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北宋嘉祐六年,蘇軾赴任陝西路過澠池(今屬河南)。其弟蘇轍難遣手足之情,寫了首《懷澠池寄子瞻兄》寄贈。此詩爲作者的和詩。 前四句一氣貫串,自由舒捲,超逸絕倫,散中有整,行文自然。首聯兩句,以雪泥鴻爪比喻人生。一開始就發出感喟,有發人深思、引人入勝的作用,並挑起下聯的議論。次聯兩句又以「泥」「鴻」領起,用頂針格就「飛鴻踏雪泥」發揮。鴻爪留印屬偶然,鴻飛東西乃自然。偶然故無常,人生如此,世事亦如此。他用巧妙的比喻,把人生看作漫長的征途,所到之處,諸如曾在澠池住宿、題壁之類,就像萬里飛鴻偶然在雪泥上留下爪痕,接着就又飛走了;前程遠大,這裏並非終點。人生的遭遇既爲偶然,則當以順適自然的態度去對待人生。果能如此,懷舊便可少些感傷,處世亦可少些煩惱。蘇軾的人生觀如此,其勸勉愛弟的深意亦如此。此種亦莊亦禪的人生哲學,符合古代士大夫的普遍命運,亦能寬解古代士大夫的共同煩惱,所以流佈廣泛而久遠。 後四句照應「懷舊」詩題,以敘事之筆,深化雪泥鴻爪的感觸。五、六句言僧死壁壞,故人不可見,舊題無處覓,見出人事無常,是「雪泥」、「指爪」感慨的具體化。尾聯是針對蘇轍原詩「遙想獨遊佳味少,無言騅馬但鳴嘶」而引發的往事追溯。回憶當年旅途艱辛,有珍惜現在勉勵未來之意,因爲人生的無常,更顯人生的可貴。艱難的往昔,化爲溫情的回憶,而如今兄弟倆都中了進士,前途光明,更要珍重如今的每一時每一事了。在這首早期作品中,詩人內心強大、達觀的人生底蘊已經得到了展示。全詩悲涼中有達觀,低沉中有昂揚,讀完並不覺得人生空幻,反有一種眷戀之情盪漾心中,猶如冬夜微火。於「懷舊」中展望未來,意境闊遠。詩中既有對人生來去無定的悵惘,又有對前塵往事的深情眷念。 此詩的重心在前四句,而前四句的感受則具體地表現在後四句之中,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先前的積極人生態度,以及後來處在顛沛之中的樂觀精神的底蘊。全篇圓轉流走,一氣呵成,涌動着散文的氣脈,是蘇軾的名作之一。
子由:蘇軾弟蘇轍字子由。 澠(miǎn)池:今河南澠池縣。這首詩是和蘇轍《懷澠池寄子瞻兄》而作。 「人生到處知何似」句:此是和作,蘇軾依蘇轍原作中提到的雪泥引發出人生之感。查慎行、馮應榴以爲用禪語,王文誥已駁其非,實爲精警的譬喻,故錢鍾書《宋詩選注》指出:「雪泥鴻爪」,「後來變爲成語」。 老僧:即指奉閒。蘇轍原唱「舊宿僧房壁共題」自注:「昔與子瞻應舉,過宿縣中寺舍,題其老僧奉閒之壁。」古代僧人死後,以塔葬其骨灰。 壞壁:指奉閒僧舍。嘉祐三年(公元1056年),蘇軾與蘇轍赴京應舉途中曾寄宿奉賢僧舍並題詩僧壁。 蹇(jiǎn)驢:腿腳不靈便的驢子。蹇,跛腳。蘇軾自注:「往歲,馬死於二陵(按即崤山,在澠池西),騎驢至澠池。」
人生在世,到這裏、又到那裏,偶然留下一些痕跡,你覺得像是什麼?我看真像隨處亂飛的鴻鵠,偶然在某處的雪地上落一落腳一樣。 它在這塊雪地上留下一些爪印,正是偶然的事,因爲鴻鵠的飛東飛西根本就沒有一定。 老和尚奉閒已經去世,他留下的只有一座藏骨灰的新塔,我們也沒有機會再到那兒去看看當年題過字的破壁了。 老和尚的骨灰塔和我們的題壁,是不是同飛鴻在雪地上偶然留下的爪印差不多呢!你還記得當時往澠池的崎嶇旅程嗎?——路又遠,人又疲勞,驢子也累得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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