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 · 方正第五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
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
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
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
”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
”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
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
”友人惭,下车引之
元方入门不顾
南阳宗世林,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
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
”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
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
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
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

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
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
使者徵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
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
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
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
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
五子若殒,亦复无淮
”宣帝乃表,特原淮妻
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
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
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
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
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
”亮曰:“此必辛佐治也

夏侯玄既被桎梏,时钟毓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
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
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
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本弟骞行还,径入,至堂户
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杂

高贵乡公薨,内外喧哗
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何以静之?”泰云:“唯杀贾充,以谢天下
”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
”还问“何如?”答云:“皇太子圣质如初

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
以与晋室有讎,常背洛水而坐
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
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
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
”因涕泗百行
帝于是惭悔而出
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
”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
”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以此愧陛下

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朝士悉祖
预少贱,好豪侠,不为物所许
杨济既名氏,雄俊不堪,不坐而去
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
”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
”往大夏门,果大阅骑
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悉至,皆在连榻坐
时亦有裴叔则
羊稚舒后至,曰:“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不坐便去
杜请裴追之,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还杜许
晋武帝时,荀勖为中书监,和峤为令
故事,监、令由来共车
峤性雅正,常疾勖谄谀
后公车来,峤便登,正向前坐,不复容勖
勖方更觅车,然后得去
监、令各给车自此始
山公大儿著短帢,车中倚
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
时论乃云胜山公
向雄为河内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刘淮横怒,遂与杖遣之
雄后为黄门郎,刘为侍中,初不交言
武帝闻之,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诣刘,再拜曰:“向受诏而来,而君臣之义绝,何如?”于是即去
武帝闻尚不和,乃怒问雄曰:“我令卿复君臣之好,何以犹绝?”雄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
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安复为君臣之好?”武帝从之
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嵇绍为侍中,诣冏咨事
冏设宰会,召葛旟董艾等共论时宜
旟等白冏:“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
”遂送乐器
绍推却不受
冏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
绍虽官卑,职备常伯
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吴人之业
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
”旟等不自得而退
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
”士龙失色
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内,甯有不知?鬼子敢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
羊忱性甚贞烈
赵王伦为相国,忱为太傅长史,乃版以参相国军事
使者卒至,忱深惧豫祸,不暇被马,于是帖骑而避
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发,使者不敢进,遂得免
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庾卿之不置
王曰:“君不得为尔
”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
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阮宣子伐社树,有人止之
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

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或以人死有鬼,宣子独以为无,曰:“今见鬼者,云箸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复有鬼邪?”
元皇帝既登阼,以郑后之宠,欲舍明帝而立简文
时议者咸谓:“舍长立少,既于理非伦,且明帝以聪亮英断,益宜为储副
”周、王诸公,并苦争恳切
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以阿帝旨
元帝便欲施行,虑诸公不奉诏
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然后欲出诏付刁
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
周侯未悟,即却略下阶
丞相披拨传诏,径至御床前曰:“不审陛下何以见臣
”帝默然无言,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
由此皇储始定
周侯方慨然愧叹曰:“我常自言胜茂弘,今始知不如也!”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婚陆太尉
对曰:“培塿无松柏,薰莸不同器
玩虽不才,义不为乱伦之始

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
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虨
恢儿娶邓攸女
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
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
”及恢亡,遂婚
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犹有恢之遗法,威仪端详,容服光整
王叹曰:“我在遣女裁得尔耳!”
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
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
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便舍去
周侯独留,与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

周伯仁为吏部尚书,在省内夜疾危急
时刁玄亮为尚书令,营救备亲好之至
良久小损
明旦,报仲智,仲智狼狈来
始入户,刁下床对之大泣,说伯仁昨危急之状
仲智手批之,刁为辟易于户侧
既前,都不问病,直云:“君在中朝,与和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径便出
王含作庐江郡,贪浊狼籍
王敦护其兄,故于众坐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咸称之!”时何充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
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
顾孟著尝以酒劝周伯仁,伯仁不受
顾因移劝柱,而语柱曰:“讵可便作栋梁自遇
”周得之欣然,遂为衿契
明帝在西堂,会诸公饮酒,未大醉,帝问:“今名臣共集,何如尧、舜?”时周伯仁为仆射,因厉声曰:“今虽同人主,复那得等于圣治!”帝大怒,还内,作手诏满一黄纸,遂付廷尉令收,因欲杀之
后数日,诏出周,群臣往省之
周曰:“近知当不死,罪不足至此

王大将军当下,时咸谓无缘尔
伯仁曰:“今主非尧、舜,何能无过?且人臣安得称兵以向朝廷?处仲狼抗刚愎,王平子何在?”
王敦既下,住船石头,欲有废明帝意
宾客盈坐,敦知帝聪明,欲以不孝废之
每言帝不孝之状,而皆云温太真所说
温尝为东宫率,后为吾司马,甚悉之
须臾,温来,敦便奋其威容,问温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温曰:“小人无以测君子
”敦声色并厉,欲以威力使从己,乃重问温:“太子何以称佳?”温曰:“钩深致远,盖非浅识所测
然以礼侍亲,可称为孝

