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
〔明〕 1525 - 1582 年
明湖廣江陵人,字叔大,號太嶽。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編修。嚴嵩、徐階均器重之。遷右中允,領國子司業事,與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業。階代嵩爲首輔,傾心委之。隆慶元年引之入閣。階致仕,居正與司禮監李芳謀,引拱入閣。同定封俺答事,北邊遂得安寧。此後漸生嫌隙,神宗時與司禮監馮保謀,逐拱,遂爲首輔。爲政綜覈名實,信賞必罰。倚任戚繼光鎮薊門,用李成樑鎮遼東,以加強邊備。用潘季馴治河。清丈土地,行一條鞭法。在位十年,頗行改革。然持法嚴峻,怨者頗多;不能虛心納言,御史動輒得罪;厭惡講學,以詔書毀天下書院;父喪不肯解職,以“奪情”留任,頗遭時議。神宗即位時年幼,小有過失,慈聖太后即責雲:“使張先生聞,奈何?”及帝漸長,心厭之。卒,諡文忠。未幾彈劾者即紛起。次年,追奪官爵;又次年,籍沒家產。天啓間,始追復故官。有《張太嶽集》、《太嶽雜著》等。
天馬徠,翼飛龍
蹄削玉,耳垂筒
碧月懸雙頰,明星貫兩瞳
文皇將士盡羆虎,復有龍駒助神武
流矢當胸戰不休,汗溝血點桃花雨
壩上摧鋒第一功,策勳何必減元戎
君不見虎士標形麟閣裏,龍駒亦入畫圖中
紫騮馬,金絡月
朝刷燕,晡秣越
俶儻精權奇,超驤走滅沒
當年萬馬盡騰空,就中紫騮尤最雄
戰罷不知身着箭,飛來祇覺足生風
北風獵獵吹原野,長河水澌血流赭
誰言百萬倒戈中,猶有彎弧射鉤者
《山海經》,衡山在《中山之經》,而不列爲岳,豈禹初奠山川望秩,猶未逮與?《舜典》:“南巡狩,至於南岳
”今瀟湘、蒼梧,故多舜迹,殆治定功成,乃修堙祀與?張子曰:余登衡岳,蓋得天下之大觀焉
十月甲午,從山麓抵岳廟,三十里,石徑委蛇盤曲,夾以虬松老桂
含煙裊露,鬱鬱葱葱,已不類人世矣
余與應城義河李子先至,禮神畢,坐開雲堂,湘潭會沙王子、漢陽甑山張子,乃從他間道亦至
同宿
是夜恍然若有導余昇寥廓之宇者,躡虹梯,憑剛飆,黃金白玉幻出宮闕,芝草琅玕,璨然盈把,殆心有所憶,觸境生念云爾
乙未晨,從廟側右轉而上,仄徑縹緲,石磴垂接,懸崖巨壑,不敢旁瞬
十步九折,氣塡胸臆,蓋攀雲捫天,若斯之難也
午乃至半山亭,亭去岳廟十五里,五峰背擁,雲海蕩漾,亦勝境也
飯僧舍,少憩,復十五里,乃至祝融
初行山間,望芙蓉、煙霞,石廩、天柱諸峰,皆摩霄插雲,森如列戟,爭奇競秀,莫肯相下
而祝融乃藏諸峰間,纔露頂如髻
及登峰首,則諸峰顧在屐底,若揖若退,若俯若拱,瀟湘蒸江,一縷環帶
因憶李白“五峰晴雪,飛花洞庭”之句,蓋實景也
旁睨蒼梧九疑,俯瞰江漢,睟埏六合,舉眦皆盡
下視連巒別巘,悉如培嶁蟻垤,不足復入目中矣
同遊者五人,咸勒石記名焉
暮宿觀音巖
巖去峰頂可一里許,夜視天垣諸宿,大者或如杯盂,不類平時所見也
晨登上封觀海,日初出,金光爍爍,若丹鼎之方開
少焉,紅輪涌於海底,火珠躍於洪爐
旋磨旋瑩,蒼茫雲海之間
徘徊一刻許,乃掣浮埃而上
噫吁嘻!奇哉偉與!山僧謂此日澄霽,實數月以來所無
往有好事者,候至旬月,竟不得見,去
而余輩以杪秋山清氣肅,乃得快睹,蓋亦有天幸云
然心悚神懾,不能久畱,遂下兜率,抵南臺,循黃庭觀登魏夫人昇天石
西行四十里,得方廣寺
方廣寺在蓮花峰下,四山重裹如瓣,而寺居其中
