夷抗行於首陽,惠降志於辱仕,顏耽樂於簞瓢,孔終篇於西狩,聲盈塞於天淵,真吾徒之師表也
且吾聞之:一陰一陽,天地之方;乃文乃質,王道之納;有同有異,聖哲之常
故曰“慎修所志,守爾天符,委命共己,味道之腴,神之聽之,名其舍諸!賓又不聞和氏之璧韞於荊石,隨侯之珠藏於蚌蛤乎?歷世莫視,不知其將含景耀,吐英精,曠千載而流夜光也
應龍潛於潢污,魚黿媟之,不睹其能奮靈德,合風雲,超忽荒,而躆顥蒼也
故夫泥蟠而天飛者,應龍之神也;先賤而後貴者,和、隨之珍也;時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
若乃牙、曠清耳於管絃,離婁眇目於豪分;逢蒙絕技於弧矢,班輸榷巧於斧斤;良樂軼能於相馭,烏獲抗力於千鈞;和、鵲發精於針石,研、桑心計於無垠
僕亦不任廁技於彼列,故密爾自娛於斯文
固以爲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典籍,故雖堯,舜之盛,必有典謨之篇,然後揚名於後世,冠德於百王,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也!”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於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紀,編於百王之末,廁於秦、項之列
太初以後,闕而不錄,故探纂前記,輟輯所聞,以述《漢書》,起元高祖,終於孝平、王莽之誅,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綜其行事,旁貫《五經》,上下洽通,爲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
其敘曰:
皇矣漢祖,纂堯之緒,實天生德,聰明神武
秦人不綱,罔漏於楚,爰茲發跡,斷蛇奮旅
神母告符,朱旗乃舉,粵蹈秦郊,嬰來稽首
革命創制,三章是紀,應天順民,五星同晷
項氏畔換,黜我巴、漢,西土宅心,戰士憤怒
乘畔而運,席捲三秦,割據河山,保此懷民
股肱蕭、曹,社稷是經,爪牙信、布、腹心良、平、龔行天罰,赫赫明明
述《高紀》第一
孝惠短世,高世稱制,罔顧天顯,呂宗以敗
述《惠紀》第二,《高後紀》第三
太宗穆穆,允恭玄默,化民以躬,帥下以德,農不供貢,罪不收孥,宮不新館,陵不崇墓
我德如風,民應如草,國富刑清,登我漢道
述《文紀》第四
孝景蒞政,諸侯方命,克伐七國,王室以定
匪怠匪荒,務在農桑,著於甲令,民用寧康
述《景紀》第五
世宗曄曄,思弘祖業,疇諮熙載,髦俊並作
厥作伊何?百蠻是攘,恢我疆宇,外博四荒
武功既抗,亦迪斯文,憲章六學,統一聖真
封禪郊祀,登秩百神;協律改正,饗茲永年
述《武紀》第六
孝昭幼衝,冢宰惟忠
燕、蓋譸張,實睿實聰,罪人斯得,邦家和同
述《昭紀》第七
中宗明明,夤用刑名,時舉傅納,聽斷惟精,柔遠能邇,燀耀威靈,龍荒幕朔,莫不來庭
丕顯祖烈,尚於有成
述《宣紀》第八
孝元翼翼,高明柔克,賓禮故老,優繇亮直
外割禁囿,內損御服,離宮不衛,山陵不邑
閹尹之疵,穢我明德
述《元紀》第九
孝成煌煌,臨朝有光,威儀之盛,如圭如璋
壺闈恣趙,朝政在王,炎炎燎火,亦允不陽
述《成紀》第十
孝哀彬彬,克攬威神,雕落洪支,底剭鼎臣
婉孌董公,惟亮天功,《大過》之困,實橈實兇
述《哀紀》第十一
孝平不造,新都作宰,不周不伊,喪我四海
述《平紀》第十二
漢初受命,諸侯並政,制自項氏,十有八姓
述《異姓諸侯王表》第一
太祖元勳,啓立輔臣,支庶藩屏,侯王並尊
述《諸侯王表》第二
侯王之祉,祚及宗子,公族蕃滋,支葉碩茂
述《王子侯表》第三
受命之初,贊功剖符,奕世弘業,爵土乃昭
述《高惠高後孝文功臣侯表》第四
景徵吳、楚,武興師旅,後昆承平,亦猶有紹
述《景武昭宣元成哀功臣侯表》第五
亡德不報,爰存二代,宰相外戚,昭韙見戒
述《外戚恩澤侯表》第六
漢迪於秦,有革有因,觕舉僚職,並列其人
述《百官公卿表》第七
篇章博舉,通於上下
略差名號,九品之敘
述《古今人表》第八
元元本本,數始於一,產氣黃鐘,造計秒忽
八音七始,五聲六律,度量權衡,歷算逌出,官失學微,六家分乖,一彼一此,庶研其幾
述《律曆志》第一
上天下澤,春雷奮作,先王觀象,爰制禮樂
厥後崩壞,鄭、衛荒淫,風流民化,湎湎紛紛
略存大綱,以統舊文
述《禮樂志》第二
雷電皆至,天威震耀,五刑之作,是則是效,威實輔德,刑亦助教
季世不詳,背本爭末,吳、孫狙詐,申、商酷烈,漢章九法,太宗改作,輕重之差,世有定籍
述《刑法志》第三
厥初生民,食貨惟先
割制廬井,定爾土田,什一供貢,下富上尊
商以足用,茂遷有無,貨自龜貝,至此五銖
揚榷古今,監世盈虛
述《食貨志》第四
昔在上聖,昭事百神
類帝禋宗,望秩山川,明德惟馨,永世豐年
