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瑜赤壁。
亂石崖,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昔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後,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話說這篇詞,乃《念奴嬌》,是這故宋時東坡先生題詠赤壁懷古。
漢末三分,曹操起兵百萬之衆,水陸並進。
被周瑜用火,孔明祭風,跨江一戰,殺得血染波紅,屍如山疊。
爲何自家引這一段故事,將大比小?說不了江州城外白龍廟中,梁山泊好漢小聚義,劫了法場,救得宋江、戴宗。
正是晁蓋、花榮、黃信、呂方、郭盛、劉唐、燕順、杜遷、宋萬、朱貴、王矮虎、鄭天壽、石勇、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勝,共是一十七人,領帶着八九十個悍勇壯健小嘍囉;潯陽江上來接應的好漢,張順、張橫、李俊、李立、穆弘、穆春、童威、童猛、薛永九籌好漢,也帶四十餘人,都是江面上做私商的火家,撐駕三隻大船,前來接應;城裏黑旋風李逵引衆人殺至潯陽江邊,兩路救應,通共有一百四五十人,都在白龍廟裏聚義。
只聽得小嘍囉報道:“江州城裏軍兵,擂鼓搖旗,鳴鑼發喊,追趕到來。

那黑旋風李逵聽得,大吼了一聲,提兩把板斧,先出廟門。
衆好漢吶聲喊,都挺手中軍器,齊出廟來迎敵。
劉唐、朱貴先把宋江、戴宗護送上船,李俊同張順、三阮整頓船隻。
就江邊看時,見城裏出來的官軍約有五七千:馬軍當先,都是頂盔衣甲,全副弓箭,手裏都使長槍;背後步軍簇擁,搖旗吶喊,殺奔前來。
這裏李逵當先輪着板斧,赤條條地飛奔砍將入去;背後便是花榮、黃信、呂方、郭盛四將擁護。
花榮見前面的馬軍都扎住了槍,只怕李逵着傷,偷手取弓箭出來,搭上箭,拽滿弓,望着爲頭領的一個馬軍,颼地一箭,只見翻筋斗射下馬去。
那一夥馬軍吃了一驚,各自奔命,撥轉馬頭便走,倒把步軍先衝倒了一半。
這裏衆多好漢們一齊衝突將去,殺得那官軍屍橫遍野,血染江紅,直殺到江州城下。
城上策應官軍早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
官軍慌忙入城,關上城門。
衆多好漢拖轉黑旋風,回到白龍廟前下船。
晁蓋整點衆人完備,都叫分頭下船,開江便走。
卻值順風,拽起風帆,三隻大船載了許多人馬頭領,卻投穆太公莊上來。
一帆順風,早到岸邊埠頭。
一行衆人都上岸來,穆弘邀請衆好漢到莊內學堂上,穆太公出來迎接。
宋江等衆人都相見了。
太公道:“衆頭領連夜勞神,且請客房中安歇,將息貴體。
”各人且去房裏暫歇將養,整理衣服器械。
當日
詩曰:
閒來乘興入江樓,渺渺煙波接素秋。
呼酒謾澆千古恨,吟詩欲瀉百重愁。
贗書不遂英雄志,失腳翻成狴犴囚。
搔動梁山諸義士,一齊雲擁鬧江州。
話說當下李逵把指頭納倒了那女娘。
酒店主人攔住說道:“四位官人,如何是好?”主人心慌,便叫酒保、過賣都向前來救他。
就地下把水噴噀,看看甦醒。
扶將起來看時,額角上抹脫了一片油皮,因此那女子暈昏倒了。
