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道光癸卯閏秋,秋芙來歸。
漏三下,臧獲皆寢。
秋芙綰墮馬髻,衣紅綃之衣,燈花影中,歡笑彌暢,歴言小年嬉戲之事。
漸及詩詞,余苦水舌撟不能下,因憶昔年有傳聞其《初冬詩》云「雪壓層檐重,風欺半臂單」,余初疑爲阿翹假託,至是始信。
於時桂帳蟲飛,倦不成寐。
盆中素馨,香氣滃然,流襲枕簟。
秋芙請聯句,以觀余才,余亦欲試秋芙之詩,遂欣然諾之。
余首賦云:「翠被鴛鴦夜,」秋芙續云:「紅雲織蟔樓。
花迎紗幔月,」余次續云:「入覺枕函秋。」猶欲再續,而檐月曖斜,鄰鐘徐動,戶外小鬟已啁啁來促曉妝矣。
余乃閣筆而起。
數日不入巢園,陰廊之間,漸有苔色,因感賦二絶云:「一覺紅蕤夢,朝記記不眞。
昨宵風露重,憶否忍寒人?」「鏡檻無人拂,房櫳久不開。
欲言相憶處,戶下有靑苔。」時秋芙歸寧三十五日矣。
群季靑綾,興應不淺,亦憶夜深有人,尙徘徊風露下否?
秋芙之琴,半出余授。
入秋以來,因病廢輟。
旣起,指法漸疏,強爲理習,乃與彈於夕陽紅半樓上。
調絃旣久,高不成音,再調則當五徽而絶。
秋芙索上新絃,忽煙霧迷空,窗紙欲黑。
下樓視之,知雛鬟不戒,火延幔帷。
童僕撲之始滅。
乃知猝斷之絃,其讖不遠,況五,火數也,應徽而絶,琴其語我乎?
秋芙以金盆搗戎葵葉汁,雜於雲母之粉,用紙拖染,其色蔚綠,雖澄心之製,無以過之。
曾爲余錄《西湖百詠》,惜爲郭季虎攜去。
季虎爲余題《秋林著書圖》云:「詩成不用苔箋寫,笑索蘭閨手細鈔」,即指此也。
秋芙曏不工書,自遊魏滋伯,吳黟山兩丈之門,始學爲晉唐格。
惜病後目力較差,不能常事筆墨。
然間作數字,猶是秀媚可人。
夏夜苦熱,秋芙約遊理安。
甫出門,雷聲殷殷,狂飆疾作。
僕夫請回車,余以遊興方熾,強趣之行。
永及南屛,而黑雲四垂,山川瞑合。
俄見白光如練,出獨秀峰頂,經天丈餘,雨下如注,乃止大松樹下。
雨霽更行,覺竹風騷騷,萬翠濃滴,兩山如殘妝美人,蹙黛垂眉,秀色可餐。
余與秋芙且觀且行,不知衣袂之旣濕也。
時月查開士主講理安寺席,畱飯伊蒲,幷以所繪白蓮畫幀見貽。
秋芙題詩其上,有「空到色香何有相,若離文字豈能禪」之句。
茶話旣洽,復由楊梅塢至石屋洞,洞中亂石排拱,幾察儼然。
秋芙安琴磐磴,鼓《平沙落雁》之操,歸雲滃然,澗水互答,此時相對,幾忘我兩人猶生塵世間也。
俄而殘暑漸收,暝煙四起,回車裏許,已月上蘇堤楊柳梢矣。
是日,屋漏牀前,窗戶皆濕,童僕以重門鎖扃,未獲入視。
俟歸,已蝶帳蚊櫥,半爲澤國,呼小婢以筠籠熨之,五鼓始睡。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爲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銀牀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
採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而今纔道當時錯,心緒悽迷。
紅淚偸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説歡期。
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
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
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
湔裙夢斷續應難。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谿,皆產梅。
或曰:梅以曲爲美,直則無姿;以欹爲美,正則無景;梅以疏爲美,密則無態。
固也。
此文人畫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詔大號,以繩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刪密,鋤正,以殀梅、病梅爲業以求錢也。
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錢之民,能以其智力爲也。
有以文人畫士孤癖之隱,明告鬻梅者,斫其正,養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以求重價;而江、浙之梅皆病。
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予購三百盆,皆病者,無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療之、縱之、順之,毀其盆,悉埋於地,解其棕縛;以五年爲期,必復之全之。
予本非文人畫士,甘受詬厲,闢病梅之館以貯之。
嗚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閒田,以廣貯江寧、杭州、蘇州之病梅,窮予生之光陰以療梅也哉?
黃金華髮兩飄蕭,六九童心尚未消。
叱起海紅簾底月,四廂花影怒於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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