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
〔汉〕 前145 - 前87 年
司马迁,字子长,西汉夏阳(今陕西韩城,一说山西河津)人,中国古代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被后人尊为“史圣”。他最大的贡献是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史记》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司马迁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完成的史学巨著《史记》,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
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
厉王母得幸焉,有身
赵王敖弗敢内宫,为筑外宫而舍之
及贯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
厉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
”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
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彊争
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即自杀
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
真定,厉王母之家在焉,父世县也
高祖十一年月,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
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
厉王蚤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发
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
上以亲故,常宽赦之
三年,入朝
甚横
从上入苑囿猎,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
厉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请辟阳侯
辟阳侯出见之,即自袖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
厉王乃驰走阙下,肉袒谢曰:“臣母不当坐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
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辟阳侯弗争,罪二也
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弗争,罪三也
臣谨为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
”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赦厉王
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輂车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闽越、匈奴
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
淮南王至长安
“丞相臣张仓、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
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
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欲以危宗庙社稷
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
开章之淮南见长,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
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
春使使报但等
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
长匿不予,与故中尉蕑忌谋,杀以闭口
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
又详聚土,树表其上,曰‘开章死,埋此下’
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无告劾,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
前日长病,陛下忧苦之,使使者赐书、枣脯
长不欲受赐,不肯见拜使者
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
陛下以淮南民贫苦,遣使者赐长帛五千匹,以赐吏卒劳苦者
长不欲受赐,谩言曰‘无劳苦者’
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皇帝,忌擅燔其书,不以闻
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言曰‘忌病’
春又请长,原入见,长怒曰‘女欲离我自附汉’
长当弃市,臣请论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

“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
臣等议论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

“臣仓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
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
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

制曰:“计食长给肉日五斤,酒二斗
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从居
他可

尽诛所与谋者
于是乃遣淮南王,载以辎车,令县以次传
是时袁盎谏上曰:“上素骄淮南王,弗为置严傅相,以故至此
且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
臣恐卒逢雾露病死
陛下为有杀弟之名,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复之
”县传淮南王者皆不敢发车封
淮南王乃谓侍者曰:“谁谓乃公勇者?吾安能勇!吾以骄故不闻吾过至此
人生一世间,安能邑邑如此!”乃不食死
至雍,雍令发封,以死闻
上哭甚悲,谓袁盎曰:“吾不听公言,卒亡淮南王
”盎曰:“不可柰何,原陛下自宽
”上曰:“为之柰何?”盎曰:“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
”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不发封餽侍者,皆弃市
乃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守冢三十户
孝文八年,上怜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岁,乃封子安为阜陵侯,子勃为安阳侯,子赐为阳周侯,子良为东成侯
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上闻之,乃叹曰:“尧舜放逐骨肉,周公杀管蔡,天下称圣
何者?不以私害公
天下岂以我为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阳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谥淮南王为厉王,置园复如诸侯仪
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复故城阳
上怜淮南厉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蚤死,乃立其三子:阜陵侯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皆复得厉王时地,参分之
东城侯良前薨,无后也
孝景三年,吴楚七国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发兵应之
其相曰:“大王必欲发兵应吴,臣原为将
”王乃属相兵
淮南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淮南以故得完
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弗应,而往来使越
吴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
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为贞信,乃劳苦之曰:“南方卑湿
”徙衡山王王济北,所以襃之
及薨,遂赐谥为贞王
庐江王边越,数使使相交,故徙为衡山王,王江北
淮南王如故
淮南王安为人好读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亦欲以行阴德拊循百姓,流誉天下
时时怨望厉王死,时欲畔逆,未有因也
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
素善武安侯,武安侯时为太尉,乃逆王霸上,与王语曰:“方今上无太子,大王亲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
即宫车一日晏驾,非大王当谁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
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畔逆事
建元六年,彗星见,淮南王心怪之
或说王曰:“先吴军起时,彗星出长数尺,然尚流血千里
今彗星长竟天,天下兵当大起
”王心以为上无太子,天下有变,诸侯并争,愈益治器械攻战具,积金钱赂遗郡国诸侯游士奇材
诸辨士为方略者,妄作妖言,谄谀王,王喜,多赐金钱,而谋反滋甚
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辩
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约结上左右
元朔三年,上赐淮南王几杖,不朝
淮南王王后荼,王爱幸之
王后生太子迁,迁取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女为妃
王谋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内泄事,乃与太子谋,令诈弗爱,三月不同席
王乃详为怒太子,闭太子使与妃同内三月,太子终不近妃
妃求去,王乃上书谢归去之
王后荼、太子迁及女陵得爱幸王,擅国权,侵夺民田宅,妄致系人
元朔五年,太子学用剑,自以为人莫及,闻郎中雷被巧,乃召与戏
被一再辞让,误中太子
太子怒,被恐
此时有欲从军者辄诣京师,被即原奋击匈奴
