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著雍困敦九月,尽重光单阏,凡三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中
◎贞观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
九月,丙午,初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
上曰:“比见群臣屡上表贺祥瑞,夫家给人足而无瑞,不害为尧、舜;百姓愁怨而多瑞,不害为桀、纣。
后魏之世,吏焚连理木,煮白雉而食之,岂足为至治乎!”丁未,诏:“自今大瑞听表闻,自外诸瑞,申所司而已。
”尝有白鹊构巢于寝殿槐上,合欢如腰鼓,左右称贺。
上曰:“我常笑隋炀帝好祥瑞。
瑞在得贤,此何足贺!”命毁其巢,纵鹊于野外。
天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上言:“往年虽出宫人,窃闻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无用者尚多,岂惟虚费衣食,且阴气郁积,亦足致旱。
”上曰:“妇人幽闭深宫,诚为可愍。
洒扫之馀,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俪。
”于是遣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杜正伦于掖庭西门简出之,前后所出三千馀人。
己未,突厥寇边。
朝臣或请修古长城,发民乘堡障,上曰:“突厥灾异相仍,颉利不惧而修德,暴虐滋甚,骨肉相攻,亡在朝夕。
朕方为公扫清沙漠,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
壬申,以前司农卿窦静为夏州都督。
静在司农,少卿赵元楷善聚敛,静鄙之,对官属大言曰:“隋炀帝奢侈重敛,司农非公不可;今天子节俭爱民,公何所用哉!”元楷大惭。
上问王珪曰:“近世为国者益不及前古,何也?”对曰:“汉世尚儒术,宰相多用经术士,故风俗淳厚;近世重文轻儒,参以法律,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
”上然之。
冬,十月,御史大夫参预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
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得罪,上以瀛州刺史卢祖尚才兼文武,廉平公直,征入朝,谕以“交趾久不得人,须卿镇抚。
”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辞以旧疾。
上遣杜如晦等谕旨曰:“匹夫犹敦然诺,奈何既许朕而复悔之!”祖尚固辞。
戊子,上复引见,谕之,祖尚固执不可。
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为政!”命斩于朝堂,寻悔之。
他日,与侍臣论“齐文宣帝何如人?”魏征对曰:“文宣狂暴,然人与之争,事理屈则从之。
有前青州长史魏恺使于梁还,除光州长史,不肯行,杨遵彦奏之。
文宣怒,召而责之。
恺曰:‘文宣顾谓遵彦曰:‘其言有理,卿赦之。
’此其所长也。
”上曰:“然。
向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朕杀之亦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复其官廕。
征状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逢上怒甚,征神色不移,上亦为之霁威。
尝谒告上冢,还,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严装已毕,而竟
起著雍涒滩四月,尽阏蒙单阏九月,凡七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下之下
◎贞观二十二年戊申,公元六四八年
夏,四月,丁巳,右武候将军梁建方击松外蛮,破之。
初,巂州都督刘伯英上言:“松外诸蛮暂降复叛,请出师讨之,以通西洱、天竺之道。
”敕建方发巴蜀十二州兵讨之。
蛮酋双舍帅众拒战,建方击败之,杀获千馀人。
群蛮震慑,亡窜山谷。
建方分遣使者谕以利害,皆来归附,前后至者七十部,户十万九千三百,建方署其酋长蒙和等为县令,各统所部,莫不感悦。
因遣使诣西洱河,其帅杨盛大骇,具船将遁,使者晓谕以威信,盛遂请降。
其地有杨、李、赵、董等数十姓,各据一州,大者六百,小者二、三百户,无大君长,不相统壹,语虽小讹,其生业、风俗,大略与中国同,自云本皆华人,其所异者以十二月为岁首。
己未,契丹辱纥主曲据帅众内附。
以其地置玄州,以曲据为刺史,隶营州都督府。
甲子,乌胡镇将古神感将兵浮海击高丽,遇高丽步骑五千,战于易山,破之。
其夜,高丽万馀人袭神感船,神感设伏,又破之而还。