王大将军既反,至石头,周伯仁往见之
谓周曰:“卿何以相负?”对曰:“公戎车犯正,下官忝率六军,而王师不振,以此负公

苏峻既至石头,百僚奔散,唯侍中钟雅独在帝侧
或谓钟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古之道也
君性亮直,必不容于寇讎,何不用随时之宜、而坐待其弊邪?”钟曰:“国乱不能匡,君危不能济,而各逊遁以求免,吾惧董狐将执简而进矣!”
庾公临去,顾语钟后事,深以相委
钟曰:“栋折榱崩,谁之责邪?”庾曰:“今日之事,不容复言,卿当期克复之效耳!”钟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

苏峻时,孔群在横塘为匡术所逼
王丞相保存术,因众坐戏语,令术劝酒,以释横塘之憾
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
虽阳和布气,鹰化为鸠,至于识者,犹憎其眼

苏子高事平,王、庾诸公欲用孔廷尉为丹阳
乱离之后,百姓雕弊,孔慨然曰:“昔肃祖临崩,诸君亲升御床,并蒙眷识,共奉遗诏
孔坦疏贱,不在顾命之列
既有艰难,则以微臣为先,今犹俎上腐肉,任人脍截耳!”于是拂衣而去,诸公亦止
孔车骑与中丞共行,在御道逢匡术,宾从甚盛,因往与车骑共语
中丞初不视,直云:“鹰化为鸠,众鸟犹恶其眼
”术大怒,便欲刃之
车骑下车,抱术曰:“族弟发狂,卿为我宥之!”始得全首领
梅颐尝有惠于陶公
后为豫章太守,有事,王丞相遣收之
侃曰:“天子富于春秋,万机自诸侯出,王公既得录,陶公何为不可放?”乃遣人于江口夺之
颐见陶公,拜,陶公止之
颐曰:“梅仲真膝,明日岂可复屈邪?”
王丞相作女伎,施设床席
蔡公先在坐,不说而去,王亦不留
何次道、庾季坚二人并为元辅
成帝初崩,于时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议以外寇方强,嗣子冲幼,乃立康帝
康帝登阼,会群臣,谓何曰:“朕今所以承大业,为谁之议?”何答曰:“陛下龙飞,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
于时用微臣之议,今不睹盛明之世
”帝有惭色
江仆射年少,王丞相呼与共棋
王手尝不如两道许,而欲敌道戏,试以观之
江不即下
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尔
”傍有客曰:“此年少戏乃不恶
”王徐举首曰:“此年少非唯围棋见胜

孔君平疾笃,庾司空为会稽,省之,相问讯甚至,为之流涕
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将终,不问安国甯家之术,乃作儿女子相问!”庾闻,回谢之,请其话言
桓大司马诣刘尹,卧不起
桓弯弹弹刘枕,丸迸碎床褥间
刘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甯可斗战求胜?”桓甚有恨容
后来年少,多有道深公者
深公谓曰:“黄吻年少,勿为评论宿士
昔尝与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

王中郎年少时,江虨为仆射领选,欲拟之为尚书郎
有语王者
王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江闻而止
曰:‘选曹举汝为尚书郎,幸可作诸王佐邪?’”此知郎官,寒素之品也
王述转尚书令,事行便拜
文度曰:“故应让杜许
”蓝田云:“汝谓我堪此不?”文度曰:“何为不堪!但克让自是美事,恐不可阙
”蓝田慨然曰:“既云堪,何为复让?人言汝胜我,定不如我

孙兴公作庾公诔,文多托寄之辞
既成,示庾道恩
庾见,慨然送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

王长史求东阳,抚军不用
后疾笃,临终,抚军哀叹曰:“吾将负仲祖于此,命用之
”长史曰:“人言会稽王痴,真痴

刘简作桓宣武别驾,后为东曹参军,颇以刚直见疏
尝听记,简都无言
宣武问:“刘东曹何以不下意?”答曰:“会不能用
”宣武亦无怪色
刘真长、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
有相识小人贻其餐,肴案甚盛,真长辞焉
仲祖曰:“聊以充虚,何苦辞?”真长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

王修龄尝在东山甚贫乏
陶胡奴为乌程令,送一船米遗之,却不肯取
直答语“王修龄若饥,自当就谢仁祖索食,不须陶胡奴米

阮光禄赴山陵,至都,不往殷、刘许,过事便还
诸人相与追之,阮亦知时流必当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
刘尹时为会稽,乃叹曰:“我入当泊安石渚下耳
不敢复近思旷傍,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

王、刘与桓公共至覆舟山看
酒酣后,刘牵脚加桓公颈
桓公甚不堪,举手拨去
既还,王长史语刘曰:“伊讵可以形色加人不?”
桓公问桓子野:“谢安石料万石必败,何以不谏?”子野答曰:“故当出于难犯耳!”桓作色曰:“万石挠弱凡才,有何严颜难犯?”
罗君章曾在人家,主人令与坐上客共语
答曰:“相识已多,不烦复尔

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摇
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叹曰:“此复何异王莽时?”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
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著膝上
文度因言桓求己女膝
蓝田大怒,排文度下膝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文度还报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
”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
”后桓女遂嫁文度儿
王子敬数岁时,尝看诸门生樗蒲
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
”门生辈轻其小儿,乃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
”子敬瞋目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
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
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至门语谢:“故当共推主人
”谢曰:“推人正自难