太子迁数恶被于王,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后,被遂亡至长安,上书自明
诏下其事廷尉、河南
河南治,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计欲无遣太子,遂发兵反,计犹豫,十馀日未定
会有诏,即讯太子
当是时,淮南相怒寿春丞留太子逮不遣,劾不敬
王以请相,相弗听
王使人上书告相,事下廷尉治
踪迹连王,王使人候伺汉公卿,公卿请逮捕治王
王恐事发,太子迁谋曰:“汉使即逮王,王令人衣卫士衣,持戟居庭中,王旁有非是,则刺杀之,臣亦使人刺杀淮南中尉,乃举兵,未晚
”是时上不许公卿请,而遣汉中尉宏即讯验王
王闻汉使来,即如太子谋计
汉中尉至,王视其颜色和,讯王以斥雷被事耳,王自度无何,不发
中尉还,以闻
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拥阏奋击匈奴者雷被等,废格明诏,当弃市
”诏弗许
公卿请废勿王,诏弗许
公卿请削五县,诏削二县
使中尉宏赦淮南王罪,罚以削地
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
王初闻汉公卿请诛之,未知得削地,闻汉使来,恐其捕之,乃与太子谋刺之如前计
及中尉至,即贺王,王以故不发
其后自伤曰:“吾行仁义见削,甚耻之
”然淮南王削地之后,其为反谋益甚
诸使道从长安来,为妄妖言,言上无男,汉不治,即喜;即言汉廷治,有男,王怒,以为妄言,非也
王日夜与伍被、左吴等案舆地图,部署兵所从入
王曰:“上无太子,宫车即晏驾,廷臣必徵胶东王,不即常山王,诸侯并争,吾可以无备乎!且吾高祖孙,亲行仁义,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万世之后,吾宁能北面臣事竖子乎!”
王坐东宫,召伍被与谋,曰:“将军上
”被怅然曰:“上宽赦大王,王复安得此亡国之语乎!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
今臣亦见宫中生荆棘,露沾衣也
”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
复召曰:“将军许寡人乎?”被曰:“不,直来为大王画耳
臣闻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未形,故圣人万举万全
昔文王一动而功显于千世,列为三代,此所谓因天心以动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随
此千岁之可见者
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亦足以喻国家之存亡矣
臣不敢避子胥之诛,原大王毋为吴王之听
昔秦绝圣人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
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于糟,女子纺绩不足于盖形
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暴兵露师常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百姓力竭,欲为乱者十家而五
又使徐福入海求神异物,还为伪辞曰:‘臣见海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邪?”臣答曰:“然
”“汝何求?”曰:“原请延年益寿药
”神曰:“汝秦王之礼薄,得观而不得取
”即从臣东南至蓬莱山,见芝成宫阙,有使者铜色而龙形,光上照天
于是臣再拜问曰:“宜何资以献?”海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女与百工之事,即得之矣
”’秦皇帝大说,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穀种种百工而行
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
于是百姓悲痛相思,欲为乱者十家而六
又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
尉佗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
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
于是百姓离心瓦解,欲为乱者十家而七
客谓高皇帝曰:‘时可矣
’高皇帝曰:‘待之,圣人当起东南间
’不一年,陈胜吴广发矣
高皇始于丰沛,一倡天下不期而响应者不可胜数也
此所谓蹈瑕候间,因秦之亡而动者也
百姓原之,若旱之望雨,故起于行陈之中而立为天子,功高三王,德传无穷
今大王见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独不观近世之吴楚乎?夫吴王赐号为刘氏祭酒,复不朝,王四郡之众,地方数千里,内铸消铜以为钱,东煮海水以为盐,上取江陵木以为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车,国富民众
行珠玉金帛赂诸侯宗室大臣,独窦氏不与
计定谋成,举兵而西
破于大梁,败于狐父,奔走而东,至于丹徒,越人禽之,身死绝祀,为天下笑
夫以吴越之众不能成功者何?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
方今大王之兵众不能十分吴楚之一,天下安宁有万倍于秦之时,原大王从臣之计
大王不从臣之计,今见大王事必不成而语先泄也
臣闻微子过故国而悲,于是作麦秀之歌,是痛纣之不用王子比干也
故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
是纣先自绝于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
今臣亦窃悲大王弃千乘之君,必且赐绝命之书,为群臣先,死于东宫也
”于是气怨结而不扬,涕满匡而横流,即起,历阶而去
王有孽子不害,最长,王弗爱,王、王后、太子皆不以为子兄数
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气,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又怨时诸侯皆得分子弟为侯,而淮南独二子,一为太子,建父独不得为侯
建阴结交,欲告败太子,以其父代之
太子知之,数捕系而榜笞建
建具知太子之谋欲杀汉中尉,即使所善寿春庄芷以元朔六年上书于天子曰:“毒药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
今淮南王孙建,材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迁常疾害建
建父不害无罪,擅数捕系,欲杀之
今建在,可徵问,具知淮南阴事
”书闻,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
是时故辟阳侯孙审卿善丞相公孙弘,怨淮南厉王杀其大父,乃深购淮南事于弘,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计谋,深穷治其狱
河南治建,辞引淮南太子及党与
淮南王患之,欲发,问伍被曰:“汉廷治乱?”伍被曰:“天下治
”王意不说,谓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窃观朝廷之政,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错遵古之道,风俗纪纲未有所缺也
重装富贾,周流天下,道无不通,故交易之道行
南越宾服,羌僰入献,东瓯入降,广长榆,开朔方,匈奴折翅伤翼,失援不振
虽未及古太平之时,然犹为治也
”王怒,被谢死罪
王又谓被曰:“山东即有兵,汉必使大将军将而制山东,公以为大将军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黄义,从大将军击匈奴,还,告被曰:‘大将军遇士大夫有礼,于士卒有恩,众皆乐为之用
骑上下山若蜚,材幹绝人
’被以为材能如此,数将习兵,未易当也
及谒者曹梁使长安来,言大将军号令明,当敌勇敢,常为士卒先
休舍,穿井未通,须士卒尽得水,乃敢饮
军罢,卒尽已度河,乃度
皇太后所赐金帛,尽以赐军吏
虽古名将弗过也
”王默然
淮南王见建已徵治,恐国阴事且觉,欲发,被又以为难,乃复问被曰:“公以为吴兴兵是邪非也?”被曰:“以为非也
吴王至富贵也,举事不当,身死丹徒,头足异处,子孙无遗类
臣闻吴王悔之甚
原王孰虑之,无为吴王之所悔
”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
且吴何知反,汉将一日过成皋者四十馀人
今我令楼缓先要成皋之口,周被下颍川兵塞轘辕、伊阙之道,陈定发南阳兵守武关
河南太守独有雒阳耳,何足忧
然此北尚有临晋关、河东、上党与河内、赵国
人言曰‘绝成皋之口,天下不通’
据三川之险,招山东之兵,举事如此,公以为何如?”被曰:“臣见其祸,未见其福也
”王曰:“左吴、赵贤、朱骄如皆以为有福,什事九成,公独以为有祸无福,何也?”被曰:“大王之群臣近幸素能使众者,皆前系诏狱,馀无可用者
”王曰:“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千人之聚,起于大泽,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于戏而兵百二十万
今吾国虽小,然而胜兵者可得十馀万,非直适戍之众,釠凿棘矜也,公何以言有祸无福?”被曰:“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
兴万乘之驾,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父不宁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领而望,倾耳而听,悲号仰天,叩心而怨上,故陈胜大呼,天下响应
当今陛下临制天下,一齐海内,泛爱蒸庶,布德施惠
口虽未言,声疾雷霆,令虽未出,化驰如神,心有所怀,威动万里,下之应上,犹影响也
而大将军材能不特章邯、杨熊也
大王以陈胜、吴广谕之,被以为过矣
”王曰:“苟如公言,不可徼幸邪?”被曰:“被有愚计
”王曰:“柰何?”被曰:“当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
朔方之郡田地广,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实其地
臣之愚计,可伪为丞相御史请书,徙郡国豪桀任侠及有耐罪以上,赦令除其罪,产五十万以上者,皆徙其家属朔方之郡,益发甲卒,急其会日
又伪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书,诸侯太子幸臣
如此则民怨,诸侯惧,即使辩武随而说之,傥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
虽然,吾以为不至若此
”于是王乃令官奴入宫,作皇帝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汉使节法冠,欲如伍被计
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大将军、丞相;一日发兵,使人即刺杀大将军青,而说丞相下之,如发蒙耳
王欲发国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听
王乃与伍被谋,先杀相、二千石;伪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杀之
计未决,又欲令人衣求盗衣,持羽檄,从东方来,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发兵
