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論
論曰:漢自順桓之間,國統屢絕,奸回竊位,閹宦滿朝
士之蹈忠義履冰霜者,居顯列則陷犯懺之誅,伏閭則嬰黨錮之戮
當是時也,天下之君子,掃地將盡
雖九伊周、十稷契,不能振已絕之綱,舉土崩之勢明矣
熹平中,大黃星見楚宋之分,遼東殷馗曰:“其有眞人起於譙沛之間
”以知曹孟德不爲人下,事之明驗也
先時秦帝東遊,亦云金陵當有王者興
董扶求出,又曰益州有天子氣
從茲而言,則長江劍閣,作吳蜀之限;天道人謀,有三分之兆,其來尚矣
然費興有際,崇替迭來
每覽其書,何能不臨卷而永懷,扶事而伊鬱也
嘗試論之曰:向使何進納公業之言而不追董卓,郭汜棄文和之策而不報王允,則東京焚如之禍,關右亂麻之屍,何由而興哉?至使乘輿蒙塵於河上,天子露宿於曹陽,百官飢死於牆壁,六宮流離於道路,蓋由何公之不明,賈詡之言過也,於是劉岱、喬瑁、張超、孔融之徒,舉義兵而天下響應,英雄者騁其驍悍,運其謀能,海內囂然,與茲大亂矣
袁本初據四州之地,南向爭衡;劉景升擁十萬之師,坐觀成敗
區區公路,欲據列郡之尊;瑣瑣伯珪,謂保易京之業
瓚既窘斃,術亦憂終
譚尚離心,琮琦失守,其故何哉?有大賢而不能用,睹長策而不能施
使謂力濟九天,智周萬物,天下可指麾而定,宇宙可大呼而致也
嗚呼悲夫!余觀三國之君,咸能推誠樂土,忍垢藏疾,從善如不及,聞諫如轉規
其割裂山河鼎足而王宜哉!孫仲謀承父兄之餘事,委瑜肅之良圖,泣周泰之痍,請呂蒙之命,惜休穆之才不加其罪,賢子布之諫而造其門
用能南開交趾,驅五嶺之卒;東屆海隅,兼百越之衆
地方五千里,帶甲數十萬
若令登不早卒,休以永年,神器不移於暴酷,則彭蠡衡陽,未可圖也
以先主之寬仁得衆,張飛、關羽萬人之敵,諸葛孔明管、樂之儔,左提右挈,以取天下,庶幾有濟矣
然而喪師失律,敗不旋踵
奔波謙、瓚之間,羈旅袁、曹之手,豈拙於用武,將遇非常敵乎?初備之南也,樊、鄧之士,其從如口
比到當陽,衆十萬餘
操以五千之卒,及長阪縱兵大擊,廊然霧散,脫身奔走
方欲遠竄用魯肅之謀,然投身夏口
於是諸葛適在軍中,向令帷幄有謀,軍容宿練,包左車之際,運田單之奇,曹懸兵數千,夜行三百
軸重不相繼,聲援不相聞,可不一戰而禽也?坐以十萬之衆,而無一矢之備,何異驅犬羊之群,餌豺虎之口?故知應變將略,非武侯所長,斯言近矣
周瑜方嚴兵取蜀,會物故於巴邱
若其人尚存,恐玉壘銅梁,非劉氏有也
然備數困敗而意不折
終能大起西土者,其惟雅度最優乎?武侯既沒,劉禪舉而棄之
睹譙周之懦詞,則忿憤而忘食;聞姜維之立事,又慷慨而言口
惜其功垂成而智不濟,豈伊時喪?抑亦人亡,乃知德之不修,棧道靈關,不足恃也
魏武用兵,彷彿孫吳
臨敵制奇,鮮有喪敗,故能東禽狡布,北走強袁,破黃巾於壽張,斬眭固於射犬
援戈北指,蹋頓懸顱;擁旆南臨,劉琮束手
振威烈而清中夏,挾天子以令諸侯,信超然之雄傑矣
而弊於褊刻,失於猜詐
孔融、荀彧,終罹其災;孝先、季珪,卒不能免
愚知操之不懷柔巴蜀,砥定東南,必然之利耶
文帝富裕春秋,光應禪讓,臨朝恭儉,博覽墳典,文質彬彬,庶幾君子者矣
不能恢崇萬代之業,利建七百之基
骨肉齊於匹夫,衡樞委乎他姓
遠求珠翠,廢禮諒堂之中,近抱辛毗,取笑婦人之口
明帝嗣位,繼以奢淫
征夫困於兵革,人力殫於臺榭
高貴鄉公名決有餘,而深沈不足
其雄才大略,經緯遠圖,求之數君,幷無取焉
山陽公之墳土未乾,陳留王之賓館已起,天之報施,何其速哉?故粗而論之,式備勸戒,俾夫來者有以監諸焉
暫無
暫無
東漢從順帝桓帝之時,國家的正統已經斷絕過多次了,而一些奸邪小人竊取了大位,太監滿朝都是讀書人如果遵循忠義之道,就象走在薄冰之上一樣危險:處於朝廷之中就會因爲正直敢言而被誅殺,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會因爲黨錮之禍而死。在那箇時候:天下的君子,已經快被消滅光了。即便有再多的堯舜之時的大臣,也不能重新恢復已經破壞殆盡的朝廷綱紀,天下即將大亂的形勢已經明朗了。 在東漢靈帝熹平年間,有一顆大黃星出現在翼宿和氐宿之間,遼東殷馗說:“大概有真命天子能出現在譙地和沛地之間吧。”因此曹操不會長時間居爲人下,這早就有天文上的應兆了。在更早的秦始皇東遊的時候,也說過金陵應該有稱雄天下的王者興盛於此。董扶又說過益州有天子氣,如此說來,那長江和劍閣作爲吳蜀的屏障,從天文上和個人的預言上,三分天下的苗頭早就出現了。 但是朝代興亡和更替是有時機的,我每次看史書的時候,總是面對着書而感慨,對着歷史事件而感到非常的鬱悶。