太极殿始成,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
王有不平色,语信云:“可掷箸门外
”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亦自为也
”王曰:“魏阼所以不长
”谢以为名言
王恭欲请江卢奴为长史,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
王坐,不敢即言
良久乃得及,江不应
直唤人取酒,自饮一碗,又不与王
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云:“卿亦复须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去
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

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
”王答曰:“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
太傅醉,呼王为“小子
”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
亡姑、亡姊,伉俪二宫
何小子之有?”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
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
张大失望,便去
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
范是王之舅,乃让王曰:“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
”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
”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
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方正指正直。正直是我们民族一贯重视的优良品德,历来都得到赞美。 本篇主要记载言语、行动、态度等方面表现出来的正直品质。 说话、行事,坚持正确的原则,这是体现正直人品的一个重要问题。这个问题可以表现在许多方面。 首先表现在礼制方面。那个时代,由于社会生活的影响,形成了很多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还有相应的礼节。坚持这些,才合乎礼.才算正直。例如第17 则记嵇绍为侍中,参加官吏的集会时不肯演奏乐器,认为穿着官服而去做乐工的事是不合礼法;第20 则记太尉王夷甫反对对方用不拘礼节的“卿”字来你呼自己,坚持要用尊你。对待无礼的言语、行动则坚决反对,义形于色。例如第1 则记元方小时候对那个无信无礼的客人很不客气,“入门不顾”。特别是第15 则对比了山涛父子的表现:“山公大儿著短帢,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时论乃云胜山公”。山涛的儿子知道戴着轻便小帽去谒见是失礼,可是山涛没有坚持这个礼节,所以舆论界评为儿子胜过父亲。坚持忠孝,自然属于维护礼制之列,从而避讳也成了坚持忠孝的一种礼节,不能直接说出君主和尊亲的名字,如果对方无视这一点,就要以牙还牙。例如第18 则记卢志在人前直接说出陆士衡的祖父和父亲的名字,陆士衡就寸步不让,义正词严地反击。 其次是坚持宾事求是地对待或处理问题,坚持正确的说法和做法而反对错误的,也不能因为受到压力或其他缘故而后退,放弃原先的主张,违心地随声附和。就算面对君主或顶头上司的错误言行、也不作任何让步,因为直言极谏正是德行大正的表现。例如第9 则记和峤宁可违背晋武帝的意愿,也要坚持自己正确的看法;第28 则记王敦的主簿何充于大庭广众中当面反驳王敦的说法,“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有些人在交友上也很慎重,不可结交的就不能交往。例如第6 则记夏侯玄虽遭迫害人狱,处境险恶,也不肯跟身为廷尉弟弟的钟会结交。 当时,士族阶层的人自以为高人一等,他们恃贵而骄。看不起庶族,处处要显示自己的身分,这也被编纂者看成方正。第46 则说得最明显不过了:吏部拟选王坦之任尚书郎,他自以为此职非名门贵族所宜担任的,说:“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婚姻总是一种政治联姻,更要讲究门当户对,门阀制度对此要求很严,第24 则认为士族豪门跟低于自己门第的家庭通婚是“乱伦之始”。 除此以外,刚直不阿,不信鬼神,当仁不让,义不受辱,不肯屈身事人,不受吹捧,也不吹捧别人,等等,都是本篇所称道的。