季末淫祀,營信巫史,大夫臚岱,侯伯僣畤,放誕之徒,緣間而起
瞻前顧後,正其終始
述《郊祀志》第五
炫炫上天,縣象著明,日月周輝,星辰垂精
百官立法,宮室混成,降應王政,景以燭形
三季之後,厥事放紛,舉其佔應,覽故考新
述《天文志》第六
《河圖》命庖,《洛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逌敘
世代實寶,光演文、武,《春秋》之佔,咎徵是舉
告往知來,王事之表
述《五行志》第七
《坤》作地勢,高下九則,自昔黃、唐,經略萬國,燮定東西,疆理南北
三代損益,降及秦、漢,革鏟五等,制立郡縣
略表山川,彰其剖判
述《地理志》第八
夏乘四載,百川是導
唯河爲艱,災及後代
商竭周移,秦決南涯,自茲歫漢,北亡八支
文陻棗野,武作《瓠歌》,成有平年,後遂滂沱
爰及溝渠,利我國家
述《溝洫志》第九
虙羲畫卦,書契後作,虞夏商周,孔纂其業,纂《書》刪《詩》,綴《禮》正《樂》,彖系大《易》,因史立法
六學既登,遭世罔弘,羣言紛亂,諸子相騰
秦人是滅,漢修其缺,劉向司籍,九流以別
爰著目錄,略序洪烈
述《藝文志》第十
上嫚下暴,惟盜是伐,勝、廣熛起,樑、籍扇烈
赫赫炎炎,遂焚咸陽,宰割諸夏,命立侯王,誅嬰放懷,詐虐以亡
述《陳勝項籍傳》第一
張、陳之交,斿如父子,攜手遁秦,拊翼俱起
據國爭權,還爲豺虎,耳謀甘公,作漢藩輔
述《張耳陳餘傳》第二
三枿之起,本根既朽,枯楊生華,曷惟其舊!橫雖雄材,伏於海隝,沐浴屍鄉,北面奉首,旅人慕殉,義過《黃鳥》
述《魏豹田儋韓信傳》第三
信惟餓隸,布實黥徒,越亦狗盜,芮尹江湖
雲起龍襄,化爲侯王,割有齊、楚,跨制淮、樑
綰自同閈,鎮我北疆,德薄位尊,非胙惟殃
吳克忠信,胤嗣乃長
述《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賈廑從旅,爲鎮淮、楚
澤王琅邪,權激諸呂
濞之受吳,疆土逾矩,雖戒東南,終用齊斧
述《荊燕吳傳》第五
太上四子:伯兮早夭,仲氏王代,斿宅於楚
戊實淫,平陸乃紹
其在於京,奕世宗正,劬勞王室,用侯陽成
子政博學,三世成名,述《楚元王傳》第六
季氏之詘,辱身毀節,信於上將,議臣震慄
欒公哭樑,田叔殉趙,見危授命,誼動明主,布歷燕、齊,叔亦相魯,民思其政,或金或社
述《季布欒布田叔傳》第七
高祖八子,二帝六王
三趙不辜,淮厲自亡,燕靈絕嗣,齊悼特昌
掩有東土,自岱徂海,支庶分王,前後九子
六國誅斃,適齊亡祀
城陽、濟北,後承我國
赳赳景王,匡漢社稷
述《高五王傳》第八
猗與元勳,包漢舉信,鎮守關中,足食成軍,營都立宮,定製修文
平陽玄默,繼而弗革,民用作歌,化我淳德,漢之宗臣,是謂相國
述《蕭何曹參傳》第九
留侯襲秦,作漢腹心,圖折武關,解厄鴻門
推齊銷印,驅至越、信;招賓四老,惟寧嗣君
陳公擾攘,歸漢乃安,斃範亡項,走狄擒韓,六奇既設,我罔艱難
安國廷爭,致仕杜門
絳侯矯矯,誅呂尊文
亞夫守節,吳、楚有勳
述《張陳王周傳》第十
舞陽鼓刀,滕公廄騶,潁陰商販,曲周庸夫,攀龍附鳳,並乘天衢
述《樊酈滕灌傅靳周傳》第十一
北平志古,司秦柱下,定漢章程,律度之緒
建平質直,犯上幹色;廣阿之廑,食厥舊德
故安執節,責通請錯,蹇蹇帝臣,匪躬之故
述《張周趙任申屠傳》第十二
食其監門,長揖漢王,畫襲陳留,進收敖倉,寒隘杜津,王基以張
賈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議,博我以文
敬繇役夫,遷京定都,內強關中,外和匈奴
叔孫奉常,與時抑揚,稅介免冑,禮義是創
或哲或謀,觀國之光,述《酈陸朱婁叔孫傳》第十三
淮南僣狂,二子受殃
安辯而邪,賜頑以荒,敢行稱亂,窘世薦亡
述《淮南衡山濟北傳》第十四
蒯通一說,三雄是敗,覆酈驕韓,田橫顛沛
被之拘繫,乃成患害
充、躬罔極,交亂弘大
述《蒯伍江息夫傳》第十五
萬石溫溫,幼寤聖君,宜爾子孫,夭夭伸伸,慶社於齊,不言動民
衛、直、周、張,淑慎其身
述《萬石衛直周張傳》第十六
孝文三王,代孝二樑,懷折亡嗣,孝乃尊光
內爲母弟,外扞吳、楚,怙寵矜功,僣欲失所,思心既霿,牛禍告妖
帝庸親親,厥國五分,德不堪寵,四支不傳
述《文三王傳》第十七
賈生嬌嬌,弱冠登朝
遭文睿聖,屢抗其疏,暴秦之戒,三代是據
建設藩屏,以強守圉,吳、楚合從,賴誼之慮
述《賈誼傳》第十八
子絲慷慨,激辭納說,攬轡正席,顯陳成敗
錯之瑣材,智小謀大,禍如發機,先寇受害
述《爰盎朝錯傳》第十九
釋之典刑,國憲以平
馮公矯魏,增主之明
長孺剛直,義形於色,下折淮南,上正元服
莊之推賢,於茲爲德
述《張馮汲鄭傳》第二十
榮如辱如,有機有樞,自下摩上,惟德之隅
賴依忠正,君子採諸
述《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一
魏其翩翩,好節慕聲,灌夫矜勇,武安驕盈,凶德相挻,禍敗用成
