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不遇賦
嗚呼嗟乎,遐哉邈矣
時來曷遲,去之速矣
屈意從人,悲吾族矣
正身俟時,將就木矣
悠悠偕時,豈能覺矣
心之憂歟,不期祿矣
遑遑匪寧,秪增辱矣
努力觸藩,徒摧角矣
不出戶庭,庶無過矣
重曰:「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而丁三季之末俗
以辯詐而期通兮,貞士耿介而自束,雖日三省於吾身,繇懷進退之惟谷
彼寔繁之有徒兮,指其白以為黑
目信嫮而言眇兮,口信辯而言訥
鬼神不能正人事之變戾兮,聖賢亦不能開愚夫之違惑
出門則不可與偕往兮,藏器又蚩其不容
退洗心而內訟兮,亦未知其所從也
觀上古之清濁兮,廉士亦焭焭而靡歸
殷湯有卞隨與務光兮,周武有伯夷與叔齊
卞隨務光遁跡於深淵兮,伯夷、叔齊登山而採薇
使彼聖賢其繇周遑兮,矧舉世而同迷
若伍員與屈原兮,固亦無所復顧
亦不能同彼數子兮,將遠游而終慕
於吾儕之云遠兮,疑荒塗而難踐
憚君子之於行兮,誡三日而不飯
嗟天下之偕違兮,悵無與之偕返
孰若返身於素業兮,莫隨世而輸轉
雖矯情而獲百利兮,復不如正心而歸一善
紛既迫而後動兮,豈雲稟性之惟褊
昭同人而大有兮,明謙光而務展
遵幽昧於默足兮,豈舒採而蘄顯
苟肝膽之可同兮,奚鬚髮之足辨也
《士不遇賦》是西漢董仲舒創作的一篇抒情賦。此賦先寫實現人生追求機遇的難得,再寫“士”的兩難處境,最後寫作者內心激烈矛盾鬥爭的結果是應以道德自我完善作爲人生追求的目標。全賦說理的成分較多,而殊少誇張鋪敘之辭,即使抒情的部分,也寫得比較含蓄深沉,表現出十分濃厚的儒家色彩,表達了作者的人格與志趣,同時也有作者對世事的關懷和政治理想的陳述。
嗚呼嗟(jiē)乎:感嘆詞連用,加強語氣。 遐(xiá)、邈(miǎo):均爲久遠的意思。 曷(hé):同“何”,爲什麼。 屈意從人:委屈自己的意願以迎合他人。 非吾徒:不是我們的同類中人。一作“悲吾族”。 正身:端正自我。 俟(sì):等待。 將:將要,行將。 就木:走向死亡。 歟(yú):感嘆詞。 期祿(lù):期盼祿位。 皇皇:同“遑遑”,不安貌。 匪:同“非”,表示否定。寧:心境平和寧靜。 增辱:增加恥辱。 觸藩(fān):以角抵撞藩籬。《周易·大壯》:“羝羊觸藩”。觸,抵撞。藩,藩籬,籬笆。 徒:只不過。 庶:庶幾,差不多。 重曰:相當於“亂辭”之“亂曰”,是對全文的總括。 丁:當。 三代:指夏、商、周。 盛隆:指盛世興隆之時。 三季:夏商周三代的末年。季,末。 末俗:指末世的風俗敗壞。 辯詐:能言善辯,僞善奸詐。 期通:期望通達。 貞士:品行忠貞高潔的人。 耿介:正直,守志而不趨時。自束:自我約束。 日三省於吾身:每天都多次自我反省。語出《論語·學而》:“吾日三省吾身。” 繇(yóu):通“猶”,依然。 進退之惟谷:進退兩難。 實:實在,確實。 嫮(hù):通“嫭”,美好。 眇(miǎo):盲。 信:確實。 辯:巧言善辯。 戾(lì):乖張,暴戾。 違惑:錯亂迷惑。違,錯亂。惑,迷惑。 偕往:一同前往。 藏器:“藏器待時”的略語。《易·繫辭下》:“君子藏器於時,待時而動”。器,引申爲才能。蚩(chī):惶惑,害怕。不容:不被接納。 內訟:內心矛盾、鬥爭。 上古:一作“上世”。 清濁:指善惡好壞的情形。一作“清暉”。 廉士:清廉之士。 煢(qióng)煢:孤獨無依貌。靡(mí):無,沒有。 