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
〔明〕 1311 - 1375 年
刘基,字伯温,谥曰文成,汉族,青田县南田乡(今属浙江省文成县)人,故时人称他刘青田,明洪武三年(1370)封诚意伯,人们又称他刘诚意。
武宗正德九年追赠太师,谥文成,后人又称他刘文成、文成公。
元末明初杰出的战略家、政治家及文学家,通经史、晓天文、精兵法。
他以辅佐朱元璋完成帝业、开创明朝并尽力保持国家的安定,因而驰名天下,被后人比作为诸葛武侯。
朱元璋多次称刘基为:“吾之子房也。
”在文学史上,刘基与宋濂、高启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
昔司马氏有廉臣焉,曰吴君隐之,出刺广州,过贪泉而饮之,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杯千金。
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
”其后隐之,卒以廉终其身,而后世之称廉者,亦必曰“吴刺史”焉。
有元宪副吴君为广西时,名其亭曰“饮泉”,慕刺史也,而宪副之廉,卒与刺史相先后。
至正十四年,宪副之孙以时,以故徵士京兆杜君伯原所书“饮泉亭”三字,徵予言。
予旧见昔人论刺史饮泉事,或病其为矫心,甚不以为然。
夫君子以身立教,有可以植正道,遏邪说,正人心,扬公论,皆当见而为之,又何可病而讥之哉?
人命之修短系乎天,不可以力争也,而行事之否臧由乎己,人心之贪与廉,自我作之,岂外物所能易哉?向使有泉焉,曰饮之者死,我乃奋其不畏之气,冒而饮之,死非我能夺也,而容有死之理而强饮焉,是矫也,是无益而沽名也,则君子病而不为之矣。
大丈夫之心,仁以充之,礼以立之,驱之以刀剑而不为不义屈,临之以汤火而不为不义动,夫岂一勺之水所能幻移哉?
人之好利与好名,皆蛊于物者也,有一焉,则其守不固,而物得以移之矣。
若刺史,吾知其决非矫以沽名者也,惟其知道,明而自信,笃也,故饮之以示人,使人知贪廉之由乎内,而不假乎外,使外好名而内贪浊者,不得以藉口而分其罪。
夫是之谓植正道,遏邪说,正人心,扬公论,真足以启愚而立懦,其功不在伯夷、叔齐下矣。
番禺在岭峤外,去天子最远,故吏于其地者,得以逞其贪,贪相承习为故,民无所归咎,而以泉当之,怨而激者之云也。
刺史此行,非惟峤外之民始获沾天子之惠,而泉亦得以雪其冤。
夫民,天民也,泉,天物也,一刺史得其人,而民与物皆受其赐。
呜呼,伟哉!以时尚气节,敢直言,见贪夫疾之如仇,故凡有禄位者,多不与相得。
予甚敬其有祖风也,是为记。
苦斋者,章溢先生隐居之室也。
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巅。
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剑溪之水出焉。
山四面峭壁拔起,岩崿皆苍石,岸外而臼中。
其下惟白云,其上多北风。
风从北来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
于是鲜支、黄蘗、苦楝、侧柏之木,黄连、苦杕、亭历、苦参、<钅句>夭之草,地黄、游冬、葴、芑之菜,槠、栎、草斗之实,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罗生焉。
野蜂巢其间,采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谓之黄杜,初食颇苦难,久则弥觉其甘,能已积热,除烦渴之疾。
其槚荼亦苦于常荼。
其洩水皆啮石出,其源沸沸汩汩,<氵节>滵曲折,注入大谷。
其中多斑文小鱼,状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山去人稍远,惟先生乐游,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故遂择其窊而室焉。
携童儿数人,启陨箨以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实。
间则蹑屐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
樵歌出林,则拊石而和之。
人莫知其乐也。
先生之言曰:“乐与苦,相为倚伏者也,人知乐之为乐,而不知苦之为乐,人知乐其乐,而不知苦生于乐,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于华堂之上,口不尝荼蓼之味,身不历农亩之劳,寝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舆隶,是人之所谓乐也,一旦运穷福艾,颠沛生于不测,而不知醉醇饫肥之肠,不可以实疏粝,籍柔覆温之躯,不可以御蓬藋,虽欲效野夫贱隶,跼跳窜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乐,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赵子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彼之苦,吾之乐,而彼之乐吾之苦也。
吾闻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践以尝胆兴,无亦犹是也夫?”