救得醒來,千好萬好。
他的爹孃聽得說是黑旋風,先自驚得呆了半晌,那裏敢說一言。
看那女子已自說得話了,娘母取個手帕自與他包了頭,收拾了釵環。
宋江見他有不願經官的意思,便喚那老婦人問道:“你姓甚麼?那裏人家?如今待要怎地?”那婦人道:“不瞞官人說,老身夫妻兩口兒,姓宋,原是京師人。
只有這個女兒,小字玉蓮。
因爲家窘,他爹自教得他幾曲兒,胡亂叫他來這琵琶亭上賣唱養口。
爲他性急,不看頭勢,不管官人說話,只顧便唱。
今日這哥哥失手傷了女兒些個,終不成經官動詞,連累官人。
”宋江見他說得本分,又且同姓,宋江便道:“你着甚人跟我到營裏,我與你二十兩銀子,將息女兒,日後嫁個良人,免在這裏賣唱。
”那夫妻兩口兒便拜謝道:“怎敢指望許多!但得三五兩也十分足矣。
”宋江道:“我說一句是一句,並不會說謊。
你便叫你老兒自跟我去討與他。
”那夫妻二人拜謝道:“深感官人救濟。

戴宗埋怨李逵道:“你這廝要便與人合口,又教哥哥壞了許多銀子。
”李逵道:“只指頭略擦得一擦,他自倒了。
不曾見這般鳥女子,恁地嬌嫩!你便在我臉上打一百拳也不妨!”宋江等衆人都笑起來。
張順便叫酒保去說:“這席酒錢,我自還他。
”酒保聽得道:“不妨,不妨!只顧去。
”宋江那裏肯,便道:“兄弟,我勸二位來吃酒,倒要你還錢,於禮不當。
”張順苦死要還,說道:“難得哥哥會面。
仁兄在山東時,小弟哥兒兩個也兀自要來投奔哥哥。
今日天幸得識尊顏,權表薄意,非足爲禮。
”戴宗道:“公明兄長,既然是張二哥相敬之心,仁兄曲允。
”宋江道:“這等卻不好看。
既然兄弟還了,改日卻另置杯復禮。
”張順大喜,就將了兩尾鯉魚,和戴宗、李逵,帶了這個宋老兒,都送宋江離了琵琶亭,來到營裏。
五個人都進抄事房裏坐下。
宋江先取兩錠小銀二十兩,與了宋老兒。
那老兒拜謝了去,不在話下。
天色已晚,張順送了魚,宋江取出張橫書付與張順,相別去了。
戴宗、李逵也自作別趕入城去了。
只說宋江把一尾魚送與管營,留一尾自吃。
宋江因見魚鮮,貪愛爽口,多吃了些,至夜四更,肚裏
偈曰:
朝看楞伽經,暮念華嚴咒。
種瓜還得瓜,種豆還得豆。
經咒本慈悲,冤結如何救。
照見本來心,方便多竟究。
心地若無私,何用求天佑。
地獄與天堂,作者還自受。
話說這一篇言語,古人留下,單說善惡報應,如影隨形。
既修二祖四緣,當守三歸五戒。
叵耐緇流之輩,專爲狗彘之行,辱莫前修,遺臭後世,庸深可惡哉!
當時潘公說道:“叔叔且住,老漢已知叔叔的意了。
叔叔兩夜不曾回家,今日回來,見收拾過了家火什物,叔叔一定心裏只道是不開店了,因此要去。
休說恁地好買賣,便不開店時,也養叔叔在家。
不瞞叔叔說:我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個王押司,不幸沒了,今得二週年,做些功果與他,因此歇了這兩日買賣。
今日請下報恩寺僧人來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則個。
老漢年紀高大,熬不得夜。
因此一發和叔叔說知。
”石秀道:“既然丈丈恁地說時,小人再納定性過幾時。
”潘公道:“叔叔今後並不要疑心,只顧隨分且過。
”當時吃了幾杯酒並些素食,收過了杯盤。
只見道人挑將經擔到來,鋪設壇場,擺放佛像供器,鼓鈸鐘磬,香燈花燭。
