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纯以气象胜。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
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
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
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
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
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律。
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否则谓之无境界。
张皋文谓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
刘融斋谓“飞卿精艳绝人”,差近之耳。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
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正中词除《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最煊赫外,如《醉花间》之“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余谓韦苏州之“流萤渡高阁”,孟襄阳之“疏雨滴梧桐”不能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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