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
〔唐〕 773 - 819 年
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东郡(今山西永济县)人,著名杰出诗人、哲学家、儒学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记》等六百多篇文章,经后人辑为三十卷,名为《柳河东集》。
因为他是河东人,人称柳河东,又因终于柳州刺史任上,又称柳柳州。
柳宗元与韩愈同为中唐古文运动的领导人物,并称“韩柳”。
罹摈斥以窘束兮,予惟梦之为归。
精气注以凝沍兮,循旧乡而顾怀。
夕予寐于荒陬兮,心慊慊而莫违。
质舒解以自恣兮,息愔翳而愈微。
腾涌而上浮兮,俄滉瀁之无依。
圆方混而不形兮,颢醇白之霏霏。
上茫茫而无星辰兮,下不见夫水陆。
若有鉥予以往路兮,驭儗儗以回复。
浮云纵以直度兮,云济予乎西北。
风𫄥𫄥以经耳兮,类行舟迅而不息。
洞然于以弥漫兮,虹罗列而倾侧。
横冲飙以荡击兮,忽中断而迷惑。
灵幽漠以瀄汩兮,进怊怅而不得。
白日邈其中出兮,阴霾披离以泮释。
施岳渎以定位兮,互参差之白黑。
忽崩骞上下兮,聊案行而自抑。
指故都以委坠兮,瞰乡闾之修直。
原田芜秽兮,峥嵘棒棘。
乔木摧解兮,垣庐不饰。
山嵎嵎以岩立兮,水汩汩以漂激。
魂恍惘若有亡兮,涕汪浪以陨轼。
类曛黄之黭漠兮,欲周流而无所极。
纷若喜而佁儗兮,心回互以壅塞。
钟鼓喤以戒旦兮,陶去幽而开寤。
罾罻蒙其复体兮,孰云桎梏之不固。
精诚之不可再兮,予无蹈夫归路。
伟仲尼之圣德兮,谓九夷之可居。
惟道大而无所入兮,犹流游乎旷野。
老聃遁而适戎兮,指淳茫以纵步。
蒙庄之恢怪兮,寓大鹏之远去。
苟远适之若兹兮,胡为故国之为慕。
首丘之仁类兮,斯君子之所誉。
鸟兽之鸣号兮,有动心而曲顾。
胶予衷之莫能舍兮,虽判折而不悟。
列兹梦以三复兮,极明昏而告诉。
后先生盖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
求先生之汨罗兮,揽蘅若以荐芳。
愿荒忽之顾怀兮,冀陈辞而有光。
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
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
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袖。
牝鸡咿嚘兮,孤雄束咮。
哇咬环观兮,蒙耳大吕。
堇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
岸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
陷涂藉秽兮,荣若绣黼。
榱折火烈兮,娱娱笑舞。
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
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
谓谟言之怪诞兮,反寘瑱而远违。
匿重痼以讳避兮,进俞缓之不可为。
何先生之凛凛兮,厉针石而从之。
但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
柳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
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隐忍而怀斯。
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
委故都以从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
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
穷与达固不渝兮,夫惟服道以守义。
矧先生之悃愊兮,蹈大故而不贰。
沈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
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
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仿佛其文章。
托遗编而叹喟兮,涣馀涕之盈眶。
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
何挥霍夫雷电兮,苟为是之荒茫。
耀夸辞之党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
哀馀衷之坎坎兮,独蕴愤而增伤。
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
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衔忍而不长。
芊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
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
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尔位之不昌。
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
既俞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
且告曰:“凡吏于士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
凡民之食于士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
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
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
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
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者,何哉?势不同也。
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
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
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
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郡城南下接通津,异服殊音不可亲。
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虚人。
鹅毛御腊缝山罽,鸡骨占年拜水神。
愁向公庭问重译,欲投章甫作文身。
凡人之谤誉于人者,亦各有道。
君子在下则多谤,在上则多誉;小人在下则多誉,在上则多谤。
何也?君子宜于上不宜于下,小人宜于下不宜于上。
得其宜则誉至,不得其宜则谤至。
此其凡也。
然而君子遭乱世,不得已而在于上位,则道必咈于君,而利必及于人,由是谤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杀可辱,而人犹誉之。
小人遭乱世而后得居于上位,则道必合于君,而害必及于人,由是誉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宠可富,而人犹谤之。
君子之誉,非所谓誉也,其善显焉尔;小人之谤,非所谓谤也,其不善彰焉尔。
然则在下而多谤者,岂尽愚而狡也哉?在上而多誉者,岂尽仁而智也哉?其谤且誉者,岂尽明而善褒贬也哉?然而世之人闻而大惑,出一庸人之口,则群而邮之,且置于远迩,莫不以为信也。
岂惟不能褒贬而已,则又蔽于好恶,夺于利害,吾又何从而得之耶?孔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善人者之难见也,则其谤君子者为不少矣,其谤孔子者亦为不少矣。
传之记者,叔孙武叔,时之贵显者也。
其不可记者又不少矣。
是以在下而必困也。
及乎遭时得君而处乎人上,功利及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欢而戴之,向之谤之者,今从而誉之矣。
是以在上而必彰也。
或曰:“然则闻谤誉于上者,反而求之,可乎?”曰:“是恶可?无亦征其所自而已矣!其所自善人也,则信之;不善人也,则勿信之矣。
苟吾不能分于善不善也,则已耳。
如有谤誉乎人者,吾必征其所自,未敢以其言之多而举且信之也。
其有及乎我者,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荣且惧也。
苟不知我而谓我盗跖,吾又安取惧焉?苟不知我而谓我仲尼,吾又安敢荣焉?知我者之善不善,非吾果能明之也,要必自善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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