刘子闻而悟之,名其室曰苦斋,作《苦斋记》。
灵峰之山,其上曰金鸡之峰。
其草多竹;其木多枫槠,多松;其鸟多竹鸡。
其状如鸡而小,有文采,善鸣。
寺居山中,山四面环之。
其前山曰陶山,华阳外史弘景之所隐居。
其东南山曰日铸之峰,欧冶子之所铸剑也。
寺之后,薄崖石有阁曰松风阁,奎上人居之。
有泉焉,其始出石罅,涓涓然冬温而夏寒。
浸为小渠,冬夏不枯,乃溢而西南流,乃伏行沙土中,旁出为四小池,东至山麓,潴为大池,又东注于若耶之溪,又东北入于湖。
其初为渠时,深不逾尺,而澄澈可鉴;俯视,则崖上松竹花木皆在水底。
故秘书卿白野公恒来游,终日坐水旁,名之曰活水源。
其中有石蟹,大如钱,有小鲼鱼,色正黑,居石穴中,有水鼠常来食之。
其草多水松、菖蒲。
有鸟大如鸜鹆,黑色而赤觜,恒鸣其上,其音如竹鸡而滑。
有二脊令,恒从竹中下,立石上,浴饮毕,鸣而去。
予早春来时方甚寒,诸水族皆隐不出。
至是,悉出。
又有虫四、五枚,皆大如小指,状如半莲子,终日旋转行水面,日照其背,色若紫水晶,不知其何虫也。
予既爱兹水之清,又爱其出之不穷,而能使群动咸来依,有君子之德焉。
上人又曰:“属岁旱时,水所出,能溉田数十亩。
”则其泽又能及物,宜乎白野公之深爱之也。
古人植卉木而有取义焉者,岂徒为玩好而已。
故兰取其芳,谖草取其忘忧,莲取其出污而不染。
不特卉木也,佩以玉,环以象,坐右之器以欹;或以之比德而自励,或以之惩志而自警,进德修业,于是乎有裨焉。
会稽黄中立,好植竹,取其节也,故为亭竹间,而名之曰“尚节之亭”,以为读书游艺之所,澹乎无营乎外之心也。
予观而喜之。
夫竹之为物,柔体而虚中,婉婉焉而不为风雨摧折者,以其有节也。
至于涉寒暑,蒙霜雪,而柯不改,叶不易,色苍苍而不变,有似乎临大节而不可夺之君子。
信乎,有诸中,形于外,为能践其形也。
然则以节言竹,复何以尚之哉!
世衰道微,能以节立身者鲜矣。
中立抱材未用,而早以节立志,是诚有大过人者,吾又安得不喜之哉!
夫节之时义,大易备矣;无庸外而求也。
草木之节,实枝叶之所生,气之所聚,筋脉所凑。
故得其中和,则畅茂条达,而为美植;反之,则为瞒为液,为瘿肿,为樛屈,而以害其生矣。
是故春夏秋冬之分至,谓之节;节者,阴阳寒暑转移之机也。
人道有变,其节乃见;节也者,人之所难处也,于是乎有中焉。
故让国,大节也,在泰伯则是,在季子则非;守死,大节也,在子思则宜,在曾子则过。
必有义焉,不可胶也。
择之不精,处之不当,则不为畅茂条达,而为瞒液、瘿肿、樛屈矣,不亦远哉?
传曰:“行前定则不困。
”平居而讲之,他日处之裕如也。
然则中立之取诸竹以名其亭,而又与吾徒游,岂苟然哉?
楚太子以梧桐之实养枭,而冀其凤鸣焉。
春申君曰:「是枭也,生而殊性,不可易也,食何与焉?」
朱英闻之,谓春申君曰:「君知枭之不可以食易性而为凤矣。
而君之门下无非狗偷鼠窃亡赖之人也,而君宠荣之,食之以玉石,荐之以珠履,将望之以国士之报。
以臣观之,亦何异乎以梧桐之实养枭而冀其凤鸣也?」春申君不寤,卒为李园所杀,而门下之士无一人能报者。

首页 - 个人中心
Process Time: 0.16s
Copyright ©2025 中华诗词网 ZHSC.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