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
〔汉〕 32 - 92 年
东汉扶风安陵人,字孟坚。班彪子。博学能文,续父所著《史记后传》未竟之业,被诬私修国史,下狱。弟班超上书力辩,乃获释。明帝重其学,除兰台令史,迁为郎,典校秘书,奉诏续成其父书。潜心二十余年,至章帝建初中修成《汉书》,当世重之。迁玄武司马,撰《白虎通德论》。和帝永元元年,随窦宪征匈奴,为中护军。宪败,受牵连,死狱中。善辞赋,有《两都赋》、《幽通赋》、《典引》等。后人辑有《班兰台集》。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
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
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佗、驴、骡、駃騠、騊駼驒奚
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
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
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菟,肉食
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
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
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铤
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
苟利所在,不知礼义
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
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
贵壮健,贱老弱
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
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
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太王亶父,亶父亡走于岐下,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
其后百有余岁,周西伯昌伐畎夷
后十有余年,武王伐纣而营雒邑,复居于酆镐,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时入贡,名曰荒服
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自是之后,荒服不至
于是作《吕刑》之辟
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
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之故”;“岂不日戒,猃允孔棘”
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
至于幽王,用宠姬褒姒之故,与申侯有隙
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攻杀幽王于丽山之下,遂取周之地,卤获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
秦襄公救周,于是周平王去酆镐而东徙于雒邑
当时秦襄公伐戎至支阝,始列为诸侯
后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齐,齐釐公与战于齐郊
后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
燕告急齐,齐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
后二十余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襄王出奔于郑之汜邑
初,襄王欲伐郑,故取翟女为后,与翟共伐郑
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继母曰惠后,有子带,欲立之,于是惠后与翟后、子带为内应,开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带为王
于是戎翟或居于陆浑,东至于卫,侵盗尤甚
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晋
晋文公初立,欲修霸业,乃兴师伐戎翟,诛子带,迎内襄王子雒邑
当是时,秦晋为强国
晋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
而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
故陇以西有绵诸、畎戎、狄獂之戎,在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
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
自是之后百有余年,晋悼公使魏绛和戎翟,戎翟朝晋
后百有余年,赵襄子逾句注而破之,并代以临胡貉
后与韩、魏共灭知伯,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以与戎界边
其后,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
惠王伐魏,魏尽入西河及上郡于秦
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
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灭义渠
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距胡
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
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
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
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
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距胡
当是时,冠带战国七,而三国边于匈奴
其后赵将李牧时,匈奴不敢入赵边
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适戍以充之
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缮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
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
当是时,东胡强而月氏盛
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素,北徙
十有余年而蒙恬死,诸侯畔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适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
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
后有爱阏氏,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
冒顿既质,而头曼急击月氏
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亡归
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
冒顿乃作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
”行猎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辄斩之
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善马,左右或莫敢射,冒顿立斩之
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复斩之
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
于是冒顿知其左右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皆随鸣镝而射杀头曼,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
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既立,时东胡强,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头曼时号千里马
”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也,勿予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马乎?”遂与之
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单于一阏氏
”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
东胡王愈骄,西侵
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
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
”冒顿问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
”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人!”诸言与者,皆斩之
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
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
及冒顿以兵至,大破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
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胡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
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
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
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尝以太子为左屠耆王
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
其大臣皆世官
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
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接秽貉、朝鲜;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而单于庭直代、云中
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
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
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
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
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
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
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其坐,长左而北向
日上戊己
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裳,而无封树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
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
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
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
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瓦解云散矣
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后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艹犁之国
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为贤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
匈奴大攻围马邑,韩信降匈奴
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
高帝自将兵往击之
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阳败走,诱汉兵
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
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
匈奴骑,其西方尽白,东方尽駹,北方尽骊,南方尽骍马
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
今得汉地,单于终非能居之
且汉主有神,单于察之
”冒顿与韩信将王黄、赵利期,而兵久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开围一角
于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得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
汉亦引兵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是后,韩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背约,侵盗代、雁门、云中
居无几何,陈豨反,与韩信合谋击代
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收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
是时,匈奴以汉将数率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
于是高祖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
后燕王卢绾复后,率其党且万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终高祖世
考惠、高后时,冒顿浸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
陛下独立,孤偾独居
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哙、季布等,议斩其使者,发兵而击之
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问季布,布曰:“哙可斩也!前陈豨反于代,汉兵三十二万,哙为上将军,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哙不能解围
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
’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
且夷狄璧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
”高后曰:“善
”令大谒者张泽报书曰:“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
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
弊邑无罪,宜在见赦
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
”因献马,遂和亲
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
其三年夏,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为寇,于是文帝下诏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无侵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
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地,非常故
往来入塞,捕杀吏卒,驱侵上郡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
陵轹边吏,入盗,甚骜无道,非约也
其发边吏车骑八万诣高奴,遣丞相灌婴将击右贤王
”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
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
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
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与汉吏相恨,绝二主之约,离昆弟之亲
皇帝让书再至,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
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
今以少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
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
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
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以定
愿寝兵休士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得安其处,世世平乐
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系虖浅奉书请,献橐佗一,骑马二,驾二驷
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
使者至,即遣之
”六月中,来至新望之地
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也
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
”汉许之
孝文前六年,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系虖浅遗朕书,云‘愿寝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
此古圣王之志也
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
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
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诛
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
使者言单于自将并国有功,甚苦兵事
服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比疏一,黄金饬具带一,黄金犀毗一,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
说不欲行,汉强使之
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
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爱幸之
初,单于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
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其得汉絮缯,以驰草棘中,衣裤皆裂弊,以视不如旃裘坚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视不如重酪之便美也
”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识其人众畜牧
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以遗物及言语云云
中行说令单于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长大,倨骜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言语亦云云
汉使或言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其亲岂不自夺温厚肥美赍送饮食行者乎?”汉使曰:“然
”说曰:“匈奴明以攻战为事,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以自卫,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汉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庐卧
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
无冠带之节、阙庭之礼
”中行说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
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
约束径,易行;君臣简,可久
一国之政犹一体也
父兄死,则妻其妻,恶种姓之失也
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
今中国虽阳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到易姓,皆从此类也
且礼义之弊,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极,生力屈焉
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攻,缓则罢于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喋喋占占,冠固何当!”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辄曰:“汉使毋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何以言为乎?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善而苦恶,则候秋孰,以骑驰蹂乃稼穑也
”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孝文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
使骑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
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十万骑,军长安旁以备胡寇
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修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
单于留塞内月余,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
汉甚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孝文后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爱
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
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趋,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
书云‘二国已和亲,两主欢说,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朕甚嘉之
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
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
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蘖金帛绵絮它物岁有数
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独朕与单于为之父母
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昆弟之欢
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
朕与单于皆捐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
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避危殆
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
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毋言章尼等
