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女兒誄
維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競芳之月,無可奈何之日,怡紅院濁玉,謹以群花之蕊,冰鮫之縠,沁芳之泉,楓露之茗,四者雖微,聊以達誠申信,乃致祭於白帝宮中撫司秋豔芙蓉女兒之前曰:
竊思女兒自臨濁世,迄今凡十有六載
其先之鄉籍姓氏,湮淪而莫能考者久矣
而玉得於衾枕櫛沐之間,棲息宴遊之夕,親暱狎褻,相與共處者,僅五年八月有奇
憶女兒曩生之昔,其爲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爲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爲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爲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
姊娣悉慕媖嫺,嫗媼鹹仰惠德
孰料鳩鴆惡其高,鷹鷙翻遭罦罬;薋葹妒其臭,茝蘭竟被芟鉏!花原自怯,豈奈狂飆;柳本多愁,何禁驟雨!偶遭蠱蠆之讒,遂抱膏肓之疚
故櫻脣紅褪,韻吐呻吟;杏臉香枯,色陳顑頷
諑謠謑詬,出自屏幃;荊棘蓬榛,蔓延戶牖
豈招尤則替,實攘詬而終
既忳幽沉於不盡,復含罔屈於無窮
高標見嫉,閨幃恨比長沙;直烈遭危,巾幗慘於羽野
自蓄辛酸,誰憐夭折?仙雲既散,芳趾難尋
洲迷聚窟,何來卻死之香?海失靈槎,不獲回生之藥
眉黛煙青,昨猶我畫;指環玉冷,今倩誰溫?鼎爐之剩藥猶存,襟淚之餘痕尚漬
鏡分鸞別,愁開麝月之奩;梳化龍飛,哀折檀雲之齒
委金鈿於草莽,拾翠盒於塵埃
樓空鳷鵲,徒懸七夕之針;帶斷鴛鴦,誰續五絲之縷?
況乃金天屬節,白帝司時,孤衾有夢,空室無人
桐階月暗,芳魂與倩影同銷;蓉帳香殘,嬌喘共細言皆絕
連天衰草,豈獨蒹葭;匝地悲聲,無非蟋蟀
露階晚砌,穿簾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聞怨笛
芳名未泯,檐前鸚鵡猶呼;豔質將亡,檻外海棠預萎
捉迷屏後,蓮瓣無聲;鬥草庭前,蘭芳枉待
拋殘繡線,銀箋彩縷誰裁?褶斷冰絲,金斗御香未熨
昨承嚴命,既趨車而遠涉芳園;今犯慈威,復拄杖而近拋孤柩
及聞櫘棺被燹,慚違共穴之盟;石槨成災,愧迨同灰之誚
爾乃西風古寺,淹滯青燐,落日荒丘,零星白骨
楸榆颯颯,蓬艾蕭蕭
隔霧壙以啼猿,繞煙塍而泣鬼
自爲紅綃帳裏,公子情深;始信黃土隴中,女兒命薄!汝南淚血,斑斑灑向西風;梓澤餘衷,默默訴憑冷月
嗚呼!固鬼蜮之爲災,豈神靈而亦妒?箝詖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在卿之塵緣雖淺,而玉之鄙意尤深
因蓄惓惓之思,不禁諄諄之問
始知上帝垂旌,花宮待詔,生儕蘭蕙,死轄芙蓉
聽小婢之言,似涉無稽;據濁玉之思,則深爲有據
何也:昔葉法善攝魂以撰碑,李長吉被詔而爲記,事雖殊其理則一也
故相物以配才,苟非其人,惡乃濫乎其位?始信上帝委託權衡,可謂至洽至協,庶不負其所秉賦也
因希其不昧之靈,或陟降於茲,特不揣鄙俗之詞,有污慧聽
乃歌而招之曰:
天何如是之蒼蒼兮,乘玉虯以遊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駕瑤象以降乎泉壤耶?望傘蓋之陸離兮,抑箕尾之光耶?列羽葆而爲前導兮,衛危虛於傍耶?驅豐隆以爲庇從兮,望舒月以臨耶?聽車軌而伊軋兮,御鸞鷖以徵耶?聞馥郁而薆然兮,紉蘅杜以爲纕耶?炫裙裾之爍爍兮,鏤明月以爲璫耶?借葳蕤而成壇畤兮,檠蓮焰以燭蘭膏耶?文瓠瓟以爲觶斝兮,漉醽醁以浮桂醑耶?瞻雲氣而凝盼兮,彷彿有所覘耶?俯窈窕而屬耳兮,恍惚有所聞耶?期汗漫而無夭閼兮,忍捐棄予於塵埃耶?倩風廉之爲余驅車兮,冀聯轡而攜歸耶?余中心爲之慨然兮,徒噭噭而何爲耶?卿偃然而長寢兮,豈天運之變於斯耶?既窀穸且安穩兮,反其真而又奚化耶?余猶桎梏而懸附兮,靈格余以嗟來耶?來兮止兮,卿其來耶?
