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 · 書東流村壁
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
剗地東風欺客夢,一枕雲屏寒怯
曲岸持觴,垂楊繫馬,此地曾輕別
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説
聞道綺陌東頭,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
舊恨春江流不盡,新恨雲山千疊
料得明朝,尊前重見,鏡裏花難折
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髮?
此詞作於淳熙五年春,自江西召爲大理少卿,清明前後赴臨安途經東流村時作。他曾經過此地,回憶當初一段戀情,因而感慨萬端。上阕寫旅途的悽寂和對往事的回憶。前兩句點明季節,那本是戀情驟發的時節。次二句抒發孤館的寂寞,東風無端地欺擾遠客的美夢,枕上心怯難眠,寒氣浸透了雲母屏風。回憶起剛纔經過的地方,那時正是「曲岸持觴」的時節,在彎曲的河岸分手,舉杯淒涼,將馬兒系在垂楊柳旁,難忘當年此地曾經離別的景象。現在人去樓空,倍增孤館的悽情。 下阕寫對舊日戀人的思念及尋覓不見的惆悵。「聞道」三句寫傳聞中女子的身份,傳說繁花的街道東端,行人曾經窺見,惟簾下秀足如彎月纖纖。次二句寫今日的悵恨。舊恨由於輕別而不能久長,新恨由於人去樓空,往事不堪回首。料想今後,筵席前重逢相見,她會像鏡中花難以攀折,她也該吃驚地問我:近來有多少白髮增添?全詞將所見、所聞、所思、所盼交錯抒寫,形成濃重的悵恨氛圍,顯示了辛詞婉約而沉鬱的風格。
念奴嬌:《花菴詞選》作「酹江月」。 書東流村壁:《花菴詞選》作「春恨」。 東流村壁:東流縣,舊地名。治所在今安徽省東至縣東流鎮。宋·趙蕃《淳熙稿·卷四·重九前一日東流道中》詩,首聯云:「明日乃重九,今晨更天涯。」宋·韓淲《澗泉集·卷六·歸舟過東流丘簿清足軒》詩,首聯云:「□船江頭看修竹,誰家有軒號清足。」宋·韓淲《澗泉集·卷七·東流值雨》詩:「客恨何時了?蕭蕭雨未晴。異鄉無伴處,荒縣少人行。樹色巡簷碧,江聲遶枕清。且憑閒景物,陶冩小詩成。」據諸詩語意,知東流爲其時江行泊駐之所,且富遊觀之勝,故趙、韓二氏均覽物興感而有所賦詠。其必爲池州之東流縣,當無可疑。玩此詞各語,亦江行途中所作,則東流村壁者,乃指東流縣境內之某村,非村以東流名也。梁啓超於《韻文與情感》中解釋此詞,謂東流爲「徽、欽二帝北行所經之地」,蓋誤。 野棠:野生的棠梨。王詔校刊本、《六十家詞》本及四印齋本作「野塘」。 匆匆:形容時間過得飛快的樣子。 「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句:脫胎於南唐·李煜《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又匆匆,《陽春白雪》作「甚匆匆」。 剗(chàn)地:宋時方言,相當於「無端地」、「衹是」、「依然」。 一枕:《六十家詞》本及四印齋本作「一夜」。 雲屛:雲母鑲製的屛風。《花菴詞選》及《陽春白雪》作「銀屛」。 寒怯:形容才氣或才力不足。 觴:中國古代的一種盛酒器具。 垂楊繫馬:宋·蘇軾《漁家傲·感舊》:「垂楊繫馬恣輕狂。」繫馬,指拴馬。 輕別:《花菴詞選》及《陽春白雪》作「經別」。 「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説。」句:唐·白居易《燕子樓》詩序:「徐州故張尙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尙書旣歿,歸葬東洛,而彭城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於今尙在」。(按:張愔任徐州刺史達七年之久,元和初以工部尙書召。白詩序中之張尙書即愔也。舊來多釋爲愔父建封,蓋誤。)宋·蘇軾《永遇樂·明月如霜》:「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綺陌:多彩的大道,宋人多用以指花街柳巷。 曾見(jiàn):曾經見過。四卷本作「長見」。 纖纖月:形容美人足纖細。宋·劉過《沁園春·詠美人足》:「知何似,似一鈎新月,淺碧籠雲。」 舊恨春江流不斷:南唐·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不斷,《花菴詞選》作「不盡」、四卷本作「未斷」。 料得:預測到、估計到。 明朝(zhāo):以後、將來。 「尊前重見(jiàn),鏡裏花難折。」句:謂己別有所歡,不能再相親近。宋·黃庭堅《沁園春》:「鏡裏拈花,水中捉月,覷著無由得近伊。」尊,指酒器;重見,重新相見、重新遇到。 近來多少華髮:宋·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華髮,花白的頭髮。
野棠花兒飄落,匆匆又過了清明時節。東風欺凌着路上的行客,竟把我的短夢驚醒。一陣涼氣吹來,向我的孤枕襲來,我感到絲絲寒意。在那彎曲的河岸邊,我曾與佳人舉杯一起飲酒。在垂柳下,我曾在此地與佳人離別。如今人去樓空,只有往日的燕子還棲息在這裏,那時的歡樂,只有它能作見證。 聽說在繁華街道的東面,行人曾在簾下見過她的美足。舊日的情事如東流的春江,一去不回,新的遺憾又像雲山一樣一層層添來。假如有那麼一天,我們在酒宴上再相遇合,她將會像鏡裏的鮮花,令我無法去折。她會驚訝我又白了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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