乃使人至庐江、会稽为求盗,未发
王问伍被曰:“吾举兵西乡,诸侯必有应我者;即无应,柰何?”被曰:“南收衡山以击庐江,有寻阳之船,守下雉之城,结九江之浦,绝豫章之口,强弩临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东收江都、会稽,南通劲越,屈彊江淮间,犹可得延岁月之寿
”王曰:“善,无以易此
急则走越耳

于是廷尉以王孙建辞连淮南王太子迁闻
上遣廷尉监因拜淮南中尉,逮捕太子
至淮南,淮南王闻,与太子谋召相、二千石,欲杀而发兵
召相,相至;内史以出为解
中尉曰:“臣受诏使,不得见王
”王念独杀相而内史中尉不来,无益也,即罢相
王犹豫,计未决
太子念所坐者谋刺汉中尉,所与谋者已死,以为口绝,乃谓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系,今无足与举事者
王以非时发,恐无功,臣原会逮
”王亦偷欲休,即许太子
太子即自刭,不殊
伍被自诣吏,因告与淮南王谋反,反踪迹具如此
吏因捕太子、王后,围王宫,尽求捕王所与谋反宾客在国中者,索得反具以闻
上下公卿治,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杰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
衡山王赐,淮南王弟也,当坐收,有司请逮捕衡山王
天子曰:“诸侯各以其国为本,不当相坐
与诸侯王列侯会肄丞相诸侯议
”赵王彭祖、列侯臣让等四十三人议,皆曰:“淮南王安甚大逆无道,谋反明白,当伏诛
”胶西王臣端议曰:“淮南王安废法行邪,怀诈伪心,以乱天下,荧惑百姓,倍畔宗庙,妄作妖言
春秋曰‘臣无将,将而诛’
安罪重于将,谋反形已定
臣端所见其书节印图及他逆无道事验明白,甚大逆无道,当伏其法
而论国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当皆免官削爵为士伍,毋得宦为吏
其非吏,他赎死金二斤八两
以章臣安之罪,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复有邪僻倍畔之意
”丞相弘、廷尉汤等以闻,天子使宗正以符节治王
未至,淮南王安自刭杀
王后荼、太子迁诸所与谋反者皆族
天子以伍被雅辞多引汉之美,欲勿诛
廷尉汤曰:“被首为王画反谋,被罪无赦
”遂诛被
国除为九江郡
衡山王赐,王后乘舒生子三人,长男爽为太子,次男孝,次女无采
又姬徐来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
衡山王、淮南王兄弟相责望礼节,间不相能
衡山王闻淮南王作为畔逆反具,亦心结宾客以应之,恐为所并
元光六年,衡山王入朝,其谒者卫庆有方术,欲上书事天子,王怒,故劾庆死罪,彊榜服之
衡山内史以为非是,却其狱
王使人上书告内史,内史治,言王不直
王又数侵夺人田,坏人冢以为田
有司请逮治衡山王
天子不许,为置吏二百石以上
衡山王以此恚,与奚慈、张广昌谋,求能为兵法候星气者,日夜从容王密谋反事
王后乘舒死,立徐来为王后
厥姬俱幸
两人相妒,厥姬乃恶王后徐来于太子曰:“徐来使婢蛊道杀太子母
”太子心怨徐来
徐来兄至衡山,太子与饮,以刃刺伤王后兄
王后怨怒,数毁恶太子于王
太子女弟无采,嫁弃归,与奴奸,又与客奸
太子数让无采,无采怒,不与太子通
王后闻之,即善遇无采
无采及中兄孝少失母,附王后,王后以计爱之,与共毁太子,王以故数击笞太子
元朔四年中,人有贼伤王后假母者,王疑太子使人伤之,笞太子
后王病,太子时称病不侍
孝、王后、无采恶太子:“太子实不病,自言病,有喜色
”王大怒,欲废太子,立其弟孝
王后知王决废太子,又欲并废孝
王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王后欲令侍者与孝乱以污之,欲并废兄弟而立其子广代太子
太子爽知之,念后数恶己无已时,欲与乱以止其口
王后饮,太子前为寿,因据王后股,求与王后卧
王后怒,以告王
王乃召,欲缚而笞之
太子知王常欲废己立其弟孝,乃谓王曰:“孝与王御者奸,无采与奴奸,王彊食,请上书
”即倍王去
王使人止之,莫能禁,乃自驾追捕太子
太子妄恶言,王械系太子宫中
孝日益亲幸
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号曰将军,令居外宅,多给金钱,招致宾客
宾客来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计,日夜从容劝之
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救赫、陈喜作輣车镞矢,刻天子玺,将相军吏印
王日夜求壮士如周丘等,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以约束
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国,以为淮南已西,发兵定江淮之间而有之,望如是
元朔五年秋,衡山王当朝,过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语,除前却,约束反具
衡山王即上书谢病,上赐书不朝
元朔六年中,衡山王使人上书请废太子爽,立孝为太子
爽闻,即使所善白嬴之长安上书,言孝作輣车镞矢,与王御者奸,欲以败孝
白嬴至长安,未及上书,吏捕嬴,以淮南事系
王闻爽使白嬴上书,恐言国阴事,即上书反告太子爽所为不道弃市罪事
事下沛郡治
元年冬,有司公卿下沛郡求捕所与淮南谋反者未得,得陈喜于衡山王子孝家
吏劾孝首匿喜
孝以为陈喜雅数与王计谋反,恐其发之,闻律先自告除其罪,又疑太子使白嬴上书发其事,即先自告,告所与谋反者救赫、陈喜等
廷尉治验,公卿请逮捕衡山王治之
天子曰:“勿捕
”遣中尉安、大行息即问王,王具以情实对
吏皆围王宫而守之
中尉大行还,以闻,公卿请遣宗正、大行与沛郡杂治王
王闻,即自刭杀
孝先自告反,除其罪;坐与王御婢奸,弃市
王后徐来亦坐蛊杀前王后乘舒,及太子爽坐王告不孝,皆弃市
诸与衡山王谋反者皆族
国除为衡山郡
太史公曰: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
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
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
夫荆楚僄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
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曾乱也
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
孙叔敖者,楚之处士也
虞丘相进之于楚庄王,以自代也
三月为楚相,施教导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缓禁止,吏无奸邪,盗贼不起
秋冬则劝民山采,春夏以水,各得其所便,民皆乐其生
庄王以为币轻,更以小为大,百姓不便,皆去其业
市令言之相曰:“市乱,民莫安其处,次行不定
”相曰:“如此几何顷乎?”市令曰:“三月顷
”相曰:“罢,吾今令之复矣
”后五日,朝,相言之王曰:“前日更币,以为轻
今市令来言曰‘市乱,民莫安其处,次行之不定’
臣请遂令复如故
”王许之,下令三日而市复如故
楚民俗好庳车,王以为庳车不便马,欲下令使高之
相曰:“令数下,民不知所从,不可
王必欲高车,臣请教闾里使高其梱
乘车者皆君子,君子不能数下车
”王许之
居半岁,民悉自高其车
此不教而民从其化,近者视而效之,远者四面望而法之
故三得相而不喜,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知非己之罪也
子产者,郑之列大夫也
郑昭君之时,以所爱徐挚为相,国乱,上下不亲,父子不和
大宫子期言之君,以子产为相
为相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僮子不犁畔
二年,市不豫贾
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
四年,田器不归
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
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公仪休者,鲁博士也
以高弟为鲁相
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
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
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
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

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
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石奢者,楚昭王相也
坚直廉正,无所阿避
行县,道有杀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
纵其父而还自系焉
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臣之父也
夫以父立政,不孝也;废法纵罪,非忠也;臣罪当死
”王曰:“追而不及,不当伏罪,子其治事矣
”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
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诛而死,臣职也
”遂不受令,自刎而死
李离者,晋文公之理也
过听杀人,自拘当死
文公曰:“官有贵贱,罚有轻重
下吏有过,非子之罪也
”李离曰:“臣居官为长,不与吏让位;受禄为多,不与下分利
今过听杀人,傅其罪下吏,非所闻也
”辞不受令
文公曰:“子则自以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离曰:“理有法,失刑则刑,失死则死
公以臣能听微决疑,故使为理
今过听杀人,罪当死
”遂不受令,伏剑而死
太史公曰:孙叔敖出一言,郢市复
子产病死,郑民号哭
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
石奢纵父而死,楚昭名立
李离过杀而伏剑,晋文以正国法
奉职循理,为政之先
恤人体国,良史述焉
叔孙、郑产,自昔称贤
拔葵一利,赦父非?李离伏剑,为法而然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
其先有宠于古之卫君
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
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
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
东越相攻,上使黯往视之
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
”河内失火,延烧千馀家,上使黯往视之
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
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
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
”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
黯耻为令,病归田里
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