若夫鴻蒙而居,寂靜以處,雖臨於茲,余亦莫睹
搴煙蘿而爲步障,列蒼蒲而森行伍
警柳眼之貪眠,釋蓮心之味苦
素女約於桂巖,宓妃迎於蘭渚
弄玉吹笙,寒簧擊敔
徵嵩嶽之妃,啓驪山之姥
龜呈洛浦之靈,獸作咸池之舞
潛赤水兮龍吟,集珠林兮鳳翥
爰格爰誠,匪簠匪莒
發軔乎霞城,還旌乎玄圃
既顯微而若通,復氤氳而倏阻
離合兮煙雲,空濛兮霧雨
塵霾斂兮星高,溪山麗兮月午
何心意之忡忡,若寤寐之栩栩?余乃欷歔悵望,泣涕彷徨
人語兮寂歷,天籟兮篔簹
鳥驚散而飛,魚唼喋以響
誌哀兮是禱,成禮兮期祥
嗚呼哀哉!尚饗!
《芙蓉女兒誄》是中國長篇古典名著《紅樓夢·第七十八回(老學士閒徵姽嫿詞癡公子杜撰芙蓉誄)》中主人公賈寶玉祭奠丫鬟晴雯時所用的一篇祭文,是《紅樓夢》所有詩文詞賦中最長的一篇。 在這篇誄文中賈寶玉以熾烈的情感、生動的比喻、形象的敘述,回想晴雯在世時,黃金美玉難以比喻她品質的高貴,晶冰白雪難以比喻她心地的純潔,星辰日月難以比喻她智慧的光華,春花秋月難以比喻她容貌的嬌美。所以姊妹愛慕她的嫺雅,婆奴敬仰她的賢慧。賈寶玉用最美好的語言,熱情讚頌這個“心比天高,身爲下賤”被迫致死的女婢,他以無限惋惜的心情,追憶了自己和這位女婢近五年八個月的生活、遊處,同時又以無比激憤的語言痛斥、責罵了那些製造悲劇的當權者和那些卑鄙無恥的奴才。 全篇文采飛揚、感情真摯、寓意深刻,全面體現了作者曹雪芹的不世文才。作品所代表詩文創作成就,置諸中國最優秀的悼祭文學之列也毫不遜色。
誄(lěi)文:敘述死者生前事蹟,表示哀悼。相當於後世的致悼辭或哀悼死者的文章,也簡稱爲“誄”。誄,諡也,累列生時行跡,讀之以悼諡者。 維太平不易之元:誄這一文體的格式,開頭應當先交代年月日。作者想脫去“傷時罵世”、“干涉朝廷”的罪名,免遭文字之禍,稱小說“無朝代年紀可考”,不得已,纔想出這樣的名目。第十三回秦可卿的喪榜上書有“奉天永建太平之國”、十四回出殯的銘旌上也大書“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等字樣。表面上彷佛都是歌頌昇平,放在具體事件、環境中,恰恰又成了絕妙的嘲諷。維,語助詞;元,紀年。 蓉桂競芳之月:指農曆八月。 冰鮫之縠(hú):傳說鮫人居南海中,如魚,滴淚成珠,善機織,所織之綃,明潔如冰,暑天令人涼快,以此命名。縠,有皺紋的紗。“冰鮫之縠”與下文的“沁芳之泉”、“楓露之茗”都見於小說情節之中。 白帝:五行之說。古人以百物配五行(金、木、水、火、土)。如春天屬木,其味爲酸,其色爲青,司時之神就叫青帝;秋天屬金,其味爲辛,其色爲白,司時之神就叫白帝,等等。故下文有“金天屬節,白帝司時”等語。 撫司:管轄。 曩(nǎng):從前,以往。 “其爲質”四句:仿效唐代詩人杜牧《李長吉歌詩敘》中語:“雲煙綿聯,不足爲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爲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爲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爲其格也……”。 媖嫺(yīngxián):美好文雅。媖,女子美好;嫺,文雅。 “孰料鳩鴆惡其高,鷹鷙翻遭罦罬(fúzhuó)”句:誄文用了許多《楚辭》裏的詞語,大半都寄託着作者的愛憎。如“鷹鷙”用《離騷》的“鷙鳥(猛禽,鷹屬)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圓)之能周(相合)兮,夫孰(怎能)異道而相安?”原爲屈原表達與楚國貴族抗爭的不屈精神;與此相反,“鳩鴆”之類惡鳥就表示那股黑暗勢力,因爲鳩多鳴,像人話多而不實;鴆傳說羽毒,能殺人。