暂无
太丘长陈寔和朋友约好一同外出,约定中午出发,过了中午,朋友还没有来,陈寔不管他,自己走了,走了以后,那位朋友才到。当时陈寔儿子元方才六岁,正在门外玩耍。来客问元方:“令尊在家吗?”元方回答说:“家父等了您很久,见您不来,已经走了。”那位朋友便生起气来,说道:“真不是人呀!和别人约好一起走,却扔下别人不管,自己走了!”元方说:“您是跟家父约定中午走的。到了中午还不来。这就是不守信用;对着人家的儿子骂人家的父亲,这是不讲礼貌。”那位朋友听了很惭愧,就下车来招呼他。元方掉头回家去,再也不回看一眼。 南阳郡人宗世林,是和魏武帝曹操同时代的入,他很瞧不起曹操的为人,不肯和曹操结交。曹操到做了司空,总揽朝廷大权的时候,曾经安闲地问宗世林:“现在可不可以结交呢?”宗世林回答说:“我的松柏一样的意志还没有变。”宗世林因为不合曹操心意被疏远以后,”官职很低,和他的德行不相配。但是曹丕兄弟每次登门拜访,都是以晚辈的身分,特别在他的坐床前行拜见礼。他就是这样地受到尊敬。 魏文帝称帝,陈群面带愁容。文帝问他:“朕顺应天命即帝位,你为什么不高兴?”陈群回答说:“臣和华歆铭记先朝,现在虽然欣逢盛世,但是怀念故主恩义的心情,还是不免要流露出来。” 郭淮出任关中都督期间,很得民心,也多次建立过战功。郭淮的妻子,是太尉王凌的妹妹,因为王凌犯罪事受株连,应当一起处死。派来逮捕她的官吏要人要得很急,郭淮让妻子准备好行装,限定日子就要上路。州和都督府的文武官员和百姓都劝说郭淮起兵反抗,郭淮不同意。到期打发妻子上路,百姓号陶痛哭、一路跟着呼唤不舍的有几万人。走了几十里路后,郭淮到底还是叫手下的人去把夫人追回来,于是文武官员飞跑传命,好像救自家性命那么急。夫人追回来以后,郭淮写了封信给宣帝司马懿说:“五个孩子哀痛欲绝,恋恋不舍,思念他们的母亲。如果他们的母亲死了,我就会失去五个孩子。五个孩子如果死了,也就不再有我郭淮了。”司马懿于是上表魏帝,特准赦免了郭淮的妻子。 诸葛亮屯兵在渭水南岸的时候,关中地区人心震动。魏明帝非常害怕晋宣王司马懿出战,便派辛毗去担任军司马。司马懿和诸葛亮隔着渭水列成阵势以后,诸葛亮千方百计地设法诱骗他出战,他果然非常愤怒,就打算用重兵来对付诸葛亮。诸葛亮派间谍去侦察他的行动,回报说:“有一个老人拿着金斧,坚定地面对军营门口站着,军队都出不来。”诸葛亮说:“这一定是辛佐治呀。” 夏侯玄被逮捕了,当时钟毓任廷尉,他弟弟钟会先前和夏侯玄不相交好,这时趁机对夏侯玄表示狎昵。夏侯玄说:“我虽然是罪人,也还不敢遵命。”经受刑讯拷打,始终不出一声,临到解赴法场行刑,也依然面不改色。 夏侯泰初和广陵郡人陈本是好朋友。当陈本和夏侯玄在陈本母亲面前宴饮时,陈本的弟弟陈骞从外面回来,一直进入堂屋门口。于是泰初站起来说:“相同的事可以一齐办,不同的事不能混杂在一起办。” 高贵乡公被杀,朝廷内外群情激愤,议论纷纷。文王司马昭问侍中陈泰:“怎样才能使舆论平静下来呢?”陈泰说:“只有杀掉贾充来向天下人谢罪。”司马昭说:“可以不可以再考虑一个比这轻一些的处理办法呢?”陈泰回答说:“我只知道有比这更重的,不知比这更轻的。” 和峤是晋武帝所亲近、器重的人,有一次武帝对和峤说:“太子近来似乎更加成熟、长进了,你试去看看。”和峤去了回来,武帝问他怎么样,和峤回答说:“皇太子资质同以前一样。” 诸葛靓后来才到晋朝首都洛阳,被任命为大司马,他不肯应召赴任。因为和晋室有仇,常常背对洛河的方向坐着。他和晋武帝有旧交情,武帝很想见他,却又找下到缘由,就请婶母诸葛太妃招呼诸葛靓来。来后,武帝到太妃那里和他见面。行礼后就喝酒,喝到痛快的时候,武帝问:“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交情吗?”诸葛靓说:“臣不能吞炭漆身,今天又看到了圣上。”说完便涕泪交流。武帝于是既惭愧又懊悔地退了出去。 晋武帝告诉和峤说:“我想先痛骂王武子一顿,然后才封给他爵位。”和峤说:“武子才智出众,性情直爽,恐怕不能使他屈服。”武帝于是召见武子,狠狠地责骂了他,然后问道:“你知道羞愧了吗?”王武子说:“想起尺布斗粟的民谣,经常替陛下感到羞愧。