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懷(其十五)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綺」本意爲「有 花紋的絲織品」,後來引申爲「美麗」,「綺懷」自是一種美麗的情懷,對清代詩人黃鹿菲來説,這種美麗來自一種愛情失落無處尋覓的絶望,因而更加凄婉動人。 黃鹿菲年輕時曾同自己的表妹兩情相悅,但故事卻僅有一箇温馨的開始和無言的結局。正因如此,在《綺懷》之中,籠罩著隱隱約約的感傷。這種感傷,被那種無法排解的甜蜜回憶和苦澀的現實糾纏著,使得詩人一步步地陷入絶望中。 首聯「幾回花下坐 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明月相伴,花下吹簫,美好的相遇。但是這衹是一箇開始。那伊人所在的紅墻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天上的銀漢一般遙遙而不可及。 第二聯「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這是最讓人稱道的一聯,是的,今夜已非昨夜,昨夜的星辰,是記錄著花下吹簫的浪漫故事,而今夜的星辰,卻衹有陪伴自己這個傷心之人。詩人是清醒的,他知道往事不可能重現,而正是因爲這種清醒,纔使他陷入了更深的絶望。 在黃鹿菲的詩中, 所有虛幻的安慰全消失了,衹有一个孤獨的人依舊保持著一種望月的姿勢,思念的姿勢。試想,詩人獨立中庭,久久望月,一任夜晚的冷露打濕了自己的衣裳,打濕了自己的心靈。而這種等待的盡頭卻衹能是一片虛無,這種思念的幻滅以及明明知道思念幻滅卻仍然不能不思念的心態,正是最爲絶望的一種心態。第三聯「纏綿思盡 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這句可以和李義山的《無題》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相媲美。春蠶吐絲,將自己重重包裹,正如詩人自己,用重重思念將自己重重包圍。春蠶吐絲盡頭是繭,是死,紅燭流淚的盡頭是灰,是死。而死,自然是人世間最爲絶望的結局了。「芭蕉」也是幽怨的意象,李義山《代贈》詩有「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句。 尾聯「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尾聯同首聯呼應,三五年時三五之月,自然是「幾回花下坐吹簫」的往昔,而那時的美酒在今夜早已被釀成苦澀的酒。而這種苦澀是永遠也無法消除的。因爲,詩人無法不想念,也就無法同往昔和現實的夾縫之中突圍出來。法國著名詩人繆塞説:「最美麗的詩歌也是最絶望的詩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純粹的眼淚。」黃鹿菲的七言律詩《綺懷十六首之十五》,也正是因爲這種絶望而更有了魅力。
銀漢紅牆:唐·李義山《代應》:「本來銀漢是紅牆,隔得盧家白玉堂。」 星辰:唐·李義山《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思:絲。 心:芯。皆雙關語。
暫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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