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
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
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
黯多病,卧闺閤内不出
岁馀,东海大治
称之
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
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
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修絜,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
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
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中二千石来拜谒,蚡不为礼
然黯见蚡未尝拜,常揖之
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
公卿皆为黯惧
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柰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
最后病,庄助为请告
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
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
”上曰:“然
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视之
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
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
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
其见敬礼如此
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襃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无一焉
非苦就行,放析就功,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
”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
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
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
黯务少事,乘上间,常言与胡和亲,无起兵
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弘
及事益多,吏民巧弄
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
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
上愈益贵弘、汤,弘、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说也,欲诛之以事
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
”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
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
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以不拜
”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于平生
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
至如说丞相弘,如发蒙振落耳

天子既数征匈奴有功,黯之言益不用
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
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等
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
黯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
”上默然
有间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

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发车二万乘
县官无钱,从民贳马
民或匿马,马不具
上怒,欲斩长安令
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
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
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馀人
黯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
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
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
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
”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
于是黯隐于田园
居数年,会更五铢钱,民多盗铸钱,楚地尤甚
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
黯伏谢不受印,诏数彊予,然后奉诏
诏召见黯,黯为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用之
臣常有狗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原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原也
”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
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
”黯既辞行,过大行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廷议也
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
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
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
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与之俱受其僇矣
”息畏汤,终不敢言
黯居郡如故治,淮阳政清
后张汤果败,上闻黯与息言,抵息罪
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
七岁而卒
卒后,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
黯姑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
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
昆弟以安故,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
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信任宏,宏亦再至九卿
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
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
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已而属汉
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
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
郑君死孝文时
郑庄以任侠自喜,脱张羽于戹,声闻梁楚之间
孝景时,为太子舍人
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
庄好黄老之言,其慕长者如恐不见
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
武帝立,庄稍迁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为右内史
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迁为大农令
庄为太史,诫门下:“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
”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
庄廉,又不治其产业,仰奉赐以给诸公
然其餽遗人,不过算器食
每朝,候上之间,说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
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己
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
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
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
郑庄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
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请治行者何也?”然郑庄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
及晚节,汉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匮
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多逋负
司马安为淮阳太守,发其事,庄以此陷罪,赎为庶人
顷之,守长史
上以为老,以庄为汝南太守
数岁,以官卒
郑庄、汲黯始列为九卿,廉,内行修絜
此两人中废,家贫,宾客益落
及居郡,卒后家无馀赀财
庄兄弟子孙以庄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太史公曰: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
