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 登凌歊臺感懷
偶向凌歊臺上望,春光已過三分
江山重疊倍銷魂
風花飛有態,煙絮墜無痕
已是年來傷感甚,那堪舊恨仍存
清愁滿眼共誰論,卻應臺下草,不解憶王孫
這首詞,作於李之儀居今當塗期間的某年春天。凌歊臺,南朝宋孝武帝曾建避暑離宮於此。實際上,凌歊臺幷不很高(據《太平寰宇記》載僅高四十丈),衹是因周圍平曠,纔望得很遠。李之儀的這首詞就是登此臺遠望之所得。目的在藉景發揮,藉登凌歊臺以抒發內心的感慨。 「偶向凌歊臺上望,春光已過三分。江山重疊倍銷魂。」起首用「偶向」二字,便透露出他平時幽居抑鬱的心情。李之儀雖身在江南,心猶念汴京和故土(李之儀的家鄉在今山東慶雲)。登高以眺遠,自難免引起萬千感觸。但詞人僅用「春光已過三分」一句槪括他種種思緒,把無窮的空間感化作有限的時間感,從而收到含蓄蘊藉的審美效果。「銷魂」一詞,兼有極度高興和極度傷心兩方面的含義。 「風花飛有態,煙絮墜無痕。」飛花、墜絮,本都是自然形態的東西;但經過詩人的渲染,便都變成了含情物。飛花,指他人之乘風直上,舞態翩躚,得意非常;墜絮,喩己身之遭謗被逐,墮地霑泥,了無痕迹。 下闋點明題意:「已是年來傷感甚,那堪舊恨仍存!清愁滿眼共誰論?」「傷感甚」,指以往歲月裏所遭受的政治打擊。「那堪舊恨仍存」,意味著此刻、此後仍然「舊恨」綿綿。「清愁」,指所觸起的新愁。詞人在「愁」字下加用「滿眼」一詞,便使人覺得愁如春天的遊絲彌漫空際。至於愁些什麽,詞人幷未明言,因此給讀者畱下了想象空間。「共誰論」,進一步表明詩人塊然獨處,竟無人可為解愁。 「卻應臺下草,不解憶王孫?」卻,這裏作「豈」解,「卻應」即「豈應」。詞人目睹凌高欠臺下春草叢生,很自然會聯想起淮南小山《招隱士》中「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的著名詩句。但李之儀這裏的「王孫」指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詞人把歸鄉不得的怨恨歸咎於春草的不解相憶,實乃貌似無理卻至情的説法。 紀昀《四庫全書總目·姑溪詞提要》謂李之儀「小令尤清婉、峭蒨,殆不減秦觀。」可謂一語中的,總括了李之儀小詞的特點。這首詞就是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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