其它如下文中作爲香花的“茞蘭”、“蘅杜”,作爲惡草的“薋葹”,也表示這兩種力量的對立。“顑頷”則表示屈原受到壓抑而憔悴,“諑謠”則表示黑暗勢力搞陰謀詭計。又如一些講車仗儀衛的用語,像“玉虯”、“瑤象”和“豐隆”、“望舒”等,也都是美好的事物和明潔正道的神祇,用來表現屈原“志潔行芳”、不同流合污的精神。曹雪芹在此用以表現自己對叛逆的女奴與惡濁勢力進行鬥爭的同情,同時又寄託着自己對當時現實黑暗政治的不滿。罦罬,捕鳥的網,這裏是被網捕獲的意思。 薋葹(císhī):蒼耳和蒺藜,泛指惡草。 臭(xiù):氣味,這裏指香氣。 茝(chǎi)蘭:香草。 芟(shān):割草,引申爲除去。 鉏(chú):可編席的草。即“鋤”。 蠱蠆(gǔchài):害人的毒蟲,這裏是陰謀毒害人的意思。蠱,傳說把許多毒蟲放在一起,使互相咬殺,最後剩下不死的叫蠱,以爲可用來毒害人。蠆,是古書中說的蠍子一類毒蟲。 膏肓(huāng):心以下橫膈膜以上的部分。古人以爲病進入這個部位就無法醫治(見《左傳·成公十年》)。 疚(jiù),疾病。 顑頷(kǎnhàn):因飢餓而面色乾黃憔悴。 諑(zhuó)謠:造謠中傷。 謑(xī)詬:嘲諷辱罵。 戶牖(yǒu):門和窗戶。牖,窗戶。 “豈招尤則替,實攘詬而終”句:程高本中此二句被刪去。招尤則替,自招過失而受損害。替,廢;攘詬,蒙受恥辱(語出《離騷》)。 忳(tún):憂鬱。《離騷》:“忳鬱邑余侘傺兮。” 幽沉:指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怨恨。 罔屈:冤屈。罔,不直爲罔。 長沙:指賈誼,漢文帝時著名政治家。他主張加強中央集權,削減地方王侯權勢,年紀很輕就擔任朝廷裏的重要職務。後來受到權貴排斥,被貶逐爲長沙王太傅(輔佐官),三十三歲就鬱郁而死。後人常稱他賈長沙。 “直烈遭危,巾幗慘於羽野”句:古代神話:禹的父親鯀(gǔn)沒有天帝的命令,就擅自拿息壤(一種可以生長不息的神土,能堵塞洪水)治洪水,天帝就叫祝融將他殺死在羽山的荒野(據《山海經·海內經》)。屈原在《離騷》中說“鯀婞(xìng,倔強)直以亡身兮”,大膽肯定了鯀的耿介正直。“直烈”正是用了屈原的話;也正因爲鯀是男子,所以誄文引來與芙蓉女兒相比,以反襯“巾幗”遭遇之慘甚於男子,與上一句引賈誼同。小說的續補者傳統觀念很深,像歷來極大多數封建士大夫一樣,把竊神土救洪災的鯀和頭觸不周山的共工這一類具有鬥爭性、反抗性的人物看作壞人,將原稿這一句改爲“貞烈遭危,巾幗慘於雁塞”(程高本),換成王昭君出塞和親事。這一改,不僅有礙文理,且在思想性上也削弱了原稿中的叛逆精神。 “洲迷聚窟,何來卻死之香”句:傳說西海中有聚窟洲,洲上有大樹,香聞數百里,叫做返魂樹,煎汁制丸,叫做振靈丸,或名卻死香,能起死回生(見《十洲記》)。迷,迷失方向,不知去路。 “海失靈槎,不獲回生之藥”句:傳說東海中蓬萊仙島上有不死之藥,秦代有個徐福,帶了許多童男女入海尋找,一去就沒有回來。槎,筏子,借作船義。又海上有浮靈槎泛天河事,乘槎遊仙的傳說,見於《博物志》:銀河與海相通,居海島者,年年八月定期可見有木筏從水上來去。有人便帶了糧食,乘上木筏而去,結果碰到了牛郎織女。這裏捏合而用之。 倩:請人替自己做事。 “鏡分鸞別,愁開麝月之奩(lián)”句:傳說罽(jì)賓(漢代西域國名)王捉到鸞鳥一隻,很喜歡,但養了三年它都不肯叫。聽說鳥見了同類才鳴,就掛一面鏡子讓它照。鸞見影,悲鳴沖天,一奮而死。後多稱鏡爲鸞鏡(見《異苑》)。又兼用南陳太子舍人徐德言與樂昌公主夫妻亂離中分別,各執破鏡之半,後得以重逢團圓事(見《古今詩話》)。麝月,巧用丫頭名,諧“射月”,同時指鏡。奩,女子盛梳妝用品的匣子。 “梳化龍飛,哀折檀雲之齒。”句:晉人陶侃懸梭於壁,梭化龍飛去(見《異苑》)。