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
〔汉〕 32 - 92 年
东汉扶风安陵人,字孟坚。
班彪子。
博学能文,续父所著《史记后传》未竟之业,被诬私修国史,下狱。
弟班超上书力辩,乃获释。
明帝重其学,除兰台令史,迁为郎,典校秘书,奉诏续成其父书。
潜心二十余年,至章帝建初中修成《汉书》,当世重之。
迁玄武司马,撰《白虎通德论》。
和帝永元元年,随窦宪征匈奴,为中护军。
宪败,受牵连,死狱中。
善辞赋,有《两都赋》、《幽通赋》、《典引》等。
后人辑有《班兰台集》。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僰中,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用军兴法诛其渠率。
巴、蜀民大惊恐。
上闻之,乃遣相如责唐蒙等,因谕告巴、蜀民以非上意。
檄曰: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
陛下即位,存抚天下,集安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
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首来享。
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
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惰怠,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乡风慕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
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道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之士各百人以奉币,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
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
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弛,荷兵而走,流汗相属,惟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议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
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
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位为通侯,居列东第。
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事行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著而不灭。
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
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
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
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谕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
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咸谕陛下意,毋忽!
相如还报。
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
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费以亿万计。
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
是时邛、莋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
上问相如,相如曰:“邛、莋、冉、駹者近署,道易通,异时尝通为郡县矣,至汉兴而罢。
今诚复通,为置县,愈于南夷。
”上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
副使者王然于、壶弃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南夷。
至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
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
严安者,临菑人也。
以故丞相史上书,曰:
臣闻《邹子》曰:“政教文质者,所以云救也,当时则用,过则舍之,有易则易之,故守一而不变者,未睹治之至也。
”今天下人民用财侈靡,车马衣裘宫室皆竞修饰,调五声使有节族,杂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于前,以观欲天下。
彼民之情,见美则愿之,是教民以侈也。
侈而无节,则不可赡,民离本而徼末矣。
未不可徒得,故搢绅者不惮为诈,带剑者夸杀人以矫夺,而世不知愧,故奸轨浸长。
夫佳丽珍怪固顺于耳目,故养失而泰,乐失而淫,礼失而采,教失而伪。
伪、采、淫、泰,非所以范民之道也。
是以天下人民逐利无已,犯法者众。
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贫富不相耀以和其心。
心既和平,其性恬安。
恬安不营,则盗贼销,盗贼销,则刑罚少;刑罚少,则阴阳和,四时正,风雨时,草木畅茂,五谷蕃孰,六畜遂字,民不夭厉,和之至也。

臣闻周有天下,其治三百余岁,成、康其隆也,刑错四十余年而不用。
及其衰,亦三百余年,故五伯更起。
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
五伯既没,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
诸侯恣行,强陵弱,众暴寡。
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民之始苦也。
于是强国务攻,弱国修守,合从连衡,驰车毂击,介胄生虮虱,民无所告诉。
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称号皇帝,一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
销其兵,铸以为钟虡,示不复用。
元元黎民得免于战国,逢明天子,人人自以为更生。
乡使秦缓刑罚,薄赋敛,省繇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佞巧,变风易俗,化于海内,则世世必安矣。
秦不行是风,循其故俗,为知巧权利者进,笃厚忠正者退,法严令苛,谄谀者众,日闻其美,意广心逸。
欲威海外,使蒙恬将兵以北攻强胡,辟地进境,戍于北河,飞刍挽粟以随其后。
又使尉屠睢将楼船之士攻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地,越人遁逃。
旷日持久,粮食乏绝,越人击之,秦兵大败。
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
当是时,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
行十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
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
陈胜、吴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项梁举吴,田儋举齐,景驹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穷山通谷,豪士并起,不可胜载也。
然本皆非公侯之后,非长官之吏,无尺寸之势,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乎伯王,时教使然也。
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绝祀,穷兵之祸也。
故周
严助,会稽吴人,严夫子子也,或言族家子也。
郡举贤良,对策百余人,武帝善助对,由是独擢助为中大夫。
后得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并在左右。
是时,征伐四夷,开置边郡,军旅数发,内改制度,朝廷多事,娄举贤良文学之士。
公孙弘起徒步,数年至丞相,开东阁,延贤人与谋议,朝觐奏事,因言国家便宜。
上令助等与大臣辩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数诎。
其尤亲幸者,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
相如常称疾避事。
朔、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畜之。
唯助与寿王见任用,而助最先进。
建元三年,闽越举兵围东瓯,东瓯告急于汉。
时,武帝年未二十,以问太尉田蚡。
蚡以为越人相攻击,其常事,又数反复,不足烦中国往救也,自秦时弃不属。
于是助诘蚡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诚能,何故弃之?且秦举咸阳而弃之,何但越也!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不振,尚安所诉,又何以子万国乎?”上曰:“太尉不足与计。
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
”乃遣助以节发兵会稽。
会稽守欲距法,不为发。
助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发兵浮海救东瓯。
未至,闽越引兵罢。
后三岁,闽越复兴兵击南越。
南越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上书以闻。
上多其义,大为发兴,遣两将军将兵诛闽越。
淮南王安上书谏曰: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
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越,方外之地,劗发文身之民也。
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
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
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势异也。
自汉初定已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
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
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
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著。
视之若易,行之甚难。
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
越人名为藩臣,贡酎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
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
且越人愚戆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
武帝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数,其不足采者辄报闻罢。
朔初来,上书曰:“臣朔少失父母,长养兄嫂。
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
十五学击剑。
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
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
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
又常服子路之言。
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
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
臣朔昧死再拜以闻。