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不食言
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
单于其察之

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匈奴大单于遗朕书,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犭己今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
朕已许
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后四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而中行说复事之
汉复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立岁余,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
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
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
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
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远塞,汉兵亦罢
后岁余,文帝崩,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阴使于匈奴
吴、楚反,欲与赵合谋入边
汉围破赵,匈奴亦止
自是后,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
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
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人聂翁壹间阑出物与匈奴交易,阳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
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
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护国将军以伏单于
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
时雁门尉史行徼,见寇,保此亭,单于得,欲刺之
尉史知汉谋,乃下,具告单于
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
”乃引兵还
出曰:“吾得尉史,天也
”以尉史为天王
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无所得
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
汉以恢本建造兵谋而不进,诛恢
自是后,凶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边,不可胜数
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通关市不绝以中之
自马邑军后五岁之秋,汉使四将各万骑击胡关市下
将军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
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
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
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匈奴生得广,广道亡归
汉囚敖、广,敖、广赎为庶人
其冬,匈奴数千人盗边,渔阳尤甚
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阳备胡
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
又败渔阳太守军千余人,围将军安国
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于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
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子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羊百余万
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
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
是岁,元朔二年也
其后冬,军臣单于死,其弟左右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败军臣单于太子于单
于单亡降汉,汉封于单为陟安侯,数月死
伊稚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代郡,杀太守共友,略千余人
秋,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众
其明年春,汉遣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
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
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
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精骑往往随后去
汉将军得右贤王人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
其秋,匈奴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央,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复遣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骑,仍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首虏前后万九千余级,而汉亦亡两将军,三千余骑
右将军建得以身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兵不利,降匈奴
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介独遇单于兵,故尽没
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
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
单于从之
其明年,胡数万骑入上谷,杀数百人
明年春,汉使票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耆山千余里,得胡首虏八千余级,得休屠王祭天金人
其夏,票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级,裨小王以下十余人
是时,匈奴亦来入代郡、雁门,杀略数百人
汉使博望侯及李将军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
左贤王围李广,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杀虏亦过当
会博望侯军救至,李将军得脱,尽亡其军
合骑侯后票骑将军期,及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其秋,单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
昆邪、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票骑将军迎之
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
于是汉已得昆邪,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实之,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
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谋以为“翕侯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
乃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
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票骑将军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
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幕北
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
单于自度战不能与汉兵,遂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
汉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北至窴颜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之走,其兵往往与汉军相乱而随单于
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
真单于复得其众,右谷蠡乃去号,复其故位
票骑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凡七万余人,左王将皆遁走
票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汉马死者十余万匹
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
单于用赵信计,遣使好辞请和亲
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
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为外臣,朝请于边
”汉使敞使于单于
单于闻敞计,大怒,留之不遣
先是,汉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单于亦辄留汉使相当
汉方复收士马,会票骑将军去病死,于是汉久不北击胡
数岁,伊稚斜单于立十三年死,子乌维立为单于
是岁,元鼎三年也
乌维单于立,而汉武帝始出巡狩郡县
其后汉方南诛两越,不击匈奴,匈奴亦不入边
乌维立三年,汉已灭两越,遣故太仆公孙贺将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从票侯赵破奴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
是时,天子巡边,亲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以见武节,而使郭吉风告单于
既至匈奴,匈奴主客问所使,郭吉卑体好言曰:“吾见单于而口言
”单于见吉,吉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下
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即不能,亟南面而臣子汉
何但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为?”语卒,单于大怒,立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辱之北海上
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休养士马,习射猎,数使使好辞甘言求和亲
汉使王乌等窥匈奴
匈奴法,汉使不去节、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
王乌,北地人,习胡俗,去其节,黥面入庐
单于爱之,阳许曰:“吾为遣其太子入质于汉,以求和亲

汉使杨信使于匈奴
是时,汉东拔濊貉、朝鲜以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绝胡与羌通之路
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
又北益广田至眩雷为塞,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
是岁,翕侯信死,汉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从也
杨信为人刚直屈强,素非贵臣也,单于不亲
欲召入,不肯去节,乃坐穹庐外见杨信
杨信说单于曰:“即欲和亲,以单于太子为质于汉
”单于曰:“非故约
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复扰边
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
”匈奴俗,见汉使非中贵人,其儒生,以为欲说,折其辞辩;少年,以为欲刺,折其气
每汉兵入匈奴,匈奴辄报偿
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止
杨信既归,汉使王乌等如匈奴
匈奴复谄以甘言,欲多得汉财物,绐王乌曰:“吾欲入汉见天子,面相结为兄弟
”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
匈奴曰:“非得汉贵人使,吾不与诚语
”匈奴使其贵人至汉,病,服药欲愈之,不幸而死
汉使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使,送其丧,厚币直数千金
单于以为汉杀吾贵使者,乃留路充国不归
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殊无意入汉、遣太子来质
于是匈奴数使奇兵侵犯汉边,汉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乃氵足野侯屯朔方以东,备胡
乌维单于立十岁死,子詹师庐立,年少,号为皃单于
是岁,元封六年也
自是后,单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皃单于立,汉使两使,一人吊单于,一人吊右贤王,欲以乖其国
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将致单于
单于怒而悉留汉使
汉使留匈奴者前后十余辈,而匈奴使来汉,亦辄留之相当
是岁,汉使贰师将军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将军筑受降城
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饥寒死,皃单于年少,好杀伐,国中多不安
左大都尉欲杀单于,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汉即来兵近我,我即发
”初汉闻此言,故筑受降城
犹以为远
其明年春,汉使氵足野侯破奴将二万骑出朔方北二千余里,期至浚稽山而还
氵足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发而觉,单于诛之,发兵击浞野侯
氵足野侯行捕首虏数千人
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万骑围之
氵足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氵足野侯,因急击其军
军吏畏亡将而诛,莫相劝而归,军遂没于匈奴
单于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边而去
明年,单于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皃单于立三岁而死
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
是岁,太初三年也
句黎湖单于立,汉使光禄勋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列亭至卢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其秋,匈奴大人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坏光禄所筑亭障
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略数千人
会任文击救,尽复失其所得而去
闻贰师将军破大宛,斩其王还,单于欲遮之,不敢,其冬病死
句黎湖单于立一岁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
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是岁,太初四年也
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于汉
单于乃自谓:“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
”汉遣中郎将苏武厚币赂遗单于,单于益骄,礼甚倨,非汉所望也
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归汉
其明年,汉使贰师将军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首虏万余级而还
匈奴大围贰师,几不得脱
汉兵物故什六七
汉又使因杅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会涿邪山,亡所得
使骑都尉李陵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余里,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余人,兵食尽,欲归,单于围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脱归汉者四百人
单于乃贵陵,以其女妻之
后二岁,汉使贰师将军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将万余人,与贰师会,游击将军说步兵三万人,出五原;因杅将军敖将骑万,步兵三万人,出雁门
匈奴闻,悉远其累重于余吾水北,而单于以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
贰师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斗十余日,游击亡所得
因杅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
明年,且鞮侯单于死,立五年,长子左贤王立为狐鹿姑单于
是岁,太始元年也
初,且鞮侯两子,长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病且死,言立左贤王
左贤王未至,贵人以为有病,更立左大将为单于
左贤王闻之,不敢进
左大将使人召左贤王而让位焉
左贤王辞以病,左大将不听,谓曰:“即不幸死,传之于我
”左贤王许之,遂立为狐鹿姑单于
狐鹿姑单于立,以左大将为左贤王,数年病死,其子先贤掸不得代,更以为日逐王
日逐王者,贱于左贤王
单于自以其子为左贤王
单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杀略吏民
其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
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千余里
单于闻汉兵大出,悉遣其辎重,徙赵信城北邸郅居水
左贤王驱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衔山
单于自将精兵左安侯度姑且水
御史大夫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
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
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重合侯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将二万余骑要汉兵,见汉兵强,引去
重合侯无所得失
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重合侯,乃遣闿陵侯将兵别围车师,尽得其王民众而还
贰师将军将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狭
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死伤者数百人
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匈奴奔走,莫敢距敌
会贰师妻子坐巫蛊收,闻之忧惧
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贰师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
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
一日,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
军长史与决眭都尉辉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
”谋共执贰师
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速邪乌燕然山
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
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贰师降
单于素知其汉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
其明年,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
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
今欲与汉闿大关,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糵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
”汉遣使者报送其使,单于使左右难汉使者,曰:“汉,礼义国也
贰师道前太子发兵反,何也?”使者曰:“然
乃丞相私与太子争斗,太子发兵欲诛丞相,丞相诬之,故诛丞相
此子弄父兵,罪当笞,小过耳
孰与冒顿单于身杀其父代立,常妻后母,禽兽行也!”单于留使者,三岁乃得还
贰师在匈奴岁余,卫律害其宠,会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今何故不用?”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遂屠贰师以祠
会连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单于恐,为贰师立祠室
自贰师没后,汉新失大将军士卒数万人,不复出兵
三岁,武帝崩
前此者,汉兵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孕重惰殰,罢极苦之
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计
后三年,单于欲求和亲,会病死
初,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国人乡之,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杀之
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复会单于庭
又单于病且死,谓诸贵人:“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
”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单于死,诈矫单于令,与贵人饮盟,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
是岁,始元二年也
壶衍鞮单于既立,风谓汉使者,言欲和亲
左贤王、右谷蠡王以不得立怨望,率其众欲南归汉
恐不能自致,即胁卢屠王,欲与西降乌孙,谋击匈奴
卢屠王告之,单于使人验问,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卢屠王,国人皆冤之
于是二王去居其所,未尝肯会龙城
后二年秋,匈奴入代,杀都尉
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
于是卫律为单于谋:“穿井筑城,治楼以藏谷,与秦人守之
汉兵至,无奈我何
”即穿井数百,伐材数千
或曰胡人不能守城,是遗汉粮也,卫律于是止,乃更谋归汉使不降者苏武、马宏等
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为匈奴所遮,忠战死,马宏生得,亦不肯降
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
是时,单于立三岁矣
明年,匈奴发左右部二万骑,为四队,并入边为寇
汉兵追之,斩首获虏九千人,生得瓯脱王,汉无所失亡
匈奴见瓯脱王在汉,恐以为道击之,即西北远去,不敢南逐水草,发人民屯瓯脱
明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北桥余吾,令可度,以备奔走
是时,卫律已死
卫律在时,常言和亲之利,匈奴不信,及死后,兵数困,国益贫
单于弟左谷蠡王思卫律言,欲和亲而恐汉不听,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风汉使者
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汉亦羁縻之
其后,左谷蠡王死
明年,单于使犁污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
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
后无几,右贤王、犁污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
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