這裏可能是曹雪芹爲切合晴雯、寶玉的情事而改梭爲梳的。檀雲,丫頭名,也是巧用。檀雲之齒,檀木梳的齒。麝月檀雲,一奩一梳,皆物是人非之意。注:(檀雲:首見第二十四回,賈寶玉的丫環。她的故事可能在作者早期增刪《石頭記》時即已略去,故作品僅第二十四回、三十四回、五十二回簡單地提及她,但在寶玉的詩文中,卻留下了這些故事的蛛絲馬跡,第七十八回《芙蓉女兒誄》:“梳化龍飛,哀折檀雲之齒。”這應該是寶玉、檀雲、晴雯三人之間的一段小糾紛或小插曲,第二十三回《夏夜即事》:“室靄檀雲品御香。”看來,初稿的二十三回之前,還有檀雲焚香的故事。) “委金鈿(diàn)於草莽,拾翠盒於塵埃”句:謂人已死去,首飾都掉在地上。白居易《長恨歌》:“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qiáo)金雀玉搔頭。”鈿,金翠珠寶製成的花形首飾;翹,古代婦女的髮飾。 “樓空鳷鵲,徒懸七夕之針”句:《荊楚歲時記》:“七夕人家婦女結綵縷,穿七孔針,陳瓜果於庭中,以乞巧。”鳷鵲,漢武帝所建的樓觀名,這裏指華麗的樓閣。與“七夕之針”連在一起,可能由李賀《七夕》詩“鵲辭穿線月”聯想而來,但鳷鵲與鵲不是同一種鳥。另:鳷鵲爲漢章帝時條支國進貢的異鳥,王嘉《拾遺記·後漢》:“章帝永寧元年,條支國來貢異瑞,有鳥名鳷鵲,形高七尺,解人語。” 帶斷鴛鴦:比喻情人分離。可能用唐人張祜詩:“鴛鴦鈿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阿誰?” 五絲之縷:指七夕所結之“彩縷”。又王嘉《拾遺記》:“因祗之國,其人善織,以五色絲內於口中,手引而結之,則成文錦。”晴雯工織,用此亦合。 蒹葭(jiānjiā):蘆葦。《詩經·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表達了男主人公對女子的愛慕和想念。 不度寒砧:這裏是說人已死去,不再有搗衣的砧聲傳來。度,傳。寒砧,古代婦女每於秋夜搗衣,故稱寒砧。砧,搗衣石。 怨笛:《晉書·向秀傳》:向秀跟嵇康、呂安很友好。後嵇、呂被殺,向秀一次經過這兩個人的舊居,聽見鄰人吹笛,聲音嘹亮,向秀非常傷感,寫了一篇《思舊賦》。後人稱這個故事爲“山陽聞笛”。又唐人小說《步飛煙傳》裏有“笛聲空怨趙王倫”的詩句,說的是趙王因索取石崇家的吹笛美人綠珠未成而陷害石崇一家的事,誄文可能兼用此事。 鸚鵡:與下文中的海棠、捉迷、鬥草等皆小說中情節,有的原不屬晴雯,如鸚鵡寫在瀟湘館,有的是廣義的,如捉迷即可指晴雯偷聽寶玉在麝月前議論她事。 銀箋:白紙。與上句“拋殘繡線”聯繫起來,當指刺繡所用的紙樣。 彩縷:庚辰本作“彩繕”,有誤;程乙本作“彩袖”,當是臆改。今從戚序本。 “金斗御香未熨”句:語用秦觀《如夢令》“睡起熨沉香,玉腕不勝金斗”句。 柱杖:說自己帶病前往,因哀痛所致。 近拋:路雖近而不能保住的意思,與上句“遠涉”爲對。程乙本作“遣拋”,戚序本作“遽拋”,庚辰本缺字。今從乾隆抄本一百二十回紅樓夢稿。 槥(huì)棺:棺材。槥,古代一種小棺材。 燹(xiǎn):野火。引申爲燒。 共穴之盟,死當同葬的盟約。穴,墓穴。 槨(guǒ),棺外的套棺。 迨(dài),及。 同灰:李白《長干行》:“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本謂夫婦愛情之堅貞。寶玉曾說過將來要和大觀園裏的女孩子們一同化煙化灰。 “及聞”四句:意謂寶玉不能與芙蓉女兒化煙化灰,對因此而將受到譏誚和非議感到慚愧。 爾乃:發語詞。賦中常見,不能解作“你是”。下文“若夫”也是發語詞。 淹滯青燐:青色的燐火緩緩飄動。骨中磷質遇到空氣燃燒而發的光,從前人們誤以爲鬼火。 