卞(biàn)隨、務光:商湯時代的節士。 伯夷、叔齊:周武王時著名隱士,本孤竹國君的兒子。兄弟二人因義不食周粟,最後雙雙餓死在首陽山上。 周遑:彷徨,猶疑不定。 矧(shěn):難怪。 伍員:即伍子胥。春秋時吳大夫,楚大夫伍奢次子。楚平王殺伍奢,爲報父仇,伍員幫吳王闔間攻破楚國,鞭平王屍以解恨。屈原:戰國時代楚國愛國詩人,因憂國事,自投淚羅江而死。 固亦無所復顧:本來就沒有什麼值得顧慮的。 數子:指伍員、屈原等上文提到的人物。 終古:一作“終慕”,指一直到死。錢熙祚雲:“九卷本‘終’下脫一字,此章氏以意補也。顧千里雲,‘終’下脫‘古’字。終古,《離騷》文。” 吾儕(chái):我們這一類人。 荒塗:廢棄的路途。踐:踏,走過。 憚(dàn):懼怕。 不飯:不吃飯。飯,這裏是動詞。 偕違:普遍違背。偕,普遍。 孰:哪裏。 素業:清素之業。 莫:不如。 矯(jiáo)情:掩飾真情。 褊(biǎn):狹小,狹隘。 昭:顯示。 幽昧(mèi):陰暗。 舒採:施展才華。 蘄(qí)顯:祈求顯達。蘄,通“祈”,祈求。 苟:如果,假如。 奚:何。 鬚髮:鬍鬚和頭髮。
唉,多麼長久,有多麼遙遠。時運降臨得這麼遲,消失得又那麼快。違背初衷而追隨他人,不是我們這類人所做的。唯有端正自己的行爲,等待歲月的流逝,漸漸走近生命的盡頭。憂思伴隨着時光流逝,何時纔會醒悟?心中充滿憂傷,不再奢望祿位。一生中匆匆忙碌,只是給自己帶來羞辱,盡力想有所作爲,反而徒勞無益,適遭其咎,只好不出家門,希望不再有過失。 結束語:“一生不能遇上夏商周三朝的鼎盛時期,卻趕上夏商周末期亂世敗壞的習俗。人人都希望通過狡詐去獲得亨通,只有意志堅貞、行爲光明正大的人才自覺約束自己。即使每日多次省察自己的言行,日常依然是小心翼翼,不敢貿然行事。社會上有不少這樣的人,顛倒黑白。眼神很柔美,卻不幸失明瞭;有能言善辯的口才,說話卻吞吞吐吐。可惜鬼神不能改變人間事物的變異和乖戾,聖賢也不能使愚人改變其邪惡和迷亂。所以在外就仕不可與他們結伴同行,然自己懷藏才學,等待時機,又遭他們的譏笑排斥。只好退下,通過自省自責,不斷加強自我修養,儘管這樣,仍不知究竟朝哪條路走。回想上古時代政治安定或混亂時,廉正的人也孤單無依而無所歸屬,商湯時代有卞隨和務光,周武王時代有伯夷和叔齊。卞隨和務光想避世。結果投水自溺;伯夷和叔齊因避周而一起登上首陽山,采薇度生。倘若那些聖賢尚周章惶懼,何況整個社會,都陷入而迷糊,分辨不清。好像伍子胥和屈原,雖然已到了對故國不值得眷戀的程度,但仍不捨得與上述四人一樣,遊歷到很遠的地方,卻依然終古思慕故國。當我們這批人談到遠遊時。就會思考到路途荒僻、難於行走,因此君子竭盡辛苦,爲了迅速實現自己的目的,應經常提醒自己要忍受飢渴。感嘆普天下的人都違背了這個原則,讓人感到竟無人可以與自己共進退。不如回到那儒學的事業上,不要再隨着社會形勢的起伏而輪轉。雖然改變了本性就能獲得百利,仍不如端正心意集中到某一有益的事業上來。很多人是受到某種壓力才行動的,怎能說那是人的天性就是狹隘的?占卜得“同人”和“大有”兩吉卦。“謙”卦上也說,尊者有謙而更光明正大,預示着應照此而辦,應默默無聞地起步幹,爲何要顯示才華而祈求顯達?只要人在大的主要方面取得一致,哪裏需要注意那些瑣細的、外部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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