朔文辞不逊,高自称誉,上伟之,令待诏公车,奉禄薄,未得省见。
久之,朔绐驺朱儒,曰:“上以若曹无益于县官,耕田力作固不及人,临众处官不能治民,从军击虏不任兵事,无益于国用,徒索衣食,今欲尽杀若曹。
”朱儒大恐,啼泣。
朔教曰:“上即过,叩头请罪。
”居有顷,闻上过,朱儒皆号泣顿首。
上问:“何为?”对曰:“东方朔言上欲尽诛臣等。
”上知朔多端,召问朔:“何恐朱儒为?”对曰:“臣朔生亦言,死亦言。
朱儒长三尺余,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
臣朔长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
朱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
臣言可用,幸异其礼;不可用,罢之,无令但索长安米。
”上大笑,因使待诏金马门,稍得亲近。
上尝使诸数家射覆,置守宫盂下,射之,皆不能中。
朔自赞曰:“臣尝受《易》,请射之。
”乃别蓍布卦而对曰:“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有足,跂跂脉脉善缘壁,是非守宫即蜥蜴。
”上曰:“善。
”赐帛十匹。
复使射他物,连中,辄赐帛。
时,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穷,常侍左右,曰:“朔狂,幸中耳,非至数也。
臣愿令朔复射,朔中之,臣榜百,不能中,臣赐帛。
”乃覆树上寄生,令朔射之。
朔曰:“是寠薮也。
”舍人曰:“果知朔不能中也。
”朔曰:“生肉为脍,干肉为脯;着树为寄生,盆下为寠薮。
”上令倡监榜舍人,舍人不胜痛,呼謈。
朔笑之曰:“咄!口无毛,声謷謷,尻益高。
”舍人恚曰:“朔擅诋欺天子从官,当弃市。
”上问朔:“何故诋之?”对曰:“臣非敢诋之,乃与为隐耳。
”上曰:“隐云何?”朔曰:“夫口无毛者,狗窦也;声謷謷者,鸟哺鷇也;尻益高者,鹤俯啄也。
”舍人不服,因曰:“臣愿复问朔隐语,不知,亦当榜。
”即妄为谐语曰:“令壶龃,老柏涂,伊优亚,狋吽牙。
何谓也?”朔曰:“令者,命也。
壶者,所以盛也。
龃者,齿不正也。
老者,人所敬也。
柏者,鬼之廷也。
涂者,渐洳径也。
伊优亚
公孙贺字子叔,北地义渠人也。
贺祖父昆邪,景帝时为陇西守,以将军击吴、楚有功,封平曲侯,著书十余篇。
贺少为骑士,从军数有功。
自武帝为太子时,贺为舍人,及武帝即位,迁至太仆。
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也,贺由是有宠。
元光中为轻车将军。
军马邑。
后四岁,出云中。
后五岁,以车骑将军从大将军青出,有功,封南窌侯。
后再以左将军出定襄,无功,坐酎金,失侯。
复以浮沮将军出五原二千余里,无功。
后八岁,遂代石庆为丞相,封葛绎侯。
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
自公孙弘后,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三人比坐事死。
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
初,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绶,顿首涕泣,曰:“臣本边鄙,以鞍马骑射为官,材诚不任宰相。
”上与左右见贺悲哀,感动下泣,曰:“扶起丞相。
”贺不肯起,上乃起云,贺不得已拜。
出,左右问其故,贺曰:“主上贤明,臣不足以称,恐负重责,从是殆矣。

贺子敬声,代贺为太仆,父子并居公卿位。
敬声以皇后姊子,骄奢不奉法,征和中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发觉,下狱。
是时,诏捕阳陵朱安世不能得,上求之急,贺自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
上许之。
后果得安世。
安世者,京师大侠也,闻贺欲以赎子,笑曰:“丞相祸及宗矣。
南山之行不足受我辞,斜谷之木不足为我械。
”安世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及使人巫祭祠诅上,且上甘泉当驰道埋偶人,祝诅有恶言。
下有司案验贺,穷治所犯,遂父子死狱中,家族。
巫蛊之祸起自朱安世,成于江充,遂及公主、皇后、太子,皆败。
语在《江充》、《戾园传》。
刘屈氂,武帝庶兄中山靖王子也,不知其始所以进。
征和二年春,制诏御史:“故丞相贺倚旧故乘高势而为邪,兴美田以利子弟宾客,不顾元元,无益边谷,货赂上流,朕忍之久矣。
终不自革,乃以边为援,使内郡自省作车,又令耕者自转,以困农烦扰畜者,重马伤枆,武备衰减;下吏妄赋,百姓流亡;又诈为诏书,以奸传朱安世。
狱已正于理。
其以涿郡太守屈氂为左丞相,分丞相长史为两府,以待天下远方之选。
夫亲亲任贤,周、唐之道也。
以澎户二千二百封左丞相为澎侯。

其秋,戾太子为江充所谮,杀充,发兵入丞相府,屈氂挺身逃,亡其印绶。
是时,上避暑在甘泉宫,丞相长史乘疾置以闻。
上问:“丞相何为?”对曰:“丞相秘之,未敢发兵。
”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谓秘也?丞相无周公之风矣。
周公不诛管、蔡乎?”乃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者,自有赏罚。
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
坚闭城门,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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