初,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以阿史那贺鲁为叶护,居多逻斯水,在西州北千五百里,统处月、处密、始苏、歌逻禄、失毕五姓之众。
乙毘咄陆奔吐火罗,乙毘射匮可汗遣兵迫逐之,部落亡散。
乙亥,贺鲁帅其馀众数千帐内属,诏处之于庭州莫贺城,拜左骁卫将军。
贺鲁闻唐兵讨龟兹,请为乡导,仍从数十骑入朝。
上以为昆丘道行军总管,厚宴赐而遣之。
五月,庚子,右卫率长史王玄策击帝那伏帝王阿罗那顺,大破之。
初,中天竺王尸罗逸多兵最强,四天竺皆臣之,玄策奉使至天竺,诸国皆遣使入贡。
会尸罗逸多卒,国中大乱,其臣阿罗那顺自立,发胡兵攻玄策;玄策帅从者三十人与战,力不敌,悉为所擒,阿罗那顺尽掠诸国贡物。
玄策脱身宵遁,抵吐蕃西境,以书征邻国兵,吐蕃遣精锐千二百人、泥婆国遣七千馀骑赴之。
玄策与其副蒋师仁帅二国之兵,进至中天竺所居茶馎和罗城,连战三日,大破之,斩首三千馀级,赴水溺死者且万人。
阿罗那顺弃城走,更收馀众,还与师仁战;又破之,擒阿罗那顺。
馀众奉其妃及王子,阻乾陀卫江,师仁进击之,众溃,获其妃及王子,虏男女万二千人。
于是天竺响震,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馀所,俘阿罗那顺以归。
以玄策为朝散大夫。
六月,乙丑,以白别部为居延州。
癸酉,特进宋公萧瑀卒,太常议谥曰“德”,尚书议谥曰“肃”。
上曰:“谥者,行之迹,当得其实,可谥曰贞褊公。
”子锐嗣,尚上女襄城公主。
上欲为
起屠维单阏十一月,尽重光大荒落二月,凡一年有奇。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中之上
◎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
十一月,己卯,刘武周寇浩州。
秦王世民引兵自龙门乘冰坚渡河,屯柏壁,与宋金刚相持。
时河东州县,俘掠之馀,未有仓廪,人情恇扰,聚入城堡,征敛无所得,军中乏食。
世民发教谕民,民闻世民为帅而来,莫不归附,自近及远,至者日多,然后渐收其粮食,军食以充。
乃休兵秣马,唯令偏裨乘间抄掠,大军坚壁不战,由是贼势日衰。
世民尝自帅轻骑觇敌,骑皆四散,世民独与一甲士登丘而寝。
俄而贼兵四合,初不之觉,会有蛇逐鼠,触甲士之面,甲士惊寤,遂白世民,俱上马,驰百馀步,为贼所及,世民以大羽箭射殪其骁将,贼骑乃退。
李世勣欲归唐,恐祸及其父,谋于郭孝恪。
孝恪曰:“吾新事窦氏,动则见疑,宜先立效以取信,然后可图也。
”世勣从之。
袭王世充获嘉,破之,多所俘获,以献建德,建德由是亲之。
初,漳南人刘黑闼,少骁勇狡狯,与窦建德善,后为群盗,转事郝孝德、李密、王世充。
世充以为骑将,每见世充所为,窃笑之。
世充使黑闼守新乡,李世勣击虏之,献于建德。
建德署为将军,赐爵汉东公,常使将奇兵东西掩袭,或潜入敌境觇视虚实。
黑闼往往乘间奋击,克获而还。
十二月,庚申,上猎于华山。
于筠说永安王孝基急攻吕崇茂,独孤怀恩请先成攻具,然后进,孝基从之。
崇茂求救于宋金刚,金刚遣其将善阳尉迟敬德、寻相将兵奄至夏县。
孝基表里受敌,军遂大败,孝基、怀恩、筠、唐俭及行军总管刘世让皆为所虏。
敬德名恭,以字行。
上征裴寂入朝,责其败军,下吏,既而释之,宠待弥厚。
尉迟敬德、寻相将还浍州,秦王世民遣兵部尚书殷开山、总管秦叔宝等邀之于美良川,大破之,斩首二千馀级。
顷之,敬德、寻相潜引精骑援王行本于蒲坂,世民自将步骑三千,从间道夜趋安邑,邀击,大破之,敬德、相仅以身免,悉俘其众,复归柏壁。
诸将咸请与宋金刚战,世民曰:“金刚悬军深入,精兵猛将,咸聚于是。
武周据太原,倚金刚为擀蔽。
金刚军无蓄积,以虏掠为资,利在速战。
我闭营养锐以挫其锋,分兵汾、隰,冲其心腹。
彼粮尽计穷,自当遁走。
当待此机,未宜速战。

永安壮王孝基谋逃归,刘武周杀之。
李世勣复遣人说窦建德曰:“曹、戴二州,户口完实,孟海公窃有其地,与郑人外合内离;若以大军临之,指期可取。
既得海公,以临徐、兗,河南可不战而定也。
”建德以为然,欲自将徇河南,先遣其行台曹旦等将
起阏逢涒滩六月,尽柔兆阉茂八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上
◎武德七年甲申,公元六二四年
六月,辛丑,上幸仁智宫避暑。
辛亥,泷州、扶州獠作乱,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击平之。
丙辰,吐谷浑寇扶州,刺史蒋善合击走之。
壬戌,庆州都督杨文幹反。
初,齐王元吉劝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曰:“当为兄手刃之!”世民从上幸元吉第,元吉伏护军宇文宝于寝内,欲刺世民;建成性颇仁厚,遽止之。
元吉愠曰:“为兄计耳,于我何有!”
建成擅募长安及四方骁勇二千馀人为东宫卫士,分屯左、右长林,号长林兵。
又密使右虞侯率可达志从燕王李艺发幽州突骑三百,置宫东诸坊,欲以补东宫长上,为人所告。
上召建成责之,流可达志于巂州。
杨文幹尝宿卫东宫,建成与之亲厚,私使募壮士送长安。
上将幸仁智宫,命建成居守,世民、元吉皆从。
建成使元吉就图世民,曰:“安危之计,决在今岁!”又使郎将尔硃焕、校尉桥公山以甲遗文幹。
二人至幽州,上变,告太子使文幹举兵,使表里相应;又有宁州人杜凤举亦诣宫言状。
