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朱碧潭君汶,以名家子,少从父薄游,往来荆湖豫章,泛洞庭、彭蠡、九江之间,冲簸波涛,以为壮也
登匡庐山,游赤壁,览古名贤栖遁啸咏之迹,有发其志,遂学为诗,耽酒自放
当其酣嬉颠倒,笑呼欢适,以诗为娱,顾谓人莫知我
人亦皆易之,无以为意者
其诗不行于时
屋壁户牖,题墨皆满,涂污淋漓,以诧家人妇子而已
贫不自谋,家人诮之曰:“何物可憎,徒涴墙户,曾不可食,其为画饼耶!”取笔砚投掷之,欲以怒君,冀他有所为
君不为怒,亦不变也
一日,郡守出教,访所谓朱诗人碧潭者
吏人持教喧问市中,莫识谓谁,久乃知其为君也
吏人至门,强君入谒
君衣褐衣,窄袖而长裾,阔步趋府
守下与为礼,君无所不敢当,长揖上座
君所居西郊,僻处田坳林麓之交,终日无人迹
守独出访之
老亭数椽欹倾,植竹撑拄,坐守其下
突烟昼湿,旋拾储叶,煨火烧笋,煮茗以饮守
皂隶忍饥诟骂门外,君若不闻
于是朱诗人之名,哗于郡中,其诗稍稍传于人口
然坐以匹夫交邦君,指目者众,讪疾蜂起
而守所以礼君如彼其降,又不为能诗故
守父故与君之父有道路之雅,以讲好而报旧德耳
君诗虽由此闻于人,人犹不知重其诗,复用为谤
呜呼,可谓穷矣!
凡世之有好于物者,必有深中其欲,而大惬于心
其求之而得,得之而乐,虽生死不能易,而岂有所计于外
诗之不足贾于时,以售资而取宠,君诚知之矣
若为闭关吟讽,冻饿衰沮而不厌,其好在此也
人之不知重其诗,焉足以挠其气,而变其所业哉!
君尝谒予,怀诗数十首为贽,色卑而词款,大指自喜所长,不病人之不知,而惟欲得予一言以为信也
岂其刻肠镂肺,酷于所嗜,虽无所计于外,而犹不能忘志于区区之名耶?嗟乎!此固君之所以为好也
君既死,予故特序其诗而行之,庶以不孤其意,岂以予文为足重君之诗于身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