别人能让关系疏远的人亲近起来,臣却不能使亲近的变得疏远。”就因为这一点对陛下有愧。” 杜预到荆州去任职,出到七里桥,朝廷的官员全都来到这里给他饯行。社预年轻时家境贫贱,却喜欢当豪侠之士,得不到大家的赞许。杨济既是名门中的杰出人物,忍受不了这种场面,不落座就走了。一会儿,和长舆来了,问:”杨右卫在哪里?”有位客人说:“刚才来了,没坐一坐就走了。”和长舆说:“一定是到大夏门下骑马游乐去了。”便到大夏门去,果然是在那里观看大规模的兵马操练。长舆便搂住他拉到车上,一起坐车回到七里桥,好像刚来那样入座。 杜预任命力镇南将军,朝廷的官员都来庆贺,大家都坐在连榻上。当时在座的也有裴叔则。羊稚舒后来才到,说:“杜元凯竟然用连榻待客!”不落座就走了。杜预请裴叔则去追他回来,羊稚舒骑马走了几里地就停下了,接着就和裴叔则一起回到杜顶家。 晋武帝时,荀勖(xù)任中书监,和峤任中书令。按照旧例,监和令向来同坐一辆车上朝。和峤本性正直,一向憎恶荀勖那种阿谀逢迎的作风。后来每逢官车来接他们上朝,和峤便上车,只往前坐,不再给荀勖留出位子。荀勖还要另外找一辆车,然后才熊走。以后监和令分别派车,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山涛的大儿子戴着一顶便帽,靠在车上。晋武帝想召见他,山涛不敢替他推辞,就出来问儿子的意见,他儿子不肯去。当时的舆论就说这个儿子胜过山涛。 向雄任河内郡的主簿,有件公事本来和他没关系,可是郡太守刘淮为这事大为震怒,便对他动了杖刑,并且打发他走了。向雄后来调任黄门郎,刘淮任侍中,两人虽在同一衙门,却从来不交谈。晋武帝听说这件事,便命令向雄要恢复两人原有的上下级和睦关系。向雄不得已,就到刘淮那里,行再拜礼后说:“刚才奉皇上的命令而来,可是我们之间的上下级恩义已经断绝了,怎么办?”说完,马上就走了。武帝后来听说两人还是不和,就生气地问向雄:“我命令你恢复旧时的和睦关系,为什么还要绝交?”向雄说:“古时候的君子,按礼法举荐官员,也按礼法贬黜官员:现在的君子,举荐人家时就像要抱到膝上那么亲,贬黜人家时就像要推下深渊那样狠。臣下对刘河内如果不去挑起争端,那也就幸运得很了,怎么还能修复旧有的上下级关系呢!”晋武帝听后,就不再勉强他了。 齐王司马冏任大司马,辅理国政,嵇绍当时任恃中,到司马冏那里请示。司马冏安排了一个僚属的宴会,召来葛旟、董艾等人一起讨论当前政务。葛旟等人告诉司马冏说:“嵇侍中擅长乐器,您可以叫他演奏一下。”于是便送上乐器,嵇绍拒绝接受。司马冏说:“今天大家一起饮酒作乐,你为什么拒绝呢?”嵇绍说:“公辅助皇室,应该使大家做事能够有个榜样。我官职虽然卑下,也毕竟忝居常伯之位,吹弹演奏,本是乐官的事情,不能穿着官服来做乐工的事。我现在迫于尊命,不敢随便推辞,可是应该脱下官服,穿上便服。这是我的愿望。”葛旟等人自觉没趣,就退了出去。 卢志在大庭广众中间陆士衡道:“陆逊、陆抗是您的什么人?”陆士衡回答说:“正像你和卢毓,卢珽的关系一样。”陆士龙听了大惊失色。出门以后,士龙就对哥哥说:”哪至于弄到这种地步呢!他可能真是不了解底细呀。”士衡很严厉他说:“我父亲、祖父海内知名,岂有不知道的?鬼子竟敢这样无礼!”舆论界对陆家兄弟的优劣一向难于确定,谢安就拿这件事来判定两人的优劣。 羊忱的性格非常坚贞刚烈。赵王司马伦自任相国的时候,羊忱任太傅府长史,司马伦便任命他为参相国军事。传达任命的使者突然来到,羊忱非常害怕牵连受祸,匆忙间来不及备马,于是骑着光身的马逃避。使者去追他,羊忱擅长射箭,不断向使者左右开弓。使者不敢再追,这才得以逃脱。 太尉王夷甫不和庾子嵩交往,可是庾子嵩却用卿来称呼他,亲热个没完。王夷甫说:“君不能用这种称呼。”庾子嵩回答说:“卿尽管称我为君,我尽管称卿为卿;我自己用我的叫法,卿自己用卿的叫法。” 阮宣子要砍掉土地庙的树,有人阻止他。宣子说:“如果为社而种树,那么砍了树,社就不存在了;如果为树而立社。那么砍了树,社也就迁走了。”  院宣子谈论鬼神有无问题。有人认为人死后有鬼,唯独宣子认为没有,他说:“现有自称看见过鬼的人说鬼是穿着活着时候的衣服,如果人死了有鬼,那么衣服也有鬼吗?” 晋元帝登位以后,因为郑后得宠,就想废明帝司马绍而改立简文帝司马昱为太子。当时朝廷的舆论都认为抛开长子而立幼子,不但在道理上不合立嗣的顺序,而且太子司马绍聪明诚实,英明果断,更适合做太子。周f、王导诸位大臣都竭力争辩,情辞恳切,只有刁玄亮一人想尊奉少主来迎合元帝的心意。元帝就想付诸实施,又担心诸大臣不接受命令,于是先召唤武城侯周f和丞相王导入朝,然后就想把诏令交给刁玄亮去发布。周、王两人进来后,才走到台阶上面,元帝已经事先派传诏官迎着他们,拦住不让入内。