上怒,托他事,手诏召建成,令诣行在。
建成惧,不敢赴。
太子舍人徐师谟劝之据城举兵;詹事主簿赵弘智劝之贬损车服,屏从者,诣上谢罪,建成乃诣仁智宫。
未至六十里,悉留其官属于毛鸿宾堡,以十馀骑往见上,叩头谢罪,奋身自掷,几至于绝。
上怒不解,是夜,置之幕下,饲以麦饭,使殿中监陈福防守,遣司农卿宇文颖驰召文幹。
颖至庆州,以情告之,文幹遂举兵反。
上遣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击之。
甲子,上召秦王世民谋之,世民曰:“文幹竖子,敢为狂逆,计府僚已应擒戮;若不尔,正应遣一将讨之耳。
”上曰:“不然。
文幹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
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
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诛其子,当封建成为蜀王。
蜀兵脆弱,它日苟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
上以仁智宫在山中,恐盗兵猝发,夜,帅宿卫南出山外,行数十里,东宫官属将卒继至者,皆令三十人为队,分兵围守之。
明日,复还仁智宫。
世民既行,元吉与妃嫔更迭为建成请,封德彝复为之营解于外,上意遂变,复遣建成还京师居守。
惟责以兄弟不睦,归罪于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天策兵曹参军杜淹,并流于巂州。
挺,冲之子也。
初,洛阳既平,杜淹久不得调,欲求事建成。
房玄龄以淹多狡数,恐其教导建成,益为世民不利,乃言于世民,引入天策府。
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州兵击破之。
秋,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
起重光赤奋若,尽昭阳单阏三月,凡二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中
◎贞观十五年辛丑,公元六四一年
春,正月,甲戌,以吐蕃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
上嘉禄东赞善应对,以琅邪公主外孙段氏妻之。
辞曰:“臣国中自有妇,父母所聘,不可弃也。
且赞普未得谒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贤之,然欲抚以厚恩,竟不从其志。
丁丑,命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持节送文成公主于吐蕃。
赞普大喜,见道宗,尽子婿礼,慕中国衣服、仪卫之美,为公主别筑城郭宫室而处之,自服纨绮以见公主。
其国人皆以赭涂面,公主恶之,赞普下令禁之;亦渐革其猜暴之性,遣子弟入国学,受《诗》、《书》。
乙亥,突厥侯利苾可汗始帅部落济河,建牙于故定襄城,有户三万,胜兵四万,马九万匹,仍奏言:“臣非分蒙恩,为部落之长,愿子子孙孙为国家一犬,守吠北门。
若薛延陀侵逼,请从家属入长城。
”诏许之。
上将幸洛阳,命皇太子监国,留右仆射高士廉辅之。
辛巳,行及温汤,卫士崔卿、刁文懿惮于行役,冀上惊而止,乃夜射行宫,矢及寝庭者五;皆以大逆论。
三月,戊辰,幸襄城宫,地既烦热,复多毒蛇;庚午,罢襄城宫,分赐百姓,免阎立德官。
夏,四月,辛卯朔,诏以来年二月有事于泰山。
上以近世阴阳杂书,讹伪尤多,命太常博士吕才与诸术士刊定可行者,凡四十七卷。
己酉,书成,上之;才皆为之叙,质以经史。
其叙《宅经》,以为:“近世巫觋妄分五姓,如张、王为商,武、庾为羽,似取谐韵;至于以柳为宫,以赵为角,又复不类。
或同出一姓,分属宫商;或复姓数字,莫辨征羽。
此则事不稽古,义理乖僻者也。
”叙《禄命》,以为:“禄命之书,多言或中,人乃信之。
然长平坑卒,未闻共犯三刑;南阳贵士,何必俱当六合!今亦有同年同禄而贵贱悬殊,共命共胎而寿夭更异。
按鲁庄公法应贫贱,又尪弱短陋,惟得长寿;秦始皇法无官爵,纵得禄,少奴婢,为人无始有终;汉武帝、后魏孝文帝皆法无官爵;宋武帝禄与命并当空亡,唯宜长子,虽有次子,法当早夭;此皆禄命不验之著明者也。
”其叙《葬》,以为:“《孝经》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
’盖以窀穸既终,永安体魄,而朝市迁变,泉石交侵,不可前知,故谋之龟筮。
近代或选年月,或相墓田,以为一事失所,祸及死生。
按《礼》,天子、诸侯、大夫葬皆有月数。
是古人不择年月也。
《春秋》:‘九月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下昃,乃克葬。
’是不择日也。
郑葬简公,司墓之室当路,毁之则朝而窆,不毁则日中而窆,子产不
起玄黓执徐,尽强圉作噩四月,凡五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下
◎贞观六年壬辰,公元六三二年
