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
〔汉〕 前77? - 前6 年
西汉沛人。
本名更生,字子政。
楚元王刘交四世孙,刘歆之父。
治《春秋谷梁》,以阴阳休咎论时政得失,屡上书劾奏外戚专权。
宣帝时,任散骑谏大夫给事中。
元帝时,擢为散骑宗正给事中。
后以反对宦官弘恭、石显专权,议欲罢退之,被谮下狱。
成帝即位,得进用,更名向,迁光禄大夫,官至中垒校尉。
校阅中秘群书,撰成《别录》,为我国目录学之祖。
有《新序》、《说苑》、《列女传》等。
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
易曰:“自上下下,其道大光。
”又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夫明王之施德而下下也,将怀远而致近也。
夫朝无贤人,犹鸿鹄之无羽翼也,虽有千里之望,犹不能致其意之所欲至矣;是故游江海者托于船,致远道者托于乘,欲霸王者托于贤;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此霸王之船乘也。
释父兄与子孙,非疏之也;任庖人钓屠与仇雠仆虏,非阿之也;持社稷立功名之道,不得不然也。
犹大匠之为宫室也,量小大而知材木矣,比功效而知人数矣。
是故吕尚聘而天下知商将亡,而周之王也;管夷吾,百里奚任,而天下知齐秦之必霸也,岂特船乘哉!夫成王霸固有人,亡国破家亦固有人;桀用于莘,纣用恶来,宋用唐鞅,齐用苏秦,秦用赵高,而天下知其亡也;非其人而欲有功,譬其若夏至之日而欲夜之长也,射鱼指天而欲发之当也;虽舜禹犹亦困,而又况乎俗主哉!
春秋之时,天子微弱,诸侯力政,皆叛不朝;众暴寡,强劫弱,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之不绝若线。
桓公于是用管仲、鲍叔、隰朋、宾胥无、宁戚,三存亡国,一继绝世,救中国,攘戎狄,卒胁荆蛮,以尊周室,霸诸侯。
晋文公用咎犯、先轸、阳处父,强中国,败强楚,合诸侯,朝天子,以显周室。
楚庄王用孙叔敖、司马子反、将军子重,征陈从郑,败强晋,无敌于天下。
秦穆公用百里子、蹇叔子、王子廖及由余,据有雍州,攘败西戎。
吴用延州莱季子,幷翼州,扬威于鸡父。
郑僖公富有千乘之国,贵为诸侯,治义不顺人心,而取弑于臣者,不先得贤也。
至简公用子产、裨谌、世叔、行人子羽,贼臣除,正臣进,去强楚,合中国,国家安宁,二十余年,无强楚之患。
故虞有宫之奇,晋献公为之终夜不寐;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侧席而坐,远乎贤者之厌难折冲也。
夫宋襄公不用公子目夷之言,大辱于楚;曹不用僖负羁之谏,败死于戎。
故共惟五始之要,治乱之端,在乎审己而任贤也。
国家之任贤而吉,任不肖而凶,案往世而视己事,其必然也,如合符,此为人君者,不可以不慎也。
国家惛乱而良臣见,鲁国大乱,季友之贤见,僖公即位而任季子,鲁国安宁,外内无忧,行政二十一年,季子之卒后,邾击其南,齐伐其北,鲁不胜其患,将乞师于楚以取全耳(或作身),故传曰:患之起必自此始也。
公子买不可使戍卫,公子遂不听君命而擅之晋,内侵于臣下,外困于兵乱,弱之患也。
僖公之性,非前二十一年常贤,而后乃渐变为不肖也,此季子存之所益,亡之所损也。
夫得贤失贤,其损益之验如此,而人主忽于所用,
圣人之于天下百姓也,其犹赤子乎!饥者则食之,寒者则衣之;将之养之,育之长之;惟恐其不至于大也。
诗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传曰:自陕以东者周公主之,自陜以西者召公主之。
召公述职当桑蚕之时,不欲变民事,故不入邑中,舍于甘棠之下而听断焉,陜间之人皆得其所。
是故后世思而歌诔之,善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歌咏之。
夫诗思然后积,积然后满,满然后发,发由其道而致其位焉;百姓叹其美而致其敬,甘棠之不伐也,政教恶乎不行!孔子曰:“吾于甘棠,见宗庙之敬也。
”甚尊其人,必敬其位,顺安万物,古圣之道几哉!仁人之德教也,诚恻隐于中,悃愊于内,不能已于其心;故其治天下也,如救溺人,见天下强陵弱,众暴寡;幼孤羸露,死伤系虏,不忍其然,是以孔子历七十二君,冀道之一行而得施其德,使民生于全育,烝庶安土,万物熙熙,各乐其终,卒不遇,故睹麟而泣,哀道不行,德泽不洽,于是退作春秋,明素王之道,以示后人,恩施其惠,未尝辍忘,是以百王尊之,志士法焉,诵其文章,传今不绝,德及之也。
诗曰:“载驰载驱,周爰咨谋。
”此之谓也。
圣王布德施惠,非求报于百姓也;郊望禘尝,非求报于鬼神也。
山致其高,云雨起焉;水致其深,蛟龙生焉;君子致其道德而福禄归焉。
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有隐行者必有昭名,古者沟防不修,水为人害,禹凿龙门,辟伊阙,平治水土,使民得陆处;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契教以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辨,长幼之序;田野不修,民食不足,后稷教之,辟地垦草,粪土树谷,令百姓家给人足;故三后之后,无不王者,有阴德也。
