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金船 · 流杯亭和楊元素
無情流水多情客,勸我如曾識
杯行到手休辭卻,這公道難得
曲水池上,小字更書年月
如對茂林修竹,永和時節
纖纖素手如霜雪,笑把秋花插
尊前莫怪歌聲咽,又還是輕別
此去翱翔,遍上玉堂金闕
欲問再來何歳,應有華髮
杯行到手休辭卻,這公道難得
曲水池上,小字更書年月
如對茂林修竹,永和時節
纖纖素手如霜雪,笑把秋花插
尊前莫怪歌聲咽,又還是輕別
此去翱翔,遍上玉堂金闕
欲問再來何歳,應有華髮
宋神宗熙寧七年(西元一〇七四年)九月,杭州知州楊元素人爲翰林學士(見《咸淳臨安志·卷四十六》)。這首《泛金船》詞除述及別情外,還以「遍賞玉堂金闞」點明其事,故應作於此時。從作品的內容來看,這是一首別情詞。薛瑞生先生猜想是東坡餞別楊元素(見《箋證·卷一》),此説較合情理。詞的上闋寫曲水流觴的場景。這與中國古代一種文化習俗相聯繫:古時三月上巳日(魏以後定爲三月初三)在環曲的水渠旁宴集,置杯水上,隨水而行,杯停其前則取飲,稱曲水流杯。這以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的記述最爲知名。其事本來另有一層文化內涵在,即所謂「修禊」(上巳日臨水行祭,以除不祥),而對於後世士大夫文人來説,毋寧説是一種特殊的遊戲。本詞的上闋似應作這樣的詮釋。詞人樂在其中,他把「無情流水」與「多情客」(當指自身及楊氏)對照寫來,顯得饒有情味。接著將「流水」人格化,説它勸我飲酒,如同似曾相識一般:「杯行到手可不要推辭,這樣的公道事是很難得的!」出語幽默,暗含著對世事的褒貶。詞人還運用《蘭亭集序》中一些現成的詞語,勾畫出曲水流觴的場景,幷多少透露出他清雅脫俗的情懷。下闋轉到寫別情。以寫歌女的肢體、表情和動作爲承啓的筆墨,寫來卻像特寫鏡頭那樣鮮明:歌女擡起那霜雪一般白凈而又纖細柔嫩的雙手,笑著將秋天的鮮花插入了花甁。這就強化了這回送別宴會畱給詞人的美好的印象。而後從歌女的聲情側面觸及了別情:「尊前莫怪歌聲咽,又還是輕別。」意思是説,在宴會上可別責怪她唱出了嗚嗚咽咽的歌聲,這還算是未把離別當作一回事呢。那麽,到底是爲了什麽?原來「此去翺翔,遍賞玉堂金闕。」這裏以鳥的「翺翔」,比喩人在仕途上的進取,以「玉堂金闕」明點楊元素人朝爲翰林。老詞人張先同時作有《泛金船》詞,題作《流杯堂唱和翰林主人元素自撰腔》,徑稱元素爲「翰林主人」,可以作一旁證。所以「此去」二句,乃是專寫楊元素,道出了送別的情由。最後推想未來:要問哪一年再來杭州相聚,怕是人都老了。這就寫出了離別的惆悵,表達了眞摯的友情。順便説一下,本詞題目底本作《和元素韻自撰腔命名》,薛本從之,爲我們所不取。因爲如前所述,張先的同調之作已明白無誤地指出是「元素自撰腔」,若依此題,則成了東坡「自撰腔」,豈非張冠李戴?再説,旣是「和元素」,又説是「自撰腔」,也不免自相矛盾。而本詞上闋所寫恰好扣住「流杯亭」三字,所以題目作《流杯亭和楊元素韻》就怡然理順了。
勸金船:詞牌名,又稱《泛金船》。金船者,大酒器也。兩宋之交葉翠巖《海録碎事·巻六·〈飲器門·金舡〉》云:「酒器中大者呼爲舡。」北宋·晏小山《淸平樂》詞:「雙紋彩袖,笑捧金船酒。」調始見《張子野詞》,其詞序云:「流杯堂唱和翰林主人元素自撰腔」,詞有「何人窨得金船酒」句,故名。東坡此調詞序亦云:「和元素韻,自撰腔命名。」按元素,楊繪元素也。可知此調本係楊元素自度曲,惜其詞不傳。《詞律·巻十三》、《詞譜·巻二十一》倶列東坡「無情流水多情客」一首爲正體,雙調,八十八字,上下闋同,各八句六仄韻。上下闋第四句,例作上一下四句法。《詞譜》又列張子野別體一種,九十二字,上闋八句六仄韻,下闋八句五仄韻。此調又名《泛金船》。東坡此詞調名元延祐本作「泛金船」,朱本、龍本、曹本並從元延祐本。