春,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癸酉,静州獠反,将军李子和讨平之。
文武官复请封禅,上曰:“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
若天下乂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昔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之贤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巅,封数尺之土,然后可以展其诚敬乎!”群臣犹请之不已,上亦欲从之,魏征独以为不可。
上曰:“公不欲朕封禅者,以功未高邪?”曰:“高矣。
”“德未厚邪?”曰:“厚矣。
”“中国未安邪?”曰:“安矣。
”“四夷未服邪?”曰:“服矣。
”“年谷未丰邪?”曰:“丰矣。
”“符瑞未至邪?”曰:“至矣。
”然则何为不可封禅?”对曰:“陛下虽有此六者,然承隋末大乱之后,户口未复,仓廪尚虚,而车驾东巡,千乘万骑,其供顿劳费,未易任也。
且陛下封禅,则万国咸集,远夷君长,皆当扈从;今自伊、洛以东至于海、岱,烟火尚希,灌莽极目,此乃引戎狄入腹中,示之以虚弱也。
况赏赉不赀,未厌远人之望;给复连年,不偿百姓之劳;崇虚名而受实害,陛下将焉用之!”会河南、北数州大水,事遂寝。
上将幸九成宫,通直散骑常侍姚思廉谏。
上曰:“朕有气疾,暑辄顿剧,往避之耳。
”赐思廉绢五十匹。
监察御史马周上疏,以为:“东宫在宫城之中,而大安宫乃在宫城之西,制度比于宸居,尚为卑小,于四方观听,有所不足。
宜增修高大,以称中外之望。
又,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视膳。
今九成宫去京师三百馀里,太上皇或时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又,车驾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尚留暑中,而陛下独居京处,温清之礼,窃所未安。
今行计已成,不可复止,愿速示返期,以解众惑。
又,王长通、白明达皆乐工,韦槃提、斛斯正止能调马,纵使技能出众,正可赉之金帛,岂得超授官爵,鸣玉曳履,与士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臣窃耻之。
”上深纳之。
上以新令无三师官,二月,丙戌,诏特置之。
三月,戊辰,上幸九成宫。
庚午,吐谷浑寇兰州,州兵击走之。
长乐公主将出降,上以公主皇后所生,特爱之,敕有司资送倍于永嘉长公主。
魏征谏曰;“昔汉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岂得与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阳。
今资送公主,倍于长主,得无异于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
后叹曰:“妾亟闻陛下称重魏征,不知其故,今观其引礼义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
起柔兆阉茂九月,尽著雍困敦七月,凡二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下
◎武德九年丙戌,公元六二六年
九月,突厥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上不受,但诏归所掠中国户口,征温彦博还朝。
丁未,上引诸卫将卒习射于显德殿庭,谕之曰:“戎狄侵盗,自古有之,患在边境少安,则人主逸游忘战,是以寇来莫之能御。
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筑苑,专习弓矢,居闲无事,则为汝师,突厥入寇,则为汝将,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乎!”于是日引数百人教射于殿庭,上亲临试,中多者赏以弓、刀、帛,其将帅亦加上考。
群臣多谏曰:“于律,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绞。
今使卑碎之人张弓挟矢于轩陛之侧,陛下亲在其间,万一有狂夫窃发,出于不意,非所以重社稷也。
”韩州刺史封同人诈乘驿马入朝切谏。
上皆不听,曰:“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由是人思自励,数年之间,悉为精锐。
上尝言:“吾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陈,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
彼乘吾弱,逐奔不过数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陈后反击之,无不溃败,所以取胜,多在此也。

