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方域
〔明〕 1618 - 1655 年
侯方域(1618年4月—1655年1月),字朝宗,明朝归德府(今河南商丘)人,明末清初散文家,散文三大家之一、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领袖。
明亡后因国破家亡,复明无望,壮志难酬,郁闷在怀和思念香君,染病身亡。
李姬者,名香,母曰贞丽。
贞丽有侠气,尝一夜博,输千金立尽。
所交接皆当世豪杰,尤与阳羡陈贞慧善也。
姬为其养女,亦侠而慧,略知书,能辨别士大夫贤否,张学士溥、夏吏部允彝急称之。
少风调皎爽不群。
十三岁,从吴人周如松受歌玉茗堂四传奇,皆能尽其音节。
尤工琵琶词,然不轻发也。
雪苑侯生,己卯来金陵,与相识。
姬尝邀侯生为诗,而自歌以偿之。
初,皖人阮大铖者,以阿附魏忠贤论城旦,屏居金陵,为清议所斥。
阳羡陈贞慧、贵池吴应箕实首其事,持之力。
大铖不得已,欲侯生为解之,乃假所善王将军,日载酒食与侯生游。
姬曰:“王将军贫,非结客者,公子盍叩之?”侯生三问,将军乃屏人述大铖意。
姬私语侯生曰:“妾少从假母识阳羡君,其人有高义,闻吴君尤铮铮,今皆与公子善,奈何以阮公负至交乎!且以公子之世望,安事阮公!公子读万卷书,所见岂后于贱妾耶?”侯生大呼称善,醉而卧。
王将军者殊怏怏,因辞去,不复通。
未几,侯生下第。
姬置酒桃叶渡,歌琵琶词以送之,曰:“公子才名文藻,雅不减中郎。
中郎学不补行,今琵琶所传词固妄,然尝昵董卓,不可掩也。
公子豪迈不羁,又失意,此去相见未可期,愿终自爱,无忘妾所歌琵琶词也!妾亦不复歌矣!”
侯生去后,而故开府田仰者,以金三百锾,邀姬一见。
姬固却之。
开府惭且怒,且有以中伤姬。
姬叹曰:“田公岂异于阮公乎?吾向之所赞于侯公子者谓何?今乃利其金而赴之,是妾卖公子矣!”卒不往。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
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
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
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徵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
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
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
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
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
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
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
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
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着。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
”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
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
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
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
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
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
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
此吾之所为师也。
”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
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
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仆窃闻君子处己,不欲自恕而苛责他人以非其道。
今执事之于仆,乃有不然者,愿为执事陈之。
执事,仆之父行也。
神宗之末,与大人同朝,相得甚欢。
其后乃有欲终事执事而不能者,执事当自追忆其故,不必仆言之也。
大人削官归,仆时方少,每侍,未尝不念执事之才而嗟惜者弥日。
及仆稍长,知读书,求友金陵,将戒途,而大人送之曰:“金陵有御史成公勇者,虽于我为后进,我常心重之。
汝至,当以为师。
又有老友方公孔照,汝当持刺拜于床下。
”语不及执事。
及至金陵,则成公已得罪去,仅见方公,而其子以智者,仆之夙交也,以此晨夕过从。
执事与方公,同为父行,理当谒,然而不敢者,执事当自追忆其故,不必仆言之也。
今执事乃责仆与方公厚,而与执事薄。
噫,亦过矣。
忽一日,有王将军过仆甚恭。
每一至,必邀仆为诗歌,既得之,必喜,而为仆贳酒奏伎,招游舫,携山屐,殷殷积旬不倦。
仆初不解,既而疑以问将军。
将军乃屏人以告仆曰:“是皆阮光禄所愿纳交于君者也,光禄方为诸君所诟,愿更以道之君之友陈君定生、吴君次尾,庶稍湔jiān乎。
”仆容谢之曰:“光禄身为贵卿,又不少佳宾客,足自娱,安用此二三书生为哉。
仆道之两君,必重为两君所绝。
若仆独私从光禄游,又窃恐无益光禄。
辱相款八日,意良厚,然不得不绝矣。
”凡此皆仆平心称量,自以为未甚太过,而执事顾含怒不已,仆诚无所逃罪矣!
昨夜方寝,而杨令君文骢叩门过仆曰:“左将军兵且来,都人汹汹,阮光禄扬言于清议堂,云子与有旧,且应之于内,子盍行乎。
”仆乃知执事不独见怒,而且恨之,欲置之族灭而后快也。
仆与左诚有旧,亦已奉熊尚书之教,驰书止之,其心事尚不可知。
若其犯顺,则贼也;仆诚应之于内,亦贼也。
士君子稍知礼义,何至甘心作贼!万一有焉,此必日暮途穷,倒行而逆施,若昔日干儿义孙之徒,计无复之,容出于此。
而仆岂其人耶,何执事文织之深也!
窃怪执事常愿下交天下士,而展转蹉跎,乃至嫁祸而灭人之族,亦甚违其本念。
倘一旦追忆天下士所以相远之故,未必不悔,悔未必不改。
果悔且改,静待之数年,心事未必不暴白。
心事果暴白,天下士未必不接踵而至执事之门。
仆果见天下士接踵而至执事之门,亦必且随属其后,长揖谢过,岂为晚乎?而奈何阴毒左计一至于此!
仆今已遭乱无家,扁舟短棹,措此身甚易。
独惜执事忮机一动,长伏草莽则已,万一复得志,必至杀尽天下士以酧其宿所不快,则是使天下士终不复至执事之门,而后世操简书以议执事者,不能如仆之词微
金陵门外昔同游,归去衰迟有故丘。
六季春城喧野雀,三山云气黯江楼。
嵇康辞吏非关懒,张翰思乡不为秋。
最是月明照颜色,平芜烟雨使人愁。
何事竟头白,青春一放翁。
乾坤羞髀肉,日月误雕虫。
藜杖侵苔润,药栏啄鸟红。
经年常晏起,非是避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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