是多響泉,聲徹數里,大如轟雷,細如鳴弦
幽草珍卉,夾徑窈窕,錦石斑駁,照爛丹靑
蓋衡山之勝,高稱祝融,廳言方廣
然磵道險絶,巖壑幽邃,人罕至焉
謁晦庵、南軒二賢禂,宿嘉會堂
夜雨
曉起,雲靄窈冥,前峰咫尺莫辨,徑道亦絶,了不知下方消息,自謂不復似世中人矣
止三日,李子拉余衝雲而下,行數里所,倏見靑雲霽日,豁然中開
問山下人,乃雲比日殊晴
乃悟曏者吾輩正坐雲間耳
又從廟側東轉十餘里,得朱陵洞,云是朱陵大帝之所居
瀑泉灑落,水簾數疊,挂於雲際;垂如貫珠,霏如削玉,飛花散雪,縈灑衣襟
若畔有衝退石,大可徑丈
列坐其次,解纓濯足,酌酒浩歌
當此之時,意愜心融,居然有舞雩泝水之樂,誠不如簪祓塵鞅之足爲累也
是日,石棠李子亦自長沙至,會於岳廟,同返
自甲午迄辛丑,八日往來諸峰間,足窮於攀登,神罷於應接,然猶未盡其梗槪也,聊以識大都云
張子曰,昔向平欲俟婚嫁已畢,當遍遊五岳
嗟乎,人生幾許時得了此塵事,唯當乘間自求適耳
余用不肖之軀,弱冠登仕,不爲不通顯
然自惟涉世,酷非所宜,每値山水會心處,輒忘返焉
蓋其性然也
夫物,唯自適其性,乃可永年要谼
乃今齒壯力健,即不能“與汗漫期於九垓”,亦當遍遊寰中許名勝,遊目騁懷,以極平生之願
今茲發軔衡岳,遂以告於山靈
綠遍瀟湘外,疏林玉露寒,
鳳毛叢勁節,直上盡頭竿
汝幼而穎異,初學作文,便知門路,吾嘗以汝爲千里駒
即相知諸公見者,亦皆動色相賀曰:“公之諸郎,此最先鳴者也
”乃自癸酉科舉之後,忽染一種狂氣,不量力而慕古,好矜己而自足,頓失邯鄲之步,遂至匍匐而歸
丙子之春,吾本不欲求試,乃汝諸兄鹹來勸我,謂不宜挫汝銳氣,不得已黽勉從之,竟致顛蹶
藝本不佳,於人何尤?然吾竊自幸曰:“天其或者欲厚積而鉅發之也
”又意汝必懲再敗之恥,而俯首以就矩鑊也
豈知一年之中,愈作愈退,愈激愈頹
以汝爲質不敏那?固未有少而了了,長乃懵懵者;以汝行不力耶?固聞汝終日閉門,手不釋卷
乃其所造爾爾,是必志騖於高遠,而力疲於兼涉,所謂之楚而北行也!欲圖進取,豈不難哉!
夫欲求古匠之芳躅,又合當世之軌轍,惟有絕世之才者能之,明興以來,亦不多見
吾昔童稚登科,冒竊盛名,妄謂屈宋班馬,了不異人,區區一第,唾手可得,乃棄其本業,而馳騖古典
比及三年,新功未完,舊業已蕪
今追憶當時所爲,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
甲辰下第,然後揣己量力,復尋前轍,晝作夜思,殫精畢力,幸而藝成,然亦僅得一第止耳,擾未能掉鞅文場,奪標藝苑也
今汝之才,未能勝餘,乃不俯尋吾之所得,而蹈吾之所失,豈不謬哉!
吾家以詩書發跡,平生苦志勵行,所以貽則於後人者,自謂不敢後於古之世家名德
固望汝等繼志繩武,益加光大,與伊巫之儔,並垂史冊耳!豈欲但竊一第,以大吾宗哉!吾誠愛汝之深,望汝之切,不意汝妄自菲薄,而甘爲轅下駒也
今汝既欲我置汝不問,吾自是亦不敢厚責於汝矣!但汝宜加深思,毋甘自棄
假令才質駑下,分不可強;乃纔可爲而不爲,誰之咎與!己則乖謬,而使諉之命耶,惑之甚矣!且如寫字一節,吾呶呶諄諄者幾年矣,而潦倒差訛,略不少變,斯亦命爲之耶?區區小藝,豈磨以歲月乃能工耶?吾言止此矣,汝其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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