己酉,上面定勋臣长孙无忌等爵邑,命陈叔达于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叙卿等勋赏或未当,宜各自言。
”于是诸将争功,纷纭不已。
淮安王神通曰:“臣举兵关西,首应义旗,今房玄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功居臣上,臣窃不服。
”上曰:“义旗初起,叔父虽首唱举兵,盖亦自营脱祸。
及窦建德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合馀烬,叔父望风奔北。
玄龄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固宜居叔父之先。
叔父,国之至亲,朕诚无所爱,但不可以私恩滥与勋臣同赏耳!”诸将乃相谓曰:“陛下至公,虽淮安王尚无所私,吾侪何敢不安其分。
”遂皆悦服。
房玄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几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宫、齐府人之后。
’”上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
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
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
诏:“民间不得妄立妖祠。
自非卜筮正术,其馀杂占,悉从禁绝。

上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馀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精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以本官兼学士,令更日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榷政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
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
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
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
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
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
吴回生陆终。
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
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
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
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
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
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
鬻熊子事文王,蚤卒。
其子曰熊丽。
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
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俱事成王。
熊绎生熊艾,熊艾生熊亶,熊亶生熊胜。
熊胜以弟熊杨为后。
熊杨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年。
当周夷王之时,王室微,诸侯或不朝,相伐。
熊渠甚得江汉闲民和,乃兴兵伐庸、杨虿,至于鄂。
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
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后为熊毋康,毋康蚤死。
熊渠卒,子熊挚红立。
挚红卒,其弟弑而代立,曰熊延。
熊延生熊勇。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乱,攻厉王,厉王出奔彘。
熊勇十年,卒,弟熊严为后。
熊严十年,卒。
有子四人,长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少子季徇。
熊严卒,长子伯霜代立,是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