周室衰,礼义废,孔子以三代之道,教导于后世,继嗣至今不绝者,有隐行也。
周颂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偕。
”礼记曰:“上牲损则用下牲,下牲损则祭不备物。
”以其舛之为不乐也。
故圣人之于天下也,譬犹一堂之上也,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圣人之于天下也,譬犹一堂之上也,有一人不得其所,则孝子不敢以其物荐进。
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乎!河山之固也,此魏国之宝也。
”吴起对曰:“在德不在险。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而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太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而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太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伐之。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
若君
周室自文、武始兴,崇道德,隆礼义,设辟雍、泮宫、庠序之教[1],陈礼乐、弦歌、移风之化,叙人伦,正夫妇,天下莫不晓然。
论孝悌之义,惇笃之行,故仁义之道满乎天下,卒致之刑错[2]四十馀年。
远方慕义,莫不宾服。
《雅》、《颂》歌咏,以思其德。
下及康、昭[3]之后,虽有衰德,其纲纪尚明。
及春秋时已四五百载矣[4],然其馀业遗烈,流而未灭。
五伯[5]之起,尊事周室。
五伯之后,时君虽无德,人臣辅其君者,若郑之子产、晋之叔向、齐之晏婴[6],挟君辅政,以并立于中国,犹以义相支持,歌说以相感,聘觐以相交,期会以相一[7],盟誓以相救。
天子之命,犹有所行;会享之国,犹有所耻[8];小国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
故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9]?”周之流化,岂不大哉!
及春秋之后,众贤辅国者既没,而礼义衰矣。
孔子虽论《诗》、《书》,定《礼》、《乐》,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无势,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
时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兴。
故曰:“非威不立,非势不行。
”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10]瑏瑠,六卿分晋[11],道德大废,上下失序。
至秦孝公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苟以取强而已矣[12]。
夫篡盗之人,列为侯王[13];诈谲之国,兴立为强[14]。
是以转相放效[15],后生师之,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
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泯然道德绝矣。
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16],千乘之国五[17],敌侔争权,尽为战国。
贪饕无耻,竞进无厌;国异政教,各自制断;上无天子,下无方伯。
力功争强,胜者为右。
兵革不休,诈伪并起。
当此之时,虽有道德,不得施设。
有谋之强[18],负阻而恃固,连与交质[19],重约结誓,以守其国。
故孟子、孙卿[20]儒术之士,弃捐于世;而游说权谋之徒,见贵于俗。
是以苏秦、张仪、公孙衍、陈轸、代、厉之属[21],生从横短长之说[22],左右倾侧。
苏秦为从,张仪为横。
横则秦帝[23],从则楚王[24]。
所在国重,所去国轻。
然当此之时,秦国最雄,诸侯方弱,苏秦结之,时六国为一,以傧背秦[25]。
秦人恐惧,不敢窥兵于关中[26],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
然秦国势便形利,权谋之士,咸先驰之。
苏秦初欲横,秦弗用,故东合从。
及苏秦死后,张仪连横,诸侯听之,西向事秦。
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固[27],据崤、函[28]之阻,跨陇、蜀[29]之
战胜而国危者。
物不断也。
功大而权轻者。
地不入也。
骐骥之衰也。
驽马先之。
孟贲之倦也。
女子胜之。
厉疾怜王。
强者善。
弱者不能自守。
仁不轻绝。
智不轻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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