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人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
一贫一富,乃知交态
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汲、郑亦云,悲夫!
河南矫制,自古称贤
淮南卧理,天子伏焉
积薪兴叹,伉直愈坚
郑庄推士,天下翕然
交道势利,翟公怆旃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于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
曰:嗟乎!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由强国
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
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馀君无所遇,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
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
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微而指博,后世学者多录焉
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
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
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
是时独魏文侯好学
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懦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
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
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阬术士,六艺从此缺焉
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
于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
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适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夫齐鲁之间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
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讲习大射乡饮之礼
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于是喟然叹兴于学
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
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
孝文时颇徵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
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
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
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
言尚书自济南伏生
言礼自鲁高堂生
言易自菑川田生
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
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
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
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
婚姻者,居屋之大伦也
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
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
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
太常议,与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广贤材焉’
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
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
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
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
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
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
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
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
一岁皆辄试,能通一?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弟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
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
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辄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
臣谨案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
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
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
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以上,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比百石已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
先用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
请著功令
佗如律令
”制曰:“可
”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申公者,鲁人也
高祖过鲁,申公以弟子从师入见高祖于鲁南宫
吕太后时,申公游学长安,与刘郢同师
已而郢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
戊不好学,疾申公
及王郢卒,戊立为楚王,胥靡申公
申公耻之,归鲁,退居家教,终身不出门,复谢绝宾客,独王命召之乃往
弟子自远方至受业者百馀人
申公独以诗经为训以教,无传,疑者则阙不传
兰陵王臧既受诗,以事孝景帝为太子少傅,免去
今上初即位,臧乃上书宿卫上,累迁,一岁中为郎中令
及代赵绾亦尝受诗申公,绾为御史大夫
绾、臧请天子,欲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
于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轺传从
至,见天子
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馀,老,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是时天子方好文词,见申公对,默然
然已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事
太皇窦太后好老子言,不说儒术,得赵绾、王臧之过以让上,上因废明堂事,尽下赵绾、王臧吏,后皆自杀
申公亦疾免以归,数年卒
弟子为博士者十馀人:孔安国至临淮太守,周霸至胶西内史,夏宽至城阳内史,砀鲁赐至东海太守,兰陵缪生至长沙内史,徐偃为胶西中尉,邹人阙门庆忌为胶东内史
其治官民皆有廉节,称其好学
学官弟子行虽不备,而至于大夫、郎中、掌故以百数
言诗虽殊,多本于申公
清河王太傅辕固生者,齐人也
以治诗,孝景时为博士
与黄生争论景帝前
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
”辕固生曰:“不然
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关于足
何者,上下之分也
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
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辕固生曰:“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于是景帝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
”遂罢
是后学者莫敢明受命放杀者
窦太后好老子书,召辕固生问老子书
固曰:“此是家人言耳
”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书乎?”乃使固入圈刺豕
景帝知太后怒而固直言无罪,乃假固利兵,下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应手而倒
太后默然,无以复罪,罢之
居顷之,景帝以固为廉直,拜为清河王太傅
久之,病免
今上初即位,复以贤良徵固
诸谀儒多疾毁固,曰“固老”,罢归之
时固已九十馀矣
固之徵也,薛人公孙弘亦徵,侧目而视固
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自是之后,齐言诗皆本辕固生也
诸齐人以诗显贵,皆固之弟子也
韩生者,燕人也
孝文帝时为博士,景帝时为常山王太傅
韩生推诗之意而为内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其归一也
淮南贲生受之
自是之后,而燕赵间言诗者由韩生
韩生孙商为今上博士
伏生者,济南人也
故为秦博士
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欲召之
是时伏生年九十馀,老,不能行,于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
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
其后兵大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
学者由是颇能言尚书,诸山东大师无不涉尚书以教矣
伏生教济南张生及欧阳生,欧阳生教千乘儿宽
