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字涉,陽城人。
吳廣,字叔,陽夏人也。
勝少時,嘗與人傭耕。
輟耕之壟上,悵然甚久,曰:“苟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曰:“若爲傭耕,何富貴也?”勝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秦二世元年秋七月,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勝、廣皆爲屯長。
行至蘄大澤鄉,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失期法斬,勝、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勝曰:“天下苦秦久矣。
吾聞二世,少子,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
扶蘇以數諫故不得立,上使外將兵。
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
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
項燕爲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
或以爲在。
今誠以吾衆爲天下倡,宜多應者。
”廣以爲然。
乃行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
然足下卜之鬼乎!”勝、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衆耳。
”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
卒買魚享食,得書,已怪之矣。
又間令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構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
”卒皆夜驚恐。
旦日,卒中往往指目勝、廣。
勝、廣素愛人,士卒多爲用。
將尉醉,廣故數言欲亡,忿尉,令辱之,以激怒其衆。
尉果笞廣。
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
勝佐之,並殺兩尉。
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當斬。
藉弟令毋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
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
侯王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令。
”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望也。
袒右,稱大楚。
爲壇而盟,祭以尉首。
勝自立爲將軍,廣爲都尉。
攻大澤鄉,拔之。
收兵而攻蘄,蘄下。
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銍、酇、苦、柘、譙,皆下之。
行收兵,比至陳,兵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卒數萬人。
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譙門中。
不勝,守丞死。
乃入據陳。
數日,號召三老豪桀會計事。
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之社稷,功宜爲王。
”勝乃立爲王,號張楚。
於是諸郡縣苦秦吏暴,皆殺其長吏,將以應勝。
乃以廣爲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
令陳人武臣、張耳、陳餘徇趙,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
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爲聚者不可勝數。
葛嬰至東城,立襄強爲楚王。
後聞勝已立,因殺襄強,還報。
至陳,勝殺嬰,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
廣圍滎陽,李由爲三川守守滎陽,廣不能下。
勝徵國之豪桀與計,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爲上柱國。
周文,陳賢人也,嘗爲項燕軍視日,事春申君,自言習兵。
勝與之將軍印,西擊秦。
行收兵至關,車千乘,卒十萬,至戲,軍焉。
秦令少府章邯免驪山徒,
臣愚不肖,蒙恩備使一路,今又蒙恩召還闕廷,有所任屬,而當以使事歸報陛下。
不自知其無以稱職,而敢緣使事之所及,冒言天下之事,伏惟陛下詳思而擇其中,幸甚。
臣竊觀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智之才,夙興夜寐,無一日之懈,聲色狗馬,觀遊玩好之事,無纖介之蔽,而仁民愛物之意,孚於天下,而又公選天下之所願以爲輔相者,屬之以事,而不貳於讒邪傾巧之臣,此雖二帝、三王之用心,不過如此而已,宜其家給人足,天下大治。
而效不至於此,顧內則不能無以社稷爲憂,外則不能無懼於夷狄,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而風俗日以衰壞,四方有誌之士,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久不安。
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
今朝廷法嚴令具,無所不有,而臣以謂無法度者,何哉?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故也。
孟子曰:“有仁心仁聞,而澤不加於百姓者,爲政不法於先王之道故也。
”以孟子之說,觀方今之失,正在於此而已。
夫以今之世,去先王之世遠,所遭之變,所遇之勢不一,而欲一二修先王之政,雖甚愚者,猶知其難也。
然臣以謂今之失,患在不法先王之政者,以謂當法其意而已。
夫二帝、三王,相去蓋千有餘載,一治一亂,其盛衰之時具矣。
其所遭之變,所遇之勢,亦各不同,其施設之方亦皆殊,而其爲天下國家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
臣故曰:當法其意而已。
法其意,則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傾駭天下之耳目,囂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
雖然,以方今之勢揆之,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於先王之意,其勢必不能也。