请他们到东厢房去。周f还没醒悟过来,就退下台阶。王导拨开传诏官,一直走到元帝座前,说道:“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召见臣?”元帝哑口无言,就从怀里摸出黄纸诏书来撕碎扔掉。从此太子才算确定了。周f这才又感慨又惭愧地叹道:“我常常自以为胜过茂弘,现在才知道比不上他啊!” 丞相王导到江南之初,想结交、攀附吴地人士,就向太尉陆玩提出结成儿女亲家。陆玩回复说:“小土丘上长不了松柏那样的大树、香草和臭草不能同放在一个器物里。我虽然没有才能,可是按道理也不能带头来做破坏人伦的事情。” 诸葛恢的大女儿嫁给太尉庾亮的儿子,二女儿嫁给徐州刺史羊忱的儿子。庾亮的儿子被苏峻杀害了,大女儿又改嫁江虨。诸葛恢的儿子娶了邓攸的女儿为妻。当时尚书谢衷为儿子谢石向诸葛恢求娶他的小女儿,诸葛恢就说:“羊家、邓家和我们是世代姻亲,江家是我看顾他,庾家是他看顾我,我不能再和谢裒的儿子结亲。”等到诸葛恢死了以后,两家终于结亲。结婚时,右军将军王羲之到谢家去看新娘,看到新娘还保存着诸葛恢旧有的礼法,容貌举止,端庄安详;风采服饰,华美整齐。王羲之叹道:“我活着时嫁女儿,也仅仅能做到这样啊!” 周叔治要出任晋陵太守,他哥哥武城侯周伯仁和仲智去和他话别。叔治因为兄弟就要离别了,哭个不停。仲智生他的气,说:“你这个人原来是个妇女,和人家告别,只会哭哭啼啼。”便不理他走了。伯仁独自留下来和他喝酒说话,临别时流着泪,拍着他的背说:“阿奴要好好地爱惜自己!” 周伯仁任吏部尚书时,有一夜在官署里得了病,很危急。当时刁玄亮任尚书令,多方设法抢救,表现得亲密友好极了,过了很久,病情才稍为减轻了些。第二天早晨,通知了周伯仁的弟弟仲智,仲智急急忙忙地赶来。刚进门,刁玄亮就离座对他大哭,并述说伯仁夜里病危的情况。仲智扬手给他一耳光,刁玄亮被打得惊退到门边。仲智走到伯仁床前,一点也不问病况,直截了当地说:“您在西晋时,跟和长舆名望相等,怎么会跟谄佞的人刁协有交情!”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含任庐江郡大守,贪赃在法。王敦袒护他哥哥,一次特意在大家面前赞扬说:“我哥哥在郡内一定政绩很好,庐江知名人士都称颂他。”当时何充在王敦手下任主簿,也在座,严肃地说:“我就是庐江人,所听到的和你说的不一样。”王敦哑口无言。旁人都替何充捏一把汗,何充却十分但然,神态自若。 顾孟著有一次向周伯仁劝酒,伯仁不肯喝。顾孟著便转向柱子劝酒,并且对柱子说:“难道就可以把自己看成栋梁吗!”周伯仁听到这话很高兴,两人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晋明帝在西堂召集众大臣举行宴会,还没有大醉的时候,明帝问道:“今天名臣都聚会在一起,和尧、舜时相比,怎么样?”当时周伯仁任尚书仆射,便声音激昂地回答说:“现在圣上和尧、舜虽然同是君主,可又怎么能和那个太平盛世等同起来呢?”明帝大怒,回到内宫,亲自写了满满一张黄纸的诏令,便交给廷尉,命令逮捕周伯仁,想就此杀掉他。过了几天,又下诏令释放他。众大臣去探望周伯仁,周说:“起初我就知道不会死,因为罪状还不可能到这个地步。” 大将军王敦就要率兵东下,当时人们都以为他没有借口呢。周伯仁说:“现在的君主不是尧、舜,怎么能没有过失!再说臣下怎么能兴兵来指向朝廷!处仲他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试看王平子到哪儿去了?” 王敦从武昌东下以后,把船停在石头城,他的愿望是想废掉明帝。有一次宾客满座,王敦知道明帝聪敏明慧,就想借不孝的罪名废掉他。每次说到明帝不孝的情况,都说:“这是温太真说的。他曾经做过东宫的卫率,后来在我手下担任司马,非常熟悉太子的情况。”一会儿,温太真来了,王敦便摆出他的威严的神色,问太真:“皇太子为人怎么样?”温太真回答说:“小人没法儿估量君子。”王敦声色俱厉,想靠威力来迫使对方顺从自己,便重新问道:“根据什么称颂太子好?”温太真说:“太子才识的广博精深,似乎不是我这种认识肤浅的人所能估量的;可是能按照礼法来侍奉双亲,这可以称为孝。” 大将军王敦反叛以后,到了石头城,周伯仁去见他。王敦问周伯仁:“你为什么辜负我?”周伯仁回答说:“公举兵谋反,下官愧率六军出战,可是军队不能奋勇杀敌,因此才辜负了公。” 苏峻率叛军到了石头城后,朝廷百官逃散,只有侍中钟雅独自留在晋成帝身边。有人对钟雅说:“看到情况允许就前进,知道困难就后退,这是古时候的常理。您本性忠诚正直,一定不会被仇敌宽容。为什么不采取权宜之计,却要坐着等死呢?”