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閑時,幷吹紅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
夢好難畱,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
遺容在,衹靈飆一轉,未許端詳。
重尋碧落茫茫,料短髮,朝來定有霜。
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
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
眞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回腸。
《沁園春·瞬息浮生》是清代詞人納蘭容若所作之詞。
歌詞以記夢形式悼亡。
詩人懷念亡妻,心情極爲悲傷。
他嘆息愛妻早亡,回憶過去夫妻的恩愛生活,敍述喪妻後自己的痛苦。
此詞感情眞摯,哀婉纏綿,悱惻動人。
丁巳重陽前三日:指康熙十六年(公元1677年)農歷九月初六日,即重陽節前三日。
時納蘭容若二十三歲,此時亡妻已病逝三箇多月。
丁巳,康熙十六年。
幷吹紅雨:唐·虞世南《奉和詠風應魏王教》:「動枝生亂影,吹花送遠香。」宋·楊萬里《九月四日生辰》有「重九吹花節,千齡夢日時」之句,故本謂風吹花動,而後演變爲重陽節之意。
胡翼龍《滿庭芳》:「吹花題葉事,如夢裏,記得依然。」是説重陽佳節曾有遊賞吟詠之事。
納蘭此句是説曾與愛妻共度過美好時光,有所賞心樂事。
又李賀《將進酒》有「桃花亂落如紅雨」之句,故紅雨指桃花,謂落花時節曾與愛妻共度。
靈飆:靈峰。
這裏指夢中愛妻飄乎之身影。
《宋史·樂志十》:「後衹格思,靈飆肅然。」
碧落:天空、靑天。
楊炯《和輔先入昊天觀星瞻》:「碧落三干外,黃圖四海中。」白居易《長恨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二句過片,轉入夢醒後之情事。
《度人經》注:「東方第一天,有碧霞遍滿,是雲碧落。」
此谓梦醒之后,爱妻之音容俱逝,天地茫茫,无处可寻,不胜凄怆。
「重尋碧落茫茫」句:此謂夢醒之後,愛妻之音容俱逝,天地茫茫,無處可尋,不勝凄愴。
綢繆:纏綿的情緣。
搖落:原指木葉凋落,這裏是亡逝之意。
「減盡荀衣昨日香」句:
《太平御覽·卷七○三·〈服用部·香爐〉》引晉·習鑿齒《襄陽記》云:「劉和季性愛香,上廁置香爐。
主簿張坦曰:『卻墅公作俗人,貞不虛也。
』和季曰:『荀令君至人家坐處三日香,君何惡我愛好也?』」按,荀令君即荀彧,字文若,爲侍中,守尙書令。
傳説他曾得異香,用以薰衣,餘香三日不散。
後以「荀衣」、「荀香」、「荀令衣香」等,或喩人之風流倜儻,或喩惆悵之情,或喩花卉異香。
此處作者用以自喩,説自己往日的風流神采早已消損殆盡了,形容憔悴,丰神不再。
宋·劉克莊《風入松·福清道中作》:「改盡潘郎鬢髮,消殘荀令衣香。」荀衣,指荀令(荀彧)衣香。
鄰笛:悲鄰笛之意。
晉·向秀《思舊賦·序》:「余與穩康、呂安居止接近。
其人幷有不羈之才,然嵇志遠而疏,呂心曠而放。
其後各以事見法。
……余適將西邁,經其舊廬。
於時日薄虞淵,寒冰凄然。
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
追思囊昔遊宴之好,感音而嘆,故作賦云。」後多以此典表示笛聲凄婉,或表示懷舊傷逝、心緒惆悵等。
袁去華《蘭陵王·次周美成韻》:「正難續幽夢,厭聞鄰笛。」這裏是説一聲聲幽怨哀感、回腸蕩氣的笛聲,更使人悵惘難耐。
回腸:喩愁苦、悲痛之情鬱結於內,如腸之來回蠕動。
唐彥謙《春陰》:「一寸回腸百慮侵,旅愁危涕兩爭禁。」
「眞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回腸。」句:此用以表示懷舊傷逝、聞笛而悲之意。
丁巳重陽的前三箇晚上,夢見亡婦妝著素淡身穿素服,執手哽咽。
亡婦所説的話太多,無法復述下來,但是臨別的時候她説:「銜恨願爲天上月,年年猶得嚮郎圓」。
亡婦從來沒有學過寫詩,不知道怎麽做出這樣的話。
醒來後有感做出長調。
浮生匆匆而過,瞬息即逝。
回思過往,怎麽能够遺忘?記得當年,繡塌閑時,相與賭書潑茶,吹花嚼蕊,幷於雕欄曲處,同倚斜陽。
而今,夢好難畱,先時的吟詠,沒有辦法繼續,衹能更深之時,痛哭一場。
夢醒之後,一陣朔風,音容俱逝,已不允許仔細端詳。
碧落、黃泉、山下追尋,兩處茫茫皆不見蹤影。
經過一夜輾轉,明朝起身,料想你的短髮,一定給添秋霜。
即便是天上人間,陰陽阻隔,但塵緣未了,未亡人的思議也還是不能中斷。
在每一箇曾經共同渡過的美好時刻,春花與秋葉,都將觸動我的愁思。
衹可惜,情意殷切,形容憔悴,荀令於今已無復往日的風采。
這時候,悠揚的笛聲從臨院傳來,凄厲幽怨,一聲聲蕩氣回腸,讓人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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