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射杀犁污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污王
属国都尉郭忠封成安侯
自是后,匈奴不敢入张掖
其明年,匈奴三千余骑入五原,略杀数千人,后数万骑南旁塞猎,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
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希复犭已塞
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
大将军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
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犭已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
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
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
”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
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
匈奴闻汉兵至,引去
初,光诫朋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
”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敝,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还,封为平陵侯
匈奴由是恐,不能出兵
即使使之乌孙,求欲得汉公主
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
乌孙公主上书,下公卿议救,未决
昭帝崩,宣帝即位,乌孙昆弥复上书言:“连为匈奴所侵削,昆弥愿发国半精兵人马五万匹,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本始二年,汉大发关东轻锐士,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
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凡五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塞各二千余里
及校尉常惠使护发兵乌孙西域,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余骑从西方入,与五将军兵凡二十余万众
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
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水,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卤获马、牛、羊万余
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至候山百余级,卤马、牛、羊二千余
蒲类将军兵当与乌孙合击匈奴蒲类泽,乌孙先期至而去,汉兵不与相及
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去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级,卤马、牛、羊七千余
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
天子蒲其过,宽而不罪
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鸡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获牛、马、羊百余
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鸡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欲还兵
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
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余吾水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卤马、牛、羊七万余,引兵还
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留不进,皆下吏自杀
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校尉常惠与乌孙兵至右谷蠡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污都尉、千长、将以下三万九千余级,虏马、牛、羊、驴、骡、橐驼七十余万
汉封惠为长罗侯
然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
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
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
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
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
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
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
匈奴终不敢取当,兹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壶衍鞮单于立十七年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
是岁,地节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
颛渠阏氏父左大且渠怨望
是时,匈奴不能为边寇,于是汉罢外城,以休百姓
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
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
”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入
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欲为寇
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
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入,即引去
是岁也,匈奴饥,人民畜产死十六七
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
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战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其明年,西域城郭共击匈奴,取车师国,得其王及人众而去
单于复以车师王昆弟兜莫为车师王,收其余民东徙,不敢居故地
而汉益遣屯士分田车师地以实之
其明年,匈奴怨诸国共击车师,遣左右大将各万余骑屯田右地,欲以侵迫乌孙西域
后二岁,匈奴遣左右奥鞬各六千骑,与左大将再击汉之田车师城者,不能下
其明年,丁令比三岁入盗匈奴,杀略人民数千,驱马畜去
匈奴遣万余骑往击之,无所得
其明年,单于将十万余骑旁塞猎,欲入边寇
未至,会其民题除渠堂亡降汉言状,汉以为言兵鹿奚卢侯,而遣后将军赵充国将兵四万余骑屯缘边九郡备虏
月余,单于病欧血,因不敢入,还去,即罢兵
乃使题王都犁胡次等入汉,请和亲,未报,会单于死
是岁,神爵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九年死
自始立而黜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私通
右贤王会龙城而去,颛渠阏氏语以单于病甚,且勿远
后数日,单于死
郝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诸王,未至,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者,代父为右贤王,乌维单于耳孙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复修和亲,遣弟伊酋若王胜之入汉献见
单于初立,凶恶,尽杀虚闾权渠时用事贵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又尽免虚闾权渠子弟近亲,而自以其子弟代之
虚闾权渠单于子稽侯犭册既不得立,亡归妻父乌禅幕
乌禅幕者,本乌孙、康居间小国,数见侵暴,率其众数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单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长其众,居右地
日逐王选贤掸,其父左贤王当为单于,让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许立之
国人以故颇言日逐王当为单于
日逐王素与握衍朐鞮单于有隙,即率其众数万骑归汉
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单于更立其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
明年,单于又杀先贤掸两弟
乌禅幕请之,不听,心恚
其后左奥鞬王死,单于自立其小子为奥鞬王,留庭
奥鞬贵人共立故奥鞬王子为王,与俱东徙
单于遣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失亡数千人,不胜
时单于已立二岁,暴虐杀伐,国中不附
及太子、左贤王数谗左地贵人,左地贵人皆怨
其明年,乌桓击匈奴东边姑夕王,颇得人民,单于怒
姑夕王恐,即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共立稽侯犭册为呼韩邪单于,发左地兵四五万人,西击握衍朐鞮单于,至姑且水北
未战,握衍朐鞮单于兵败走,使人报其弟右贤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发兵助我乎?”右贤王曰:“若不爱人,杀昆弟诸贵人
各自死若处,无来污我
”握衍朐鞮单于恚,自杀
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贤王所,其民众尽降呼韩邪单于
是岁,神爵四年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三年而败
呼韩邪单于归庭数月,罢兵使各归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立为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贤贵人,欲令杀右贤王
其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兵败走,屠耆单于还,以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单于庭
明年秋,屠耆单于使日逐王先贤掸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
是时,西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共谗右贤王,言欲自立为乌藉单于
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复杀唯犁当户
于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鞬王闻之,即自立为车犁单于
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藉单于
凡五单于
屠耆单于自将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奇击乌藉
乌藉、车犁皆败,西北走,与呼揭单于兵合为四万人
乌藉、呼揭皆去单于号,共并力尊辅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之,使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自将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
车犁单于败,西北走,屠耆单于即引西南,留闟敦地
其明年,呼韩邪单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袭屠耆单于屯兵,杀略万余人
屠耆单于闻之,即自将六万骑击呼韩邪单于,行千里,未至嗕姑地,逢呼韩邪单于兵可四万人,合战
屠耆单于兵败,自杀
都隆奇乃与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亡归汉,车犁单于东降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速累乌厉温敦皆见匈奴乱,率其众数万人南降汉
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
是时,李陵子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单于捕斩之,遂复都单于庭,然众裁数万人
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将所主五六百骑,击杀左大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
其后,呼韩邪单于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在东边
其后二年,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郅支单于
郅支单于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
呼韩邪破,其兵走,郅支都单于庭
呼韩邪之败也,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劝令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匈奴乃定
呼韩邪议问诸大臣,皆曰:“不可
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
战死,壮士所有也
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
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左伊秩訾曰:“不然
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
自且鞮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
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诸大人相难久之
呼韩邪从其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
郅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
是岁,甘露元年也
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
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郡二千骑,为陈道上
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际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戾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县、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縠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
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
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
上登渭桥,咸称万岁
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
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
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
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谷米糒,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
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
明年,两单于俱遣使朝献,汉待呼韩邪使有加
明年,呼韩邪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
以有屯兵,故不复发骑为送
始,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降汉,兵弱不能复自还,即引其众西,欲攻定右地
又屠耆单于小弟本侍呼韩邪,亦亡之右地,收两兄余兵得数千人,自立为伊利目单于,道逢郅支,合战,郅支杀之,并其兵五万余人
闻汉出兵、谷助呼韩邪,即遂留居右地
自度力不能定匈奴,乃益西近乌孙,欲与并力,遣使见小昆弥乌就屠
乌就屠见呼韩邪为汉所拥,郅支亡虏,欲攻之以称汉,乃杀郅支使,持头送都护在所,发八千骑迎郅支
郅支见乌孙兵多,其使又不反,勒兵逢击乌孙,破之
因北击乌揭,乌揭降
发其兵西破坚昆,北降丁令,并三国
数遣兵击乌孙,常胜之
坚昆东去单于庭七千里,南去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
元帝初即位,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
汉诏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斛以给焉
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遣使上书求侍子
汉遣谷吉送之,郅支杀吉
汉不知吉音问,而匈奴降者言闻瓯脱皆杀之
呼韩邪单于使来,汉辄簿责之甚急
明年,汉遣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送呼韩邪单于侍子,求问吉等,因赦其罪,勿令自疑
昌、猛见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
闻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恐北去后难约束,昌、猛即与为盟约曰:“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
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有寇,发兵相助
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
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
”昌、猛与单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犁挠酒,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
昌、猛还奏事,公卿议者以为:“单于保塞为藩,虽欲北去,犹不能为危害
昌、猛擅以汉国世世子孙与夷狄诅盟,令单于得以恶言上告于天,羞国家,伤威重,不可得行
宜遣使往告祠天,与解盟
昌、猛奉使无状,罪至不道
”上薄其过,有诏昌、猛以赎论,勿解盟
其后呼韩邪竟北归庭,人众稍稍归之,国中遂定
郅支既杀使者,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
会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计,以为匈奴大国,乌孙素服属之,今郅支单于困厄在外,可迎置东边,使合兵取乌孙以立之,长无匈奴忧矣
即使使至坚昆通语郅支
郅支素恐,又怨乌孙,闻康居计,大说,遂与相结,引兵而西
康居亦遣贵人,橐它驴马数千匹,迎郅支
郅支人众中寒道死,余财三千人到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与副陈汤发兵即康居诛斩郅支,语在《延寿、汤传》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
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
”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
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
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墙字昭君赐单于
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
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
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
上问状,应曰: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
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
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
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
幕北地乎,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
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
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
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
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
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
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
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凯欲也
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
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
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
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威,六也
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
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
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
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它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
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
小失其意,则不可测
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
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对奏,天子有诏:“勿议罢边塞事
”使车骑将军口谕单于曰:“单于上书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
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
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
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
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大司马车骑将军嘉晓单于
”单于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画计归汉,竟以安定
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
左伊秩訾惧诛,将其众千余人降汉,汉以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令佩其王印绶
及竟宁中,呼韩邪来朝,与伊穆訾相见,谢曰:“王为我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
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
”伊秩訾曰:“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天子之晁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也
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
”单于固请不能得而归
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
呼韩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