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智之才,有仁民愛物之意,誠加之意,則何爲而不成,何欲而不得?然而臣顧以謂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於先王之意,其勢必不能者,何也?以方今天下之才不足故也。
臣嘗試竊觀天下在位之人,未有乏於此時者也。
夫人才乏於上,則有沈廢伏匿在下,而不爲當時所知者矣。
臣又求之於閭巷草野之間,而亦未見其多焉。
豈非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而然乎?臣以謂方今在位之人才不足者,以臣使事之所及,則可知矣。
今以一路數千里之間,能推行朝廷之法令,知其所緩急,而一切能使民以修其職事者甚少,而不才苟簡貪鄙之人,至不可勝數。
其能講先王之意以合當時之變者,蓋闔郡之間,往往而絕也。
朝廷每一令下,其意雖善,在位者猶不能推行,使膏澤加於民,而吏輒緣之​​爲奸,以擾百姓。
臣故曰:在位之人才不足,而草野閭巷之間,亦未見其多也。
夫人才不足,則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以合先王之意,大臣雖
昔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
故《春秋》分爲五,《詩》分爲四,《易》有數家之傳。
戰國從衡,真僞分爭,諸子之言紛然殽亂。
至秦患之,乃燔滅文章,以愚黔首。
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
迄孝武世,書缺簡脫,禮壞樂崩,聖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於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祕府。
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
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鹹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
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
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侍中奉車都尉歆卒父業。
歆於是總羣書而奏其《七略》,故有《輯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
今刪其要,以備篇輯。
《易經》十二篇,施、孟、樑丘三家。
《易傳•周氏》二篇。
字王孫也。
《服氏》二篇。
《楊氏》二篇。
名何,字叔元,菑川人。
《蔡公》二篇。
衛人,事周王孫。
《韓氏》二篇。
名嬰。
《王氏》二篇。
名同。
《丁氏》八篇。
名寬,字子襄,樑人也。
《古五字》十八篇。
自甲子至壬子,說《易》陰陽。
《淮南道訓》二篇。
淮南王安聘明《易》者九人,號九師說。
《古雜》八十篇,《雜災異》三十五篇,《神輸》五篇,圖一。
《孟氏京房》十一篇,《災異孟氏京房》六十六篇,五鹿充宗《略說》三篇,《京氏段嘉》十二篇。
《章句》施、孟、樑丘氏各二篇。
凡《易》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
《易》曰:“宓戲氏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至於殷、周之際,紂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諸侯順命而行道,天人之佔可得而效,於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
孔氏爲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
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歷三古。
及秦燔書,而《易》爲筮卜之事,傳者不絕。
漢興,田何傳之。
訖於宣、元,有施、孟、樑丘、京氏列於學官,而民間有費、高二家之說,劉向以中《古文易經》校施、孟、樑丘經,或脫去“無咎”、“悔亡”,唯費氏經與古文同。
《尚書古文經》四十六卷。
爲五十七篇。
《經》二十九卷。
大、小夏侯二家。
《歐陽經》三十二卷。
《傳》四十一篇。
《歐陽章句》三十一卷。
大、小《夏侯章句》各二十九卷。
大、小《夏侯解故》二十九篇。
韓信,淮陰人也。
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爲吏,又不能治生爲商賈,常從人寄食。
其母死無以葬,乃行營高燥地,令傍可置萬家者。
信從下鄉南昌亭長食,亭長妻苦之,乃晨炊蓐食。
食時信往,不爲具食。
信亦知其意,自絕去。
至城下釣,有一漂母哀之,飯信,意漂數十日。
信謂漂母曰:“吾必重報母。
”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淮陰少年又侮信曰:“雖長大,好帶刀劍,怯耳。
”衆辱信曰:“能死,刺我;不能,出胯下。
”於是信孰視,俯出跨下。
一市皆笑信,以爲怯。
及項梁度淮,信乃杖劍從之,居戲下,無所知名。
樑敗,又屬項羽,爲郎中。
信數以策幹項羽,羽弗用。
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爲連敖。
坐法當斬,其疇十三人皆已斬,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而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弗斬。
與語,大說之,言於漢王。
漢王以爲治粟都尉,上未奇之也。
數與蕭何語,何奇之。
至南鄭,諸將道亡者數十人。
信度何等已數言上,不我用,即亡。
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
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
”上怒,如失左右手。
居一二日,何來謁。
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
”上曰:“所追者誰也?”曰:“韓信。
”上覆罵曰:“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
”何曰:“諸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
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
顧王策安決。
”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終亡耳。
”王曰:“吾爲公以爲將。
”何曰:“雖爲將,信不留。
”王曰:“以爲大將。
”何曰:“幸甚。
”於是王欲召信拜之。
何曰:“王素嫚無禮,今拜大將如召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
王必欲拜之,擇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
”王許之。