熊霜六年,卒,三弟争立。
仲雪死;叔堪亡,避难于濮;而少弟季徇立,是为熊徇。
熊徇十六年,郑桓公初封于郑。
二十二年,熊徇卒,子熊咢立。
熊咢九年,卒,子熊仪立,是为若敖。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为犬戎所弑,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是为霄敖。
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是为蚡冒。
蚡冒十三年,晋始乱,以曲沃之故。
蚡冒十七年,卒。
蚡冒弟熊通弑蚡冒子而代立,是为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晋之曲沃庄伯弑主国晋孝侯。
十九年,郑伯弟段作乱。
二十一年,郑侵天子之田。
二十三年,卫弑其君桓公。
二十九年,鲁弑其君隐公。
三十一年,宋太宰华督弑其君殇公。
三十五年,楚伐随。
随曰:“我无罪。
”楚曰:“我蛮夷也。
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
我有敝
起强圉作噩五月,尽上章困敦,凡三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上
◎贞观十一年丁酉,公元六三七年
五月,壬申,魏征上疏,以为:“陛下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于曩日,谴罚积多,威怒微厉。
乃知贵不期骄,富不期侈,非虚言也。
且以隋之府库、仓廪、户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拟伦!然隋以富强动之而危,我以寡弱静之而安;安危之理,皎然在目。
昔隋之未乱也,自谓必无乱;其未亡也,自谓必无亡。
故赋役无穷,征伐不息,以至祸将及身而尚未之寤也。
夫鉴形莫如止水,鉴败莫如亡国。
伏愿取鉴于隋,去奢从约,亲忠远佞,以当今之无事,行畴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美,固无得而称焉。
夫取之实难,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乎!”
六月,右仆射虞恭公温彦博薨。
彦博久掌机务,知无不为。
上谓侍臣曰:“彦博以忧国之故,精神耗竭,我见其不逮,已二年矣,恨不纵其安逸,竟夭天年!”
丁巳,上幸明德宫。
己未,诏荆州都督荆王元景等二十一王所任刺史,咸令子孙世袭。
戊辰,又以功臣长孙无忌等十四人为刺史,亦令世袭,非有大故,无得黜免。
己巳,徙许王元祥为江王。
秋,七月,癸未,大雨,穀、洛溢入洛阳宫,坏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馀人。
魏征上疏,以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诚在令外。
’自王道休明,十有馀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尽诚信故也。
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
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不上通。
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远,虽竭力尽诚,犹未免有败;况内怀奸宄,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过,苟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
既谓之君子而复疑其不信,何异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诚能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
”上赐手诏褒美曰:“昔晋武帝平吴之后,志意骄怠,何曾位极台司,不能直谏,乃私语子孙,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也。
得公之谏,朕知过矣。
当置之几案以比弦、韦。

乙未,车驾还洛阳,诏:“洛阳宫为水所毁者,少加修缮,才令可居。
自外众材,给城中坏庐舍者。
令百官各上封事,极言朕过。
”壬寅,废明德宫及飞山之玄圃院,给遭水者。
八月,甲子,上谓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猎太频;今天下无事,武备不可忘,朕时与左右猎于后苑,无一事烦民,夫亦何伤!”魏征曰:“先王惟恐不闻其过。
陛下既使之上封事,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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