壙(kuàng):墳墓。 塍(chéng):田間的土埂。 汝南淚血:寶玉以汝南王自比,以汝南王愛妾劉碧玉比晴雯。《樂府詩集》有《碧玉歌》引《樂苑》曰:“《碧玉歌》者,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以寵愛之甚,所以歌之。”梁元帝《採蓮賦》:“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汝南、碧玉與石崇、綠珠同時並用,始於唐代王維《洛陽女兒行》:“狂夫富貴在青春,意氣驕奢劇季倫。自憐碧玉親教舞,不惜珊瑚持與人。” 梓澤餘衷:用石崇、綠珠事。《晉書·石崇傳》:崇有妓曰綠珠,美而豔,善吹笛。孫秀使人求之,崇勃然曰:“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秀怒,矯詔收崇。崇正宴於樓上,介士(武士)到門,崇謂綠珠曰:“我今爲爾得罪!”綠珠泣曰:“當效死於君前。”因自投於樓下而死。石崇有別館在河陽的金谷,一名梓澤。作者同時人明義《題紅樓夢》詩:“饌玉炊金未幾春,王孫瘦損骨嶙峋。青娥紅粉歸何處?慚愧當年石季倫!”也用石崇的典故。這除了有親近的女子不能保全的思想外,尚能說明災禍來臨與政治有關,誄文正有着這方面的寄託。 蜮(yù):傳說中水邊的一種害人蟲,能含了沙射人的影子,人被射後要害病。《詩·小雅·何人斯》“爲鬼爲蜮。”陸德明釋文:“(蜮)狀如鱉,三足,一名射工,俗呼之水弩。在水中含沙射人,一曰射人影。”這裏指用陰謀詭計暗害人的人。 箝:同“鉗”,夾住,引申爲封閉。《莊子·胠篋》:“箝揚、墨之口。” 詖(bì)奴:與下句的悍婦都指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一夥迎上欺下、狗仗人勢的奴才管家們。小說中曾寫她們在王夫人前進讒言,“治倒了晴雯”。詖,奸邪而善辨,引申爲弄舌。 惓(quán)惓:同“拳拳”,情意深厚的意思。 垂旌:用竿挑着旌旗,作爲使者徵召的信號。 待詔:本漢代官職名。這裏是等待上帝的詔命,即供職的意思。 葉法善攝魂以撰碑:相傳唐代的術士葉法善把當時有名的文人和書法家李邕的靈魂從夢中攝去,給他的祖父葉有道撰述並書寫碑文,世稱“追魂碑”(見《處州府志》)。 李長吉被詔而爲記:李長吉,即李賀。唐代詩人李商隱作《李長吉小傳》說,李賀死時,他家人見緋衣人駕赤虯來召李賀,說是上帝建成了白玉樓,叫他去寫記文。還說天上比較快樂,不像人間悲苦,要李賀不必推辭。 陟降:陟是上升,降是下降。古籍裏“陟降”一詞往往只用偏義,或謂上升或謂下降。這裏是降臨的意思。 玉虯(qiú):白玉色的無角龍。後文的“鷖”(yī)是鳳凰。屈原《離騷》:“駟玉虯以乘鷖兮。” 穹窿:天看上去中間高,四方下垂像篷帳,所以稱穹窿。 瑤象:指美玉和象牙製成的車子。屈原《離騷》:“爲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爲車。” 箕尾:箕星和尾星,和下文的虛、危都是屬於二十八宿星座的名稱。古代神話,商王的相叫傅說(yuè),死後精神寄託於箕星和尾星之間,叫做“騎箕尾”(見《莊子·大宗師》)。這裏隱指芙蓉女兒的靈魂。 豐隆:神話中的雲神(一作雷神)。下句中的“望舒”爲駕月車的神。後文的“雲廉”即“飛廉”,是風神。《離騷》:“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妃之所在。”又“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望舒”之“望”,在誄文中兼作動詞用。 薆(ài):盛。 紉蘅杜以爲纕(xiāng):把蘅、纕杜等香草串連起來作爲身上的佩帶。