儿宽既通尚书,以文学应郡举,诣博士受业,受业孔安国
儿宽贫无资用,常为弟子都养,及时时间行佣赁,以给衣食
行常带经,止息则诵习之
以试第次,补廷尉史
是时张汤方乡学,以为奏谳掾,以古法议决疑大狱,而爱幸宽
宽为人温良,有廉智,自持,而善著书、书奏,敏于文,口不能发明也
汤以为长者,数称誉之
及汤为御史大夫,以儿宽为掾,荐之天子
天子见问,说之
张汤死后六年,儿宽位至御史大夫
九年而以官卒
宽在三公位,以和良承意从容得久,然无有所匡谏;于官,官属易之,不为尽力
张生亦为博士
而伏生孙以治尚书徵,不能明也
自此之后,鲁周霸、孔安国,雒阳贾嘉,颇能言尚书事
孔氏有古文尚书,而安国以今文读之,因以起其家
逸书得十馀篇,盖尚书滋多于是矣
诸学者多言礼,而鲁高堂生最本
礼固自孔子时而其经不具,及至秦焚书,书散亡益多,于今独有士礼,高堂生能言之
而鲁徐生善为容
孝文帝时,徐生以容为礼官大夫
传子至孙延、徐襄
襄,其天姿善为容,不能通礼经;延颇能,未善也
襄以容为汉礼官大夫,至广陵内史
延及徐氏弟子公户满意、桓生、单次,皆尝为汉礼官大夫
而瑕丘萧奋以礼为淮阳太守
是后能言礼为容者,由徐氏焉
自鲁商瞿受易孔子,孔子卒,商瞿传易,六世至齐人田何,字子庄,而汉兴
田何传东武人王同子仲,子仲传菑川人杨何
何以易,元光元年徵,官至中大夫
齐人即墨成以易至城阳相
广川人孟但以易为太子门大夫
鲁人周霸,莒人衡胡,临菑人主父偃,皆以易至二千石
然要言易者本于杨何之家
董仲舒,广川人也
以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
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董仲舒不观于舍园,其精如此
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
今上即位,为江都相
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
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
中废为中大夫,居舍,著灾异之记
是时辽东高庙灾,主父偃疾之,取其书奏之天子
天子召诸生示其书,有刺讥
董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下愚
于是下董仲舒吏,当死,诏赦之
于是董仲舒竟不敢复言灾异
董仲舒为人廉直
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
董仲舒以弘为从谀
弘疾之,乃言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缪西王
”胶西王素闻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
董仲舒恐久获罪,疾免居家
至卒,终不治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
故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其传公羊氏也
胡毋生,齐人也
孝景时为博士,以老归教授
齐之言春秋者多受胡毋生,公孙弘亦颇受焉
瑕丘江生为谷梁春秋
自公孙弘得用,尝集比其义,卒用董仲舒
仲舒弟子遂者:兰陵褚大,广川殷忠,温吕步舒
褚大至梁相
步舒至长史,持节使决淮南狱,于诸侯擅专断,不报,以春秋之义正之,天子皆以为是
弟子通者,至于命大夫;为郎、谒者、掌故者以百数
而董仲舒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
孔氏之衰,经书绪乱
言诸六学,始自炎汉
著令立官,四方鸧腕
曲台坏壁,书礼之冠
传易言诗,云蒸雾散
兴化致理,鸿猷克赞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
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
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
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下士闻道大笑之”
非虚言也
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艾安
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
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
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
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
以郎事孝文帝
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
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
上目都,都不行
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
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
至则族灭瞷氏首恶,馀皆股栗
居岁馀,郡中不拾遗
旁十馀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
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
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
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
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
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
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
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
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
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
匈奴患之
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
景帝曰:“都忠臣
”欲释之
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于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
以郎谒者事景帝
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
滑贼任威
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
始前数都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
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
都素闻其声,于是善遇,与结欢
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于是上召宁成为中尉
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
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
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于是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
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馀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
数年,会赦
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
其使民威重于郡守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故因姓周阳氏
由以宗家任为郎,事孝文及景帝
景帝时,由为郡守
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
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
所居郡,必夷其豪
为守,视都尉如令
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
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由后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
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
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亚夫
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
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
”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
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
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
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
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
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
汤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
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
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
及出为侯,大与汤交,遍见汤贵人
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徵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
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
于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
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
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欢,而兄事禹
禹为人廉倨
为吏以来,舍毋食客
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