廚下一面安排齋食。
楊雄到申牌時分,回家走一遭,分付石秀道:“賢弟,我今夜卻限當牢,不得前來,凡事央你支持則個。
”石秀道:“哥哥放心自去,晚間兄弟替你料理。
”楊雄去了。
石秀自在門前照管。
沒多時,只見一個年紀小的和尚,揭起簾子入來。
石秀看那和尚時,端的整齊。
但見:
一個青旋旋光頭新剃,把麝香松子勻搽;一領黃烘烘直裰初縫,使沉速栴檀香染。
山根鞋履,是福州染到深青;九縷絲絛,系西地買來真紫。
那和尚光溜溜一雙賊眼,只睃趁施主嬌娘;這禿驢美甘甘滿口甜言,專說誘喪家少婦。
淫情發處,草菴中去覓尼姑;色膽動時,方丈內來尋行者。
仰觀神女思同寢,每見嫦娥要講歡。
那和尚入到裏面,深深地與石秀打個問訊。
石秀答禮道:“師父少坐。
”隨背後一個道人挑兩個盒子入來。
石秀便叫:“丈丈,有個師父在這裏。
”潘公聽得,從裏面出來。
那和尚便道:“幹爺,如何一向不到敝寺?”老子道:“便是開了這些店面,卻沒工夫出來。
”那和尚便道:“押司週年,無甚罕物相送,些少掛麪,幾包京棗。
”老子道:“阿也!甚麼道理教師父壞鈔!”教:“叔叔收過了。
”石秀自搬入去,叫點茶出來,門前請和尚吃。
只見那婦人從樓上下來,不敢十分穿重孝,只是淡妝輕抹,便問:“叔叔,誰送物事來?”石秀道:“一個和尚,叫丈丈做幹爺的送來。
”那婦人便笑道:“是師兄海闍黎裴如海,一個老誠
詩曰:
堪嘆人心毒似蛇,誰知天眼轉如車。
去年妄取東鄰物,今日還歸北舍家。
無義錢財湯潑雪,倘來田地水推沙。
若將奸狡爲生計,恰似朝霞與暮霞。
話說當下吳學究對宋公明說道:“要破此法,只除非快教人去薊州尋取公孫勝來,便可破得高廉。
”宋江道:“前番戴宗去了幾時,全然打聽不着,卻那裏去尋?”吳用道:“只說薊州,有管下多少縣治、鎮市、鄉村,他須不曾尋得到。
我想公孫勝他是個清高的人,必然在個名山洞府,大川真境居住。
今番教戴宗可去繞薊州管下縣治名山仙境去處,尋覓一遭,不愁不見他。
”宋江聽罷,隨即教請戴院長商議,可往薊州尋取公孫勝。
戴宗道:“小可願往,只是得一個做伴的去方好。
”吳用道:“你作起神行法來,誰人趕得你上?”戴宗道:“若是同伴的人,我也把甲馬拴在他腿上,教他也走得許多路程。
”李逵便道:“我與戴院長做伴走一遭。
”戴宗道:“你若要跟我去,須要一路上吃素,都聽我的言語。
”李逵道:“這個有甚難處,我都依你便了。
”宋江、吳用分付道:“路上小心在意,休要惹事。
若得見了,早早回來。
”李逵道:“我打死了殷天錫,卻教柴大官人吃官司,我如何不要救他!今番並不敢惹事了。
”二人同行。
有詩爲證:
飛步神行說戴宗,李逵同伴去如風。
若還尋着公孫勝,要使高廉永絕蹤。
豪傑士,黑旋風。
一時赤手逞英雄。
誰知一路經行處,惹禍招災頃刻中。
話說戴宗、李逵各藏了暗器,拴縛了包裹,兩個拜了宋江並衆人,離了高唐州,取路投薊州來。
走了三十餘里,李逵立住腳道:“大哥,買碗酒吃了走也好。
”戴宗道:“你要跟我作神行法,須要只吃素酒,且向前面去。
”李逵答道:“便吃些肉也打甚麼緊?”戴宗道:“你又來了。
今日已晚,且尋客店宿了,明日早行。
”兩個又走了三十餘里,天色昏黑,尋着一個客店歇了,燒起火來做飯,沽一角酒來吃。
李逵搬一碗素飯並一碗菜湯,來房裏與戴宗吃。