纕,佩帶。《離騷》:“紉秋蘭以爲佩。” 璫:耳墜子。古樂府《焦仲卿妻》:“耳著明月璫。” 葳蕤(wēiruí):花草茂盛的樣子。 畤(zhì):古時帝王祭天地五帝之所。 檠(qíng)蓮焰:在燈臺裏點燃起蓮花似的燈焰。檠,燈臺。燭蘭膏:燒香油。 瓟瓠(bóhù):葫蘆之類瓜,硬殼可作酒器。程乙本作“瓠瓟”,今依脂本順序。《廣韻》:“瓟瓠可爲飲器。”瓠,庚辰、戚序本作“匏”,這是“瓠”的別寫。 觶斝(zhìjiǎ):古代兩種酒器名。 醽醁(línglù):美酒名。 窈窕:深遠貌。 汗漫:古代傳說:有個叫盧敖的碰到名叫若士的仙人,向他請教,若士用“吾與汗漫期於九垓之外”的理由拒絕了他的請求(見《淮南子·道應訓)。汗漫是一個擬名,寓有混混茫茫不可知見的意思。九垓,即九天。 夭閼(è):亦作“夭遏”,阻擋。 窀穸(zhūnxī):墓穴。 反其真:返回到本源,指死(語出《莊子·大宗師》)。 懸附:“懸疣附贅”的簡稱,指瘤和癮肉,是身體上多餘的東西。《莊子·大宗師》:“彼以生爲附贅懸疣,以死爲決疣潰癰。”這是厭世主義的比喻。 靈:靈魂,指晴雯的靈魂。 格:感通。 嗟來:招喚靈魂到來的話。《莊子·大宗師》:“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桑戶,人名,他的朋友招他的魂時這樣說。 搴(qiān):拔取。 柳眼:柳葉細長如眼,所以這樣說。 蓮心:蓮心味苦,古樂府中常喻男女思念之苦,並用“蓮心”諧音“憐心”。 素女:神女名,善彈瑟(見《史記·封禪書》)。 宓(fú)妃:傳說她是伏羲氏的女兒,淹死在洛水中,成了洛神。 弄玉吹笙:相傳秦穆公之女弄玉善吹笙,嫁與蕭史,蕭善吹簫,能作鳳鳴,後引來鳳凰,夫妻隨鳳化仙飛去(見漢代劉向《列仙傳》及明代陳耀文《天中記》)。 寒簧:仙女名,偶因一笑下謫人間,後深海而復歸月府(見明代葉紹袁《午夢堂集·續窈聞記》)。洪昇《長生殿》借爲月中仙子。 敔(yǔ):古代的一種樂器,形狀如一隻伏着的老虎。 嵩嶽之妃:指靈妃。《舊唐書·禮儀志》:武則天臨朝時,“下制號嵩山爲神嶽,尊嵩山神爲天中王,夫人爲靈妃”。韓愈《誰氏子》詩:“或云欲學吹鳳笙,所慕靈妃媲蕭史。”可知靈妃也是善於吹笙的。 驪山之姥(mǔ):《漢書·律曆志》中說殷周時有驪山女子爲天子,才藝出衆,所以傳聞後世。到了唐宋以後,就傳爲女仙,並尊稱爲“姥”或“老母”。又《搜神記》中說有個神嫗叫成夫人,好音樂,每聽到有人奏樂歌唱,便跳起舞來。所以李賀《李憑箜篌引》中有“夢入神山教神嫗”的詩句。這裏可能是兼用兩事。 “龜呈洛浦之靈”句:古代傳說,夏禹治水,洛水中有神龜揹着文書來獻給他(見《尚書·洪範》漢代孔安國傳)。又傳說黃帝東巡黃河,過洛水,黃河中的龍背了圖來獻,洛水中的烏龜背了書來獻,上面都是赤文篆字(見《漢書·五行志》正義引劉向說)。 “獸作咸池之舞”句:舜時,夔作樂,百獸都一起跳舞(見《史記·五帝本紀》)。咸池,是堯的樂曲名,一說是黃帝的樂曲。 赤水:神話中地名。 珠林:也稱珠樹林、三株樹,三珠樹,傳說“樹如柏,葉皆爲珠”(見《山海經》)。 鳳翥(zhù):鳳凰在飛翔。鳳集珠林,見《異苑》。 爰格爰誠:這種句法,在《詩經》等古籍中屢見,在多數情況下,“爰”只能作連接兩個意義相近的詞的語助詞。格,在這裏是感動的意思,如“格於皇天”。 匪簠(fǔ)匪筥(jǔ):意謂祭在心誠,不在供品。匪,通“非”。簠、筥,古代祭祀和宴會用的盛糧食的器皿。 發軔(rèn):啓程,出發。軔,阻礙車輪轉動的木棍,車發動時須抽去。 霞城:神話以爲元始天尊居紫雲之閣,碧霞爲城。後以碧霞城或霞城爲神仙居處(見孫綽《遊天台山賦序》)。 玄圃:亦作“縣圃”,神仙居處,傳說在崑崙山上。《離騷》:“朝發軔於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 通:程乙本作“逋”,誤。 氤氳(yīnyūn):煙雲籠罩。 忡忡:憂愁的樣子。 篔簹(yúndāng):一種長節的竹子。 唼喋(shàzhá):水鳥或水面上魚兒爭食的聲音。 尚饗(xiǎng):古時祭文中的固定詞,意謂望死者前來享用祭品。