「和元素韻,自撰腔命名」:元延祐本作「流杯亭和楊元素」。傅注本作「和元素,自撰腔命名,亦作《泛金船》」,疑應係傅注誤入詞序。玆從呉訥鈔本、茅維《蘇集》本、毛本。
元素:楊繪,宋漢州綿竹(今屬四川)人,字元素,號無爲子。宋仁宗皇祐五年(西元一〇五三年)進士。通判荆南府,遷開封府推官,知眉州,徙興元府,皆有治聲。宋神宗立,召修起居注、知制誥、知諫院。與宰相曾魯公忤,改兼侍讀,元素以「諫官不得其言則去」,不拜。熙寧四年(西元一〇七一年),擢翰林學士、御史中丞《續〈資治通鑑〉長編·巻二百二十》。免役法行,元素陳十害,忤王介甫,罷知亳州。熙寧七年(西元一〇七四年)六月,自應天府(今河南商丘)移知杭州,八月到任。再爲翰林學士。貶荆南節度副使,分司南京,改提舉太平觀,起知興國軍。宋哲宗卽位,復天章閣待制,再知杭州。元祐三年(西元一〇八八年)卒於任,年六十二。有《群經索蘊》、《無爲編》、《西垣集》等。事見《范太史集·巻三十九·天章閣待制楊公墓誌銘》,《宋史·巻三百二十二·楊繪傳》。
曾識:元延祐本作「相識」,朱本、龍本、曹本並從元延祐本。
杯行到手:傅子立注引唐·韓昌黎《贈鄭兵曹》詩:「杯行到君莫停手。」
這公道難得:元延祐本作「似軒冕相逼」,朱本、龍本、曹本並從元延祐本。
「小字更書年月」句:指與楊元素、魯元翰、陳令舉,蘇子瞻至下天竺題壁紀遊事。南宋·潛君髙《咸淳臨安志·巻八十·靈鷲興聖寺》:「楊繪元素、魯有開元翰、陳舜俞令舉、蘇軾子瞻同逰,熙寧九年九月二十日。」
如對:元延祐本、呉訥鈔本作「還對」。
永和時節:元延祐本作「似永和時節」,呉訥鈔本、茅維《蘇集》本、毛本作「似永和節」。按,此調八十八字,前後闋各八句六仄韻,此句亦當四字,元延祐本不合詞律。參見《欽定詞譜·巻二十一》。
「曲水池上,小字更書年月。如對茂林修竹,永和時節」句:傅子立注引晉·王右軍《〈蘭亭集〉序》:「永和九年,歳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脩稧事也。羣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領,茂林脩竹;又有淸流激湍,暎帶左右。引以爲流觴曲水,列坐其次。……向之所欣,俛仰之间以爲陳迹,猶不能不以之興懷;况脩短随化,終期於盡。」
纖纖素手:《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纖纖,纖細柔長皃,此狀「素手」。
輕別:以離別爲輕,意謂不把離別當回事。
遍賞:元延祐本作「遍上」,朱本、龍本、曹本並從元延祐本。
玉堂金闕:傅子立注:「漢武帝作玉堂於太液池西南,去地二十丈。闕,門旁兩觀也,飾之以黃,故曰:『金闕』。」劉尚榮按:「《史記·巻十二·孝武本紀》:『於是作建章宮,度爲千門萬戸。前殿度髙未央,其東則鳳闕,髙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數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漸臺高二十餘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乃立神明臺、井幹樓,度五十餘丈,輦道相屬焉。』唐·司馬子正《〈史記〉索隱》引《漢武故事》:『玉堂基與未央前殿等,去地十二丈。』傅注當本於此,『二十』應乙作『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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