曾經嘗試着評論一下:當初何進要是採納鄭泰的話不讓董卓帶兵進京,郭汜放棄了賈詡的計策而不報復王允,那麼火燒洛陽之禍,關內屍橫遍野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呢?而天子被迫出京落難在黃河邊,不得已之下在曹陽露宿,百官餓死在牆壁之下,六宮在道路上流離奔波,都是由於何進的不明智及賈詡之言的過失啊。於是劉岱、喬瑁、張超、孔融等人大起義兵而天下響應,英雄們顯示他們的驍勇。運用他們的智謀和才能,從而導致了海內沸騰,天下大亂。袁紹佔據四州之地向南爭雄,劉表擁有十萬軍隊卻坐觀成敗。小小的袁術卻想稱帝,而無能的公孫瓚只想保存易京的基業,最後公孫瓚窮困而死,而袁術也是憂愁而死。至於袁譚、袁尚兄弟二人不能同心,劉琦、劉琮也失去了荊州,究竟是什麼原因呢?有非常賢能的人而不能任用,看到了長期的計謀卻不能實施,自以爲自己的力量和智謀非常強大,天下僅僅靠着自己的名氣就可以輕鬆取得啊。 悲哀啊!我看三國這些君主,很少人能夠以誠待人,使百姓安於自己的土地,遮藏自己的不足之處,聽從善言就怕還沒有完全辦到,一旦聽到諫言就立刻改悔,那麼他們只能割據地方,鼎足而立稱王不是合情合理的嗎?孫權繼承父兄的事業,委任周瑜、魯肅以重任。因爲周泰的傷勢而哭泣,爲呂蒙的病情祈禱上天,愛惜休穆的才能而不加罪於他,聽取張昭的諫言而屢屢拜訪,所以能南到交趾,趕走了五嶺的士兵,東到海隅,擁有了百越的百姓,地方擴大到五千里,士兵擁有數十萬。如果孫登不過早去世,孫休能多活幾年,不將帝位傳於暴虐的孫皓,那麼江東之地,未必就能被西晉攻取。 以劉備的寬仁得衆,關羽、張飛的萬人之敵,諸葛亮有如管仲、樂毅般的才能,作爲左右手來攻取天下,也差不多該成功吧!而當初戰敗喪師,居然敗的如此迅速,奔波在陶謙、公孫瓚之間,寄居在袁紹、曹操之下,難道不是拙於用兵,而且遇到了非常厲害的敵人的原因嗎?當初劉備南撤時,樊城河南一帶跟隨他的人很多,等到了當陽,已有十萬人。曹操率五千人追到長阪,大舉進攻,劉備十萬人頓時煙消雲散,僅僅能夠單身逃跑。正要遠逃之時採納了魯肅的意見,投奔了夏口。當時諸葛亮正在軍中。假如真的能夠運籌帷幄,軍容嚴整,訓練有素,運用象田單包左車似的奇謀。曹操孤軍僅僅幾千人,夜以繼日行軍三百餘里。輜重來不及補充,前後無法互相援助,難道此時不就可以一戰而擒獲曹操?擁有十萬人,竟然連一個箭頭也沒有準備,這和把犬和羊餵給豺虎吃有何區別?由此可知應變將略,不是諸葛亮之所擅長的結論是對的。周瑜正要領兵取西蜀,卻病逝於巴丘。如果他還活者,恐怕西蜀之地,再非劉備所有也。但是劉備屢次失敗卻百折不撓,終於能夠在西蜀創立江山,難道不是由於他的仁德最優秀嗎?諸葛亮去世後,劉禪把整個西蜀之地丟棄了。聽到譙周懦弱的話而氣憤得忘了喫飯,聽到了姜維的計劃而又興奮的稱讚。可惜姜維功敗垂成而智謀不足,難道是由於天命嗎?還是人面臨滅亡之際才知道仁德不足的時候,棧道靈關都是不足以依靠呢? 曹操用兵就象孫子和吳子一樣,面對敵人,使用奇謀而很少失敗。所以能向東抓住呂布、向北擊敗袁紹、在壽張打敗黃巾、在射犬斬殺了眭固,大軍向北進攻,殺了蹋頓,大軍向南進攻,劉琮束手就擒。重振威烈之名,清理了中原之地,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確實是超然的英雄豪傑呀。然其缺點是氣量狹小,猜忌過分。孔融、荀彧都因此而遇難,崔琰、毛玠最終也不能倖免,因此我知道曹操決不肯籠絡巴蜀和江東使之歸附,從而平定東南,這是必然的道理。曹丕登基時已經處於壯年。接受漢朝的禪讓獲得帝位,在朝廷上處理政事小心謹慎,博覽過各種古書古籍。文質彬彬接近於君子了。但是不能夠創立萬代基業,打下數百年江山。(原因是什麼呢?)不顧念骨肉之情,把執掌國家大權委任給外姓之人向遠方求珠寶,在朝廷之中不講求禮節。對辛毗有斷袖之癖而被婦人取笑。曹睿即位仍然奢侈淫亂,老百姓們苦於勞役和兵役,天下之財力都浪費在建設臺榭上。曹髦決斷是足夠了,但是忍耐力要差許多。他的雄才大略,經緯遠國,和以前的幾位君主相比,幷無可取之處。山陽公的墳土還未乾,陳留王的房舍已建立了,上天的報應爲什麼那麼迅速呢?所以我粗略的評論一下,主要包含勸戒的意圖,希望後來者能夠有所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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