始,呼韩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
长女颛渠阏氏,生二子,长曰且莫车,次曰囊知牙斯
少女为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次曰且糜胥,皆长于且莫车,少子咸、乐二人,皆小子囊知牙斯
又它阏氏子十余人
颛渠阏氏贵,且莫车爱
呼韩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车,其母颛渠阏氏曰:“匈奴乱十余年,不绝如发,赖蒙汉力,故得复安
今平定未久,人民创艾战斗,且莫车年少,百姓未附,恐复危国
我与大阏氏一家共子,不如立雕陶莫皋
”大阏氏曰:“且莫车虽少,大臣共持国事,今舍贵立贱,后世必乱
”单于卒从颛渠阏氏计,立雕陶莫皋,约令传国与弟
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
复株累若鞮单于立,遣子右致卢儿王醯谐屠奴侯入侍,以且糜胥为左贤王,且莫车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为右贤王
复株累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
河平元年,单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献朝正月
既罢,遣使者送至蒲反
伊邪莫演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杀,终不敢还归
”使者以闻,下公卿议
议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
光禄大夫谷永、议郎杜钦以为:“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
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无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往时
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绝慕义之君也
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德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
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
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怀附亲之心,便
”对奏,天子从之
遣中郎将王舜往问降状
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
”遣去
归到,官位如故,不肯令见汉使
明年,单于上书愿朝
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赐锦绣缯帛二万匹,絮二万斤,它如竟宁时
复株累单于立十岁,鸿嘉元年死
弟且糜胥立,为搜谐若鞮单于
搜谐单于立,遣子左祝都韩王朐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车为左贤王
搜谐单于立八岁
元延元年,为朝二年发行,未入塞,病死
弟且莫车立,为车牙若鞮单于
车牙单于立,遣子右于涂仇掸王乌夷当入侍,以囊知牙斯为左贤王
车牙单于立四岁,绥和元年死
弟囊知牙斯立,为乌珠留若鞮单于
乌珠留单于立,以第二阏氏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子舆为右贤王,遣子右股奴王乌鞮牙斯入侍
汉遣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使匈奴
时帝舅大司马票骑将军王根领尚书事,或说根曰:“匈奴有斗入汉地,直张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如得之,于边甚饶,国家有广地之卖,将军显功,垂于无穷
”根为上言其利,上直欲从单于求之,为有不得,伤命损威
根即但以上指晓藩,令从藩所说而求之
藩至匈奴,以语次说单于曰:“窃见匈奴斗入汉地,直张掖郡
汉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数百人塞苦,候望久劳
单于宜上书献此地,直断阏之,省两都尉士卒数百人,以复天子厚恩,其报必大
”单于曰:“此天子诏语邪,将从使者所求也?”藩曰:“诏指也,然藩亦为单于画善计耳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父呼韩邪单于,从长城以北匈奴有之
此温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晓其形状所生,请遣使问之
”藩、容归汉
后复使匈奴,至则求地
单于曰:“父兄传五世,汉不求此地,至知独求,何也?已问温偶駼王,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
”藩还,迁为太原太守
单于遣使上书,以藩求地状闻
诏报单于曰:“藩擅称诏从单于求地,法当死,更大赦二,今徙藩为济南太守,不令当匈奴
”明年,侍子死,归葬
复遣子左于駼仇掸王稽留昆入侍
至哀帝建平二年,乌孙庶子卑援疐翕侯人众入匈奴西界,寇盗牛畜,颇杀其民
单于闻之,遣左大当户乌夷泠将五千骑击乌孙,杀数百八,略千余人,驱牛畜去
卑援疐恐,遣子趋逯为质匈奴
单于受,以状闻
汉遣中郎将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使匈奴,责让单于,告令还归卑援疐质子
单于受诏,遣归
建平四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
时哀帝被疾,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
上由是难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
单于使辞去,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
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
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
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
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
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
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
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
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
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地,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
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
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
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
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
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
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
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
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
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
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尉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
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
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
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慈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
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
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
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
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
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
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
故事,单于朝,从名王以下及从者二百余人
单于又上书言:“蒙天子神灵,人民盛壮,愿从五百人入朝,以明天子盛德
”上皆许之
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宫
告之以加敬于单于,单于知之
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它如河平时
既罢,遣中郎将韩况送单于
单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车田卢水,道里回远
况等乏食,单于乃给其粮,失期不还五十余日
初,上遣稽留昆随单于去,到国,复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与妇入待
还归,复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与妇人侍
是时,汉平帝幼,太皇太后称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说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乃风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常赐之甚厚
会西域车师后王姑句、去胡来王唐兜皆怨恨都护校尉,将妻子人民亡降匈奴,语在《西域传》
单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书言状曰:“臣谨已受
”诏遣中郎将韩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使匈奴,告单于曰:“西域内属,不当得受,今遣之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为作约束,自长城以南天子有之,长城以北单于有之
有犯塞,辄以状闻;有降者,不得受
臣知父呼韩邪单于蒙无量之恩,死遗言曰:‘有从中国来降者,勿受,辄送至塞,以报天子厚恩
’此外国也,得受之
”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国几绝,蒙中国大恩,危亡复续,妻子完安,累世相继,宜有以报厚恩
”单于叩头谢罪,执二虏还付使者
诏使中郎将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逆受
单于遣使送到国,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有诏不听,会西域诸国王斩以示之
乃造设四条:中国人亡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
遣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使匈奴,班四条与单于,杂函封,付单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还
时,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风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
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藩臣,窍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
”莽大说,白太后,遣使者答谕,厚赏赐焉
汉既班四条,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
匈奴以故事遣使者责乌桓税,匈奴人民妇女欲贾贩者皆随往焉
乌桓距曰:“奉天子诏条,不当予匈奴税
”匈奴使怒,收乌桓酋豪,缚到悬之
酋豪昆弟怒,共杀匈奴使及其官属,收略妇女马牛
单于闻之,遣使发左贤王兵入乌桓责杀使者,因攻击之
乌桓分散,或走上山,或东保塞
匈奴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
”乌桓见略者亲属二千余人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王莽之篡位也,建国元年,遣五威将王骏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多赍金帛,重遗单于,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
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
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拔
单于再拜受诏
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
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
”单于止,不肯与
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
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
”单于曰:“诺
”复举掖授译
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
”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遂解故印绂奉上,将率受
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
右率陈饶谓诸将率曰:“乡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
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
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
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
”将率犹与,莫有应者
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
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率曰:“汉赐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
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
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
愿得故印
”将率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率所自为破坏
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
”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率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将率还到左犁汗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
咸具言状,将率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
”咸阳:“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
”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将率不敢颛决,以闻
诏报,从塞外还之
单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
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
朔方太守以闻
明年,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谋降匈奴,都护但钦诛斩之
置离兄狐兰支将人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单于受之
狐兰支与匈奴共入寇,击车师,杀后成长,伤都护司马,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等见西域颇背叛,闻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谋劫略吏卒数百人,共杀戊己校尉刀护,遣人与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相闻
匈奴南将军二千骑入西域迎良等,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玄、商留南将军所,良、带径至单于庭,人众别置零吾水上田居
单于号良、带曰乌桓都将军,留居单于所,数呼与饮食
西域都护但钦上书言匈奴南将军右伊秩訾将人众冠击诸国
莽于是大分匈奴为十五单于,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之
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汗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赐安车鼓车各一,黄金千手,杂缯千匹,戏戟十;拜助为顺单于,赐黄金五百斤;传送助、登长安
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
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他
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
是岁,建国三年也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余,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
莽新即位,怙府库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将率,发郡国勇士,武库精兵,各有所屯守,转委输于边
议满三十万众,贲三百日粮,同时十道并出,穷追匈奴,内之于丁令,因分其地,立呼韩邪十五子
莽将严尤谏曰: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
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
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
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
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
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
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
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
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
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
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
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
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
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匈侯贱官也
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屯云中葛邪塞
是时,匈奴数为边寇,杀将率吏士,略人民,驱畜产去甚众
捕得虏生口验问,皆曰孝单于咸子角数为寇
两将以闻
四年,莽会诸蛮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初,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罢弊,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乌珠留单于立二十一岁,建国五年死
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
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越舆而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
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
乌珠留单于在时,左贤王数死,以为其号不祥,更易命左贤王曰“护于”
护于之尊最贵,次当为单于,故乌珠留单于授其长子以为护于,欲传以国
咸怨乌珠留单于贬贱己号,不欲传国,及立,贬护于为左屠耆王
云、当遂劝咸和亲
天凤元年,云、当遣人之西河虏猛制虏塞下,告塞吏曰欲见和亲侯
和亲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子也
中部都尉以闻
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校尉刀护贼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
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罢诸将率屯兵,但置游击都尉
单于贪莽赂遗,帮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
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从左地入,不绝
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天凤二年五月,莽复遣歙与五威将王咸率伏黯、丁业等六人,使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皆载以常车
至塞下,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
咸等至,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
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
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咸、歙又以陈良等购金付云、当,令自差与之
十二月,还入塞,莽大喜,赐歙钱二百万,悉封黯等
单于咸立五岁,天凤五年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匈奴谓孝曰“若鞮自呼韩邪后,与汉亲密,见汉谥帝为“孝”,慕之,故皆为“若鞮”
呼都而尸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云女弟当于居次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
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当会,因以兵迫胁,将至长安
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
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
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北边由是坏败
会当病死,莽以其庶女陆逮任妻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
会汉兵诛莽,云、奢亦死
更始二年冬,汉遗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王侯以下印绶,因送云、当余亲属贵人从者
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
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遵与相牚距,单于终持此言
其明年夏,还
会赤眉入长安,更始败
赞曰:《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朝错,李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
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
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
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
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
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