千秋萬歲太平年,芙蓉桂花飄香月,無可奈何傷懷日,怡紅院濁玉,謹以百花蕊爲香,冰鮫縠爲帛,取來沁芳亭泉水,敬上楓露茶一杯。這四件東西雖然微薄,姑且藉此表示自己一番誠摯懇切的心意,將它放在白帝宮中管轄秋花之神芙蓉女兒的面前,而祭奠說: 我默默思念:姑娘自從降臨這污濁的人世,至今已有十六年了。你先輩的籍貫和姓氏,都早已湮沒,無從查考,而我能夠與你在起居梳洗、飲食玩樂之中親密無間地相處,僅僅只有五年八個月多一點的時間啊! 回想姑娘當初活着的時候,你的品質,黃金美玉難以比喻其高貴;你的心地,晶冰白雪難以比喻其純潔;你的神智,明星朗日難以比喻其光華;你的容貌,春花秋月難以比喻其嬌美。姊妹們都愛慕你的嫺雅,婆媽們都敬仰你的賢惠。 可是,誰能料到惡鳥仇恨高翔,雄鷹反而遭到網獲;臭草妒忌芬芳,香蘭竟然被人剪除。花兒原來就怯弱,怎麼能對付狂風?柳枝本來就多愁,如何禁得起暴雨?一旦遭受惡毒的誹謗,隨即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櫻桃般的嘴脣,褪去鮮紅,而發出了呻吟的聲音;甜杏似的臉龐,喪失芳香,而呈現出憔悴的病容。流言蜚語,產生於屏內幕後;荊棘毒草,爬滿了門前窗口。哪裏是自招罪愆而喪生,實在乃蒙受垢辱而致死。你是既懷着不盡的憂忿,又含着無窮的冤屈呵!高尚的品格,被人妒忌,閨女的憤恨恰似受打擊被貶到長沙去的賈誼;剛烈的氣節,遭到暗傷,姑娘的悲慘超過竊神土救洪災被殺在羽野的鯀。獨自懷着無限辛酸,有誰可憐不幸夭亡?你既像仙家的雲彩那樣消散,我又到哪裏去尋找你的蹤跡?無法知道聚窟洲的去路,從哪裏來不死的神香?沒有仙筏能渡海到蓬萊,也得不到回生的妙藥。 你眉毛上黛色如青煙縹緲,昨天還是我親手描畫;你手上的指環已玉質冰涼,如今又有誰把它焐暖?爐罐裏的藥渣依然留存,衣襟上的淚痕至今未乾。鏡已破碎,鸞鳥失偶,我滿懷愁緒,不忍打開麝月的鏡匣;梳亦化去,雲龍飛昇,折損檀雲的梳齒,我便哀傷不已。你那鑲嵌着金玉的珠花,被委棄在雜草叢中,翡翠髮飾落在塵土裏,被人拾走。鳷鵲樓人去樓空,七月七日牛女鵲橋相會的夜晚,你已不再向針眼中穿線乞巧;鴛鴦帶空餘斷縷,哪一個能夠用五色的絲線再把它接續起來? 況且,正當秋天,五行屬金,西方白帝,應時司令。孤單的被褥中雖然有夢,空寂的房子裏已經無人。在種着梧桐樹的臺階前,月色多麼昏暗!你芬芳的魂魄和美麗的姿影一同逝去;在繡着芙蓉花的紗帳裏,香氣已經消散,你嬌弱的喘息和細微的話語也都滅絕。一望無際的衰草,又何止蘆葦蒼茫!遍地淒涼的聲音,無非是蟋蟀悲鳴。點點夜露,灑在覆蓋着青苔的階石上,搗衣砧的聲音不再穿過簾子進來;陣陣秋雨打在爬滿了薜荔的牆垣上,也難聽到隔壁院子裏哀怨的笛聲。你的名字尚在耳邊,屋檐前的鸚鵡還在叫喚;你的生命行將結束,欄杆外的海棠就預先枯萎。過去,你躲在屏風後捉迷藏,現在,聽不到你的腳步聲了;從前,你去到庭院前鬥草,如今,那些香草香花也白白等待你去採摘了!刺繡的線已經丟棄,還有誰來裁紙樣、定顏色?潔白的絹已經斷裂,也無人去燒熨斗、燃香料了! 昨天,我奉嚴父之命,有事乘車遠出家門,既來不及與你訣別;今天,我不管慈母會發怒,拄着杖前來弔唁,誰知你的靈柩又被人擡走。及至聽到你的棺木被焚燒的消息,我頓時感到自己已違背了與你死同墓穴的誓盟。你的長眠之所竟遭受如此的災禍,我深深慚愧曾對你說過要同化灰塵的舊話。 看那西風古寺旁,青燐徘徊不去;落日下的荒墳上,白骨散亂難收!