戴宗道:“你如何不吃飯?”李逵應道:“我且未要吃飯哩。
”戴宗尋思道:“這廝必然瞞着我背地裏吃葷。
”戴宗自把素飯吃了,卻悄悄地來後面張時,見李逵討兩角酒,一盤牛肉,在那裏自吃。
戴宗道:“我說甚麼!且不要道破他,明日小小的耍他耍便了。
”戴宗自去房裏睡了。
李逵吃了一回酒肉,恐怕戴宗說他,自暗暗的來房裏睡了。
到五更時分,戴宗起來,叫李逵打火做些素飯吃了,各分行李在背上,算還了房宿錢,離了客店。
行不到二里多路,戴宗說道:“我們昨日不曾使神行法,今日須要趕程途,你先把包裹拴得
詩曰:
煙水茫茫雲數重,罡星應合聚山東。
岸邊埋伏金睛獸,船底深藏玉爪龍。
風浩蕩,月朦朧。
法華開處顯英雄。
麒麟謾有擎天力,怎出軍師妙計中。
話說這盧俊義雖是了得,卻不會水。
被浪裏白跳張順排翻小船,倒撞下水去。
張順卻在水底下攔腰抱住,又鑽過對岸來,搶了朴刀。
張順把盧俊義直奔岸邊來。
早點起火把,有五六十人在那裏等。
接上岸來,團團圍住,解了腰刀,盡換下溼衣服,便要將索綁縛。
只見神行太保戴宗傳令高叫將來:“不得傷犯了盧員外貴體!”隨即差人將一包袱錦衣繡襖與盧俊義穿着。
八個小嘍囉擡過一乘轎來,扶盧員外上轎便行。
只見遠遠地早有二三十對紅紗燈籠,照着一簇人馬,動着鼓樂,前來迎接。
爲頭宋江、吳用、公孫勝,後面都是衆頭領,一齊下馬。
盧俊義慌忙下轎。
宋江先跪,後面衆頭領排排地都跪下。
盧俊義亦跪下還禮道:“既被擒捉,願求早死。
”宋江大笑說道:“且請員外上轎。
”衆人一齊上馬,動着鼓樂,迎上三關,直到忠義堂前下馬。
請盧俊義到廳上,明晃晃地點着燈燭。
宋江向前陪話道:“小可久聞員外大名,如雷灌耳。
今日幸得拜識,大慰平生!卻纔衆兄弟甚是冒瀆,萬乞恕罪!”吳用上前說道:“昨奉兄長之命,特令吳某親詣門牆,以賣卦爲由,賺員外上山,共聚大義,一同替天行道。

宋江便請盧員外坐第一把交椅。
盧俊義答禮道:“不才無識無能,誤犯虎威,萬死尚輕,何故相戲?”宋江陪笑道:“怎敢相戲!實慕員外威德,如飢如渴,萬望不棄鄙處,爲山寨之主,早晚共聽嚴命。
”盧俊義回說:“寧就死亡,實難從命。
”吳用道:“來日卻又商議。
”當時置備酒食管待。
盧俊義無計奈何,只得飲了幾杯,小嘍囉請去後堂歇了。
次日,宋江殺羊宰馬,大排筵宴,請出盧員外來赴席;再三再四謙讓,在中間裏坐了。
酒至數巡,宋江起身把盞陪話道:“夜來甚是衝撞,幸望寬恕!雖然山寨窄小,不堪歇馬,員外可看‘忠義’二字之面。
宋江情願讓位,休得推卻!”盧俊義答道:“頭領差矣!小可身無罪累,頗有些少傢俬。
生爲大宋人,死爲大宋鬼。
寧死實難聽從。
”吳用並衆頭領一個個說,盧俊義越不肯落草。
吳用道:“員外既然不肯,難道逼勒。
只留得員外身,留不得員外心。
只是衆弟兄難得員外到此,既然不肯入夥,且請小寨略住數日,卻送還宅。
”盧俊義道:“小可在此不妨,只恐家中知道這般的消息,憂損了老小。
”吳用道:“這事容易,先教李固送了車仗回去,員外遲去幾日卻何妨。
”正面上交椅坐定,都放了心。
吳用道:“李都管,你的車仗
話說高太尉在濟州城中帥府坐地,喚過王煥等衆節度商議:傳令將各路軍馬,拔寨收入城中;教現在節度使俱各全副披掛,伏於城內;各寨軍士,盡數準備,擺列於城中;城上俱各不豎旌旗,只於北門上立黃旗一面,上書“天詔”二字。