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
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
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
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
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
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
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
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
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此不合当时之言也
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
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
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
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厄,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
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
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
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
如其后嗣遁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
”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
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于是矣
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偷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
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
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
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地
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
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
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
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
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
此皆椎结,耕田,有邑聚
其外,西自桐师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巂、昆明、编发,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
自巂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
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
其俗,或土著,或移徙
在蜀之西
自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
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
庄蹻者,楚庄王苗裔也
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
十余岁,秦灭
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关蜀故徼
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莋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粤,东粤杀王郢以报
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粤
南粤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
”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
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
南粤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
蒙乃上书说上曰:“南粤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
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
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万,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粤一奇也
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甚易
”上许之
乃拜蒙以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从巴苻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
厚赐,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
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
还报,乃以为犍为郡
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
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
使相如以郎中将往谕,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
当是时,巴、蜀西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饷
数岁,道不通,士罢饿餧,离暑湿,死者甚众
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亡功
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
还报,言其不便
及弘为御史大夫,时方筑朔方,据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为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
上许之,罢西夷,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保就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
”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
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又亡害
于是天子乃令王然子、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辈间出西南夷,指求身毒国
至滇,滇王当羌乃留为求道
四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
滇王与汉使言:“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汉广大
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
天子注意焉
及至南粤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
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
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
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
夜郎侯始倚南粤,南粤已灭,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
南粤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莋侯,冉駹皆震恐,请臣置吏,以邛都为粤巂郡,作都为沈黎郡,冉駹为文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诛南夷兵威风谕滇王入朝
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
劳、莫数侵犯使者吏卒
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
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
滇王离西夷,滇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
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
滇,小邑也,最宠焉
后二十三岁,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民反,杀长吏
牂柯、谈指、同并等二十四邑,凡三万余人皆反
遣水衡都尉发蜀郡、犍为奔命万余人击牂柯,大破之
后三岁,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郡兵击之
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余人
明年,复遣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
上曰:“钅句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钅句町王
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后间岁,武都氐人反,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额侯韩增与大鸿胪广明将兵击之
至城帝河平中,夜郎王兴与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更举兵相攻
牂柯太守请发兵诛兴等,议者以为道远不可击,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张匡持节和解
兴等不从命,刻木象汉吏,立道旁射之
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
恐议者选耎,复守和解,太守察动静有变,乃以闻
如此,则复旷一时,王侯得收猎其众,申固其谋,党助众多,各不胜忿,必相殄灭
自知罪成,狂犯守尉,远臧温暑毒草之地,虽有孙、吴将,贲、育士,若入水火,往必焦设,知勇亡所施
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
宜因其罪恶未成,未疑汉家加诛,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选任职太守往,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
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
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大将军凤于是荐金城司马陈立为牂柯太守
立者,临邛人,前为连然长,不韦令,蛮夷畏这
及至牂柯,谕告夜郎王兴,兴不从命,立请诛之
未报,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至兴国且同亭,召兴
兴将数千人往至亭,从邑君数十人入见立
立数责,因断头
邑君曰:“将军诛亡状,为民除害,愿出晓士众
”以兴头示之,皆释兵降
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劳吏士
立还归郡,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收余兵,迫胁旁二十二邑反
至冬,立奏募诸夷与都尉长史分将攻翁指等
翁指据厄为垒,立使奇兵绝其饷道,纵反间以诱其众
都尉万年曰:“兵久不决,费不可共
”引兵独进,败走,趋立营
立怒,叱戏下令格之
都尉复还战,立引兵救之
时天大旱,立攻绝其水道
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
立已平定西夷,征诣京师
会巴郡有盗贼,复以立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赐爵左庶长
徙为天水太守,劝民农桑为天下最,赐金四十斤
入为左曹卫将军、护军都尉,卒官
王莽篡位,改汉制,贬钅句町王以为侯
王邯怨恨,牂柯大尹周钦诈杀邯
邯弟承攻杀钦,州郡击之,不能服
三边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
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益州
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骚动
莽征茂还,诛之
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
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
而粤巂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会莽败汉兴,诛贵,复旧号云
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
秦并天下,略定扬粤,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适徙民与粤杂处
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远,恐盗兵侵此
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侍诸侯变,会疾甚
且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
郡中长吏亡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
”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
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
”因稍以法诛秦所置吏,以其党为守假
秦已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
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不诛
十一年,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部符通使,使和辑百粤,毋为南边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粤关市铁器
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击灭南海并王之,自为功也
”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数县焉
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领
岁余,高后崩,即罢兵
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骆,伇属焉
东西万余里
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谕盛德焉
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
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
召丞相平举可使粤者,平言陆贾先帝时使粤
上召贾为太中大夫,谒者一人为副使,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
朕,高皇帝侧室之子,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
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以故悖暴乎治
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它姓子为孝惠皇帝嗣
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
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
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
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
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
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
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焉
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
’虽然,王之号为帝
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
愿与王分弃前患,终今以来,通使如故
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为寇灾矣
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
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

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
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
汉皇帝贤天子
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
”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
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
高后自临用事,近细士,信谗臣,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与牝
’老夫处辟,马、羊、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
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
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
外亡以自高异
’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也
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使使不通
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
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
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
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不敢背先人之故
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
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
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蠹一器,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
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陆贾还报,文帝大说
遂至孝景时,称臣遣使入朝请
然其居国,窃如故号;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孙胡为南粤王
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边邑
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毋擅兴兵相攻击
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
”于是天子多南粤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
兵未逾领,闽粤王弟馀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天子使严助往谕意,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
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
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
”助去后,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粤
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礼,要之不可以怵好语入见
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
”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
后十余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
胡薨,谥曰文王
婴齐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玺
婴齐在长安时,取邯郸摎氏女,生子兴
及即位,上书请立摎氏女为后,兴为嗣
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犹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以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
遣子次公入宿卫
婴齐薨,谥曰明王
太子兴嗣立,其母为太后
太后自未为婴齐妻时,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
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谕王、王太后入朝,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决,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
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安国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
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劝王及幸臣求内属
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
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余得自置
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
诸使者皆留填抚之
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资,为入朝具
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
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
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不听
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
使者注意嘉,势未能诛
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介使者权,谋诛嘉等
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
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
酒行,太后谓嘉:“南粤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
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发
嘉见耳目非是,即趋出
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
嘉遂出,介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
乃阴谋作乱
王素亡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
太后独欲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之,罪使者怯亡决