钟雅说:“国家有战乱而不能拯救,君主有危难而不能救助,却各自逃避以求免祸,我怕董狐就要拿着竹简上朝来啦!” 庾亮将要出逃,回头向钟雅交代自己走后的事,把朝廷重任深切地托付给他。钟雅说:“国家危在旦夕,这是谁的责任呢?”庾亮说:”当前的事,不容许再谈论了,你应该期望取得收复京都的成效啊!”钟雅说:“想必您不会有愧于荀林父啊!” 苏峻叛乱时,孔群在横塘受到了匡术的威胁。后来丞相王导把匡术保全下来,并且趁着大家在一起谈笑时,叫匡术给孔群敬酒,来消除横塘一事的不满。孔群回答说:“我的德行不能和孔子相比,可是困苦却同孔子遇到匡人一样。虽然春气和暖,鹰变成了布谷鸟,至于有识之士,还是厌恶它的眼睛。” 苏子高的叛乱平定以后,王导、庾亮诸大臣想用廷尉孔坦来治理丹阳郡。经过战乱而颠沛流离之后,百姓生活困苦。孔坦激愤地说:“往日先帝临终之时,诸君亲上御床前,一起受到先帝的关怀赏识,共同接受了先帝的遗诏。我才疏位卑,不在接受遗诏之列。你们有了困难以后,就把我推到前面,我现在像是砧板上的臭肉,任人细剁细切罢了!”说完就拂袖而去。大臣们也就不再提起。 车犄将军孔愉和御史中丞孔群一起外出,在御道遇见匡术,后面跟随的宾客、侍从很多,匡术便前去和孔愉说话。孔群却并不看他,只是说:“就算鹰变成了市谷鸟,所有的鸟还是讨厌它的眼睛。”匡术听了大怒,便想杀掉孔群。孔愉赶紧下车抱住匡术说:“堂弟发疯了,你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吧!”孔群这才得以保住脑袋。 梅颐曾经对陶侃有过恩德。后来梅颐任豫章郡太守,犯了罪,丞相王导派人去逮捕了他。陶佩说:“天子还年轻,政令都由大臣发出;王公既然能逮捕人,我陶公为什么就不能放!”于是派人到江口把梅颐夺过来。梅颐去见陶侃,下拜,陶侃拦住他不让拜。梅颐说:“我梅仲真的膝头,以后难道还会向人跪拜吗!” 丞相王导设置歌舞女,还安排下床榻坐席。蔡谟先已在座,看见这种做法很不高兴,就走了,王导也不挽留他。 何次道、庾季坚两人一起受命为辅政大臣。晋成帝刚去世,在这时,由谁继位,还没有定下来。何次道主张立皇子,鹿季坚和大臣们的议论都认为外来之敌正强大,皇子年幼,于是就立康帝。康帝登帝位后,会见群臣时问何次道:“朕今天能继承国家大业,是谁的主张?”何次道回答说:“陛下登帝位,这是庾冰的功劳,不是我的力量。当时如果采纳了小臣的主张,那么今天就看不到太平盛世了。”康帝面有愧色。 左仆射江虨年轻时,丞相王导招呼他来一起下棋。王导的棋艺比起他来有两子左右的差距,可是想不让子儿对下,试图拿这事来观察他的为人。江虨并不马上下子儿,王导问:“您为什么不走棋?”江虨说:“恐怕不行呢。”旁边有位客人说:“这年轻人的技术原来不错。”王导慢慢抬起头来说:“这年轻人不只是围棋胜过我。” 孔君平病重,司空庾冰当时任会稽郡内史,去探望他,十分恳切地问候病情,并为他病重而流泪。庾冰离座告辞后,孔君平感慨地说:“大丈夫快死了,却不问安邦定国的办法,竟像妇孺一样来问候我!”庾冰听见了,便返回向他道歉,请他留下教诲。 大司马桓温去探望丹阳尹刘惔,刘惔躺着没起床。桓温用弹弓来射他的枕头,弹丸在被褥上迸碎了。刘惔生气地起床说:“使君怎么这样,难道这也可以靠打仗取胜吗!”桓温脸色非常不满。 后生年少多有谈论竺法深的,竺法深告诉他们说:“黄口小儿,不要做评论界的资深人士。以前我曾经和元帝、明帝两位皇帝,王导、庾亮两位名公打过交道呢。” 北中郎将王坦之年轻时,江虨任尚书左仆射,兼管吏部尚书职务,他考虑选王坦之任尚书郎。有人把这事告诉了王坦之,坦之说:“自从过江以来,尚书郎只甲第二流的人担任,怎么能考虑我呢!”江虨听说后,就不再考虑他了。 王述升任尚书令时,诏命下达了就去受职。他儿子王文度说:“本来应该让给杜许。”王述说:“你认为我能否胜任这个职务?”文度说:“怎么不胜任!不过能谦让一下总是好事,礼节上恐怕不可缺少。”王述感慨地说:“既然说能胜任,为什么又要谦让呢?人家说你胜过我,据我看终究不如我。” 孙兴公写了《庾公诔》,文中有很多寄托情谊的言辞。写好了,拿给庾道恩看。道恩看了,愤激地送还给他,说:“先父和您的交情本来没有达到这一步。” 左长史王仲祖请求出任东阳太守,抚军不肯委任他。后来王仲祖病重,临去世时,抚军哀叹说:“我将会在这件事上对不起仲祖。”便下命令委任他。王冲祖说:“人们说会稽王痴心,确实痴心。” 刘简在桓温手下任别驾,后来又任东曹参军,因为刚强正直,桓温相当疏远他。有一次处理公文,刘简一句话也不说。桓温问他:“刘东曹为什么不提出意见?”刘简回答说:“一定不会被采纳。”桓温听了,也没有一点责怪的脸色。 