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爲得大將。
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信已拜,上坐。
王曰:“丞相數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邪?”上曰:“然。
”信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強孰與項王?”漢王默然良久,曰:“弗如也。
”信再拜賀曰:“唯信亦以爲大王弗如也。
然臣嘗事項王,請言項王爲人也。
項王意烏猝嗟,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上特匹夫之勇也。
項王見人恭謹,言語姁姁,人有病疾,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刻印刓,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
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中而都彭
楚元王交字遊,高祖同父少弟也。
好書,多材藝。
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於浮丘伯。
伯者,孫卿門人也。
及秦焚書,各別去。
高祖兄弟四人,長兄伯,次仲,伯蚤卒。
高祖既爲沛公,景駒自立爲楚王。
高祖使仲與審食其留侍太上皇,交與蕭、曹等俱從高祖見景駒,遇項梁,共立楚懷王。
因西攻南陽,入武關,與秦戰於藍田。
至霸上,封交爲文信君,從入蜀漢,還定三秦,誅項籍。
即帝位,交與盧綰常侍上,出入臥內,傳言語諸內事隱謀。
而上從父兄劉賈數別將。
漢六年,既廢楚王信,分其地爲二國,立賈爲荊王,交爲楚王,王薛郡、東海、彭城三十六縣,先有功也。
後封次兄仲爲代王,長子肥爲齊王。
初,高祖微時,常避事,時時與賓客過其丘嫂食。
嫂厭叔與客來,陽爲羹盡,轑釜,客以故去。
已而視鑑中有羹,繇是怨嫂。
及立齊、代王,而伯子獨不得侯。
太上皇以爲言,高祖曰:“某非敢忘封之也,爲其母不長者。
”七年十月,封其子信爲羹頡侯。
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爲中大夫。
高後時,浮丘伯在長安,元王遣於郢客與申公俱卒業。
文帝時,聞申公爲《詩》最精,以爲博士。
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申公始爲《詩》傳,號《魯詩》。
元王亦次之《詩》傳,號曰《元王詩》,世或有之。
高後時,以元王子郢客爲宗正,封上邳侯。
元王立二十三年薨,太子闢非先卒,文帝乃以宗正上邳侯郢客嗣,是爲夷王。
申公爲博士,失官,隨郢客歸,復以爲中大夫。
立四年薨,子戊嗣。
文帝尊寵元王,子生,爵比皇子。
景帝即位,以親親封元王寵子五人:子禮爲平陸侯,富爲休侯,歲爲沈猶侯,執爲宛朐侯,調爲棘樂侯。
初,元王敬禮申公等,穆生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爲穆生設醴。
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
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焚人將鉗我於市。
”稱疾臥。
申公、白生強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與?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稱‘知幾其神乎!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
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
先王之所以禮吾三人者,爲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
忘道之人,胡可與久處!豈爲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
申公、白生獨留。
王戊稍淫暴,二十年,爲薄太后服私奸,削東海、薛郡,乃與吳通謀。
二人諫,不聽,胥靡之,衣之赭衣,使杵臼雅舂於市。
休侯使人諫王,王曰:“季父不吾與,我起,先取季父矣。
”休侯懼,乃與母太夫人奔京師。
二十一年春,景帝之三年也,削書到,遂應吳王反。
張良字子房,其先韓人也。
大父開地,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
父平,相釐王、悼惠王。
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歲,秦滅韓。
良少,未宦事韓。
韓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翻以家財求客刺秦王,爲韓報仇,以五世相韓故。
良嘗學禮淮陽,東見倉海君,得力士,爲鐵椎重百二十斤。
秦皇帝東遊,至博狼沙中,良與客狙擊秦皇帝,誤中副車。
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賊急甚。
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良嘗間從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圯下,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歐之。
爲其老,乃強忍,下取履,因跪進。
父以足受之,笑去。
良殊大驚。
父去裏所,復還,曰:“孺子可教矣。
後五日平明,與我期此。
”良因怪,跪曰:“諾。
”五日平明,良往。
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後,何也?去,後五日蚤會。
”五日,雞鳴往。
父又先在,復怒曰:“後,何也?去,後五日復蚤來。
”五日,良夜半往。
有頃,父亦來,喜曰:“當如是。
”出一編書,曰:“讀是則爲王者師。
後十年興。
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穀城山下黃石即我已。
”遂去不見。
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
良因異之,常習讀誦。
居下邳,爲任俠。
項伯嘗殺人,從良匿。
後十年,陳涉等起,良亦聚少年百餘人。
景駒自立爲楚假王,在留。
良欲往從之,行道遇沛公。
沛公將數千人略地下邳,遂屬焉。
沛公拜良爲廄將。
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喜,常用其策。
良爲它人言,皆不省。
良曰:“沛公殆天授。
”故遂從不去。
沛公之薛,見項梁,共立楚懷王。
良乃說項梁曰:“君已立楚後,韓諸公子橫陽君成賢,可立爲王,益樹黨。
”項梁使良求韓成,立爲韓王。
以良爲韓司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得數城,秦輒復取之,往來爲遊兵穎川。
沛公之從雒陽南出轘轅,良引兵從沛公,下韓十餘城,擊楊熊軍。