安國壯趾,王恢兵首,彼若天命,此近人咎
述《竇田灌韓傳》第二十二
景十三王,承文之慶
魯恭館室,江都訬輕;趙敬險詖,中山淫醟;長沙寂漠,廣川亡聲;膠東不亮,常山驕盈
四國絕祀,河間賢明,禮樂是修,爲漢宗英
述《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
李廣恂恂,實獲士,控弦貫石,威動北鄰,躬戰七十,遂死於軍
敢怨衛青,見討去病
陵不引決,忝世滅姓
蘇武信節,不詘王命
述《李廣蘇建傳》第二十四
長平桓桓,上將之元,薄伐獫允,恢我朔邊,戎車七徵,衝輣閒閒,合圍單于,北登闐顏
票騎冠軍,猋勇紛紜,長驅六舉,電擊雷震,飲馬翰海,封狼居山,西規大河,列郡祁連
述《衛青霍去病傳》第二十五
抑抑仲舒,再相諸侯,身修國治,致仕縣車,下帷覃思,論道屬書,讜言訪對,爲世純儒
述《董仲舒傳》第二十六
文豔用寡,子虛烏有,寓言淫麗,託風終始,見識博物,有可觀採,蔚爲辭宗,賦頌之首
述《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
平津斤斤,晚躋金門,既登爵位,祿賜頤賢,布衾疏食,用儉飭身
卜式耕牧,以求其志,忠寤明君,乃爵乃試
皃生亶,束髮修學,偕列名臣,從政輔治
述《公孫弘卜式皃寬傳》第二十八
張湯遂達,用事任職,媚茲一人,日旰忘令,既成寵祿,亦羅咎慝
安世溫良,塞淵其德,子孫遵業,全祚保國
述《張湯傳》第二十九
杜周治文,唯上淺深,用取世資,幸而免身
延年寬和,列於名臣
欽用材謀,有異厥倫
述《杜周傳》第三十
博望杖節,收功大夏;貳師秉鉞,身畔胡社
致死爲福,每生作禍
述《張騫李廣利傳》第三十一
烏呼史遷,薰胥以刑!幽而發憤,乃思乃精,錯綜羣言,古今是經,勒成一家,大略孔明
述《司馬遷傳》第三十二
孝武六子,昭、齊亡嗣
燕刺謀逆,廣陵祝詛
昌邑短命,昏賀失據,戾園不幸,宣承天序
述《武五子傳》第三十三
六世耽耽,其欲浟,方武方作,是庸四克
助、偃、淮南,數子之德,不忠其身,善謀於國
述《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
東方贍辭,詼諧倡優,譏苑扞偃,正諫舉郵,懷肉污殿,弛張沉浮
述《東方朔傳》第三十五
葛繹內寵,屈氂王子
千秋時發,宜春舊仕
敞、義依霍,庶幾雲已
弘惟政事,萬年容己
鹹睡厥誨,熟爲不子?述《公孫劉田楊王蔡陳鄭傳》第三十六
王孫裸葬,建乃斬將
雲廷訐禹,福逾刺鳳,是謂狂狷,敞近其衷
述《楊胡朱梅雲傳》第三十七
博陸堂堂,受遺武皇,擁毓孝昭,末命導揚
曹家不造,立帝廢王,權定社稷,配忠阿衡
懷祿耽寵,漸化不詳,陰妻之逆,至子而亡
秺侯狄孥,虔恭忠信,奕世載德,貝也於子孫
述《霍光金日磾傳》第三十八
兵家之策,惟在不戰
營平皤皤,立功立論,以不濟可,上諭其信
武賢父子,虎臣之俊
述《趙充國辛慶忌傳》第三十九
義陽樓蘭,長羅昆彌,安遠日逐,義成郅支
陳湯誕節,救在三哲;會宗勤事,疆外之桀
述《傅常鄭甘陳段傳》第四十
不疑膚敏,應變當理,辭霍不婚,逡遁致仕
疏克有終,散金娛老
定國之祚,於其仁考
廣德、當、宣,近於知恥
述《雋疏於薜平彭傳》第四十一
四皓遁秦,古之逸民,不營不拔,嚴平、鄭真
吉因於賀,涅而不緇;禹既黃髮,以德來仕
舍惟正身,勝死善道;郭欽、蔣詡,近遁之好
述《王貢兩龔鮑傳》第四十二
扶陽濟濟,聞《詩》聞《禮》
玄成退讓,仍世作相
漢之宗廟,叔孫是謨,革自孝元,諸儒變度
國之誕章,博載其路
述《韋賢傳》第四十三
高平師師,惟闢作威,圖黜兇害,天子是毗
博陽不伐,含弘光大,天誘其衷,慶流苗裔
述《魏相丙吉傳》第四十四
佔往知來,幽贊神明,苟非其人,道不虛行
學微術昧,或見彷彿,疑殆匪闕,違衆迕世,淺爲尤海,深作敦害
述《眭兩夏侯京翼李傳》第四十五
廣漢尹京,克聰克明;延壽作翊,既和且平
矜能訐上,俱陷極刑
翁歸承風,帝揚厥聲
敞亦平平,文雅自贊;尊實赳赳,邦家之彥;章死非罪,士民所嘆
述《趙尹韓張兩王傳》第四十六
寬饒正色,國之司直
豐繄好剛,輔亦慕直
皆陷狂狷,不典不式
崇執言責,隆持官守
寶曲定陵,並有立志
述《蓋諸葛劉鄭毋將孫何傳》第四十七
長倩懙,覿霍不舉,遇宣乃拔,傅元作輔,不圖不慮,見躓石、許
述《蕭望之傳》第四十八
子明光光,發跡西疆,列於禦侮,厥子亦良
述《馮奉世傳》第四十九
宣之四子,淮陽聰敏,舅氏蘧蒢,幾陷大理
楚孝惡疾,東平失軌,中山兇短,母歸戎裏
元之二王,孫後大宗,昭而不穆,大命更登
述《宣元六王傳》第五十
樂安袖袖,古之文學,民具爾瞻,困於二司
安昌貨殖,朱雲作娸
博山忄享慎,受莽之疚
述《匡張孔馬傳》第五十一
樂昌篤實,不橈不詘,遘閔既多,是用廢黜
武陽殷勤,輔導副君,既忠且謀,饗茲舊勳
高武守王,因用濟身
述《王商史丹傅喜傳》第五十二
高陽文法,揚鄉武略,政事之材,道德惟薄,位過厥任,鮮終其祿
博之翰音,鼓妖先作
