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發始興江口至虛氏村作
候曉踰閩嶠,乘春望越臺。
宿雲鵬際落,殘月蚌中開。
薜荔搖青氣,桄榔翳碧苔。
桂香多露裛,石響細泉回。
抱葉玄猿嘯,銜花翡翠來。
南中雖可悅,北思日悠哉。
鬒髮俄成素,丹心已作灰。
何當首歸路,行剪故園萊。
開頭四句,點題中的「早發」,交代了時間是在「春」、「曉」,幷以晨空特有的「宿雲」、「殘月」極力渲染早發時的景象。
「閩嶂」本指閩地的山嶺,有時也可用作「嶺嶂」的意思,泛指南國的山嶺。
這裏用以借指從始興縣的江口地方至虛氏村途中經過的高山峻嶺。
「越臺」即越王臺,又作粤王臺,是漢高祖時南越王趙佗在廣州越秀山上所建的臺榭。
從詩題看,當時詩人已經抵達虛氏村,村子離動身地點江口在一日行程之內,距離廣州尙有數百里之遙,是無法望見越王臺的。
所謂「望」,衹是瞻望前途的意思。
「宿雲」是隔宿之雲。
《莊子·逍遙遊》寫大鵬鳥,説它「翼若垂天之雲」。
這裏見雲而生鵬翼的聯想,句意衹是説宿雲漸漸消散,天空變得明朗起來。
第四句,古人以爲,月亮的盈虧與蚌蛤的虛實相統一,月圓時蚌蛤實,月虧時蚌蛤虛。
所以,詩人由「殘月」而生「蚌中開」的聯想。
宋之問與沈佺期一樣,上承齊梁餘緒,講究詞采聲律,從「宿雲」二句的鋪張筆法中,也可想見其「如錦繡成文」(《新唐書》本傳)的詩風。
從「薜荔搖靑氣」開始的六句極寫賞心悅目的南國景色,鋪排有序,很見功力。
前三句寫樹,錯落有致:「薜荔」是一種木本蔓生植物,常繞樹或緣壁生長。
句中用一箇富有動感幷充滿了生命力的「搖」字,生動地描畫出了枝葉攀騰、扶搖直上與靑氣鬱勃、無以自守的情態。
「桄榔」則是一種亭亭玉立的喬木,與蔓生的薜荔對舉,構圖相當優美。
加之碧苔依樹,古色古香,與「薜荔」句表現出來的盎然生趣亦復形成鮮明的對照。
「桂香」句旣爲畫面添枝加葉,又使淡淡幽香透出畫面。
句中的「裛」,通「浥」,打濕的意思。
在上三句中,詩人用筆由視覺而到嗅覺,「石響」句更進而寫到聽覺,由泉水奔瀉的「石響」又轉而看到回環流轉的細泉。
「抱葉」二句轉寫動物:黑毛猴子攀附著樹枝在叫喚,翡翠鳥銜著花在飛來飛去。
這就使畫面更充滿活力,綫條、色彩、音響以至整箇情調更其動人了。
讀到最後六句時,人們恍然大悟,原來詩人前面的鋪排繪景是爲了後面的寫情抒懷。
「南中」句使全詩的感情爲之一頓,承上啓下。
「南中可悅」四字總括前面寫景的筆墨,「雖」字是句中之眼,轉出後面的許多文章。
「北思」句直承「雖」字。
從末句的「故園」可知,詩人的「北思」是思念故鄉而非朝廷。
「鬒(zhěn)髮」,黑髮。
「鬒髮」二句説明貶謫對他的打擊,黑髮俄頃變白,丹心已成死灰。
在文勢上,這兩句稍作頓挫,用以託住「南中」二句陡然急轉之勢,幷暗示官場的榮辱無常,更增強了自己的思鄉之情。
末兩句的感情直承「鬒發」二句,幷與「北思」二字相呼應。
詩人直抒胸臆道:何時能走向返回故鄉的路呢?「翦萊」,即除草。
「行翦故園萊」,與謝朓「去翦北山萊」、王績的「去翦故園萊」同義,都是要歸隱田園的意思。
從文勢上來説,最後六句渾然一體,同時又有內在的節奏。
比之於水勢,「南中」二句似高江急峽,大起大落,「鬒發」二句江面漸寛,水勢漸緩,至末兩句化成一片汪洋,隱入無邊的平蕪之中。
此詩用詞的艷麗雕琢與結構藝術的高妙,可以使我們對宋之問詩風略解一二。
詩用的是以景襯情的寫法。
詩人不惜濃墨重彩去寫景,從而使所抒之情越發顯得眞摯深切。
然而對於今天的讀者來説,這首詩的價値倒不在於詩人抒發了何種思想感情,而在於詩中對南中景物的出色描繪。
詩人筆下的樹木、禽鳥、泉石所構成的統一畫面是南國所特有的,其中的一草一木無不滲透著詩人初見時所特有的新鮮感。
特定的情與特有的景相統一,使這首詩有著很強的藝術魅力。
虛氏:一作「靈長」。
嶠:一作「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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