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詩
日暮遊西園,冀寫憂思情。
曲池揚素波,列樹敷丹榮。
上有特棲鳥,懷春向我鳴。
褰衽欲從之,路險不得征。
徘徊不能去,佇立望爾形。
風飈揚塵起,白日忽巳冥。
回身入空房,託夢通精誠。
人慾天不違,何懼不合幷?
王粲的這首五言詩是寫對友人的思念之情,全詩寫得深情綿邈,哀婉動人。
開頭二句,直截了當地交待“遊西園”的緣由:“冀寫憂思情”。
西園,指鄴城(今河北臨漳西南)的銅爵園。
寫,通假作“瀉”。
詩人正是想借遊園來舒散內心的憂思。
接着寫園中所見景物。
“曲池揚素波,列樹敷丹榮”,彎曲的小池,微波盪漾;成行的花木,紅豔如繪,真是一片賞心悅目的美景。
這裏所描繪的景物似乎與詩人的心境極不和諧,其實這正是詩人匠心獨運之處。
王夫之《姜齋詩話》云:“以樂境寫哀,以哀景寫樂”,可以“倍增其哀樂”。
而詩人這裏運用的手法,正符合這個藝術規律。
滿園春色,幷未改變詩人的心境。
透過重重春景,詩人憂鬱的目光,卻凝視在觸發他憂思的景物上:“上有特棲鳥,懷春向我鳴。
”“特”是“獨”的意思。
看到樹上孤棲的鳥兒,詩人頓時覺得它就像自己的友人,正在呼喚着自己。
這裏,詩人用“特棲鳥”求偶象徵好友的相思,構思新穎。
“褰衽欲從之,路險不得征。
”詩人想提起衣襟,快步追隨着它,然而道路險阻,難以舉步。
征,即“行”。
“路險”自然不是指園內,而是暗喻社會動亂,親朋離散。
這兩句看似無理,卻使癡情的幻想與殘酷的現實發生了無法調和的矛盾,也使作品的主題得以深化。
“徘徊不能去,佇立望爾形。
”欲從無路,欲罷不能,只能徘徊樹下,長久地注視着那孤獨的身影。
至此,詩人以獨特的構思,新奇的想象,把刻骨的相思、現實與幻想的矛盾、內心的苦悶交織在一起,造成感情上的強烈晨蕩,使讀者的心靈也受到這種感情浪濤的搖撼。
如果說上面是從虛處着筆,那麼下面則是實寫了。
先從環境的變化寫起:“風飆揚塵起,白日忽已冥。
”詩人遊園的本意是想排解心中的“憂思情”,可是觸景生情,反而增添了幾分憂愁。
現在又風雲突變,狂飆驟起,塵土飛揚,天昏地暗。
這對於詩人黯然的心情來說,無異是雪上加霜。
於是,只能“回身入空房,託夢通精誠”。
空房,本來就給人一種空曠、冷清、寂寞之感,更何況它還象徵着更深的含義——親朋離居。
這種孤寂、淒涼的情緒愈積愈濃,憂思的感情也就越發不可遏制,以至幻想終於衝破了現實的限制,通過夢境暗送去自己的一片深情。
這又可以說是實寫中的虛寫,既符合情理,自然渾成,又不同凡響,從而深化了作品的意境。
正如宋長白《柳亭詩話》所說:“‘託’字虛,有‘搔首踟躕’之態。
”結尾二句筆勢陡緩,猶如湍急的溪流穿過狹窄的山澗而進入寬闊的大川,但儘管如此,滾滾洪流中所包藏的推動力卻有增無減。
看似自我寬慰的豁達之言,其實卻蘊含着更深的悲苦之情。
明明是天不從人願,卻偏說“人慾天不違”,明明擔心難以重逢,卻偏說“何懼不合幷”,真可謂長歌之哀,甚於慟哭。
這種“正言若反”(《老子》)的結尾,使作品更顯得深沉含蓄,韻味無窮。
冀:希望。
寫:泄也,除也。
“曲池揚素波,列樹敷丹榮”句:池水泛着波浪,樹上開着紅花。
丹榮,紅花。
特棲:獨棲。
特,孤、獨。
懷春:感春而有所思。
通常用爲未婚女子對男子的思慕。
“褰(qiān)衽欲從之,路險不得征。
徘徊不能去,佇(zhū)立望爾形”句:我本想去找你,可是路途難走;但是我又不捨得離你而去,我只能久久地望着你。
褰衽,提起衣襟;佇立,久立。
飈(biāo):旋風。
“人慾天不違,何懼不合並”句:老天爺不會違揹人的願望,我們將來會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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