述《薜宣朱博傳》第五十三
高陵修儒,任刑養威,用合時宜,器周世資
義得其勇,如虎如貔,進不跬步,宗爲鯨鯢
述《翟方進傳》第五十四
統微政缺,災眚屢發
永陳厥咎,戒在三七
鄴指丁、傅,略窺佔術
述《谷永杜鄴傳》第五十五
哀、平之恤,丁、傅、莽、賢
武、嘉戚之,乃喪厥身
高樂廢黜,鹹列貞臣
述《何武王嘉師丹傳》第五十六
淵哉若人!實好斯文
初擬相如,獻賦黃門,輟而覃思,草《法》纂《玄》,斟酌《六經》,放《易》象《論》,潛於篇籍,以章厥身
述《揚雄傳》第五十七
獷獷亡秦,滅我聖文,漢存其業,六學析分
是綜是理,是綱是紀,師徒彌散,著其終始,述《儒林傳》第五十八
誰毀誰譽,譽其有試
泯泯羣黎,化成良吏
淑人君子,時同功異
沒世遺愛,民有餘思
述《遁吏傳》第五十九
上替下陵,奸軌不勝,猛政橫作,刑罰用興
曾是強圉,掊克爲雄,報虐以威,殃亦兇終
述《酷吏傳》第六十
四民食力,罔有兼業,大不淫侈,細不匱乏,蓋均無貧,遵王之法
靡法靡度,民肆其詐,逼上並下,荒殖其貨
侯服玉食,敗俗傷化
述《貨殖傳》第六十一
開國承家,有法有制,家不臧甲,國不專殺
矧乃齊民,作威作惠,如臺不匡,禮法是謂!述《遊俠傳》第六十二
彼何人斯,竊此富貴!營損高明,作戒後世
述《佞幸傳》第六十三
於惟帝典,戎夷猾夏!周宣攘之,亦列《風》、《雅》
宗幽既昏,淫於褒女,戎敗我驪,遂亡酆鄗
大漢初定,匈奴強盛,圍我平城,寇侵邊境
至於孝武,爰赫斯怒,王師雷起,霆擊朔野
宣承其末,乃施洪德,震我威靈,五世來服
王莽竊命,是傾是覆,備其變理,爲世典式
述《匈奴傳》第六十四
西南外夷,種別域殊
南越尉佗,自王番禺
攸攸外寓,閩越、東甌
爰洎朝鮮,燕之外區
漢興柔遠,與爾剖符
皆恃其岨,乍臣乍驕,孝武行師,誅滅海隅
述《西南夷兩越朝鮮傳》第六十五
西戎即序,夏後是表
周穆觀兵,荒服不旅
漢武勞神,圖遠甚勤
王師驒,致誅大宛
姼公主,乃女烏孫,使命乃通,條支之瀕
昭、宣承業,都護是立,總督城郭,三十有六,修奉朝貢,各以其職
述《西域傳》第六十六
詭矣禍福,刑于外戚,高後首命,呂宗顛覆
薄姬墜魏,宗文產德
竇後違意,考盤於代
王氏仄微,世武作嗣
子夫既興,扇而不終
鉤弋憂傷,孝昭以登
上官幼尊,類禡厥宗
史娣、王悼,身遇不祥,及宣饗國,二族後光
恭哀產元,夭而不遂
邛成乘序,履尊三世
飛燕之妖,禍成厥妹
丁、傅僣恣,自求兇害
中山無辜,乃喪馮、衛
惠張、景薄,武陳、宣霍,成許、袁傅,平王之作,事雖歆羨,非天所度
怨咎若茲,如何不恪!進《外戚傳》第六十七
元后娠母,月精見表
遭成之逸,政自諸舅
陽平作威,誅加卿宰
成都煌煌,假我明光
曲陽歊歊,亦朱其堂
新都亢極,作亂以亡
述《元后傳》第六十八
諮爾賊臣,篡漢滔天,行驕夏癸,虐烈商辛
僞稽黃、虞,繆稱典文,衆怨神怒,惡復誅臻
百王之極,究其奸昏
述《王莽傳》第六十九
凡《漢書》,敘帝皇,列官司,建侯王
準天地,統陰陽,闡元極,步三光
分州域,物土疆,窮人理,該萬方
緯《六經》,綴道綱,總百氏,贊篇章
函雅故,通古今,正文字,惟學林
述《敘傳》第七十
武,字子卿
少以父任,兄弟併爲郎
稍遷至栘中廄監
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
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
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
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
”盡歸漢使路充國等
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
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
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
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衛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
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律,常能爲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
”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
後月餘,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
虞常等七十餘人慾發,其一人夜亡,告之
單于子弟發兵與戰