高俅與天使衆官都在城上,只等宋江到來。
當日梁山泊中,先差沒羽箭張清將帶五百哨馬,到濟州城邊週迴轉了一遭,望北去了。
須臾,神行太保戴宗步行來探了一遭。
人報與高太尉,親自臨月城上,女牆邊,左右從者百餘人,大張麾蓋,前設香案。
遙望北邊宋江軍馬到來,前面金鼓,五方旌旗,衆頭領簸箕掌,栲栳圈,雁翅一般,擺列將來。
當先爲首,宋江、盧俊義、吳用、公孫勝,在馬上欠身,與高太尉聲喏。
高太尉見了,使人在城上叫道:“如今朝廷赦你們罪犯,特來招安,如何披甲前來?”宋江使戴宗至城下回複道:“我等大小人員,未蒙恩澤,不知詔意如何,未敢去其介冑。
望太尉周全。
可盡喚在城百姓耆老,一同聽詔,那時承恩卸甲。
”高太尉出令,教喚在城耆老百姓,盡都上城聽詔。
無移時,紛紛滾滾,盡皆到了。
宋江等在城下,看見城上百姓老幼擺滿,方纔勒馬向前。
鳴鼓一通,衆將下馬。
鳴鼓二通,衆將步行到城邊,背後小校,牽着戰馬,離城一箭之地,齊齊地伺候着。
鳴鼓三通,衆將在城下拱手,聽城上開讀詔書。
那天使讀道:
制曰:人之本心,本無二端;國之恆道,俱是一理。
作善則爲良民,造惡則爲逆黨。
朕聞梁山泊聚衆已久,不蒙善化,未復良心。
今差天使頒降詔書,除宋江,盧俊義等大小人衆所犯過惡,並與赦免。
其爲首者,詣京謝恩;協隨助者,各歸鄉閭。
嗚呼,速沾雨露,以就去邪歸正之心;毋犯雷霆,當效革故鼎新之意。
故茲詔示,想宜悉知。
宣和 年 月 日
當時軍師吳用正聽讀到“除宋江”三字,便目視花榮道:“將軍聽得麼?”卻纔讀罷詔書,花榮大叫:“既不赦我哥哥,我等投降則甚?”搭上箭,拽滿弓,望着那個開詔使臣道:“看花榮神箭!”一箭射中面門,衆人急救。
城下衆好漢一齊叫聲:“反!”亂箭望城上射來,高太尉迴避不迭。
四門突出軍馬來,宋江軍中,一聲鼓響,一齊上馬便走。
城中官軍追趕,約有五六裏回來。
只聽得後軍炮響,東有李逵,引步軍殺來;西有扈三娘,引馬軍殺來。
兩路軍兵,一齊合到。
官軍只怕有埋伏,急退時,宋江全夥卻回身卷殺將來。
三面夾攻,城中軍馬大亂,急急奔回,殺死者多。
宋江收軍,不教追趕,自回梁山泊去了。
卻說高太尉在濟州寫表,申奏朝廷說:“宋江賊寇,射死天使,不伏
話說當下宋江問降將胡俊,有何計策,去取東川、安德兩處城池。
胡俊道:“東川城中守將,是小將的兄弟胡顯。
小將蒙李將軍不殺之恩,願往東川招兄弟胡顯來降。
剩下安德孤城,亦將不戰而自降矣。
”宋江大喜,仍令李俊同去。
一面調遣將士,提兵分投去招撫所屬未復州縣;一面差戴宗齎表申奏朝廷,請旨定奪,並領文申呈陳安撫,及上宿太尉書札。
宋江令將士到王慶宮中,搜擄了金珠細軟,珍寶玉帛。
將違禁的龍樓鳳閣,翠屋珠軒,及違禁器仗衣服,盡行燒燬。
又差人到雲安,教張橫等將違禁行宮器仗等項,亦皆燒燬。
卻說戴宗先將申文到荊南,申呈陳安撫。
陳安撫也寫了表文,一同上達。
戴宗到東京,將書札投遞宿太尉,並送禮物。
宿太尉將表進呈御覽。
徽宗皇帝龍顏大喜,即時降下聖旨,行到淮西,將反賊王慶解赴東京,候旨處決。
其餘擒下僞妃、僞官等衆從賊,都就淮西市曹處斬,梟示施行。
淮西百姓遭王慶暴虐,準留兵餉若干,計戶給散,以贍窮民。
其陣亡有功降將,俱從厚贈蔭。
淮西各州縣所缺正佐官員,速推補赴任交代。