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
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
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
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
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絜令扬主之明
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于此
”罪常释
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
”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
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
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
于是往往释汤所言
汤至于大吏,内行修也
通宾客饮食
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
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
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
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
丞相弘数称其美
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
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
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
”于是上可论之
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
于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
于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锄豪彊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
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
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于汤
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于是痛绳以罪
则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汤
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
博士狄山曰:“和亲便
”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
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
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
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
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
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
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
由此观之,不如和亲
”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
”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
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
臣固知汤之为诈忠
”于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
”曰:“居一县?”对曰:“不能
”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
”于是上遣山乘鄣
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
自是以后,群臣震慴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
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却,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
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
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
”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
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
赵王求汤阴事
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
”事下廷尉
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
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
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
事下减宣
宣尝与汤有却,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
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
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
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
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
读春秋
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
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
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
买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
王朝,齐人也
以术至右内史
边通,学长短,刚暴彊人也,官再至济南相
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于汤
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
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
吾知汤阴事
”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
事辞颇闻
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
”汤不谢
汤又详惊曰:“固宜有
”减宣亦奏谒居等事
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
汤具自道无此,不服
于是上使赵禹责汤
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
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
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
”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
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
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
”乃尽案诛三长史
丞相青翟自杀
出田信
上惜汤
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
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
及禹为少府,比九卿
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
王温舒等后起,治酷于禹
禹以老,徙为燕相
数岁,乱悖有罪,免归
后汤十馀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
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
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
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
”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
治敢行,少蕴藉,县无逋事,举为第一
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
以捕案太后外孙修成君子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
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
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
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
成不可使治民
”上乃拜成为关都尉
岁馀,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
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
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
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饹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
而平氏朱彊、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
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
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馀人
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脱”