沛公乃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關。
沛公欲以二萬人擊秦嶢關下軍,良曰:“秦兵尚強,未可輕。
臣聞其將屠者子,賈豎易動以利。
願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爲五萬人具食,益張旗幟諸山上,爲疑兵,令酈食其持重寶啖秦將。
”秦將果欲連和俱西襲咸陽,沛公欲聽之。
良曰:“此獨其將欲叛,士卒恐不從。
不從必危,不如因其解擊之。
”沛公乃引兵擊秦軍,大破之。
逐北至藍田,再戰,秦兵竟敗。
遂至咸陽,秦王子嬰降沛公。
沛公入秦,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意欲留居之。
樊噲諫,沛公不聽。
良曰:“夫秦爲無道,故沛公得至此。
爲天下除
爰盎字絲。
其父楚人也,故爲羣盜,徙安陵。
高後時,盎爲呂祿舍人。
孝文即位,盎兄噲任盎爲郎中。
絳侯爲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
上禮之恭,常目送之。
盎進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
”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
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
方呂后時,諸呂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絕如帶。
是時絳侯爲太尉,本兵柄,弗能正。
呂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呂,太尉主兵,適會其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
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爲陛下弗取也。
”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已而絳侯望盎曰:“吾與汝兄善,今兒乃毀我!”盎遂不謝。
及絳侯就國,人上書告以爲反,徵系請室,諸公莫敢爲言,唯盎明絳侯無罪。
絳侯得釋,盎頗有力。
絳侯乃大與盎結交。
淮南厲王朝,殺闢陽侯,居處驕甚。
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可適削地。
”上弗許。
淮南王益橫。
謀反發覺,上徵淮南王,遷之蜀,檻車傳送。
盎時爲中郎將,諫曰:“陛下素驕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
淮南王爲人剛,有如遇霜露行道死,陛下竟爲以天下大弗能容,有殺弟名,奈何?”上不聽,遂行之。
淮南王至雍,病死。
聞,上輟食,哭甚哀。
盎入,頓首請罪。
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
”盎曰:“上自寬,此往事,豈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行三,此不足以毀名。
”上曰:“吾高世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解衣,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
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曾參遠矣。
諸呂用事,大臣顓制,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
陛下至代邸,西鄉讓天子者三,南鄉讓天子者再。
夫許由一讓,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
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
”於是上乃解,盎繇此名重朝廷。
盎常引大體慷慨。
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
盎兄子種爲常侍騎,諫盎曰:“君衆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
”於是上朝東宮,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
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是上笑,下趙談。
談泣下車。
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盎攬轡。
上曰:“將軍怯邪?”盎言曰:“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不僥倖。
今陛下聘六飛,馳不測山,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奈高廟、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
其在禁中,常同坐。
及坐,郎署長布席,盎引卻慎夫人坐。
賈山,潁川人也。
祖父祛,故魏王時博士弟子也。
山受學祛,所言涉獵書記,不能爲醇儒。
嘗給事潁陰侯爲騎。
孝文時,言治亂之道,借秦爲諭,名曰《至言》。
其辭曰:
臣聞爲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死亡之誅者,臣山是也。
臣不敢以久遠諭,願借秦以爲諭,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韋帶之士,修身於內,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絕息。
至秦則不然。
貴爲天子,富有天下,賦斂重數,百姓任罷,赭衣半道,羣盜滿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聽。
一夫大呼,天下響應者,陳勝是也。
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陽而西至雍,離宮三百,鐘鼓帷帳,不移而具。
又爲阿房之殿,殿高數十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步,從車羅騎,四馬鶩馳,旌旗不橈。
爲宮室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聚廬而託處焉。
爲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
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松。
爲馳道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邪徑而托足焉。
死葬乎驪山,吏徒數十萬人,曠日十年。
下徹三泉合採金石,冶銅錮其內,■塗其外,被以珠玉,飾以翡翠,中成觀遊,上成山林,爲葬薶之侈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蓬顆蔽冢而託葬焉。