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單于使衛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
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欲自殺,勝、惠共止之
虞常果引張勝
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
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復加?宜皆降之

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
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
衛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
鑿地爲坎,置熅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
武氣絕,半日復息
惠等哭,輿歸營
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
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
單于募降者赦罪
”舉劍欲擊之,勝請降
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
”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
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
擁衆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
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
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爲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爲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爲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爲見?且單于信女,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鬥兩主,觀禍敗
(南越殺漢使者,屠爲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
獨匈奴未耳
)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
單于愈益欲降之
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
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
匈奴以爲神,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
羝乳乃得歸
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屮實而食之
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
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
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
三歲餘,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
王死後,人衆徙去
其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
初,武與李陵俱爲侍中
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
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爲武置酒設樂
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
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爲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葬
孺卿從祠河東後土,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
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
來時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
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
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
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
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爲乎?願聽陵計,勿復有云!”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爲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
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
臣事君,猶子事父也
子爲父死,亡所恨,願無復再言!”
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驩,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呼,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
(陵惡自賜武,使其妻賜武牛羊數十頭
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區脫捕得雲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
』”武聞之,南鄉號哭,歐血,旦夕臨數月

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
漢求武等
匈奴詭言武死
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
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
”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
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

(於是李陵置酒賀武曰:“今足下還歸,揚名於匈奴,功顯於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陵雖駑怯,令漢且貰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
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爲世大戮,陵尚復何顧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異域之人,壹別長絕!”陵起舞,歌曰:“徑萬里兮度沙幕,爲君將兮奮匈奴
路窮絕兮矢刃摧,士衆滅兮名已隤,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陵泣下數行,因與武決

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
(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拜爲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
常惠徐聖趙終根皆拜爲中郎,賜帛各二百匹
其餘六人,老歸家,賜錢人十萬,復終身
常惠後至右將軍,封列侯,自有傳
)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供時有度量,異好有團方
來風堪避暑,靜夜致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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