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品二十四則 · 沖淡
素處以默,妙機其微
飲之太和,獨鶴與飛
猶之惠風,苒苒在衣
閱音修篁,美曰載歸
遇之匪深,即之愈稀
脫有形似,握手已違
飲之太和,獨鶴與飛
猶之惠風,苒苒在衣
閱音修篁,美曰載歸
遇之匪深,即之愈稀
脫有形似,握手已違
「沖淡」是二十四詩品中和「雄渾」可以相並列的另一類重要詩境。他和「雄渾」不是對立的,而是相互補充的。他和「雄渾」雖有不同的風格特徵,但是在哲學思想基礎和詩境美學特色的基本方面,則是和「雄渾」一致的。所以「雄渾」中有「沖淡」,「沖淡」中也有「雄渾」。「沖淡」之境,當以陶淵明、王維詩作為最,誠如東坡所謂「發纖穠於簡古,寄至味於淡泊」也。 「沖淡」之美和「雄渾」之美相比,雖在風格上有所不同,但是也同樣具有整體之美、自然之美、含蓄之美、傳神之美、動態之美,正如司空圖所說:「王右丞、韋蘇州澄澹精緻,格在其中,豈妨於遒舉者?」兩者在哲學思想基礎上也是很一致的。但是,和「雄渾」之美相比,「沖淡」之美顯然又有著不同的特色,大體說來,「雄渾」之美具有剛中有柔的特色,而「沖淡」之美則是柔中有剛。「雄渾」之作一般說往往氣魄宏大,沈著痛快,而「沖淡」之作一般說往往衝和淡遠,優游不迫。陽剛之美和陰柔之美可以「兼濟」,有的詩在衝和淡遠之中也可以有沈著痛快,比如上面所舉王維的《終南山》就是在沖淡之中含有雄渾美特色的作品。從《二十四詩品》說,實際上每一品中都含有一些共同的基本的美學特色。
素:《莊子·馬蹄》:同乎無欲,是謂素樸。《莊子·刻意》: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難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素處:指「真人」平素居初是無知無欲的淡泊心態。
默:靜默無為,虛而待物。《莊子·在宥》: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
機:觸也,契也。
微:微妙。
飲:言得於內也。太和之氣,陰陽會合之氣,古人說陰陽中和,使萬物各得其所的氣,叫太和之氣。即元氣充滿內心,進入到「道」的境界。
惠風,溫和的風。王羲之《蘭亭集序》:「惠風和暢。」
荏苒,微弱也,柔意。一作「苒苒」。《歸去來辭》:「風飄飄而吹衣。」此以惠風在衣為淡。
閱:歷也,即閥閱之閱。《玉篇》:「門在左曰閥,在右曰閱。」
修篁:美的竹林。
美曰載歸:曰:語助詞。這句說:載美而歸。也就是得到了足夠的美的享受的意思。
匪:不。匪深,不深。無心而遇,所以說「遇之匪深。」
即:就、接近。稀:少。這兩句是說:靜默自守的人,無心追求什麼;縱或有意追求什麼,又覺得沒有什麼可追求的。兩句皆形容恬淡自足的心境。
脫:假若。違:違背。這兩句是說:若有形跡可求,剛一把握,便覺得這太執著了。兩句仍是形容淡泊自足的心境。袁小山曰:「獅子搏兔用全力,終是獅子之愚。」
作家平時保持着沉靜的思考,就會體會到沖淡的微妙。
詩歌飽含着自然的氣勢,像伴隨幽獨的白鶴一起高飛。
這境界像和煦的春風,輕輕撫摸着你的素衣,
又好像響動的翠竹,柔聲呼喚你同歸故里。
偶然達到沖淡,並不困難,勉強追求,就會很少如意。
作品如果停留在表面描寫,那就會和沖淡風格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