聽那楸樹榆木颯颯作響,蓬草艾葉蕭蕭低吟!哀猿隔着霧騰騰的墓窟啼叫,冤鬼繞着煙濛濛的田塍啼哭。原來以爲紅綃帳裏的公子,感情特別深厚,現在始信黃土堆中的姑娘,命運實在悲慘!我正如汝南王失去了碧玉,斑斑淚血只能向西風揮灑;又好比石季倫保不住綠珠,這默默衷情惟有對冷月傾訴。 啊!這本是鬼蜮陰謀製造的災禍,哪裏是老天妒忌我們的情誼!鉗住長舌奴才的爛嘴,我的誅伐豈肯從寬!剖開兇狠婦人的黑心,我的憤恨也難消除!你在世上的緣分雖淺,而我對你的情意卻深。因爲我懷着一片癡情,難免就老是問個不停。 現在才知道上帝傳下了旨意,封你爲花宮待詔。活着時,你既與蘭蕙爲伴;死了後,就請你當芙蓉主人。聽小丫頭的話,似乎荒唐無稽,以我濁玉想來,實在頗有依據。爲什麼呢?從前唐代的葉法善就曾把李邕的魂魄從夢中攝走,叫他寫碑文;詩人李賀也被上帝派人召去,請他給白玉樓作記。事情雖然不同,道理則是一樣的。所以,什麼事物都要找到能夠與它相配的人,假如這個人不配管這件事,那豈不是用人太濫了嗎?現在,我才相信上帝衡量一個人,把事情託付給他,可謂恰當妥善之極,將不至於辜負他的品性和才能。所以,我希望你不滅的靈魂能降臨到這裏。我特地不揣鄙陋粗俗,把這番話說給你聽,並作一首歌來招喚你的靈魂,說: 天空爲什麼這樣蒼蒼啊!是你駕着玉龍在天庭邀遊嗎?大地爲什麼這樣茫茫啊!是你乘着象牙的車降臨九泉之下嗎?看那寶傘多麼絢爛啊!是你所騎的箕星和尾星的光芒嗎?排開裝飾着羽毛的華蓋在前開路啊!是危星和虛星衛護着你兩旁嗎?讓雲神隨行作爲侍從啊!你望着那趕月車的神來送你走嗎?聽車軸咿咿呀呀響啊!是你駕馭着鸞鳳出遊嗎?聞到撲鼻的香氣飄來啊!是你把杜蘅串聯成佩帶嗎?衣裙是何等光彩奪目啊!是你把明月鏤成了耳墜子嗎?借繁茂的花葉作爲祭壇啊!是你點燃了燈火燒着了香油嗎?在葫蘆上雕刻花紋作爲飲器啊!是你在酌綠酒飲桂漿嗎?擡眼望天上的煙雲而凝視啊!我彷彿窺察到了什麼;俯首向深遠的地方而側耳啊!我恍惚傾聽到了什麼。你和茫茫大士約會在無限遙遠的地方嗎?怎麼就忍心把我拋棄在這塵世上呢!請風神爲我趕車啊!你能帶着我一起乘車而去嗎?我的心裏爲此而感慨萬分啊!白白地哀嘆悲號有什麼用呢?你靜靜地長眠不醒了啊!難道說天道變幻就是這樣的嗎?既然墓穴是如此安穩啊!你死後又何必要化仙而去呢?我至今還身受桎梏而成爲這世上的累贅啊!你的神靈能有所感應而到我這裏來嗎?來呀,來了就別再去了啊!你還是到這兒來吧! 你住在混沌之中,處於寂靜之境;即使降臨到這裏,也看不見你的蹤影。我取女蘿作爲簾幕屏障,讓菖蒲象儀仗一樣排列兩旁。還要警告柳眼不要貪睡,教那蓮心不再味苦難當。素女邀約你在長滿桂樹的山間,宓妃迎接你在開遍蘭花的洲邊。弄玉爲你吹笙,寒簧爲你擊敔;召來嵩嶽靈妃,驚動驪山老母。靈龜象大禹治水時那樣揹着書從洛水躍出,百獸象聽到了堯舜的咸池曲那樣群起跳舞。潛伏在赤水中呵,龍在吟唱;棲息在珠林裏呵,鳳在飛翔。恭敬虔誠就能感動神靈,不必用祭器把門面裝潢。 你從天上的霞城乘車動身,回到了崑崙山的玄圃仙境。既像彼此可以交往那麼分明,又忽然被青雲籠罩無法接近。人生離合呵,好比浮雲輕煙聚散不定,神靈縹緲呵,卻似薄霧細雨難以看清。塵埃陰霾已經消散呵,明星高懸;溪光山色多麼美麗呵,月到中天。爲什麼我的心如此煩亂不安?彷彿是夢中景象在眼前展現。於是我慨然嘆息,悵然四望,流淚哭泣,留連彷徨。 人們呵,早已進入夢鄉;竹林呵,奏起天然樂章。只見那受驚的鳥兒四處飛散,只聽得水面上魚兒喋喋作響。我寫下內心的悲哀呵,作爲祈禱,舉行這祭奠的儀式呵,期望吉祥。悲痛呵,請來將此香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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