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
参曰:“以好往,数人足;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为也
”辞不可,天子罢参兵
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粤,又有王应,独相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
”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
入粤境,吕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
太后中国人,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
取自脱一时利,亡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之意
”乃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
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
而韩千秋兵之入也,破数小邑
其后粤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粤以兵击千秋等,灭之
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
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亡成功,亦军锋之冠
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
摎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侯
”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
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粤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陿,破石门,得粤船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
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
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
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
会暮,楼船攻败粤人,纵火烧城
粤素闻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
伏波乃为营,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
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
迟旦,城中皆降伏波
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
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
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为海常侯;粤郎都稽得嘉,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与粤王同姓,闻汉兵至,降,为随桃侯
及粤揭阳令史定降汉,为安道侯
粤将毕取以军降,为月尞侯
粤桂林监居翁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降,为湘城侯
戈船、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粤已平
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
伏波将军益封
楼船将军以推锋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岁而亡
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其先皆粤王勾践之后也,姓驺氏
秦并天下,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
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所谓番君者也,从诸侯灭秦
当是时,项羽主命,不王也,以故不佐楚
汉击项籍,无诸、摇帅粤人佐汉
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故地,都冶
孝惠三年,举高帝时粤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号曰东瓯王
后数世,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粤,闽粤未肯行,独东瓯从
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得不诛
吴王子驹亡走闽粤,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粤击东瓯
建元三年,闽粤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
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粤人相攻击,固其常,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
”中大夫严助诘蚡,言当救
天子遣助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之,语具在《助传》
汉兵未至,闽粤引兵去
东粤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与众处江、淮之间
六年,闽粤击南粤,南粤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以闻
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
兵未逾领,闽粤王郢发兵距险
其弟馀善与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不请,故天子兵来诛
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灭国乃止
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罢兵,固国完
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
”皆曰:“善
”即鏦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
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
王头至,不战而殒,利莫大焉
”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
诏罢两将军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
”乃使郎中将立丑为粤繇王,奉闽粤祭祀
馀善以杀郢,威行国中,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
上闻之,为馀善不足复兴师,曰:“馀善首诛郢,师得不劳
”因立馀善为东粤王,与繇王并处
至元鼎五年,南粤反,馀善上书请以卒八千从楼船击吕嘉等
兵至揭阳,以海风波为解,不行,持两端,阴使南粤
及汉破番禺,楼船将军仆上书愿请引兵击东粤
上以士卒劳倦,不许
罢兵,令诸校留屯豫章梅领待命
明年秋,馀善闻楼船请诛之,汉兵留境,且往,乃遂发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沙、武林、梅领,杀汉三校尉
是时,汉使大司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不敢击,却就便处,皆坐畏懦诛
馀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
上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楼船将军仆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出梅领,粤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粤
东粤素发兵距险,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船军数校尉,杀长史
楼船军卒钱唐榬终古斩徇北将军,为语皃侯
自兵未往
故粤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馀善,不听
及横海军至,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粤军于汉阳
及故粤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谋,俱杀馀善,以其众降横海军
封居股为东成侯,万户;封敖为开陵侯;封阳为卯石侯,横海将军说为按道侯,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
福者,城阳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爵,从军亡功,以宗室故侯
及东粤将多军,汉兵至,弃军降,封为无锡侯
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
于是天子曰“东粤狭多阻,闽粤悍,数反复”,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之间
东粤地遂虚
朝鲜王满,燕人
自始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
秦灭燕,属辽东外徼
汉兴,为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属燕
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椎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伇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在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毋使盗边;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
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以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真番、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雍阏弗通
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
何去至界,临浿水,使驭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水,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
上为其名美,弗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
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
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勃海,兵五万,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诛右渠
右渠发兵距险
左将军卒多率辽东士兵先纵,败散
多还走,坐法斩
楼船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
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击楼船,楼船军败走
将军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
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
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将诈杀臣;今见信节,请服降
”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
人众万余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之,遂不度浿水,复引归
山报,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
楼船亦往会,居城南
右渠遂坚城守,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
楼船将齐卒,入海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
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
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就其约,不会
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隙降下朝鲜,不肯,心附楼船
以故两将不相得
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
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乃使卫山谕降右渠,不能颛决,与左将军相误,卒沮约
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
”使故济南太守公孙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从事
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楼船数期不会
”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
”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军计事,即令左将军戏下执缚楼船将军,并其军
以报,天子诛遂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
朝鲜相路人、相韩陶、尼溪相参、将军王唊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王又不肯降
”陶、唊、路人皆亡降汉
路人道死
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
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复攻吏
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子最,告谕其民,诛成已
故遂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
封参为澅清侯,陶为秋苴侯,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
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沮阳侯
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
楼船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赞曰:楚、粤之先,历世有土
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勾践亦以粤伯
秦灭诸侯,唯楚尚有滇王
汉诛西南夷,独滇复宠
及东粤灭国迁众,繇王居股等犹为万户侯
三方之开,皆自好事之臣
故西南夷发于唐蒙、司马相如,两粤起严助、朱买臣,朝鲜由涉何
遭世富盛,动能成功,然已勤矣
追观太宗填抚尉佗,岂古所谓“招携以礼,怀远以德”者哉!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
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
东则接汉,厄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
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
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出,一出于阗
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
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四百里
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
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役属匈奴
匈奴西边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
自周衰,戎狄错居泾渭之北
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然西不过临洮
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德,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
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
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
汉使西域者益得职
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至宣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
及破姑师,未尽殄,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
时汉独护南道,未能尽并北道也
然匈奴不自安矣
其后日逐王畔单于,将众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
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吉为安远侯
是岁,神爵二年也
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
都护之起,自吉置矣
僮仆都尉由此罢,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
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鞬,披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
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
可安辑,安辑之;可击,击之
都护治乌垒城,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于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
至元帝时,复置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
是时,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七百余人降都护,都护分车师后王之西为乌贪訾离地以处之
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
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远近,翔实矣
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
婼羌国王号去胡来王
去阳关千八百里,去长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当孔道
户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胜兵者五百人
西与且末接
随畜逐不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谷
山有铁,自作兵,后有弓、矛、服刀、剑、甲
西北至鄯善,乃当道云
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扞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
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
辅国侯、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墨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
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
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
民随率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它
能作兵,与婼羌同
初,武帝咸张骞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诸国,使者相望于道,一岁中多至十余辈
楼兰、姑师当道,苦之,攻劫汉使王恢等,又数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汉使
汉使多言其国有城邑,兵弱易击
于是武帝遣从票侯赵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击姑师
王恢数为楼兰所苦,上令恢佐破奴将兵
破奴与轻骑七百人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暴兵威以动乌孙、大宛之属
还,封破奴为浞野侯,恢为浩侯
于是汉列亭障至玉门矣
楼兰既降服贡献,匈奴闻,发兵击之
于是楼兰遣一子质匈奴,一子质汉
后贰师军击大宛,匈奴欲遮之,贰师兵盛不敢当,即遣骑因楼兰候汉使后过者,欲绝勿通
时汉军正任文将兵屯玉门关,为贰师后距,捕得生口,知状以闻
上诏文便道引兵捕楼兰王
将指阙,簿责王,对曰:“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
愿徙国入居汉地
”上直其言,遣归国,亦因使候司匈奴
匈奴自是不甚亲信楼兰
征和元年,楼兰王死,国人来请质子在汉者,欲立之
质子常坐汉法,下蚕室宫刑,故不遣
报曰:“侍子,天子爱之,不能遣
其更立其次当立者
”楼兰更立王,汉复责其质子,亦遣一子质匈奴
后王又死,匈奴先闻之,遣质子归,得立为王
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天子将加厚赏
楼兰王后妻,故继母也,谓王曰:“先王遣两子质汉皆不还,奈何欲往朝乎?”王用其计,谢使曰:“新立,国未定,愿待后年入见天子
”然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常主发导,负水儋粮,送迎汉使,又数为吏卒所寇,惩艾不便与汉通
后复为匈奴后间,数遮杀汉使
其弟尉屠耆降汉,具言状
元凤四年,大将军霍光白遣平乐监傅介子往刺其王
介子轻将勇敢士,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
既至楼兰,诈其王欲赐之,王喜,与介子饮,醉,将其王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杀之,贵人左右皆散走
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王,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
汉兵方至,毋敢动,自令灭国矣!”介子遂斩王尝归首,驰传诣阙,悬首北阙下
封介子为义阳侯
乃立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为刻印章,赐以宫女为夫人,备车骑辎重,丞相将军率百官送至横门外,祖而遣之
王自请天子曰:“身在汉久,今归,单弱,而前王有子在,恐为所杀
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
”于是汉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抚之
其后更置都尉
伊循官置始此矣
鄯善当汉道冲,西通且末七百二十里
自且末以往皆种五谷,土地草木,畜产作兵,略与汉同,有异乃记云
且末国,王治且末城,去长安六千八百二十里
户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二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五十八里,北接尉犁,南至小宛可三日行
有蒲陶诸果
西通精绝二千里
小宛国,王治扜零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一十里
户百五十,口千五十,胜兵二百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五百五十八里,东与婼羌接,辟南不当道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
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精绝都尉、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戎卢国四日行,地厄狭,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
戎卢国,王治卑品城,去长安八千三百里
户二百四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八里,东与小宛、南与婼羌、西与渠勒接,辟南不当道
扜弥国,王治扜弥城,去长安九千二百八十里
户三千三百四十,口二万四十,胜兵三千五百四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五百五十三里,南与渠勒、东北与龟兹、西北与姑墨接,西通于阗三百九十里
