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
〔唐〕 768 - 824 年
韩愈,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人,汉族,郡望河北昌黎,世称韩昌黎。
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
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
谥号“文”,又称韩文公。
后人尊称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
曾积极参加讨伐淮西叛藩吴元济的战争,任裴度的行军司马。
思想上,韩愈崇奉儒学,力排佛老。
著有《韩昌黎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师说》等等。
他提出的文道合一、气盛言宜、务去陈言、文从字顺等散文的写作理论,对后人很有指导意义。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向上书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
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毕其说,而请命于左右。
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
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
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之也。
虽有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发,救之而不辞也。
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
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
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
”阁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
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
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
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
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于此。
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
愈再拜。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
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
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
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
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
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
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
有道之土,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
今阳子以为得其言,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
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
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
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
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
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
《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
’”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
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
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
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
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
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
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
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
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
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耶?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
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
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耶?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耶?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
虽然,学之二十馀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
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来矣。
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
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
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
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
气,水也;言,浮物也。
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
气之与言犹是也。
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
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耶:用与舍属诸人。
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
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
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
愈白。
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义高能得士,因取酒以祭,为文而吊之。
其辞曰:
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
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
余既博观乎天下,曷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
死者不复生,嗟余去此其从谁。
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
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于剑铓。
抑所宝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
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
苟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
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
跽陈辞而荐酒,魂仿佛而来享。
麟之为灵,昭昭也。
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
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
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
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
角者吾知其为牛,鬣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
惟麟也,不可知。
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
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
麟为圣人出也。
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
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
”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

首页 - 个人中心
Process Time: 0.19s
Copyright ©2025 中华诗词网 ZHSC.org