歳暮和張常侍
市朝淒舊人,驟驥感悲泉
明旦非今日,歳暮余何言
素顏斂光潤,白髮一已繁
闊哉秦穆談,旅力豈未愆!
嚮夕長風起,寒雲沒西山;
厲厲氣遂嚴,紛紛飛鳥還
民生鮮常在,矧伊愁苦纏
屢闕清酤至,無以樂當年
窮通靡攸慮,憔悴由化遷
撫己有深懷,履運增慨然
《歳暮和張常侍》是晉宋之際文學家陶淵明創作的一首五言詩。此詩以雙關的筆法,從歳暮著筆,將市朝的變化、風雲的嚴厲,同歳暮的凄冷、暮年的悲傷融爲一處,使全詩籠罩著濃重的悲凉感傷的氣氛。全詩不僅抒發了詩人窮困愁苦、憔悴悲慨的「深懷」,而且深刻地寄託著對行將易代的憂慮與悲憤。
歳暮:指除夕。 常侍:是常在皇帝左右侍候的官職。東漢末有箇十常侍之亂,那些人都是宦官,到魏晉的時候,中常侍和散騎(皇帝的騎從)合稱散騎常侍,這時候是正式的官職了,不再是宦官擔任,它的主要職責是顧問、諷諫一類。 張常侍:王叔岷本説是張野,袁行霈、龔斌、魏正申等認爲是張詮。 市朝:本指人眾會集之處,這裏指朝廷官府。《華陽國志》:「京師,天下之市朝也。」陶淵明《感士不遇賦》:「閻閻懈廉退之節,市朝驅易進之心。」 凄:悲。 舊人:有雙關意,一指亡故之人,一指仕晉僚臣。 驟驥(jì):疾奔的千里馬,這裏指迅速運行的太陽。 悲泉:日落之處。《淮南子·天文訓》:「(日)至於悲泉,愛止其女,愛息其馬。」 「驟驥感悲泉」句:説人生易逝,光陰迅速。 旦:早晨。 何言:有什麽話好説。 素顔:謂臉色蒼白。 斂(liǎn)光潤:收斂起光澤,指面容憔悴,沒有光澤。 一:語助詞、無義。 繁:多。 闊:迂闊。 秦穆:即秦穆公,秦國的國君。 旅力,即體力。旅,同「膂(lǚ)」,脊梁骨。 愆(qiān):喪失。 「闊哉秦穆談,旅力豈未愆」句:反用《尙書》典故。《尙書·秦誓》記秦穆公説:「番番(pópó)良士,旅力旣愆,我尙有之。」(番番:同「皤皤」,白髮貌)是説頭髮花白的將士,已經喪失了體力,而我尙有力。這裏反用其意,是説年老衰弱,體力怎能不喪失呢?所以説秦穆之談爲迂闊。 向夕:將近傍晚。 長風:猶「強風」。 沒:湮沒,遮蓋。 冽(liè)冽:一作「厲厲」,形容寒冷的樣子。 嚴:重。 鮮(xiǎn):少。 矧(shěn)況且。 伊:語助詞,無義。 屢闕(quē):經常缺。闕:同「缺」。 清酤(gū):指酒。 窮通:窮困與通達。 靡(mǐ):無。 攸(yōu):所。 憔悴:面色黃瘦。這裏指衰老。 由化遷:聽隨大自然的變遷, 深懷:深刻的感懷。 撫己:檢點自己,回顧自身。 履(lǚ)運:指逢年過節之時。 慨然:感慨、感嘆的樣子。
朝廷舊人死散令人悲傷,時光匆匆而爲日落感嘆。 明朝升起已非今日太陽,年歳已暮我又能有何言! 平日容顏已收斂起光潤,並且早已見白髮更增添。 秦穆公言談真可稱迂闊,人老怎能說膂力未耗散? 傍晚來臨颳起陣陣長風,衹見層層寒雲籠罩西山。 冽冽寒氣吹來越來越冷,那飛鳥也已經紛紛回還。 人生本來很少能夠長壽,何況常常會被愁苦糾纏。 屢缺清酒常常無酒可飲,而無從快樂在今時此年。 窮困顯達本來不去考慮,容顏憔悴聽任自然變遷。 時常自問很有深刻感慨,逢到歳終又添一重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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