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
開元盛日,天上栽花,月殿桂影重重
十里芬芳,一枝金粟玲瓏
管絃凝碧池上,記當時、風月愁儂
翠華遠,但江南草木,煙鎖深宮
衹爲天姿冷澹,被西風醞釀,徹骨香濃
枉學丹蕉,葉底偷染妖紅
道人取次裝束,是自家、香底家風
又怕是,爲淒涼、長在醉中
十里芬芳,一枝金粟玲瓏
管絃凝碧池上,記當時、風月愁儂
翠華遠,但江南草木,煙鎖深宮
衹爲天姿冷澹,被西風醞釀,徹骨香濃
枉學丹蕉,葉底偷染妖紅
道人取次裝束,是自家、香底家風
又怕是,爲淒涼、長在醉中
桂樹,又名巖桂、木樨,花蕊如金粟,黃色花朵,也有紅色的。這首詞題目是嘲紅木犀,「余兒時」等句是題下的注語。作者兒時在金國的汴京,曾入凝碧池,認識木犀。詞的上闋就追憶了當時的感受。而下闋則是嘲笑紅木犀的主題。全詞雖是詠木犀詞,卻寄寓了作者深刻的民族觀念。原來北宋宣和初年,曾在汴京的離宮中移栽木犀。見《中州集·卷四》所載酈權的《木犀》詩(此詩中有「尤憐元平右前,不及附歐蘇。末路益可憐惜,例進宣和初。仙根豈易致,百死不一蘇。昔遊汴離宮,識此傾城姝」諸語)。女眞人侵佔了汴京後,成爲中原的主人,但是,在作者看來,無論他們怎樣倣效漢族的統治方式,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民族本質。這首詞表面上嘲笑紅木犀雖改變了顔色,卻仍然脫離不了木犀的氣息,藉以痛斥女眞族非法入侵佔領中原的罪行。
賦紅木樨:廣信書院本作「嘲紅木樨」,玆從四卷本甲集。
木樨:即桂花,又名巖桂、月桂。常綠灌木或小喬木;葉子對生,多呈橢圓或長橢圓形,葉面光滑,革質,葉邊緣有鋸齒;秋季開花,花簇生於葉腋,花冠分裂至基乳有乳白、黃、橙紅等色,極芳香;核果成熟後爲紫黑色。常見於南方。
京師:指開封。
余兒時嘗入京師:稼軒隨祖父辛贊居汴京事。《美芹十論·總敘》:「臣之家世,受廛濟南,……大父臣贊,以族衆拙於脫身,被汙虜官,留京師,歷宿 亳,涉沂 海,非其志也。」辛啓泰《稼軒年譜》載辛贊曾知開封府。
開元盛日:開元爲唐玄宗年號。其時唐稱極盛,蓋以喩北宋 宣和盛時。唐·杜甫《憶昔二首·其二》:「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
「天上栽花,月殿桂影重重」:月中有桂樹,所以稱在天上栽花。這是指宣和間汴京離宮種木犀事。金·酈權《木犀》詩:「昔遊汴離宮,識此傾城姝。」其中的離宮,不知是不是指凝碧池,但作者小時遊覽中應是見過木犀。
金粟:指木犀的花蕊如金粟。
管絃凝碧池上:唐·鄭處誨《明皇雜錄·別錄》:「天寶末,群賊陷兩京,大掠文武朝臣及黃門宮嬪樂工騎士,每獲數百人,以兵仗嚴衛送於洛陽。……祿山尤致意樂工,求訪頗切,於旬日獲梨園弟子數百人。群賊因相與大會於凝碧池,宴僞官數十人,大陳御庫珍寶,羅列於前後。樂既作,梨園舊人欷歔,相對泣下,群逆皆露刃持滿以脅之,而悲不能已。樂工雷海清者,投樂器於地,西向慟哭。逆黨乃縛海清於戲馬殿,支解以示眾,聞之者莫不傷痛。王維時爲賊拘於菩提寺中,聞之賦詩曰:『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葉落深宮裏,凝碧池頭奏管絃。』」
「記當時、風月愁儂」句:回憶起來,當時的風景使我發愁。作者遊凝碧池時,雖衹有十一歲,但處境旣與王維相同,故感受也相彷彿。此句突出表現了作者兒時的愛國思想,和對女眞族的讎恨。
翠華遠:皇帝之旗以翠羽爲飾。此指宋徽宗、欽宗爲金人所虜北去事。
冷淡:不穠艷。唐·白居易《白牡丹》詩:「白花冷淡無人愛,亦佔芳名道料丹。」
醞釀:意即薰陶。
徹骨:入骨。
「衹爲天姿冷澹,被西風醞釀,徹骨香濃。」句:因爲木犀天生不夠穠艷,希望被西風薰陶而改變顔色,但最終改變不了深入骨髓的濃香。
丹蕉:即美人蕉。
葉底:四卷本作「葉展」。
偷染妖紅:宋·蘇軾《浣溪沙·徐州藏春閣園中》:「化工餘力染夭紅」。語本《和述古冬日牡丹四首·其一》「一朵妖紅翠欲流,春光回照雪霜羞。化工只欲呈新巧,不放閑花得少休。」是「夭紅」即「妖紅」,深紅、艷紅。
取次:即造次,作「隨便」或「草草」解。
道人取次裝束:道家的隨便裝束。道家裝是黃色的,故道人稱黃冠。《芍藥譜》:「取次妝,淡紅多葉也。色絕淡,條葉正類緋,多葉亦平頭也。」唐·薛能《黃蜀葵》詩:「嬌黃嫩綠欲題詩,盡日含毫有所思。記得玉人初病起,道家裝束厭禳時。」
是自家香底家風:宋僧釋曉瑩《羅湖野錄》載晦堂禪師爲黃庭堅説法:「太史黃公魯直元祐間,……從晦堂和尚遊。時當暑退涼生,秋香滿院。晦堂乃曰:『聞木犀香乎?』公曰:『聞。』晦堂曰:『吾無隱乎?』公欣然領解。」後以佛家「聞香悟道」爲三教教門中的典故,故借作「道人家風」。
「枉學丹蕉,葉底偷染妖紅。道人取次裝束,是自家、香底家風。」句:木犀雖然能夠從丹蕉那裏學會偷偷在葉底下染上深紅色,但卻忘了自己作爲道家門人,穿著什麽顔色的服飾衹不過是外在的裝束,而其與生俱來的香氣纔是最本質的內在。
暫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