今名宁弥
渠勒国,王治鞬都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八百五十二里,东与戎卢、西与婼羌、北与扜弥接
于阗国,王治西城,去长安九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千三百,口万九千三百,胜兵二千四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东西城长、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九百四十七里,南与婼羌接,北与姑墨接
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河原出焉
多玉石
西通皮山三百八十里
皮山国,王治皮山城,去长安万五十里
户五百,口三千五百,胜兵五百人
左右将、左右都尉、骑君、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二百九十二里,西南至乌秅国千三百四十里,南与天笃接,北至姑墨千四百五十里,西南当罽宾、乌弋山离道,西北通莎车三百八十里
乌秅国,王治乌秅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四百九十,口二千七百三十三,胜兵七百四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八百九十二里,北与子合、蒲犁,西与难兜接
山居,田石间
有白草
累石为室
民接手饮
出小步马,有驴无牛
其西则有县度,去阳关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护治所五千二十里
县度者,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
西夜国,王号子合王,治呼犍谷,去长安万二百五十里
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
东北到都护治所五千四十六里,东与皮山、西南与乌秅、北与莎车、西与蒲犁接
蒲犁及依耐、无雷国皆西夜类也
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
而子合土地出玉石
蒲犁国,王治蒲犁谷,去长安九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百五十,口五千,胜兵二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五千三百九十六里,东至莎车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五百五十里,南与西夜子合接,西至无雷五百四十里
侯、都尉各一人
寄田莎车
种俗与子合同
依耐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一百二十五,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三十里,至莎车五百四十里,至无雷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六百五十里,南与子合接,俗相与同
少谷,寄田疏勒、莎车
无雷国,王治无雷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千,口七千,胜兵三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四百六十五里,南至蒲犁五百四十里,南与乌秅、北与捐毒、西与大月氏接
衣服类乌孙,俗与子合同
难兜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五千,口三万一千,胜兵八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里,南至无雷三百四十里,西南至罽宾三百三十里,南与婼羌、北与休循、西与大月氏接
种五谷、蒲陶诸果
有金、银、铜、铁,作兵与诸国同,属罽宾
罽宾国,王治循鲜城,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多,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千八百四十里,东至乌秅国二千二百五十里,东北至难兜国九日行,西北与大月氏、西南与乌弋山离接
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宾
塞种分散,往往为数国
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
罽宾地平,温和,有目宿、杂草、奇木、檀、槐、梓、竹、漆
种五谷、蒲陶诸果,粪治园田
地下湿,生稻,冬食生菜
其民巧,雕文刻镂,治宫室,织罽,刺文绣,好酒食
有金、银、铜、锡,以为器
市列
以金银为钱,文为骑马,幕为人面
出封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爵、珠玑、珊瑚、虏魄、璧流离
它畜与诸国同
自武帝始通罽宾,自以绝远,汉兵不能至,其王乌头劳数剽杀汉使
乌头劳死,子代立,遣使奉献
汉使关都尉文忠送其使
王复欲害忠,忠觉之,乃与容屈王子阴末赴共合谋,攻罽宾,杀其王,立阴末赴为罽宾王,授印绶
后军候赵德使罽宾,与阴末赴相失,阴末赴锁琅当德,杀副已下七十余人,遣使者上书谢
孝元帝以绝域不录,放其使者于县度,绝而不通
成帝时,复遣使献谢罪,汉欲遣使者报送其使,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前罽宾王阴末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
夫德莫大于有国子民,罪莫大于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惧诛者,自知绝远,兵不至也
有求则卑辞,无欲则娇嫚,终不可怀服
凡中国所以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也
今县度之厄,非罽宾所能越也
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
前亲逆节,恶暴西城,故绝而不通;今悔过来,而无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
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寇害也
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候士百余人,五分夜击刀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
驴畜负粮,须诸国禀食,得以自赡
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强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丐无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野而不反
又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无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
又有三池、盘石阪,道狭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
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县度
畜队,未半坑谷尽靡碎;人堕,势不得相收视
险阻危害,不可胜言
圣王分九州,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
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涉危难之路,罢弊所恃以事无用,非久长计也
使者业已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于是凤白从钦言
罽宾实利赏赐贾市,其使数年而一至云
乌弋山离国,王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十日行,东与罽宾、北与扑挑、西与犁靬、条支接
行可百余日,乃至条支
国临西海,暑湿,田稻
有大鸟,卵如瓮
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
善眩
安息长老传闻条支有弱水、西王母,亦未尝见也
自条支乘水西行,可百余日,近日所入云
乌戈地暑热莽平,其草木、畜产、五谷、果菜、食饮、宫室、市列、钱货、兵器、金珠之属皆与罽宾同,而有桃拔、师子、犀子
俗重妄杀
其钱独文为人头,幕为骑马
以金银饰杖
绝远,汉使希至
自玉门、阳关出南道,历鄯善而南行,至乌弋山离,南道极矣
转北而东得安息
安息国,王治番兜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北与康居、东与乌弋山离、西与条支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与乌弋、罽宾同
亦以银为钱,文独为王面,幕为夫人面
王死辄更铸钱
有大马爵
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大国也
临妫水,商贾车船行旁国
书草,旁行为书记
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将将二万骑迎于东界
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
因发使随汉使者来观汉地,以大鸟卵及犁靬眩人献于汉,天子大说
安息东则大月氏
大月氏国,治监氏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户十万,口四十万,胜兵十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里,西至安息四十九日行,南与罽宾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钱货,与安息同
出一封橐驼
大月氏本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
控弦十余万,故强轻匈奴
本居敦煌、祁连间,至昌顿单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单于杀月氏,以其头为饮器,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
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大夏本无大君长,城邑往往置小长,民弱畏战,故月氏徙来,皆臣畜之,共禀汉使者
有五翕侯:一曰休密翕侯,治和墨城,去都护二千八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八百二里;二曰双靡翕侯,治双靡城,去都护三千七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七百八十二里;三曰贵霜翕侯,治护澡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四十里,去阳关七千九百八十二里,四曰肸顿翕侯,治薄茅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六十二里,去阳关八千二百二里;五曰离附翕侯,治高附城,去都护六千四十一里,去阳关九千二百八十三里
凡五翕侯,皆属大月氏
康居国,王冬治乐越匿地
到卑阗城
去长安万二千三百里
不属都护
至越匿地马行七日,至王夏所居蕃内九千一百四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万,胜兵十二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五千五百五十里
与大月氏同俗
东羁事匈奴
宣帝时,匈奴乖乱,五单于并争,汉拥立呼韩邪单于,而郅支单于怨望,杀汉使者,西阻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发戊己校尉西域诸国兵至康居,诛灭郅支单于,语在《甘延寿、陈汤传》
是岁,元帝建昭三年也
至成帝时,康居遣子侍汉,贡献,然自以绝远,独骄嫚,不肯与诸国相望
都护郭舜数上言:“本匈奴盛时,非以兼有乌孙、康居故也;及其称臣妾,非以失二国也
汉虽皆受其质子,然三国内相输遗,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见便则发;合不能相亲信,离不能相臣役
以今言之,结配乌孙竟未有益,反为中国生事
然乌孙既结在前,今与匈奴俱称臣,义不可距
而康居骄黠,讫不肯拜使者
都护吏至其国,坐之乌孙诸使下,王及贵人先饮食已,乃饮啖都护吏,故为无所省以夸旁国
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贾市为好,辞之诈也
匈奴百蛮大国,今事汉其备,闻康居不拜,且使单于有自下之意,宜归其侍子,绝勿复使,以章汉家不通无礼之国
敦煌、酒泉小郡及南道八国,给使者往来人、马、驴、橐驼食,皆苦之
空罢耗所过,送迎骄黠绝远之国,非至计也
”汉为其新通,重致远人
终羁縻而未绝
其康居西北可二千里,有奄蔡国
控弦者十余万人
与康居同俗
临大泽,无崖,盖北海云
康居有小王五:一曰苏王,治苏城,去都护五千七百七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二曰附墨王,治附墨城,去都护五千七百六十七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三曰窳匿王,治窳匿城,去都护五千二百六十六里,去阳关七千五百二十五里;四曰罽王,治罽城,去都护六千二百九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五百五十五里;五曰奥鞬王,治奥鞬城,去都护六千九百六里,去阳关八千三百五十五里
凡五王,属康居
大宛国,王治贵山城,去长安万二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万,口三十万,胜兵六万人
副王、辅国王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三十一里,北至康居卑阗城千五百一十里,西南至大月氏六百九十里
北与康居、南与大月氏接,土地风气物类民俗与大月氏、安息同
大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至数十岁不败
俗耆酒,马耆目宿
宛别邑七十余城,多善马
马汗血,言其先天马子也
张骞始为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善马
宛王以汉绝远,大兵不能至,爱其宝马不肯与
汉使妄言,宛遂攻杀汉使,取其财物
于是天子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前后十余万人伐宛,连四年
宛人斩其王毋寡首,献马三千匹,汉军乃还,语在《张骞传》
贰师既斩宛王,更立贵人素遇汉善者名昧蔡为宛王
后岁余,宛贵人以为“昧蔡谄,使我国遇屠”,相与共杀昧蔡,立毋寡弟蝉封为王,遣子入侍,质于汉,汉因使使赂赐镇抚之
又发使十余辈,抵宛西诸国求奇物,因风谕以伐宛之威
宛王蝉封与汉约,岁献天马二匹
汉使采蒲陶、目宿种归
天子以天马多,又外国使来众,益种蒲陶、目宿离宫馆旁,极望焉
自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晓知也
其人皆深目,多须髯
善贾市,争分铢
贵女子,女子所言,丈夫乃决正
其地无丝漆,不知铸铁器
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它兵器
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自乌孙以西至安息,近匈奴
匈奴尝困月氏,故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到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
及至汉使,非出币物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所以然者,以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
及呼韩邪单于朝汉,后咸尊汉矣
桃槐国,王去长安万一千八十里
户七百,口五千,胜兵千人
休循国,王治鸟飞谷,在葱岭西,去长安万二百一十里
户三百五十八,口千三十,胜兵四百八十人
东至都护治所三千一百二十一里,至捐毒衍敦谷二百六十里,西北至大宛国九百二十里,西至大月氏千六百一十里
民俗衣服类乌孙,因畜随水草,本故塞种也
捐毒国,王治衍敦谷,去长安九千八百六十里
户三百八十,口千一百,胜兵五百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六十一里
至疏勒
南与葱岭属,无人民
西上葱领,则休循也
西北至大宛千三十里,北与乌孙接
衣服类乌孙,随水草,依葱领,本塞种也
莎车国,王治莎车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二千三百三十九,口万六千三百七十三,胜兵三千四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备西夜君各一人,都尉二人,译长四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六里,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西南至蒲犁七百四十里
有铁山,出青玉
宣帝时,乌孙公主小子万年,莎车王爱之
莎车王无子,死,死时万年在汉
莎车国人计欲自托于汉,又欲得乌孙心,即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
汉许之,遣使者奚充国送万年
万年初立,暴恶,国人不说
莎车王弟呼屠徵杀万年,并杀汉使者,自立为王,约诸国背汉
会卫候冯奉世使送大宛客,即以便宜发诸国兵击杀之,更立它昆弟子为莎车王
还,拜奉世为光禄大夫
是岁,元康元年也
疏勒国,王治疏勒城,去长安九千三百五十里
户千五百一十,口万八千六百四十七,胜兵二千人
疏勒侯、击胡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左右译长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一十里,南至莎车五百六十里
有市列,西当大月氏、大宛、康居道也
尉头国,王治尉头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五十里
户三百,口二千三百,胜兵八百人
左右都尉各一人,左右骑君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四百一十一里,南与疏勒接,山道不通,西至捐毒千三百一十四里,径道马行二日
田畜随水草,衣服类乌孙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
相,大禄,左右大将二人,侯三人,大将、都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君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内地五千里
地莽平
多雨,寒
山多松樠
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
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
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
故服匈奴,后盛大,取羁属,不肯往朝会
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
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
大月氏居其地
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
始张骞言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今乌孙虽强大,可厚赂招,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
语在《张骞传》
武帝即位,令骞赍金币住
昆莫见骞如单于礼,骞大惭,谓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
”昆莫起拜,其它如故
初,昆莫有十余子,中子大禄强,善将,将众万余骑别居
大禄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
太子蚤死,谓昆莫曰:“必以岑陬为太子
”昆莫哀许之
大禄怒,乃收其昆弟,将众畔,谋攻岑陬
昆莫与芩陬万余骑,令别居,昆莫亦自有万余骑以自备
国分为三,大总羁属昆莫
骞既致赐,谕指曰:“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距匈奴,不足破也
”乌孙远汉,未知其大小,又近匈奴,服属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
昆莫年老国分,不能专制,乃发使送骞,因献马数十匹报谢
其使见汉人众富厚,归其国,其国后乃益重汉
匈奴闻其与汉通,怒欲击之
又汉使乌孙,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相属不绝
乌孙于是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
天子问群臣,议许,曰:“必先内聘,然后遣女
”乌孙以马千匹聘
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
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
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
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
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天子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
昆莫年老,欲使其孙岑陬尚公主
公主不听,上书言状,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岑陬遂妻公主
昆莫死,岑陬代立
岑陬者,官号也,名军须靡
昆莫,王号也,名猎骄靡
后书“昆弥”云
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
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陬
岑陬胡妇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

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次曰万年,为莎车王;次曰大乐,为左大将;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妻;小女素光为若呼翕侯妻
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发骑田车师,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
会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兵乌孙,取车延、恶师地,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
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
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
”汉兵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并出
语在《匈奴传》
遣校尉常惠使持节护乌孙兵,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骑从西方人,至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氵于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驼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
还,封惠为长罗侯
是岁,本始三年也
汉遣惠持金币赐乌孙贵人有功者
元康二年,乌孙昆弥因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令复尚汉公主,结婚重亲,畔绝匈奴,原聘马、骡各千匹
”诏下公卿议,大鸿胪萧望之以为:“乌孙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
”上美乌孙新立大功,又重绝故业,遣使者至乌孙,先迎取聘
昆弥及太子、左右大将、都尉皆遣使,凡三百余人,入汉迎取少主
上乃以乌孙主解忧弟子相夫为公主,置官属侍御百余人,舍上林中,学乌孙言
天子自临平乐观,会匈奴使者、外国君长大角抵,设乐而遣之
使长罗侯光禄大夫惠为副,凡持节者四人,送少主至郭煌
未出塞,闻乌孙昆弥翁归靡死,乌孙贵人共从本约,立岑陬子泥靡代为昆靡,号狂王
惠上书:“愿留少主郭煌,惠驰至乌孙责让不立元贵靡为昆靡,还迎少主
”事下公卿,望之复以为:“乌孙持两端,难约结
前公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竟未得安,此已事已验也
令少主以元贵靡不立而还,信无负于夷狄,中国之福也
少主不止,徭役将兴,其原起此
”天子从之,征还少主
狂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一男鸱靡,不与主和,又暴恶失众
汉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为乌孙所患苦,易诛也
遂谋置酒会,罢,使士拔剑击之
剑旁下,狂王伤,上马驰去
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
数月,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乃解去
汉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赐金二十斤,采缯
因收和意、昌系锁,从尉犁槛车至长安,斩之
车骑将军长史张翁留验公主与使者谋杀狂王状,主不服,叩头谢,张翁捽主头骂詈
主上书,翁还,坐死
副使季都别将医养视狂王,狂王从十余骑送之
都还,坐知狂王当诛,见便不发,下蚕室
初,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狂五伤时惊,与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扬言母家匈奴兵来,故众归之
后遂袭杀狂王,自立为昆弥