各州官多有先行被賊協從,以後歸正者,都着陳瓘分別事情輕重,便宜處分。
其征討有功正偏將佐,俱俟還京之日,論功升賞。
敕命一下,戴宗先來報知。
那陳安撫等,已都到南豐城中了。
那時胡俊已是招降了兄弟胡顯,將東川軍民版籍戶口,及錢糧冊籍,前來獻納聽罪。
那安德州賊人,望風歸降。
雲安、東川、安德三處,農不離其田業,賈不離其肆宅,皆李俊之功。
王慶佔據的八郡八十六州縣,都收復了。
自戴宗從東京回到南豐十餘日,天使捧詔書馳驛到來。
陳安撫與各官接了聖旨,一一奉行。
次早,天使還京。
陳瓘令監中取出段氏、李助及一行叛逆從賊,判了斬字,推出南豐市曹處斬。
將首級各門梟示訖。
段三娘從小不循閨訓,自家擇配,做下迷天大罪,如今身首異處,又連累了若干眷屬。
其父段太公先死於房山寨。
話不絮繁,卻說陳安撫、宋先鋒,標錄李俊、胡俊、瓊英、孫安功次,出榜去各處招撫,以安百姓。
八十六州縣,復見天日,復爲良民。
其餘隨從賊徒,不傷人者,撥還產業,復爲鄉民。
西京守將喬道清、馬靈,已有新官到任,次第都到南豐。
各州縣正佐貳官,陸續都到。
李俊、二張、三阮、二童已將州務交代,盡到南豐相敘。
陳安撫衆官及宋江以下一百單八個頭領,及河北降將,都在南豐,設太平宴,慶賀衆將官僚,賞勞三軍將佐。
宋江教公孫勝、喬道清主持醮事,打了七日七夜醮事,超度陣亡軍將,及淮西屈死冤魂。
醮事方完,忽報孫安患暴疾卒於營中。
詩曰:
手握貔貅號令新,睦州談笑定妖塵。
全師大勝勢無敵,背水調兵真有神。
殄滅渠魁如拉朽,解令僞國便稱臣。
班班青史分明看,忠義分明志已伸。
話說當下關勝等四將,飛馬引軍殺到烏龍嶺上,正接着石寶軍馬。
關勝在馬上大喝:“賊將安敢殺吾弟兄!”石寶見是關勝,無心戀戰,便退上嶺去。
指揮白欽卻來戰關勝,兩馬相交,軍器並舉。
兩個鬥不到十合,烏龍嶺上,急又鳴鑼收軍。
關勝不趕,嶺上軍兵,自亂起來。
原來石寶只顧在嶺東廝殺,卻不提防嶺西已被童樞密大驅人馬,殺上嶺來。
宋軍中大將王稟,便和南兵指揮景德廝殺。
兩個鬥了十合之上,王稟將景德斬於馬下。
自此呂方、郭盛首先奔上山來奪嶺。
未及到嶺邊,山頭上早飛下一塊大石頭,將郭盛和人連馬打死在嶺邊。
這面嶺東,關勝望見嶺上大亂,情知嶺西有宋兵上嶺了,急招衆將,一齊都殺上去。
兩面夾攻,嶺上混戰。
呂方卻好迎着白欽,兩個交手廝殺。
鬥不到三合,白欽一槍搠來,呂方閃個過,白欽那條槍從呂方肋下戳個空,呂方這枝戟卻被白欽撥個倒橫。
兩將在馬上各施展不得,都棄了手中軍器,在馬上你我廝相揪住。
原來正遇着山嶺險峻處,那馬如何立得腳牢,二將使得力猛,不想連人和馬都滾下嶺去,這兩將做一處攧死在那嶺下。
這邊關勝等衆將步行,都殺上嶺來。
兩面盡是宋兵,已殺到嶺上。
石寶看見兩邊全無去路,恐吃捉了受辱,便用劈風刀自刎而死。
宋江衆將奪了烏龍嶺關隘,關勝急令人報知宋先鋒。
睦州上溜頭,又有軍馬殺來,上下夾攻。
江裏水寨中四個水軍總管見烏龍嶺已失,睦州俱陷,都棄了船隻,逃過對江。
被隔岸百姓生擒得成貴,謝福,解送獻入睦州。
走了翟源、喬正,不知去向。
宋兵大隊回到睦州。
宋江得知,出城迎接童樞密、劉都督入城。
屯駐安營已了,出榜招撫軍民復業。
南兵投降者,勿知其數。
宋江盡將倉廒糧米給散於民,各歸本業,復爲良民。