刘真长、王仲祖一起外出,天色晚了还没有吃饭。有个认识他们的吏役送来饭食给他们吃,菜肴很丰盛,刘真长辞谢了。王仲祖说:“暂且用来充饥吧,何苦推辞!”刘真长说:“绝不能跟小人打交道。” 王修龄曾在东山隐居过一段时间,那时很贫困。陶胡奴当时任乌程县令,就运一船米去送给他。王修龄推辞了,不肯收下,只是回话说:“王修龄如果挨饿,自然会到谢仁祖那里要吃的,不需要陶胡奴的米。” 光禄大夫阮思旷前去参加晋成帝的葬礼,到京都时,没有去殷浩、刘惔家探望,事情完后就往回走。众友好知道了,一起去追赶他。阮思旷也知道这些名士一定会来追赶自己,便急速走了,一直走到方山,他们赶不上为止。丹阳尹刘惔当时正请求出任会稽太守,便叹息说:“我如果到会稽,要在靠近安石的小洲旁停船了,再不敢靠近思旷身旁。否则他就会拿木棒子打人,改不了的。” 王濛、刘惔和桓温一起到覆舟山去观赏。喝酒喝得半醉以后,刘惔伸腿放在桓温脖子上,桓温很受不了,抬起手拨开。回来以后,王濛对刘惔说:“他难道可以拿脸色给人看吗!” 桓温问桓子野:“谢安石已经估计到万石一定要失败,为什么不劝他改正错误?”子野回答说:“自然是由于很难触犯呀。”桓温生气地说:“万石是个软弱的庸才,还有什么威严的面孔不敢触犯!” 罗君章曾经在别人家里作客,主人叫他和在座的客人一起谈谈话,他回答说:“大家相识已经很久了,用不着再讲客套了。” 韩康伯生病在家,经常拄着拐杖在前院里漫步游逛。他眼看着谢家诸人都富贵了,进出的车子轰鸣于路、便叹道:“这和王葬时又有什么两样呢!” 王文度在桓温手下任长史时,桓温为儿子求娶文度的女儿,文度答应回去和父亲蓝田侯王述商量。回家后,王述因为怜爱文度,虽然长大了,也还是抱在膝上。文度便说到桓温求娶自己女儿的事。王述非常生气,把文度从膝上推下去,说道:“我不喜欢看见文度又犯傻了,是害怕桓温那副面孔!当兵的,怎么可以嫁女儿给他家!”文度就回复桓温说:“下官家里已经给女儿找了婆家。”桓温说:“我知道了,这是令尊大人不答应呢。”后来桓温的女儿便嫁给文度的儿子。 王子敬只有几岁的时候,曾经观看一些门客赌博,看见他们要出现输赢的时候,便说:“南风不竞(南边的要输)。”门客们轻视他是小孩子,就说:“这位小郎也是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子敬气得瞪大眼睛说:“比远的,我愧对荀奉倩;比近的,我愧对刘真长。”于是拂袖而去。 谢安听说羊绥很优秀,就派人向他致意并且请他来,可是羊绥始终不肯上门。后来羊绥任太学博士,因事去见谢安,谢安就马上把他调来任主簿。 右军将军王羲之和谢安去看望阮裕,走到门口,王羲之对谢安说:“我们自然是一同推尊主人。”谢安说:“推尊别人恰恰最难。 太极殿刚建成,王子敬当时任丞相谢安的长史,谢安派人送块木板去叫王子敬题匾。子敬露出不满的神色,告诉来人说:“把它扔在门外吧。”谢安后来看见王子敬,就说:“这是给正殿题匾,怎么样?从前魏朝韦诞等人也是写过的呀。”王子敬说:“这就是魏朝帝位不能长久的原因。”谢安认为这是名言。 王恭想请江卢奴任长史,早晨到江家去,江卢奴还在帐子里没起床。王恭坐下来,不敢马上开口,过了很久才有机会说到这件事。江卢奴也不回答他,只是叫人拿酒来,自己喝了一碗,也不给王恭喝。王恭一边笑一边说:“哪能一个人喝!”江卢奴说:“你也要喝吗?”再叫仆人倒碗酒来给王恭。王恭喝完酒,借机自己下台阶告辞。还没有出门,江卢奴叹口气说:“一个人要有自知之明,确实是很难!” 晋孝武帝问王爽:“你比你哥哥怎么样?”王爽回答说:“风雅超群,臣比不上恭,至于忠孝,这又怎么可以让给别人呢!” 王爽和太傅司马道子在一起饮酒,太傅醉了,叫王爽为小子。土爽说:“先祖长史,和简文皇帝是布衣之交;已故的姑母、姐姐是两宫的皇后。怎么能称为小子!” 张玄和建武将军王忱两人原先不认识,后来在豫章太守范宁家相遇。范宁叫两人交谈交谈。张玄便正襟危坐,王忱却久久地仔细看着他,不答话。张玄非常失望,便告辞,范宁苦苦地解释并挽留他,他到底不肯留下。范宁是王忱的舅舅,就责怪王忱说:“张玄是吴地名士中的优秀人物,又是当代名流所着重的,你却让他处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很难理解。”王忱笑着说:“张祖希如果想认识我,自然应该上门来探望我。”范宁赶紧把这话告诉张玄,张玄便穿好礼服去拜访他。两人于是一边喝酒一边谈论,宾主都没有抱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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