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郭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转谷,积居庐仓以讨之
初,楚主侍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汉书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
为乌孙右大将妻,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汉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
乌就屠恐,曰:“愿得小号
”宣帝征冯夫人,自问状
遣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
冯夫人锦车持节,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
破羌将军不出塞还
后乌就屠不尽归诸翕侯民众,汉复遣长罗侯惠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其人民地界,大昆弥户六万余,小昆弥户四万余,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元贵靡、鸱靡皆病死,公主上书言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
天子闵而迎之,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俱来至京师
是岁,甘露三年也
时年且七十,赐以公主田宅、奴婢,奉养甚厚,朝见仪比公主
后二岁卒,三孙因留守坟墓云
元贵靡子星靡代为大昆弥,弱,冯夫人上书,愿使乌孙镇抚星靡
汉遣之,卒百人送焉
都护韩宣奏,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皆可以赐金印紫绶,以尊辅大昆弥,汉许之
后都护韩宣复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将乐代为昆弥,汉不许
后段会宗为都护,招还亡畔,安定之
星靡死,子雌栗靡代
小昆弥乌就屠死
子拊离代立,为弟日贰所杀
汉遣使者立拊离子安日为小昆弥
日贰亡,阻康居
汉徙已校屯姑墨,欲候便讨焉
安日使贵人姑莫匿等三人诈亡从日贰,刺杀之
都护廉褒赐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缯三百匹
后安日为降民所杀,汉立其弟末振将代
时大昆弥雌栗靡健,翕侯皆畏服之,告民牧马畜无使人牧,国中大安和翁归靡时
小昆弥末振将恐为所并,使贵人乌日领诈降刺杀雌栗靡
汉欲以兵讨之而未能,遣中郎将段会宗持金币与都护图方略,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孙伊秩靡为大昆弥
汉没入小昆弥侍子在京师者
久之,大昆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末振将兄安日子安犁靡代为小昆弥
汉恨不自诛末振将,复使段会宗即斩其太子番丘
还,赐爵关内侯
是岁,元延二年也
会宗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虽不指为汉,合于讨贼,奏以为坚守都尉
责大禄、大吏、大监以雌栗靡见杀状,夺金印紫绶,更与铜墨云
末振将弟卑爰疐本共谋杀大昆弥,将众八万余口北附康居,谋欲借兵兼并两昆弥
两昆弥畏之,亲倚都护
哀帝元寿二年,大昆弥伊秩靡与单于并入朝,汉以为荣
至元始中,卑爰疐杀乌日领以自效,汉封为归义侯
两昆弥皆弱,卑爰疐侵陵,都护孙建袭杀之
自乌孙分立两昆弥后,汉用忧劳,且无宁岁
姑墨国,王治南城,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二千二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
姑墨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十一里,南至于阗马行十五日,北与乌孙接
出铜、铁、雌黄
东通龟兹六百七十里
王莽时,姑墨王丞杀温宿王,并其国
温宿国,王治温宿城,去长安八千三百五十里,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千五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译长各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西至尉头三百里,北至乌孙赤谷六百一十里
土地物类所有与鄯善诸国同
东通姑墨二百七十里
龟兹国,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
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
大都尉丞、辅国侯、安国侯、击胡侯、却胡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左右力辅君各一人,东西南北部千长各二人,却胡君三人,译长四人
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杅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
能铸冶,有铅
东至都护治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
乌垒,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
城都尉、译长各一人
与都护同治
其南三百三十里至渠犁
渠梨,城都尉一人,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
东北与尉犁、东南与且末、南与精绝接
西有河,至龟兹五百八十里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
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
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
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
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
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属校尉,事有便宜,因骑置以闻
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
臣谨遣征事臣昌分部行边,严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选士马,谨斥候,蓄茭草
愿陛下遣使使西国,以安其意
臣昧死请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
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
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
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
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
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
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
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丐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
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
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
”《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
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
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
”卦诸将,贰师最吉
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
今计谋卦兆皆反缪
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
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
缚马者,诅军事也
”又卜“汉军一将不吉”
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
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
今朕不忍闻
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
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
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
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初,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还过杅弥,杅弥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
广利责电兹曰:“外国皆臣属于汉,龟兹何以得受杅弥质?”即将赖丹入至京师
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议,以杅弥太子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轮台与渠犁地皆相连也
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
”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汉未能征
宣帝时,长罗侯常惠使乌孙还,便宜发诸国兵,合五万人攻龟兹,责以前杀校尉赖丹
龟兹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我无罪
”执姑翼诣惠,惠斩之
时乌孙公主遣女来至京师学鼓琴,汉遣侍郎乐奉送主女,过龟兹
龟兹前遣人至乌孙求公主女,未还
会女过龟兹,龟兹王留不遣,复使使报公主,主许之
后公主上书,愿令女比宗室入朝,而龟兹王绛宾亦受其夫人,上书言得尚汉外孙为昆弟,愿与公主女俱入朝
元康元年,遂来朝贺
王及夫人皆赐印绶
夫人号称公主,赐以车骑旗鼓,歌吹数十人,绮绣杂缯琦珍凡数千万
留且一年,厚赠送之
后数来朝贺,乐汉衣服制度,归其国,治宫室,作檄道周卫,出入传呼,撞钟鼓,如汉家仪
外国胡人皆曰:“驴非驴,马非马,若龟兹王,所谓骡也
”绛宾死,其子丞德自谓汉外孙,成、哀帝时往来尤数,汉遇之亦甚亲密
东通尉犁六百五十里
尉犁国,王治尉犁城,去长安六千七百五十里
户千二百,口九千六百,胜兵二千人
尉犁侯、安世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至都护治所三百里,南与鄯善、且未接
危须国,王治危须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九十里
户七百,口四千九百,胜兵二千人
击胡侯、击胡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击胡君、译长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五百里,至焉耆百里
焉耆国,王治员渠城,去长安七千三百里
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
击胡侯、却胡侯、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左右君、击车师君、归义车师君各一人,击胡都尉、击胡君各二人,译长三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与乌孙接
近海水多鱼
乌贪訾离国,王治于娄谷,去长安万三百三十里
户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胜兵五十七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东与单桓、南与且弥、西与乌孙接
卑陆国,王治天山东乾当国,去长安八千六百八十里
户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胜兵四百二十二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八十七里
卑陆后国,王治番渠类谷,去长安八千七百一十里
户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胜兵三百五十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将二人
东与郁立师、北与匈奴、西与劫国、南与车师接
郁立师国,王治内咄谷,去长安八千八百三十里
户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胜兵三百三十一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东与车师后城长、西与卑陆、北与匈奴接
单桓国,王治单桓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七十里
户二十七,口百九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蒲类国,王治天山西疏榆谷,去长安八千三百六十里
户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胜兵七百九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三百八十七里
蒲类后国,王去长安八千六百三十国
户百,口千七十,胜兵三百三十四人,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且弥国,王治天山东于大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胜兵七百三十八人
西且弥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东且弥国,王治天山东兑虚谷,去长安八千二百五十里
户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胜兵五百七十二人
东且弥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五百八十七里
劫国,王治天山东丹渠谷,去长安八千五百七十里
户九十九,口五百,胜兵百一十五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狐胡国,王治车师柳谷,去长安八千二百里
户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千一百四十七里,至焉耆七百七十里
山国,王去长安七千一百七十里
户四百五十,口五千,胜兵千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至尉犁二百四十里,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西至危须二百六十里,东南与鄯善、且末接
山出铁,民出居,寄田籴谷于焉耆、危须
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
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
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千八百六十五人
辅国侯、安国侯、左右将、都尉、归汉都尉、车师君、通善君、乡善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八百七里,至焉耆八百三十五里
车师后国,王治务涂谷,去长安八千九百五十里
户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胜兵千八百九十人
击胡侯、左右将、左右都尉、道民君、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三十七里
车师都尉国,户四十,口三百三十三,胜兵八十四人
车师后城长国,户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胜兵二百六十人
武帝天汉二年,以匈奴降者介和王为开陵侯,将楼兰国兵始击车师,匈奴遣右贤王将数万骑救之,汉兵不利,引去
征和四年,遣重合侯马通将四万骑击匈奴,道过车师北,复遣开陵侯将楼兰、尉犁、危须凡六国兵别击车师,勿令得遮重合侯
诸国兵共围车师,车师王降服,臣属汉
昭帝时,匈奴复使四千骑田车师
宣帝即位,遣五将将兵击匈奴,车师田者惊去,车师复通于汉
匈奴怒,召其太子军宿,欲以为质
军宿,焉耆外孙,不欲质匈奴,亡走焉耆
车师王更立子乌贵为太子
及乌贵立为王,与匈奴结婚姻,教匈奴遮汉道通乌孙者
地节二年,汉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憙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
至秋收谷,吉、憙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自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攻交河城,破之
王尚在其北石城中,未得,会军食尽,吉等且罢兵,归渠犁田
收秋毕,复发兵攻车师王于石城
王闻汉兵且至,北走匈奴求救,匈奴未为发兵
王来还,与贵人苏犹议欲降汉,恐不见信
苏犹教王击匈奴边国小蒲类,斩首,略其人民,以降吉
车师旁小金附国随汉军后盗车师,车师王复自请击破金附
匈奴闻车师降汉,发兵攻车师,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
吉、憙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
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
东奏事,至酒泉,有诏还田渠犁及车师,益积谷以安西国,侵匈奴
吉还,传送车师王妻子诣长安,赏赐甚厚,每朝会四夷,常尊显以示之
于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别田车师
得降者,言单于大臣皆曰:“车师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必害人国,不可不争也
”果遣骑来击田者,吉乃与校尉尽将渠犁田士千五百人往田,匈奴复益遣骑来,汉田卒少不能当,保车师城中
匈奴将即其城下谓吉曰:“单于必争此地,不可田也
”围城数日乃解
后常数千骑往来守车师,吉上书言:“车师去渠犁千余里,间以河山,北近匈奴,汉兵在渠犁者势不能相救,愿益田卒
”公卿议以为道远烦费,可且罢车师田者
诏遣长罗侯将张掖、酒泉骑出车师北千余里,扬威武车师旁
胡骑引去,吉乃得出,归渠犁,凡三校尉屯田
车师王之走乌孙也,乌孙留不遣,遣使上书,愿留车师王,备国有急,可从西道以击匈奴
汉许之
于是汉召故车师太子军宿在焉耆者,立以为王,尽徙车师国民令居渠犁,遂以车师故地与匈奴
车师王得近汉田官,与匈奴绝,亦安乐亲汉
后汉使侍郎殷广德责乌孙,求车师王乌贵,将诣阙,赐第与其妻子居
是岁,元康四年也
其后置戍己校尉屯田,居车师故地
元始中,车师后王国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以省道里半,避白龙堆之厄
车师后王姑句以道当为拄置,心不便也
地又颇与匈奴南将军地接,曾欲分明其界然后奏之,召姑句使证之,不肯,系之
姑句数以牛羊赇吏,求出不得
姑句家矛端生火,其妻股紫陬谓姑句曰:“矛端生火,此兵气也,利以用兵
前车师前王为都护司马所杀,今久系必死,不如降匈奴
”即驰突出高昌壁,入匈奴
又去胡来王唐兜,国比大种赤水羌,数相冠,不胜,告急都护
都护但钦不以时救助,唐兜困急,怨钦,东守玉门关
玉门关不内,即将妻子人民千余人亡降匈奴
匈奴受之,而遣使上书言状
是时,新都侯王莽秉政,遣中郎将王昌等使匈奴,告单于西域内属,不当得受
单于谢属
执二王以付使者
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逢受
单于遣使送,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莽不听,诏下会西域诸国王,陈军斩姑句、唐兜以示之
至莽篡位,建国二年,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
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与其右将股鞮、左将尸泥支谋曰:“闻甄公为西域太伯,当出,故事给使者牛、羊、谷、刍茭,导译,前五威将过,所给使尚未能备
今太伯复出,国益贫,恐不能称
”欲亡入匈奴
戊己校尉刀护闻之,召置离验问,辞服,乃械致都护但钦在所埒娄城
置离人民知其不还,皆哭而送之
至,钦则斩置离
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
是时,莽易单于玺,单于恨怒,遂受狐兰支降,遣兵与共冠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刀护病,遣史陈良屯桓且谷备匈奴寇
史终带取粮食,司马丞韩玄领诸壁,右曲候任商领诸垒,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
要死
可杀校尉,将人众降匈奴
”即将数千骑至校尉府,胁诸亭令燔积薪,分告诸壁曰:“匈奴十万骑来人,吏士皆持兵,后者斩!”得三四百人,去校尉府数里止,晨火然
校尉开门击鼓收吏士,良等随人,遂杀校尉刀护及子男四人、诸昆弟子男,独遗妇女小儿
止留戊己校尉城,遣人与匈奴南将军相闻,南将军以二千骑迎良等
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单于以良、带为乌贲都尉
后三岁,单于死,弟乌累单于咸立,复与莽和亲
莽遣使者多赍金币赂单于,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刀护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车付使者
到长安,莽皆烧杀之
其后莽复欺诈单于,和亲遂绝
匈奴大击北边,而西域瓦解
焉耆国近匈奴,先叛,杀都护但钦,莽不能讨
天凤三年,乃遣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将戊己校尉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谷,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
骏等将莎车、龟慈兵七千余人,分为数部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
及姑墨、尉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击骏等,皆杀之
唯戊己校尉郭钦别将兵,后至焉耆
焉耆兵未还,钦击杀其老弱,引兵还
莽封钦为剼胡子
李崇收余士,还保龟兹
数年莽死,崇遂没,西域因绝
最凡国五十
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工、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
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之属,皆以绝远不在数中,其来贡献则相与报,不督录总领也
赞曰: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者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
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
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
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薄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师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
殊方异物,四面而至
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随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冯玉几,而处其中
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
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
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
民力屈,财力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
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厄
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
《书》曰“西戎即序”,禹即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
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
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
盛德在我,无取于彼
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
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迫匈奴,尚为所拘
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护
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羁縻不绝,辞而未许
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首页 - 个人中心
Process Time: 3.42s
Copyright ©2022 中华诗词网 ZHSC.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