將水軍總管成貴、謝福割腹取心,致祭兄弟阮小二、孟康,並在烏龍嶺亡過一應將佐,前後死魂,俱皆受享。
再叫李俊等水軍將佐,管領了許多船隻。
把獲到賊首僞官,解送張招討軍前去了。
宋江又見折了呂方、郭盛,惆悵不已。
按兵不動,等候盧先鋒兵馬,同取清溪。
有詩爲證:
古睦封疆悉已平,行宮滾滾火煙生。
幾多賊將俱誅戮,準擬清溪大進兵。
且不說宋江在睦州屯駐。
卻說副先鋒盧俊義,自從杭州分兵之後,統領三萬人馬,本部下正偏將佐二十八員,引兵取山路望杭州進發。
經過臨安鎮錢王故都,道近昱嶺關前。
守關把隘卻是方臘手
《滿庭芳》:
罡星起河北,豪傑四方揚。
五臺山發願,掃清遼國轉名香。
奉詔南收方臘,催促渡長江。
一自潤州破敵,席捲過錢塘。
抵清溪,登昱嶺,涉高岡。
蜂巢剿滅,班師衣錦盡還鄉。
堪恨當朝讒佞,不識男兒定亂,誑主降遺殃。
可憐一場夢,令人淚兩行。
話說宋江衣錦還鄉,拜掃回京。
自離鄆城縣,還至東京,與衆弟兄相會,令其各人收拾行裝,前往任所。
當有神行太保戴宗來探宋江,二人坐間閒話。
只見戴宗起身道:“小弟已蒙聖恩,除受袞州都統制。
今情願納下官誥,要去泰安州岳廟裏,陪堂求閒,過了此生,實爲萬幸。
”宋江道:“賢弟何故行此念頭?”戴宗道:“兄弟夜夢崔府君勾喚,因此發了這片善心。
”宋江道:“賢弟生身既爲神行太保,他日必當嶽府靈聰。
”自此相別之後,戴宗納還了官誥,去到泰安州岳廟裏,陪堂出家。
在彼每日殷勤奉祀聖帝香火,虔誠無忽。
後數月,一夕無恙,請衆道伴相辭作別,大笑而終。
後來在岳廟裏累次顯靈,州人廟祝,隨塑戴宗神像於廟裏,胎骨是他真身。
又有阮小七受了誥命,辭別宋江,已往蓋天軍做都統制職事。
未及數月,被大將王稟、趙譚懷挾幫源洞辱罵舊恨,累累於童樞密前訴說阮小七的過失:“曾穿着方臘的赭黃袍,龍衣玉帶,雖是一時戲耍,終久懷心造意。
”待要殺他。
“亦且蓋天軍地僻人蠻,必致造反。
”童貫把此事達知蔡京,奏過天子,請降了聖旨,行移公文到彼處,追奪阮小七本身的官誥,復爲庶民。
阮小七見了,心中也自歡喜。
帶了老母回還梁山泊石碣村,依舊打魚爲生,奉養老母,以終天年。
後自壽至六十而亡。
且說小旋風柴進在京師,見戴宗納還官誥求閒去了,又見說朝廷追奪了阮小七官誥,不合戴了方臘的平天冠,龍衣玉帶,意在學他造反,罰爲庶民。
尋思:“我亦曾在方臘處做駙馬,倘或日後奸臣們知得,於天子前讒佞,見責起來,追了誥命,豈不受辱?不如聞早自省,免受玷辱。
”推稱風疾病患,不時舉發,難以任用,不堪爲官,情願納還官誥,求閒爲農,辭別衆官,再回滄州橫海郡爲民,自在過活。
忽然一日,無疾而終。
李應授中山府都統制,赴任半年,聞知柴進求閒去了,自思也推稱風癱,不能爲官。
申達省院,繳納官誥,復還故鄉獨龍岡村中過活。
後與杜興一處作富豪,俱得善終。
關勝在北京大名府總管兵馬,甚得軍心,衆皆欽伏。
一日操練軍馬回來,因大醉失腳,落馬得病身亡。
呼延灼受御營指揮使,每日隨駕操備。
後領大軍破大金兀朮四太子,出軍殺至淮西陣亡。
只有朱仝在保定府管軍有功,後隨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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