秦以熊羆之力,虎狼之心,蠶食諸侯,併吞海內,而不篤禮義,故天殃已加矣。
臣昧死以聞,願陛下少留意而詳擇其中。
臣聞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則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則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聞,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
地之磽者,雖有善種,不能生焉;江皋河瀕,雖有惡種,無不猥大。
昔者夏、商之季世,雖關龍逢、箕子、比干之賢,身死亡而道不用。
文王之時,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芻蕘採薪之人皆得盡其力,此周之所以興也。
故地之美者善養禾,君之仁者善養士。
雷霆之所擊,無不摧折者;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
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
開道而求諫,和顏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乃況於縱慾恣行暴虐,惡聞其過乎!震之以威,壓之以重,則雖有堯、舜之智,孟賁之勇,豈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則人主不得聞其過失矣;弗聞,則社稷危矣。
古者聖王之制,史在前書過失,工誦箴諫,瞽誦詩諫,公卿比諫,士傳言諫,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失也。
聞其過失而改之,見義而從之,所以永有天下也。
天子之尊,四海之內,其義莫不爲臣。
然而養三老於大學,親執醬而饋,執爵而酳,祝饐在前,祝鯁在後,公卿奉杖,大夫進履,舉賢以自輔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諫
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
河南守吳公聞其秀材,召置門下,甚幸愛。
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爲天下第一,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事焉,徵以爲廷尉。
廷尉乃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
文帝召以爲博士。
是時,誼年二十餘,最爲少。
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爲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
諸生於是以爲能。
文帝說之,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
誼以爲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
乃草具其儀法,色上黃,數用五,爲官名悉更,奏之。
文帝廉讓未皇也。
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說皆誼發之。
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
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乃毀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
”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議,以誼爲長沙王太傅。
誼既以適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爲賦以吊屈原。
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
”遂自投江而死。
誼追傷之,因以自諭。
其辭曰:
恭承嘉惠兮,竢罪長沙。
仄聞屈原兮,自湛汨羅。
造託湘流兮,敬吊先生。
遭世罔極兮,乃隕厥身。
烏呼哀哉兮,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鴞翱翔。
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
謂隨、夷混兮,謂跖、蹻廉;莫邪爲鈍兮,鉛刀爲銛。
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斡棄周鼎,寶康瓠兮。
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
章父薦屨,漸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獨離此咎兮!
誶曰:已矣!國其莫吾知兮,子獨壹鬱其誰語?鳳縹縹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遠去。
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淵潛以自珍;偭蟂獺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螾?所貴聖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臧。
使麒麟可系而羈兮,豈雲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兮,亦夫子之故也!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鳳皇翔於千仞兮,覽德煇而下之;見細德之險徵兮,遙增擊而去之。
彼尋常之污瀆佤,豈容吞舟之魚!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制於螻蟻。
誼爲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於坐隅。
服似鴞,不祥鳥也。
誼既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溼,誼自傷悼,以爲壽不得長,乃爲賦以自廣。
其辭曰:
單閼之歲,四月孟夏,庚子日斜,服集餘舍,止於坐隅,貌甚閒暇。
異物來崒,私怪其故,發書佔之,讖言其度。
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
”問於子服:“餘去何之?吉乎告我,兇言其災。
淹速之度,語餘其期。

服乃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
萬物變化,固亡休息。
斡流而遷,或推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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