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
其后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
后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
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
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
纵廉,其治放郅都
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
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
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
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
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
少时椎埋为奸
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
为吏,以治狱至廷史
事张汤,迁为御史
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
择郡中豪敢任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
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
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
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
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
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
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
论报,至流血十馀里
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
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
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
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
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成信等
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
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
以刀笔稍迁至御史
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
迁为关内都尉,声甚于宁成
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
尹齐木彊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
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
以千夫为吏
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
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
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
天子以为能
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
为荀彘所缚
居久之,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
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辩,至于中尉则心开
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
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
温舒为人谄,善事有埶者;即无埶者,视之如奴
有埶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埶者,贵戚必侵辱
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
其治中尉如此
奸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
其爪牙吏虎而冠
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
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
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
上说,拜为少府
徙为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
坐法失官
复为右辅,行中尉事
如故操
岁馀,会宛军发,诏徵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
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
光禄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直累千金
后数岁,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
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尸亡去归葬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
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
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也
于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
犹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馀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
数岁,乃颇得其渠率
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柰何
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
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减宣者,杨人也
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
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徵为大厩丞
官事辨,稍迁至御史及中丞
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
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
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
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
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
中废
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诋罪,以为大逆,当族,自杀
而杜周任用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
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
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
使案边失亡,所论杀甚众
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馀岁
其治与宣相放,然重迟,外宽,内深次骨
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
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
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
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
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馀人
郡吏大府举之廷尉,一岁至千馀章
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数百里
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
于是闻有逮皆亡匿
狱久者至更数赦十有馀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
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馀人
周中废,后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
家两子,夹河为守
其治暴酷皆甚于王温舒等矣
杜周初徵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万矣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
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
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
赵禹时据法守正
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
自张汤死后,网密,多诋严,官事浸以秏废
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
虽惨酷,斯称其位矣
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水骆璧推咸,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朴击卖请,何足数哉!何足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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